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萧临屿礼貌地说,“由于职业的关系,晚上九点半以后我一般不摄入任何液体。”
“哦,职业,对。”红毛挑眉,他那动作倒是有几分像谢嘉恕平常做的,然而只要想到这个人会和谢嘉恕有一丝相像的地方,萧临屿就忍不住有点恶心。
红毛按着自己的左耳,稍稍走神了一秒,萧临屿清了清嗓子,按着桌子边沿要站起来准备告辞。
“我想还是——”
那刻红毛毫无预兆地抬起手,一把将萧临屿的掌心按在了桌上!
几乎不能察觉的针尖,以及细微的液体顷刻注入体内的感觉令他惊惧,萧临屿砰地一声站起来,椅子被他踢倒在地,周遭的人都看过来——
“什么东西!”萧临屿抬起手,然而晦暗的光线下,手背上却根本找不到任何伤口。
迷药?瘟疫?还是……诱发剂?
仇人?
红毛瞳孔缩进,那个装置的针尖做到了纳米级别,被扎到的人的感觉应该比蚊子叮过还要轻,这家伙的反应却如此强烈。他果断迅捷地抬起手捂住萧临屿的口鼻,反身将他抵在墙壁上,伸手到萧临屿脖子后面,一把揭下那块圆形的隔离胶带,同时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强烈的alpha信息素的压制下,没有人敢近前来一探究竟。而萧临屿释放出来的些微omega信息素,更是为这场面找到了完美的注解。
从旁人的角度看,这无非是一个带着些强制的元素,却十分暧昧的画面。只有几个还没有离开、刚刚和萧临屿交谈过的同学觉得十分蹊跷,然而也没有人敢在alpha的威胁下轻举妄动。
红毛看着萧临屿的眼睛睁开又闭上,眼神逐渐涣散,身体开始挨着墙壁往下滑,目光中浮现出得色。
——管你是拳王还是拳皇,20倍剂量的迷药下去,还能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他把手抄过萧临屿的腋下,在无数人注视的目光下,半扶半抱把人拖向门口。
耳机里传来亚索的声音:“把他带你的舱室,带回血液和体液,还有其他携带基因组的东西……能带多少带多少。”
红毛问:“以什么方式?”体液……
他扫向omega柔软的后颈,血液无声的沸腾。
那头老大却有点不耐烦了:“这还要我教你?别耽误时间。”
红毛按捺不住心头的蠢蠢欲动,嫌扶着走太慢,弯腰要直接把萧临屿扛起来——“哐!”
一声巨响。
红毛捂着胸口,整个身体向后飞去,腰正正撞在吧台的尖角上。
那一刻。人们仿佛听见了肾碎的声音。
然而萧临屿没有放过他,上前一步——
左勾拳!右勾拳!前手拳!后手拳!
他的掌心夹杂着一丝鲜血,是他自己的血。
红毛虚弱地捂着肾。“别打了!”他痛叫哀求道。
萧临屿补了最后一拳,然后冷冷转身,在红毛飞溅的眼泪和“我要报警”的哽咽声中悍然转身。在全酒吧肃然地注视中,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将嵌进掌心的碎玻璃又按入几分,他跌跌撞撞回到舱室,无视了正在客厅打牌的两个邻居震惊而关切的呼声——“萧,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很需要治疗!”
“我没事。”萧临屿这个时候已经能感觉到掌心的疼痛,对方给他注射的迷药见效快,作用时间却不长——又或许是他快速躲开的原因。
萧临屿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把谢嘉恕叫起来,然后做一个全身检查。但是刚刚那个家伙挨得太近了,把alpha的臭味留在了自己身上——他不想这样去见哥哥。
于是他在两个邻居极度担忧的眼神中先去冲了个澡。
冷水,为了保持清醒。
十分钟后,他蹲在谢嘉恕床前,看着哥哥映射在夜灯微光下,缄默而英俊的脸。
第12章
萧临屿握住哥哥的手腕,还没有开口叫他,谢嘉恕就已经动了。
谢嘉恕本就浅眠,被萧临屿冰冷的手一握,应激反应一把跳起来,将人反扣在床沿,而神智尚未清醒。
他膝盖顶着那人的腰背,刚换上的柔软衣料动作间扯了上去,露出底下人柔韧如青竹般的腰,接触的部位冰凉一片。
匆促之下用足了劲道,萧临屿整张脸陷进床上细密柔软的织物之中,温热的残存体温和气味轰的一下钻进鼻腔。
他脑海中嗡声鸣成一片。
谢嘉恕回过神,发现被他按在床上的是萧临屿,赶紧松开压制。
“小屿,有没有怎么样?我看看——”
“没事。”萧临屿鼻尖轻轻蹭了蹭床单,深吸一口气,翻身坐起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谢嘉恕在他还没说完的时候已经开始翻箱倒柜找检测仪,将那玩意儿连接在萧临屿手指上时,alpha用力得甚至让萧临屿感觉到了疼。
他咽了口唾沫,眼睛盯着检测仪上显示的指标,心随着数字的变换起起沉沉。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红色的头发,下巴上有道疤痕,脖子上……”萧临屿停住了,呼吸急促起来,“脖子上挂着的那个是……”
通讯码。黑色的通讯码。
他话还没说出来,“叮——”
检测仪响起,将讯息呈现在光屏上。
谢嘉恕眼睛飞快地扫着一行行数据,无数讯息在他脑海中排列组合。
长久之后,他额头上汗珠频密,萧临屿心也悬起来。
“哥?”萧临屿低声,“到底……”
谢嘉恕视线从数据上移开,移到萧临屿脸上。萧临屿嘴唇微颤,不知是冷还是怕,深黑的眼珠瞬也不瞬地凝望着他。
“别怕。”谢嘉恕抖开纯白的绒毛毯,将萧临屿裹成一个露馅的团子,然后隔着毯子把弟弟搂进怀里。
“别怕。只是迷药罢了,代谢掉就好。”
谢嘉恕从后面抱住突然瑟缩了一下的弟弟,想把他抱得更紧一些,毛毯柔细,却怎么也抱不紧。
“还冷么?”
“不……不冷。”
“难受吗?”
“还好。”
萧临屿傻愣愣地看着前面的柜子,柜子上的镶嵌画,画里英雄手上的金杯。
谢嘉恕觉得弟弟整个人处在一种很奇怪的安静中,一动不动,像被人点了穴道似的。
谢嘉恕想起身给他倒杯热水,那只手又从团子里伸出来,捏着他的衣角。
就像不想让他走一样。
“我很快就回来。”他安慰道。
但萧临屿还是固执地拉着他,哪也不让去。
他没有办法,又把弟弟抱在怀里,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哥……”
“嗯。”
“我可以睡着吗?”
“睡吧。”
萧临屿面朝他侧着身子蜷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他的领口,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这样睡一夜的话,身上会沾满我的味道。
谢嘉恕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也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室内的仿日照灯已经放射出了接近晨间的微光。萧临屿活动着手脚,身上已经没有了不适的感觉。
谢嘉恕给他留了条讯息,自己去厨房取早餐,如果他醒来,稍微等一会。
萧临屿干搓了一下微凉的脸,起床洗漱。
谢嘉恕还没有回来,外间传来嬉闹和喧哗,萧临屿放下手里的漫画书,决定出去看看。
走廊尽头拐角,一道不同于室内人造光的光亮透进来,门口站着几个人。
本应守在这里的船员似乎因为什么事情暂时离开了,舱门自动开启着,外面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船靠岸了!”“爸爸爸爸,我想出去看看!”“别下去了,已经快开拔了。”“当心你走丢……”
靠岸了?萧临屿感兴趣地动了动耳朵。
这趟航班全程三星期,中间多次靠岸,前几次他都是在梦中睡过去了,没有看到其他星球的模样。
就在小男孩还在跟他爸爸吵架的时候,一个身影歘歘从扶梯上跳了下去,目睹这一场面的人们纷纷侧目。
“……哦他大概是到站了吧。”
“确实不抓紧的话就要坐过站了。”
“坐过站要补双程票才能回来,那可是很贵的。”
“这一站好像满偏僻的,要是下一站才发现坐过站的话,可能得下礼拜才能回来了。”
萧临屿心想反正看倒计时还有五分钟才关门,蹦跶两圈也没关系吧。
毕竟,他是真的要在船上憋出病来了。
但是事情总是不像想象中那样发展。
——事实上,他还没走出去两步,就听见舱门发出尖锐的嗡鸣声。
“全体乘客请注意,‘潜望号’提前开拔,舱门即将关闭,请尽快回到……”
萧临屿眼睛瞪大了,猛地转过身往门口扑过去。
已经来不及了。
“嘟,嘟,嘟,嘟,嘟——”
十声倒计时后,两手空空,一无所有的萧临屿仰望着飞船消失在天际,傻眼了。
*
谢嘉恕只是稍稍迟了五分钟回来,他弟弟就找不到人了。
早上谢嘉恕起得很早,先是去治疗舱找到了那个肇事者红毛,很是“关照”了一番。他看过了控制室的监控,从对方不断自言自语和按着耳机的表现意识到这人身后有真正的幕后黑手,但红毛一直死不承认。
“您可以提起诉讼,但是我们无权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毕竟他有公民身份。”警务部门的人告诉谢嘉恕,“看起来他受伤相当严重,这段时间只能让他一直呆在治疗舱……以及令弟,如果他情绪已经恢复,最好来我们这里做一个笔录。”
谢嘉恕挑了一下眉,看着治疗舱内面色惨白,一直捂着肾,似乎被揍得很惨的红毛。
他似乎听见了外面的对话,看着警务一脸为难的神色,稍稍勾了一下唇角。
呵,那种药代谢完之后就一点痕迹也查不出来,那小子根本没有证据。
谢嘉恕怎么可能让他得逞,立刻换了方向:“我建议查一查他的公民身份。”
他瞥了一眼治疗舱中的家伙,只见他没来得及收住僵硬的表情,心中已经有了底。
“核实他的证件。”
警务看了一眼面前左手按在右手手腕上的成年男人,对方表情看似平淡,实则每一句话都在克制他的杀意,漂浮在四周淡淡的暴戾气息让人窒息。
十分钟后,比对结果出来。负责化验的女beta匆匆拿着文件过来,正色道:“确认乘客萨米·安德鲁的公民身份信息是伪造的。”
“所以我怀疑他是联盟的间谍。”谢嘉恕特别平静地说。
周遭人:……
不是,拿伪造身份上船不一定就等于是间谍吧,毕竟“潜望号”实打实的民用飞船,和军舰政界都八竿子打不着……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红毛愈加惨白的脸色衬托下,连蓝色的营养液看起来都变得红润了不少。飞来的间谍之锅扣在了他的头上,涉及到这方面的犯罪,就不是那么容易能逃脱追查审判的了。
“证据呢???”红毛在治疗舱里声嘶力竭地喊道。
谢嘉恕指了指他脖子上的黑色铁片。
“那个通讯码可不是帝国生产的。”
事实上他自己兜里也有一个。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谢嘉恕手插在兜里去厨房取早餐,端着餐盘的他冷不防撞到一个矮个子,把那人撞得摔倒在地,手里的牛奶也全洒在了身上。
谢嘉恕拧眉,疲惫地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对不起——”
那人胆怯地抓住他的手,过分柔软的触感让他眉毛皱得更紧,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哽在喉头。
这是个omega,一个被他刚从控制室和治疗舱出来,身上残留的alpha气息吓到腿软的omega。这种omega在alpha面前展露出的绝对软弱和服从的姿态,唤起了他从前在军队经受反向训练的成果——几乎是立刻感到恶心。
不料那个omega抬起头来后,谢嘉恕的表情变得更怪异了。
“是你。”他说。
omega结结巴巴,不安地向后缩去:“不……什么?我不是……我不认识您。”
“哦。我认识。”谢嘉恕平静地看着他,冷不防问,“而你认识他。萨米·安德鲁,对不对?一个红色头发的alpha。他请你喝酒,对你殷勤,向你提出了一个看似简单的要求——于是你就出卖了你的同学……”
对方目光透露出惊惧并且哭泣起来,软弱道:“我没有……出卖……我以为只是……只是……”
“你明知道omega遇到不怀好意的alpha有可能会发生什么,因为你就是,不是吗?”谢嘉恕厌恶地看着对方脖子上粉饰过却仍然能显示出些微痕迹的牙印。
omega下意识伸手遮住了锁骨,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姿势代表着什么。
谢嘉恕用湿毛巾把抽出来的手仔细擦干净,轻声道:“你做的事情比你以为的严重很多倍。和你在旅途中找上的垃圾一起去受审吧!该祈祷是政府而不是我来对你们做出惩戒……”
软倒在地上的omega已然吓昏了过去。
谢嘉恕因此迟到了五分钟。等他回到卧室,里面空无一人,床单上还有昨夜的褶皱和余温,空气里是他们二人的信息素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那是甜蜜的,安心的,像阳光和蜂蜜,像旷野与草原。
但是,萧临屿却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