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很快接通,不过暂时没人开口,顾林皙那边儿有人在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停车,季澄阙猜她下车的地方应该离这里不远。
“谢谢。”顾林皙将钥匙递出去后才“喂”了一声,声音柔和,一如既往。
还喂,季澄阙挑挑眉,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这会儿在哪儿呢?”
“汉城路的螃蟹馆。”顾林皙答得很干脆,也没问她要做什么。
季澄阙哦了声,又垂眼问:“跟谁一起啊?”
“现在就要管我跟谁一起了?”顾林皙的脚步戛然而止,声音里似乎糅着笑。
季澄阙原地板了下脸,一时没说话。
顾林皙又立即轻声说:“那过来吧,我带你见见她。”
“哦……”季澄阙刚想说,不过去,管你呢,我又不感兴趣。
顾林皙:“过来带你尝尝这里的螃蟹。”
季澄阙:“来了。”
“……那我在楼底下等你。”顾林皙很快报了地址,季澄阙没错过她有点儿卷起的尾音。
陷入投喂都是什么辣鸡……来来来,没关系,请尽情投喂,我倒贴。
汉城路这家螃蟹馆是帝都有名的吃蟹圣地,往往是偶遇各路名人的常规场所,季澄阙远远就看见顾林皙只戴了个口罩站在大厅屋檐下,暖色的光影浮在她的眉毛上,镀上层柔和的光晕。
看人走近,顾林皙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只药膏,一手拿着,一手就不打商量地抬起,在季澄阙眉尾骨的伤口上轻轻摸了几下。
这下蛰得更厉害了,季澄阙却没动弹。
她觉着“鬼使神差”真是个非常好用的词汇,它能解释和涵盖很多自发性的行为。
顾林皙没多问,只是又微微皱起了眉,放下手说:“以后尽量离这种人远一些。”
大概是十分心不在焉,季澄阙张口就说:“没办法,有些女孩子就是吃‘但他对我非常好’这种哄傻子的套路。”
“话不是这么说,”顾林皙好像没听出不对,低头拧开药膏的盖子,“毕竟会疼人也是一种核心竞争力。”
季澄阙低眼看着她的动作,忽然问:“那你会疼人吗?”
“我不是正在这样做。”顾林皙眼睫微敛,挤着药膏轻轻笑了一声。
季澄阙:“……”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撩我。
☆、过气影后十四
药膏很凉,空气很凉,顾林皙的手很凉。
季澄阙并不愿意跟她在这萧瑟的妖风中就这么揉到地老天荒,头一偏,“没多大一道儿,差不多了吧,要不我们进去?”
顾林皙点点头,把药膏收进包里,“走吧,六楼。”
季澄阙看着她走先半步的侧脸,又问:“跟谁一起吃?”
顾林皙按下电梯:“陆橙。”
果然是那个传闻中受宠的小歌手,季澄阙瞥了面前的人一眼,却没有说话,而是转向了对着她们两个打量了好几眼的女孩子身上。女孩子被她毫不避讳的样子看得一愣,立即挪开了视线。
六楼很快就到了,这层应该是特殊的包间,非常安静,顾林皙出电梯后侧身等了季澄阙半步,看着她走出来才说:“是我小姨的女儿,还在上学。”
原来是这层缘由。季澄阙不由看了她一眼,虽然猜了个大概,但她对这种亲戚关系还是有些意外。因为毕竟像顾林皙这样的家庭,要特意隐瞒这种信息,显然是下了大功夫的。
“我小姨是因为我妈的缘故,被媒体跟踪追拍才出的车祸,陆橙从小就养在我家里。”顾林皙边走边简洁解释了两句,没有特殊情绪,但也不高。
季澄阙无意多问,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是也只这么三两句,她心里已经迅速地对着陆橙这个名字和人生经历勾勒出了一副文静又内敛的小姑娘形象。却没想到包厢门匍一打开,一大坨不带商量的黑影就猴一样地噗通从桌上蹿到了门边,而且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从天而降,趴伏在地。
季澄阙顿时牙酸地轻轻别了下头,心里哎呀着:好疼。
系统:“……”
陆橙是听见推门儿声从桌上往起一蹿,急着奔门口主动拉门,却没想到被这遭瘟的外八字桌腿儿绊了个正着,这会儿死狗一样地趴在地上细细嘶气,眼泪都要下来了。却没想到泪花中一扫,竟然看到头顶这人好像是在别脸忍笑?
季澄阙表示很无辜,她也是被这人形炮弹无意间堵了个正着,而且门就这么大,顾林皙刚好在身后,就这么退出去实在不合适。但她左右衡量着也实在无法自缝隙中落脚勉强挤进去后,只好别回头,礼貌又友善地打量起面前的“文静又内敛”,准备说几句好听话哄哄小姑娘。
却没想到这么细细一打量,她顿时又被臆想和现实的惊人差距教做人。因为面前这个姑娘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文静又内敛,而是烫着麻辣波浪头,化了大浓煤炭装,身上还挂满了鸡零狗碎的物件儿,一身行头十分中西合璧,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不知所谓的主题。
季澄阙心惊胆颤地从陆橙快要垂到胸口的大耳环上收回视线,暗衬着这姑娘可不太像什么斯文正经人,而应该是个不太好惹的女流氓。
而且是上一秒还在对你笑,下一秒就把你头打掉的那种。
陆橙已经快要被季澄阙这番只能打零分的表情表演气死了,恨恨地撑了把地,昂头咬牙:“你能不能搭把手,先拉我起来!”
“喔……”季澄阙故作心惊的表情一秒回收到位,弯腰将陆橙拉了起来,只是她不太愿意在顾林皙的面前跟别的人拉拉扯扯的,等陆橙将将站直,就一个闪身,松手进了屋。
腿软得还没站稳的人刚想侧靠借一下季澄阙的力,却被她闪得一个靠空,来不及收回,又好大一声地侧趴在了地上,空手顿时都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季澄阙一个惊讶,回头就问:“你这难道是……什么特殊的见面礼吗?三拜九叩之类的?”
你他妈?难道不是故意的??陆橙暴躁地双手都舞了起来,“我要不是知道你被带来了,疯了才起来拉门,快把我扶起来啊,腿真断了!”
季澄阙又一个惊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的姿势,“五体投地这个词一般跟‘佩服’联合起来使用,你今天连续‘投’了两次,所以是想表达十分佩服我的意思吗?”
陆橙:“……”
“你难道是我的粉丝?”季澄阙又猜。
陆橙:“……”我粉你妈。
顾林皙看了眼季澄阙戏精上身的样子,又看了快要原地爆炸的陆橙,眼尾轻轻往上卷了一下,上前弯腰,将陆橙捞起来扶回了桌子。
陆橙硬生生地呕着气剪完一个螃蟹家族所有不争气子孙的腿儿,才忍住了向顾林皙咆哮怒骂的冲动:你倒是自己看看,你这看上的都是什么乌龟王八蛋!
季澄阙并不在意她这种河豚程度的谩骂,全程吃顾林皙料理好的螃蟹吃得十分开心,显然将这名被粉丝捧在手心的影后变成了一个合格的螃蟹搬运工。
而且就这么细的腿儿,还硬生生地被她攒出了一小碗的蟹腿肉来,季澄阙边吃边漫不经心地忽然问:“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蟹腿?”
顾林皙手指动作着,头也没抬,“我自然知道。”
季澄阙静静看了她的侧脸好一会儿,顾林皙才终于反射般得曲了下指节,抬眼拭了下季澄阙的嘴角:“快吃,凉了。”
季澄阙心下没来由翻上的情绪更加涌动,她很想追问句你怎么“自然”,但也只是轻轻抿了下嘴,瞥了眼旁边的陆橙,没再说了。
晚上将季澄阙送回公寓门口时,顾林皙侧头提醒她:“明天进组,有什么需要的东西,随时给我打电话。”
季澄阙嘴里又含了颗糖,左侧脸颊鼓了个小小的包。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准备下车。
顾林皙忽然拉住人,将下午时就放在车里的小长盒子拿出来,想了想,又直接拆开,拿出里面的花递给了季澄阙。
只是一支红玫瑰,在盒子里保存的很好,有着淡淡的花香。
季澄阙低头看了一眼,轻轻挑眉问:“没什么配套的话想要说?”
顾林皙侧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着赶人:“现在没有,下车。”
“……”这种前一秒还被送花,下一秒就被神奇赶下车的剧情操作,连十八线的小说作者都不敢这么写。
季澄阙走了几步,在原地目送顾林皙的车离开后,掏出手机给程果果打了个电话。
程果果好像已经睡了,声音透着浓浓的迷茫:“订螃蟹?你不是不爱吃,订给谁啊?”
季澄阙用了很大的力握住手机,看着顾林皙离开的方向平静说:“明天荣菲进组,订给剧组的人。”
程果果“哦”了声,声音重新萎靡下来,“知道了,我明天一大早准备。”
挂了电话后,季澄阙阖眼晃了晃手中的花,忽然低声喊了句:“系统?”
☆、过气影后十五
系统大概是察觉到了一点儿什么,一时半会儿没吭声。
季澄阙显然不会再让它想聋就聋,放冷了声音:“你真不知道顾林皙和顾皎白之间有什么关系?”
系统沉默了两秒:“我真不知道。”
季澄阙没有说话。
系统是没有自主反应能力的数据,它所有的功能都来自于基础的写入,并不会像人一样撒谎。
但如果不是她一直以来猜的那样……如果不是的话,怎么解释这世上会出现如此相像的一个人,这个人没有任何缘由的关注她,喜欢她,了解她所有曾经的喜好。
但却又从来不会明示。
季澄阙面无表情地抬眼:“我不信。”
系统又沉默了两秒:“如果她跟你一样,同样是外来的任务者,我跟她的系统在同一世界就会自主感应,建立联系。但我并没有感应到,所以她不是。”
“或许有别的情况?”季澄阙轻轻抿了下嘴:“比如,你是因为跟总部失联了?”
系统这次沉默了更久:“与其说我是因为跟总部失联了才不清楚她的情况,不如猜测可能正是因为她闯入了这个世界,才出于某种缘由,导致了我跟总部的失联。”
季澄阙忽然抬头:“你跟总部的联系是被人为截断的?”
系统可疑地沉默了几个世纪,随即彬彬有礼道:“这个我不能回答,因为这段可能会涉及到的内容处于我的加密程序里,并不对任务者开放。”
季澄阙:“……”
这什么鸟功能,听着还怪洋气的。
季澄阙直觉从系统那儿套不到什么有用的话了,于是想了想,果断将它打入了冷宫。
系统:“……”
但不管怎么样,所有的时间和空间加起来都不会有相似到如此“面面俱到”的两个人,所以她为什么不肯明示。
季澄阙心不在焉地想着:或许是她有什么不得已的缘由,比如不能崩人设之类的。又或许是,那货在欲擒故纵地等着自己追她呢。
但不管怎么样,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她其实真的很想,抱着她说声久违了。
无上法则的剧组定在A市影视基地拍摄三个月,然后转外景,所以上午在这里就近举行了低调的开机仪式后,下午就准备开拍,让演员早日进入角色。
荣菲一进组就又开始挨个儿鞠躬了,季澄阙目测这个过程得持续好几年,于是离开了片场,在影视基地随便转了转,她问系统:“卢景欣的新戏开机了吗?”
系统:“按原世界剧情应该还得几天。”
季澄阙有点儿晃悠累了,靠上一片小瓦墙,眯眼看着远空巨大的日光晕叹了口气。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卢景欣这个人真的算是个十分敬业的女演员,一年大概三百天以上都在拍戏,但实在耐不住此人竟然是个优质剧本的避雷针,整个演艺生涯都始终在孜孜不倦地追逐着烂片儿跑,连特意递上好的资源都没有用,全部会被她这双瞎眼炭睛给退回来。
也不知道经纪人是个什么货色,季澄阙深深怀疑此人要不是个水货,就是隐藏在卢景欣身边的高级黑仇人。
系统:“女明星年龄越大戏路会越窄,卢景欣之后能接触到的好剧本会更少。”
“那也没什么好办法,”季澄阙摊摊手,“最近先递一些不错的广告资源,提高知名度和好感度吧。”
晒了半天太阳都快晒困了,季澄阙索性懒洋洋眯了会儿眼后,才从小瓦墙上起身转回了剧组。并未参加开机仪式的顾林皙刚刚到达,柳岩作为顾林皙身后的首席嬷嬷,提着一堆鸡零狗碎的东西从房车上跳了下来,打招呼道:“季小姐好。”
季澄阙扫了眼她的身后,没见到人。柳岩立刻说:“林皙去跟导演沟通剧本了,一会儿就回……”
“我在这儿,”很轻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转身。”
季澄阙立刻转头,却是差点儿擦着顾林皙的下巴而过,她心里连忙想着:刚才听声音有这么近?没有吧……
柳岩其实可以作证确实没有,因为是顾林皙刚才快速跨了好大两步。但是她并不能说出口。
她可是首席嬷嬷,工资很高。
“慢点儿,”顾林皙笑了声,扶了下季澄阙,视线下移,巡梭了两眼她眉骨的伤口,“莽莽撞撞的。”
季澄阙立马觉着这人是个心机狗,很会来套路人这一手。
但这会儿旁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着,身后还有个柳嬷嬷。季澄阙不太好找场子,便只好掩饰般地低头扫了眼顾林皙手上的纸张:“台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