“你吊坠呢?”崔思荚问。
季澄阙也就顺带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在我奶奶那里?而且我奶奶也有一条。”
崔思荚哽了一下,摆摆手,“当我没说。”随即又感慨,“我明明记着那条吊坠当年还挺神秘的,有市无价,只特定送给一些界定奇怪的‘内部’人员。也不知道评定的标准是什么,钱多得没处花吗?”
季澄阙:“……”
还好这会儿面馆比较嘈杂,要不然崔思荚这种大言不惭和大显家富的可能会被打死。
但在另一边的疗养院,气氛却安静的诡异,当年顾夫人曾住过的房间里,连床单的颜色都没有换。床上面躺的人却换了一个——顾皎白和顾青锋的父亲,顾世庭。
顾世庭是个身材非常高大的男人,即便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了三年,面容也非常干净清秀,眼睛里的神色很寡淡,甚至有些吊诡的阴郁。
他一动不动凝视着站在床前的顾青锋和顾皎白,不像是在看他们本人,反而像是在他们身上找着什么东西一样。
顾青锋忽然低头,对他笑了一下,“别看了,还是这个世界,你没那么好运。”说完他脸色陡然沉了下来,“而且你拿妈妈做实验,白白葬送了她的命,她都没有好好活一世的机会,你凭什么觉着自己还有活千百世的资格?”
顾世庭脸色十分阴郁,下意识想要说话,却没有说出来,手脚也动不了。
车祸三年,哪怕他醒过来了,在自主能力上一时半会儿也跟植物人区别不大。只是有很重要的一点,他醒过来的话,相应的脑功能就全部恢复了。
顾皎白一句话都没有说,任凭顾青锋指挥着房间内早已经准备好的人,拿了个类似头盔的东西,不由分说套到了顾世庭的脑袋上。
顾世庭这才反应过来,眼珠里迸发出剧烈摄人的光刺,顾青锋却连看都看不他,冷眼旁观道:“你恨我没有用,三年前想把你撞死除掉的也不是我,而是你手底下的走狗,周家。”
微微挣扎的顾世庭闻声顿了一下,顾青锋讽刺地从脖颈拉出了一条跟顾皎白一模一样的琥珀吊坠,扔垃圾一样地随手扔到了他靠枕边,“人多眼杂从来成不了事,你们这个还没成事就定了信物等着分蛋糕的联盟更是可笑,不怕告诉你,除了赵家,陆家,和季家。那些成事不足和心怀鬼胎的货色都被我剪掉了。”
顾世庭好像在分析着这段话背后的意思,阴郁的眼珠子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半分吃惊和骇然的意思,依旧一片冷漠。
方才给顾世庭戴头盔的两个人最后确认了数据后,朝顾青锋示意了一下,表示记忆采集已经完毕了。
顾青锋挥手示意他们出去,又看了一眼顾皎白,见她始终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后,最后盯着顾世庭说了句:“你就给我待在这里,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你好过,你开启的东西没那么好处理,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实验的,我第一个安排给你。”
一直冷漠到底的顾世庭居然气急败坏地瞪了顾青锋一眼。
顾青锋懒得搭理他,转身就走。顾世庭又将视线落到了一直连声都没吭的顾皎白身上,顾皎白有些深意难辨地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世上就是有疯子永远走在意识的前列,当年开启“永生计划”的顾世庭,其实一直抱有着诡异和不可思议的想法,他在长期的膨胀和野心下,意图用这一飞跃性的未公开技术,改变现有世界的生存法则,幻想着能把可以变相长生的手段牢牢抓在手里,从而间接控制这世间的生杀大权。
而这种能够凌驾于众生之上所带来的快感,显然早已盖过了永生本身,至少对于顾世庭来说是这样。所以他曾阴暗滋生又无限窃喜地用父母做过实验,用兄弟姐妹做过实验,用妻子做过实验。
他随意支配他们的生命,幻想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
如果不是当年顾夫人的主动配合和咬牙坚持,他的手便早已经伸到了唯一的一对儿女,也就是顾青锋和顾皎白的身上。
真正的疯子,能行常人所不能,能毒常人所不毒,恶念让人为之胆寒,却又同样让人永远无法真正理解。
顾皎白走在后边,深深看着前面顾青锋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顾青锋似有所感地转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顾皎白还没说话,他视线又下移到了她脖颈一直戴着的吊坠,有些蹙眉道:“你怎么还戴着这个东西?”
顾皎白抬手摸了摸,只是简洁说:“妈留下的东西不多。”
顾青锋蹙着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好像对顾皎白百依百顺地拉开了车门,随口说:“那就戴着吧,不过该剪掉的人已经剪掉了,能进‘灯塔’的信物也该换一个了。”
他嘴里的灯塔,是研发“永生计划”的总部,对外披着高端物理科研的皮,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其诡异的严谨安保并没有受到外界的怀疑,里面进行的朝前研究也一直安然无恙且悄无声息。
顾皎白不动声色地坐到了副驾,没说话,顾青锋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发动车子,“今天怎么了,不吭声?”
顾皎白答非所问地看着车里的熏香问:“赵家和季家最近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特殊情况,赵立舒那个人你也知道,银行贷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起鬼心思。”顾青锋闲适地敲着方向盘,“季怀恩更是出了名的孤僻和谨慎,某种程度上来说跟顾世庭差不多,知道情况的就他一个人,很容易控制。”
他说到这里想起了方才看到季澄阙的事情,还莫名笑了一声,“季家那个小姑娘运气不错,一点儿都没卷进来,否则也要‘格式化’了。”
顾皎白眼里几不可查地划过冷意,脑中闪出季澄阙在图书馆顶楼查看关于平行世界的书籍画面后,眼神很快恢复平常,淡淡地嗯了声。
“放心吧,都交给哥。”顾青锋无知无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以后再没有刀会时刻悬在我们头顶,也再没有人敢随意支配我们,哥会好好照顾你,让所有那些人只有看我们脸色,给我们送钱,求我们的份儿。”
顾皎白靠着椅背,余光几不可闻地静静落在顾青锋的侧脸上,最后轻轻“嗯”了一声。
在暗夜和泥沼里了行走了太久太久的人,哪怕有光照了进来,自己也很难再挣扎出去了。他们就好像腐朽掉的根系,自己都已经无知无觉地扭曲到了骨子里,烂到了最深处。
入夜后又下起了大雨,窗外的风啸声赫赫作响,季澄阙做了整整大半夜的梦,睡醒后却只能恍惚记得自己昨晚做了梦,至于内容,和鱼一样只在起身的时候辐射了几秒,就不打招呼地烟消云散了。
因为感冒鼻子堵而早早醒过来的崔思荚,听到声响后昂头看了眼季澄阙的方向。见她坐起来后还半天一脸呆懵,禁不住笑着喝了口水,走过去撸了把她的脑袋,“怎么着,一大早起来凹造型啊?”
季澄阙打开她的手,活动了一下脖子,随口若有所思地问:“你信神佛和前世今生吗?”
“蛤?”崔思荚越来越觉着她最近是被什么糟糕的东西附体了,端着水不可思议道:“信什么神佛,你是需要求财还是求子啊?”
“……”季澄阙推开她,下床进了卫生间。
“不是,我说,哈哈哈。”崔思荚扯了条小凳子就地坐下,长腿一抻,对着卫生间的方向,“你最近怎么神神叨叨的,这么喜欢学姐的吗,都开始想前世今生了?”
卫生间的门打开,一兜水甩了出来。
崔思荚猝不及防地被浇了个劈头盖脸,嘶了一声,边随手在脸上抹了把,边呸呸骂了季澄阙两句。
骂完后她又擦了个鼻涕,然后忽然想起什么般地摸过手机,低头噼里啪啦地按了一阵。
天色还早,季澄阙昨晚梦中出了一身薄汗,索性洗了个澡。出来时,崔思荚又端端正正地躺回了床上,还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像个蚕蛹,而且竟然没有打游戏。
季澄阙吹着头发,时不时瞟她两眼,崔思荚最后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感冒了啊!第三天了,鼻涕流个不停那种,而且现在没有男朋友了,竟然也没有人给我送药。”
季澄阙不想搭理她,收拾得差不多后,边往外走边问:“中午吃什么?”
崔思荚鼻子吸溜吸溜的,“你不用管我,我饿了随便吃个人垫垫吧。”
季澄阙:“……”
皮了一下的崔思荚听门一关又一开,偏头,见刚刚出去的季澄阙去而复返地折了回来,手上还提着一袋感冒药。
“!”崔思荚翻身而起,探头接过,“真的有药送来啊,从哪儿拿回来的?”
季澄阙笑了声,边说边重新往外走:“就在门把手上挂着,看来还是有人惦记你的。”
“不是。”崔思荚的语气异常兴奋,“我刚才在朋友圈发了条消息,说的是你感冒了!”
季澄阙的脚步戛然而止,转头睨了崔思荚一眼。
这货,操作也太骚了。
谁知崔思荚还没完,眉飞色舞道:“还有件事,想不想听!”
季澄阙翻了个白眼儿,抬脚就走,“不想。”
“别啊!”崔思荚从床上一跃而下,大喊道:“我刚才发的那条消息还设置了权限,仅‘学姐’可见!”
云朵:“……哈哈哈哈哈哈哈。”
论天下骚操作,谁与争锋。
85.回到最初七
季澄阙不可思议地看了崔思荚半天, 朝她招招手, “过来,挨打。”
崔思荚可能是没有笑点, 忽然笑得不行, 抬手一指季澄阙:“有没有良心,我这是为谁助攻啊?”
季澄阙睨了她半天,忽然上前, “那药给我, 你自己买去。”
“……你别?”崔思荚见她还真要抢药袋子,差点儿给她跪了,“我助攻难道不要报酬的嘛,都没问你收钱。再说这药又不是什么纪念品,你留着干嘛用?”
季澄阙:“不干嘛,就是不想给你。”
这不要脸的,空手就给自己套了一包药,还说得振振有词的。
崔思荚笑点清奇地躲了她两下, “行了啊, 不用不好意思了,我掐指一算,学姐九成九都喜欢你, 接她的人不一定就是男朋友。而你说你,一直在别扭什么啊, 有这磨磨唧唧的功夫, 不如去表个白?”
季澄阙瞟了她一眼, 忽然说:“我不是磨磨唧唧,是现在真还没有喜欢到想要在一起的地步。而且她对我好,是因为我几年前不仅帮过她还救过她,她那个人很记恩,非常。”
“喔……”分析地好有道理的样子,崔思荚为她这种当局者最清的认知牙疼,没什么好说地摆摆手,自己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温水,“行吧,希望明年你还是单身。”
季澄阙面不改色地转身往外走,“都9102年了,你换个人身攻击的方式,与时俱进点儿好吗?”
“……”崔思荚好想把感冒也传染给她。
季澄阙不接受,反弹。
……
开学后一周,学生会和社团的活动逐渐增多,顾皎白好像也因此忙碌了起来,跟季澄阙的联系淡了很多。
崔思荚这个自封的爱情专家也实在摸不清顾皎白的套路,她很自信这两个人就是互相喜欢,季澄阙好说,一直顺其自然地十分平稳。顾皎白这个学姐就很怪,要认真说也说不来,她就好像是时不时地挠你一下,却又不用力,等你感觉痒了,她又很是妥帖地把手一收。
说难听点,算是撩骚。但说好听点……也好听不到哪儿去,吊王八似的。
季澄阙听到这个形容,放下手中正在削的苹果,毫不留情地打了一顿崔思荚的狗头。
崔思荚长长叹了一口气,放下游戏,盘腿而坐,非常神婆,“我觉着我最近是太闲了,所以才一直想操心你,我要不谈个恋爱?”
她说“谈个恋爱”时的表情跟方才说中午要吃份枣糕并没有任何不同,导致季澄阙吃了个果冻,才掀了她一眼,“谈吧。”
“那,”崔思荚又往季澄阙身边一盘,“你有什么要给我参谋的吗,宋嘉树,阮北航,这两个哪个看起来好一点,嗯嗯?”
“……”还嗯嗯,季澄阙看了眼她这恋爱观碎尽的样子,实在无言以对。因为对方的话看起来并不像是要选个男朋友,而好像是要在菜市场选个物美价廉的萝卜。
但问题就在于宋嘉树和阮北航这两个男孩子最近还确实是双双朝崔思荚表达了好感,导致崔思荚一度十分困扰,差点儿陷入不知道选哪个就索性两个都拒绝的尔康手中。
……
季澄阙撩开她要抢苹果的手,擦了一下水果刀,“更喜欢哪个一些?”
她的语气十分不走心,好在崔思荚一点儿都不介意,更加随便道:“阮北航吧,宋嘉树姓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