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黎看他一眼,径直把手伸过去,硬是从他肩膀上把书包卸下来了,提在手里。杜云停再想接,只听见少年淡淡的声音:“压的长不高。”
原主并不算高,也就一米七六差不多。虽然说着好像不矮,可一个稍微过一米七的妹子站他旁边,都比他显高。
还好他腿长,多少拉长了点视觉比例。但这会儿听见这句话,仍然不由自主地感到不痛快。
身高也同样是杜云停的软肋,自从进入杜家之后,他找了挺多种法子妄想把自己吃的高大威猛一些,最好是能冲淡下他那张脸所带来的感觉。
结果是毫无作用。那些个补品不仅没能让他长高,甚至让他皮肤变得更好了,有狐朋狗友说他:跟能掐出水似的。
还是块被欺负的料。
杜云停于是不再争,任由顾先生背一个包拎一个包,领着他上去。
这还是他头一次进入这个世界顾先生的房间。里头收拾的很干净,各样东西都放的规规整整,只是黑白灰的色调有些压抑,像是没沾上什么人气,透着和顾黎这个人一样的冷淡意味。
保姆将用小火煨了好几个小时的鸡汤送上来,许是怕他们晚上不想吃油的,还用勺子细细地撇干净了油星儿,只留下几块细嫩的肉在汤里沉浮。杜云停捞起一块啃了,他吃东西一向很香,让人看着有食欲。
顾黎本是不吃夜宵的。他自制力相当强,这在他的字典里与不健康三字挂着勾。
可这会儿对面人慢慢嚼着的模样,又让他觉得这碗的汤格外的香。因此沉默片刻,到底是慢慢地低下头去,啜饮了一口。
杜云停抬起眼来,冲着他弯弯眉眼。
“这个好鲜。”
顾黎应了一声,目光仍然停留在对方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觉出不合适了,这才缓慢移开。
他给杜云停讲题,只挑典型案例讲,知识点标的明明白白。杜云停点头如捣蒜,一面听课一面做笔记,很有点好学生的样子。
解决完这一节内容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外头保姆敲门提醒他们时间,又问:“这么晚了,这位小同学是回去还是……”
顾黎已经站起了身,道:“他留下。”
杜怂怂瞬间心花怒放。
留下!
紧接着,顾黎的下一句就来了。
“王妈,收拾一下客房。”
“……”
杜怂怂好气。
好不容易留下了,为什么要睡客房?
这房子里头为什么还有客房??
7777觉得他简直是被激情冲昏了头脑,这么大的别墅,怎么可能没有客房!
它劝说:【你就先认命,乖乖呆着,别浪了。】
无奈杜云停的字典里头从来都没有什么认命。他捋起袖子,已然下定决心,【那我就梦游。】
【……】
系统说:【我猜你梦游地点是固定的,只有这房间吧。】
杜云停奇道:【你怎么知道?】
不知道才怪好吗!你压根儿就不梦游,这根本就是居心不轨!
它真想撬开宿主脑袋,看看里头装的都是什么。难道除了顾先生,就只剩下浪,浪,和浪了吗?
客房收拾好了,杜云停纵使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过去。他在客房自带的浴室里头洗了澡,便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神态看起来相当乖巧,还和系统说了晚安,一度让系统以为他这是要偃旗息鼓鸣金收兵了,慢慢也要进入睡眠。
结果一个小时后,杜怂怂就起来了。系统还没睡着,看着他这动作登时心生警惕,【你干嘛?】
杜怂怂无辜道:【我就喝口水。】
他光着脚下床,拉开门。
【你上哪儿喝水去?】系统说,【桌子上不是有?】
杜云停的理由一套一套,【我肠胃娇弱,要喝热的。】
【……】
杜云停溜到楼下,开了厨房灯烧水喝。烧水壶咕嘟嘟的响,他也不急,撑着两条光裸的手臂在旁边等着。保姆为他拿的睡衣原本是为成年的男性客人准备的,有点大,这会儿松松垮垮,一小半白生生的肩膀都从里头露出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悠悠坐在桌边喝。
7777就纳闷了,这白水还能品出甜味儿来是怎么着?
【你不上去睡了?】
宿主没回答,只竖着耳朵好像在听什么,一面听一面往自己胳膊上涂婴儿润肤露。半晌后忽然一震,飞快地把睡衣最上头的那颗纽扣解开了,拉开露出一小片胸膛。紧接着,他伸出手,把自己的头发也挠的凌乱了些,润肤露匆匆丢进柜子里,又飞快地重新坐好,整个流程顺畅自然,跟排练过许多次一样。
7777一头雾水。
【你这——】
“还没睡?”
它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顾黎披着纯黑的浴袍,正从楼梯上走下来。许是因为深夜,他眸色比寻常更加幽暗,只有灯光在里头映照着,留下小小的、发亮的光斑。
杜云停举起手中杯子,不答反问,“黎哥喝不喝水?”
他没等人回答,已经重新倒了一杯,用的是他刚刚用过的杯子。杯口被不着痕迹旋转了下,方才嘴唇碰到过的地方这会儿准确地旋转到了顾黎面前。
顾黎分明看到了他的小动作,却什么也没说,只顺着他递过来的方向喝了一口。
这水里头好像加了糖,甜的很。
他在少年身边坐下。
“怎么不睡?”
少年托着脸颊,回答:“睡不着。”
“怎么?”
杜怂怂的嘴唇动了动,答道:“少了些东西。”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清而亮的眼睛就在这昏暗的灯下一瞥身边人,紧接着又像是受了惊一样匆匆收回去目光,专注地盯着桌面,好像要从上头看出一朵花,“少了,所以没法睡。”
顾黎望着他。
“少了什么?”
眼前的少年低垂着眼,慢慢道:“我平常在家里睡,都会有一个晚安吻……”
7777:【!!!】
作者有话要说: 7777:(痛彻心扉)我就知道!
杜怂怂:哎嘿嘿~
形容顾先生开心:嘴角终于流露出一点笑意。
形容怂怂开心:现场表演螺旋上天下楼跑圈啊啊啊当众炸成一朵大呲花!大!呲!花!!!
攻受立现啊。
第81章 高中时代(六)
顾黎的声音里头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伯父伯母每天都有时间给你晚安吻?”
两家都是从商的,生意做起来究竟有多忙大家都心里清楚, 基本上从早到晚没法沾家,整日里穿梭在各种酒席宴会之中。这种情况下,说别家父母每天睡前都能给别嘉言一个晚安吻,基本上等同于不可能。
杜云停也察觉出不对了, 改口:“我平常都会抱着娃娃睡。”
顾黎的眼睛黑沉沉的,好像带了一丝笑意。
杜云停伸开手给他比划, “人那么高的娃娃——我非得抱着才能睡得着。”
他说完后, 便巴巴地去看少年的脸色,言下之意相当明显。
顾黎说:“抱枕头。”
“那太矮了, ”怂怂瘪嘴,“抱着不像……”
顾黎打断他, 声音淡淡的,“竖着抱两个。”
“……”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杜怂怂有点进退两难了。他怀疑地摸了把自己的手, 挺滑挺嫩的;又摸摸自己脸,也跟刚出锅的水豆腐似的, 好像戳一戳就能散掉。怎么对顾先生而言半点吸引力都没呢?
顾黎的模样像是在沉吟, 片刻后道:“睡不着的话……”
怂怂眼睛一亮
“就, ”顾学神把后半句话补上, “一套数学题, 现在去写,写完再睡。”
“……”
他试图挣扎,“我现在好像有点困了, 眼睛都睁不开……”
“这里没有枕头,也没有晚安吻,你怎么睡得着?”顾黎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桌子,不容置疑,“来我房间拿题。”
怂怂简直要委屈死了,半夜浪的结果不但不是亲亲抱抱举高高,甚至还要做题——这是什么鬼发展?
我一心只想睡你,而你只想劝我学习?
他蔫头蔫脑地跟着上去。
凌晨一点,别墅里静悄悄,没什么声响。保姆早已经睡了,楼梯上只亮了壁灯,昏黄一片,将人拖出了长长的影子。杜云停赤着脚踩在地毯上,顾黎微微一蹙眉,看到了。
“怎么不穿鞋?”
这其实是夏日,天气炎炎,只是别墅中开着空调,又是夜晚,这才稍微有了些凉气。
杜云停说:“没事,我踩着地毯。”
顾黎不赞成地将眉头蹙的更紧,当即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去了隔壁客房。再回来时,手里头已然多出了一双拖鞋,他放在地上,示意杜云停套上。
少年套上了,下意识踩了踩。
顾黎就像被火苗燎了下,瞬间移开了目光。
客房里的鞋本来是为成年男性客人准备的,套在杜云停脚上有些大。偏偏他还不好好穿鞋,非要将鞋跟踩下去一点,他生的纤细,脚踝也纤细,由于没怎么被日头晒过,小腿白生生的,能看清上头淡青色的、细细的血管,像是蜿蜒攀爬上来的小蛇。
怂怂跟着他重新进了房间。代表着学习的那盏小台灯亮了,顾黎挪了挪底座,让明亮的灯正好照亮杜云停面前的那一片桌子。
他从书包里抽出一份数学试卷,交过去。
“一个小时,”顾黎道,“选择填空,做做看。”
“……”
真做啊?
顾黎的神态显然是认真的,“从第一题开始。”
怂怂有气无力应了声,认命地拿起笔。
“解题步骤全部写出来,写在旁边。”
“嗯……”
妹的,他想哭。
顾黎坐在他身边,盯着他笔下的字,低声给他讲解。到底是半夜,杜云停又不是真的睡不着,没一会儿便开始哈欠连天,眼睛里头蒙着薄薄一层水雾,几乎快要涌出来了。他抓着笔,逐渐感受到困意来袭,困的他上下眼皮直打架,跟有谁在里头滴了502一样难舍难分,睁也睁不开。
身旁人的讲解声平缓温和,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兴许因为是夜里,比平常听起来更少了几分冷冰冰的意味。在杜云停听来,简直就像是一首催眠曲。
“这一道题……”
少年低着头,写出来的字迹已经变成了鬼画符,画的全是乱七八糟的线,笔头在纸上戳久了,落下深浅不一的小点。顾黎的声音顿了顿,看着这颗毛茸茸的脑袋也慢慢开始点起来,上下直晃。
他沉默片刻,手搭在了少年的肩部,微微一碰。
借着这点力,少年靠了过来,一头栽进了他臂弯里。甜软温热的呼吸跟着一同过来,喷在他赤着的脖颈上。
顾黎许久没有说话。他感受着身上人,像是软乎乎的幼兽,毫无顾忌地靠在他肩膀。这小混蛋睡着的时候没有半分校霸的样子,也半点看不出来牙尖嘴利,那在白天气的几个人哑口无言的嘴唇这会儿微微分开点,从里头吐出轻缓的呼吸,有种奇异的脆弱感。
顾黎没有动。
他垂着眼,定定地望着。这整间别墅中都没有什么人气,从这些深色墙壁上泛起来的,与那些孤独地待在养老院中的老人心中涌动的没什么区别,里头装着的灵魂已然是耆耄之年。
顾黎从小便精明,虽然这种精明有一部分是被这家庭逼出来的。他深知人的劣根性,凡是容易到手的,往往都不会被重视珍惜。冲着这个缘故,他没办法就这么简单干脆遂了少年的意,尽管大半的他是迫不及待想抱住这个人的,但理智的那部分他却必须狠下心,起码让这小混蛋先了解过求而不得的滋味。
了解过后怎么办?顾黎还不敢去想。一十七念力,他始终是彻头彻尾的好学生、别人家的孩子,从没踏错过一步。这会儿却仿佛站在了万丈悬崖边上,少年向他走近一步,他便向着深渊又靠近了点。现在,他已然有些招架不住了,早已经狼狈的节节败退,不过是面上无法被看出来,实际上随时可能会坠下去。
“黎哥,”他听见怀里人含糊不清的呓语,“黎哥……”
顾黎的手环着他,终于伸手去拂开他鬓旁的碎发。
即使是睡着了,少年看上去依然有着消散不去的委屈,拽着他衣襟,瘪着嘴。顾黎拍拍他的背,听见少年嘴里头又蹦出来三个念念不忘的字,“晚安吻……”
顾黎一瞬间哑然,半晌之后,禁不住低低地笑了声。
这孩子醒着的时候,他不能如他的意。
可如今睡着了,顾黎沉默片刻,终于缓缓俯下身,他抱着怀里人,就好像在抱着什么珍宝,将距离一再慢慢拉近。
最后终于碰触到,只是简单一蹭便离开,轻的像是只蜻蜓印在荷叶上的匆匆一吻。
只是心潮荡漾的远比湖水厉害,他耳边都涌起了一阵薄红。
两人距离仍旧是近的,顾黎慢慢后退,想将距离重新拉开。少年迷迷糊糊地哼唧着,像是心满意足了,跟只幼兽一样从喉咙里溢出了低低小小的呼噜,忽然又凑上来,不容拒绝地伸手把他脖子揽住了。
顾黎微微一惊,拉住他的手。
“别嘉言。”
“……”
“别嘉言?”
少年猛地按住他,像饿极了一样张嘴就来啃。脸颊蹭着脸颊一顿猛蹭,蹭完之后又开始咬,小狗一样叼着他鼻头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