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怎样我都喜欢,”他抚摩着青年的背,低语,“但是我们还是得来检查一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崽子。”
杜云停对此很是赞同,他不希望生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他道:“我比较希望像你。”
狼崽子还是比兔崽子要好听点的。
商陆不吭声,把他的手攥的更紧。
片刻后,他们进了医生的办公室,面对着他们的是个精神科医生。
护士将他们领进去,对里头的医生道:“胡医生,这位男性患者坚持说他怀孕了……”
这句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荒唐。杜云停倒是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还纠正她的措辞,“我的确怀孕了。”
他摸摸自己的肚子,很是温存。
“说不定,还是两个。”
“……”
护士立马转身出门。
商陆这个准爸爸把症状都和医生说了。胸部好像有异常隆起,腹部真的有动静,口味偏酸,格外多愁善感,还有闻汽油味儿的奇怪偏好,吃油腻的东西会干呕……他一面说,医生一面记,越记越发现这和平常孕妇的症状当真一模一样。
基础的身体检查,无论哪个科的医生都会。他让杜云停把衣服掀起来,用听诊器听了听动静,随后问:“是新人类?”
商陆替他回答:“是。”
医生继续记录,“什么物种?”
“……”
“什么物种?”医生以为他没听清,抬起头又问了一次。
没等小孩说话,杜云停已经喜滋滋自己回答了,“兔子。”
“呦,”对面的医生一愣,“这个物种少见啊。”
杜云停很是羞涩道:“谢谢夸奖。我也不是特意要挑这么罕见的物种进化的。”
语气里都是沾沾自喜。
7777:【……】
个不要脸的,谁夸你了啊!
商陆这会儿满心思都是他的状况,忙问:“医生,我哥哥他……”
“明天来做个抽血吧,”医生的笔在纸上点点,“再确认一下。”
商陆登时好像一脚踩进了云里雾里,整个人晕乎乎。听这意思,居然还有可能是真的?
医生又道:“十有八九——”
杜云停自己接:“是男孩?”
“不,”胡医生推推眼镜,“十有八九是假孕。”
商陆一愣。
医生转过身来,问商陆:“养过兔子没?”
商陆自然没养过,就旁边的青年,是他养过的唯一的兔子了。
“听说过兔子的假孕没?”医生说,“兔子是很容易以为自己怀孕了的。你是不是喜欢摸他?”
狼崽子点点头。
不仅摸,还亲,还抱,还舔——挨着青年,他就好像得了皮肤饥渴症,一定要碰触着这人,将他抱进怀里,从耳朵到圆啾啾的兔尾巴全都亲湿了也不过瘾。
这么说是假的?他还有些疑虑,“可是肚子里的动静……”
“这是夜晚,”医生道,“正常的肠道蠕动。”
“那其它地方?”
“心理一旦认为自己怀孕了,身体上也会跟着出现假孕症状,”医生耿直道,“你要是来的再晚一点,仍然不停止刺激,他兴许会出现产乳现象。”
狼崽子懵了。
医生教育他:“以后不能再这么频繁地摸了。瞧瞧,瞧瞧,说你呢,还摸他后背!”
小孩被吓了一跳,默默将正在青年身后轻拍着安抚他情绪的手收了回来。
“就像刚才那样,会让他的心理和生理都误认为自己怀孕了的,会给他一种错觉。这段时间先不要碰他后背了,他的身体会慢慢反应过来的。但是保险起见,明天还是抽个血。”
商陆点点头,向医生道谢,“麻烦您了。”
他带着身旁的青年往外走,杜云停看上去还有些不大高兴,抿着嘴,闷闷不乐地跟着他。商陆下意识要拍拍他的背,想起医生的嘱咐,又硬生生将手收回来了,转而牵着他,“哥哥,怎么不开心?”
“他干嘛说我撒谎?”杜云停这会儿情绪格外敏感,还在斤斤计较,“我又不会骗小陆!——他凭什么不信我怀了崽?”
商陆握着他的手,温声道:“不是不信……”
夜间的风有些凉,狼崽子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青年身上。他的个子比杜云停要高大许多,外套也大上不少,肩膀处的布料松松的垂下来。商陆帮他扣了颗扣子,又摸摸他的头。
“哥哥说什么,我都信。咱们明天再来看看好不好?”
杜云停不说话了,下巴被罩在外套竖起的衣领里,神色看上去还有点儿委屈。半天之后,才闷闷地挤出一个好。
他们第二天来抽血化验,商陆就在那儿蹲着,下午便蹲到了化验结果。杜云停当然没怀孕,不过是他的错觉而已。
看到这个结果,商陆松了一口气,却又隐约有些失落。
他并不期盼他和哥哥的孩子。商陆不想隐瞒这点,他没什么传宗接代的观念,也不在乎血脉延续。——他只在乎青年。
他曾经看过同样住在宾馆里的女人生孩子,因为没钱,只能在身下垫一块脏兮兮的白床单,痛呼声楼上楼下都能听到。那声音半点都不让人觉得美好,几乎是不寒而栗的,在当时的商陆听来,就像是人被打的半死不活时发出的惨叫。
满是血色的水一盆盆往外端,整个走廊都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腥臭味,好像是失禁了,还夹杂着血的味道,像铁锈。
商父从那门口走过时,都加快脚步。他呸了一口,说:“晦气……”
就出去住了,两三天都没回来。
那时女人的痛呼也持续了好久,在之后商陆才知晓,她是因为难产大出血,因为怀的是远比母亲本身强大的新人类的孩子。这孩子体型都比寻常要大,母亲的骨盆又小,在挣扎一天一夜之后,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一张白布一盖,人就抬出了宾馆。
商陆几乎无法想象青年躺在床上同样遭受这种罪的模样,半点都不能接受。他更希望哥哥是独属于自己的,除了他之外,不属于任何人,也不拥有父亲这样的名称。
他的独占欲,远比杜云停所了解到的澎湃的多。
生出的失落,不过是为着青年对崽子的执着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深。这发现让商陆心头咯噔一声,隐约有些不安。
他拿着报告,试探性地问青年:“哥哥真的这么想要崽子?”
杜云停的脚在地上磨蹭,“是啊。”
狼崽子没有说话,只是一颗心往下沉。
“想要,”青年低着头,头顶的发旋很清晰,又低声说,“想给小陆一个完整的家……”
这是出乎商陆意料之外的话。他心尖尖颤了下,单膝跪在地上,望着青年。杜云停神色有点恍惚,摸着自己肚子,像是确认又像是不确认,“小陆,医生有说到底是兔崽子还是狼崽子了吗?”
商陆顿了顿,再抬起头时,笑得很温柔。
“有啊,”他说,“说是——一定会长得像哥哥呢。”
问题在于,这个症状,商陆等不了几个月。再过不久,他便要离家去上军校了,怎么能把此时的哥哥独自放在家里?
如何能让假孕症状迅速消失?
就此问题,医生给出的回答是,要让他的身体和心理共同认为已经没有身孕了。
商陆左思右想,最终在两周之后,选择了一个深夜把杜云停晃醒。在青年还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往床上泼了半盆温水,装作兵荒马乱地要张罗着去医院。
杜云停还是懵的,问他:“怎么了?”
“羊水破了!”小孩的演技相当逼真,惊慌失措地抱起他,“哥哥,你先闭上眼……不行,动不了了,我现在叫救护车……”
很快有救护车过来,拉着杜云停往医院去。杜云停一摸自己的裤子,果然湿了一大片,顿时开始叫唤。
“啊,疼……啊啊啊啊啊,小陆……”
7777:【……】
它要没眼看了。
宿主叫的宛如杀猪。
狼崽子紧紧攥着他的手,安慰:“没事,我在这儿!”
去了之后,医生当机立断给他服了两片安眠药。等青年沉沉睡过去,商陆就在床边守着,同时把自己先前买的东西抱了出来。
几个小时后杜怂怂再睁开眼,小孩的怀里赫然多了一窝刚出生的兔子。
杜云停:owo
这是他的崽?
他摸了摸,这一窝里只有两只,由于刚出生不久,毛都不怎么多,眼睛也还未完全睁开,但能看出白白的样子。商陆满含怜惜地捧起一只让他看,低声道:“哥哥,和你想的一样,是两个。”
杜云停摸了摸那软的好像一片云的头,神色有点奇怪。
“这真是我的崽?”
商陆说:“对。”
他打量着青年的表情,“哥哥,怎么?”
“不怎么。”杜云停道,又摸了摸,“我就是觉得,他毛太短了点……之后不会秃头吧?”
病房里的护士努力憋笑,商陆也禁不住笑了一声,揉揉他的头。
“怎么会?”他说,“只是还没长大,再长大一点就好了。”
他顺着青年的意思,又道:“哥哥得给他们起个名字。”
这个好办,杜云停老早就想好了,“一个叫商二十八,一个叫商小六。”
7777:【???】
喵喵喵?
狼崽子也是一怔。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
7777也在心里呐喊,对啊这名字也太奇怪了,赶紧改掉啊!就算是兔子你也不能让他们顶着这样的名字过一生啊!
然而商陆事事都纵着青年,起名字根本不算什么。他眼睛眨也不眨,称赞道:“起的真好。”
7777:【……】
这可是睁眼说瞎话的典范了。
孩子都生下来了,杜云停的假孕症状总算是停止了。他天天怀里头抱着俩兔子晃荡,把自己耳朵尾巴也变出来陪它们玩。商陆之前忍了挺久,现在忍不住想亲近,半夜总往他床上摸,几次都被哥哥赶下去。
“不行,”青年小声道,“还没好呢……”
狼崽子简直要憋屈坏了。
怎么会还没好?都没做过手术,哪儿来的伤痕等好!
他忍了又忍,看着哥哥的眼都要冒绿光了,却只能等着杜云停安安稳稳坐月子。好在杜云停没打算坐一个月,半个月就结束了,半个月一出,商陆立马把他往床上拽。
杜云停还蹬他,“慢点,轻点——”
说真的,这些此刻都已经通通顾及不得了。他已经化成了一块糖,被狼崽子翻来覆去地舔舐,又咬着脖子好好地弄了一番。耳朵尾巴都化出来,毛都在床单上蹭掉了几根,弄完之后,床头柜上的东西被撞掉了好几个。
商陆把它们都捡起来,抱着白兔子去洗澡,总算是心满意足。两人浸泡在温热的水里,商陆下意识又要去抱他的背。
手都放在背上了,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又收了回来。
他可禁不起再来一窝了。
出月子后一周,杜云停终于彻底恢复了清醒。他回忆起自己这段时间所作所为,简直羞耻的不行,几个世界的老脸都被通通丢光了。
7777阴阳怪气。
【醒过来了?不去看看你的崽?】
【……】
杜云停挪动着步子去了。两只兔崽子被安排在客厅的窝里,这会儿嚼着鲜嫩的青草,已经长出了洁白细密的毛,俩毛团子抵在一起蹭来蹭去,场面看上去温馨有爱。
7777给他指,【左边那是你大儿子,叫商二十八。】
【……】
【右边那是你小闺女,叫商小六。】
【……】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杜云停慢慢举起手,捂住了双眼。
这都是什么事——一剑捅死他算了。
7777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下午了,你该带着你俩孩子出去吃草了。】
【……】
杜怂怂好气,看来一孕傻三年是真的。
小区里就有草场,他在阳光不怎么晒人的时候,还是拎着笼子把俩兔子拎出去了。正打开笼门看它们四处慢吞吞撒欢儿时,杜云停忽然看见他家门口有个身影。有个小年青脚步踟蹰,在门口打着转,这样热的天,还穿着严严实实的长袖长裤,半晌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伸手去按门铃。
杜云停有点儿奇怪,凑上前一看,才发现是江文康的现男友。
他的那封信,当时留了自己的电话与地址。
小年青也望见他了,迟疑道:“您是……”
“进来吧,”杜云停打开门,“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这句话一出,小年青眼眶瞬间红了,低着头闷声不响地跟着他进去。杜云停给他倒了杯茶,听见他声音哆哆嗦嗦,“他真的打我。我都没想过他会打人……刚开始打的时候,他跟我说他肯定会改,还给我写了保证书,我以为他那天只是酒喝多了,只是一次偶然,可他在那之后,每天都出去喝酒……”
他越说越惶恐,声线都在抖,慢慢把自己的长袖卷起来,上头青紫一片,像是被用什么钝物打的。
“这是球棒。”小年青动动嘴唇,“好笑的是,这还是我给他买的。”
等到那只手握住凶器了,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平日里看起来那样温和的人,在这种时候却好像一下子变成了狰狞的魔鬼,下手时丝毫不留情。小年青不是没想过报警,可他们已经是伴侣了,就算是警察来,多半也是以家庭纠纷草草结案。他一个男人,更不适用于保护妇女的各项条例,又是个旧人类,在真正面对暴力时,只有蜷缩着挨打的份,全然不能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