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麓见虞笙久久不动,唤了一声:“二哥?”
虞笙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暂时放下心上人,“走罢。”
浮云府从外头看起来冷冷清清的,里头倒比虞笙想象得要热闹得多。两人一走进去,就有老鸨上前迎接:“两位小公子过年好,今个儿是要喝酒还是要听曲儿啊?”
虞麓是个老实人,如实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我们是来找人的。”
虞笙:“......”
老鸨脸色骤变,“浮云府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赶紧走罢。”
虞麓疑惑道:“我都没说我们要找谁......”
虞笙打断他,学着虞策的样子挑了挑嘴角,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风流倜傥些,“我们是来找婉翠姑娘的。”
如果他没有记错,原着里间接害死虞策的就是浮云府里一位名叫婉翠的红牌。
虞麓惊讶地看向虞笙,老鸨的笑容又堆了出来,“真不巧,婉翠姑娘今日已经有客人了。咱们浮云府除了婉翠还有不少姑娘,公子要不要看看?”
“不了,本公子就喜欢婉翠。”虞笙道,“她明日可有空?”
老鸨为难道:“难说,这阵子婉翠姑娘都被一位公子包下了。”
虞笙心里咯噔一下,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是哪家公子这么痴情啊,若是真的喜欢怎么不把人赎回家?”
老鸨不置可否地笑笑,这种时候,她比往日来得更加警惕,不会轻易透露客人的身份,“公子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我们这儿最不缺的就是姑娘,公子真的不看看么!”
虞笙无法,只好道:“那就给本公子叫两个漂亮的来。”
“公子可要间雅间?”老鸨压低声音,“雅间更加隐蔽,还有后门通外头,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公子可立刻离开。”
“不用了,”虞笙道,“大堂挺好的。”
老鸨暗暗翻了个白眼,但也没有继续多劝,很快就叫来了两个姿色上乘的姑娘。
虞麓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全身上下都不自在,姑娘往他身上贴,他就往一边挪,姑娘要给他倒酒,他也说要自己来。
虞笙强颜欢笑和姑娘套了一翻近乎,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姑娘咯咯直笑。见时机差不多,虞笙就开始打听起关于婉翠的事情。
相比老鸨,姑娘的警惕性小了很多。听虞笙问起,她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当成笑话说给他听。
“婉翠最近的这位恩客也是奇怪,整日宿在她房里,什么都不做只喝酒,喝得烂醉如泥,一身臭味还要她伺候,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婉翠早就把人轰走了。”
“姐姐可知她那位恩客是哪家公子?”
姑娘刚要说话,坐在虞麓旁边的姑娘扯了扯她的衣袖,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那姑娘如梦初醒,忙给虞笙倒了杯酒,“这奴家就不知道了。公子,咱们来玩行酒令可好?”
虞策过去是浮云府的常客,这里的姑娘应该都认识他。是姑娘在说谎还是虞策根本不在婉翠那?
一想到虞策在原着里的死法,虞笙再也坐不住,正准备用银子把姑娘的嘴撬开,门后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只见一个衣着光鲜的青年公子大摇大摆地走来进来,老鸨甩着帕子跟在他身后,“王公子,婉翠姑娘真的已经接了客,您不能去找她呀......”
青年公子似乎喝了不少酒,脚步虚浮,脸颊通红,他一把推开了老鸨,粗声粗气道:“滚他娘的!浮云府里谁不知,婉翠是我的人!我这都来三次了,居然连她的头发丝都没见到!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犊子敢和我王均儒抢女人!”
在青楼里为女子争风吃醋的事非常常见,在场的老客和姑娘都习以为常,只有虞笙仿佛见了鬼一般,死死地盯着那个叫王均儒的男子。
虞麓被他的脸色吓着了,“二哥,你怎么了?”
虞笙猛地站起身,带着桌子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麓麓,那个王均儒是......是......”原着里杀死虞策的凶手。
王均儒是京中有名的纨绔,正在国子监上学,是虞策的学生。他上学的时候不学无术,欺善怕恶,被虞策训过数次,一直对他怀恨在心。一次醉酒,他在浮云府和虞策为一位姑娘争风吃醋,新仇旧怨积在一起,冲动之下,失手杀了虞策,最后也为虞偿命了命。
此时,王均儒不顾阻拦地上了楼,去找他的婉翠姑娘了。虞笙忙跟了上去,刚好瞧见他一脚踹开了一间雅间的门,大吼一声:“婉翠!”
雅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虞笙无比熟悉的声音:“谁?”
虞笙怔愣在原地——为什么?剧情明明已经被改写了,这一幕为什么还会发生?
“你是——虞策?”王均儒眯起眼睛,快步冲了进去,“可以啊虞策,你在国子监作威作福不说,居然还来浮云府撒野来了!”
虞笙试图拉住王均儒,却晚了一步,只见虞策随意地躺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拿着酒壶,突然被人揪住衣领,也还是一副不清不醒的样子,“嗯?谁......”
“王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快把人放开!”
虞笙看向正在说话的女子。女子并非什么绝色,她不像浮云府其他姑娘一般娇媚可人,而有一种非常英气的气质,剑眉星目,像极了某人。
第47章
虞笙脑海里隐约闪过一个念头, 他还不及多想,连忙冲过去把王均儒拉开。这时虞麓赶了过来,他虽然搞不清状况也知道这个时候帮虞笙就对了。
两人一人架着王均儒的一条胳膊, 没想到这醉鬼力气大得惊人, 他们好不容易才把人从虞策身上扒拉下来。王均儒咆哮一身, 奋力挣脱开两人的牵制,“滚, 放开老子!”
房里接二连三地闯进来这么多男子, 婉翠的脸也黑了, “你们又是谁啊?”
虞笙不理他们,跑过去扶起虞策。一靠近虞策,虞笙就闻到浓重的酒味。看来刚才那位姑娘说的没错,这几日虞策在浮云府买醉。虞笙唤了他一声:“大哥?”
虞策的双眸在看到虞笙的瞬间有短暂的澄澈, “笙儿?”
“嗯。”看着面前邋里邋遢, 不修边幅的虞策, 虞笙心里头像打翻了陈醋, 酸得要命。他的哥哥从前是多么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怎么会沦落到这幅模样?
“大哥, 我来带你回家了。”
听到“家”这个字, 虞策双眉颦蹙,“家里……有酒吗?”
虞笙耐心地哄着他:“有, 家里的酒比这里还多。”
虞策像个孩子一般地笑了, “那我和你回家。”
被全然忽视的王均儒怒了, 阴冷一笑:“想走?虞老师,咱们的帐还没算呢。”
虞笙和虞麓同时站在了虞策面前,“你想干嘛?”
“干嘛?上回虞策当着众人的面让老子足足在日头地下站了一个时辰!今日老子不把这帐要回来,老子的姓就倒过来写!”
婉翠扯住王均儒的衣袖,劝道。“王公子算了,这可是虞家的大公子呀,惹不得的!”
这番话丝毫没有起到劝诫的效果,反而让王均儒怒意更盛。“虞家又怎么了!他虞家不好惹,我王家就好惹了!闪开——”
婉翠惊呼一声,被王均儒推到一旁,屁股着了地。虞笙见情况不妙,解开狐裘,撸起袖子,对婉翠道:“还坐着干嘛,去叫人啊!虞府的人就在门口,把他们也叫进来!”
婉翠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跑了出去。虞麓紧张道:“二哥,我们怎么办?”
虞笙回头望了一眼已经醉过去的虞策,咬了咬牙,道:“打架。”
虞麓以为自己听说错了,“什么?”
虞笙盯着王均儒,对方人高马大,一身肥膘,感觉压都能把虞笙压死。虞笙心里有些发怵,脸上却把虞策傲世轻物的模样学得惟妙惟肖,“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王均儒看着虞笙和虞麓的小胳膊小腿,咧嘴笑道:“这话应该是我来说。两个小弟弟,哥哥我还是懂怜香惜玉的,只要你们让开,哥哥保证不伤你们半分毛。”
虞笙嫌恶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和酒鬼讲道理。”
“王……均儒?”几人说话间,虞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见了虞笙和虞麓,问:“你们怎么在这里?”不等两人回答,他又开始嚷嚷:“婉翠呢?!让她拿酒来……醉解千愁……”
“婉翠是老子的!”王均儒暴躁地宣示着主权,“你算哪根葱?也敢碰她?!”
虞策看向他,“你的?”
“我是她的老顾客了!”
虞策轻蔑一笑,“原来她口中那个猪一样的客人,就是你啊。”
“……”虞笙虽然觉得虞策骂得大快人心,可现在根本就不是激怒王均儒的时候!还有,那个婉翠究竟跑哪去了,怎么这么久都没把人叫来?!
此时王均儒已经被气红了眼,操起一旁的花瓶直朝几人奔来。好在他们三兄弟眼疾手快地分散躲开,王均儒又高举花瓶朝虞策的方向砸去。
“虞策,你怎么不去死!”
虞笙见虞策已经被逼至了角落,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王均儒的腰,推住他不让他继续前进。虞麓想上来帮忙,虞笙却道:“快去叫人,去啊!”
虞麓点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王均儒意图甩开虞笙,却被抱得更紧,不耐道:“放手,你他娘的给老子放手!”
“哥,你快跑啊!”虞笙声嘶力竭地喊着,“跑啊!”
虞策看着眼前的景象,酒一下子全醒了。“王均儒!你疯了!”虞策厉声道,“快把花瓶放下!”他说的同时,悄无声息地挪到了桌边,拿起桌上的酒壶放在身后。
“呵,现在知道怕了?”王均儒的五官狰狞扭曲,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神志,“可惜啊,晚了!”
虞策大喊:“笙儿,走开!”
虞笙下意识地听了虞策的话,松开手,王均儒却没有同他想象中的一般冲向虞策,而是陡然回首,将手上的花瓶猛地砸向虞笙。
“笙儿——”
“二哥!”
虞笙的第一反应是——我去,你怎么不按剧情来!接着,剧烈的疼痛让他失去了继续站立的力气,他倒在了某个人的怀抱里,温热的带着腥味的液体从他脑袋上滴落。
“二哥,二哥……”虞麓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你别吓我……”
是虞麓啊……虞笙努力地露出一个微笑,“我、我没事,就是有点头疼。”
虞麓抱着虞笙,双手被鲜血染红,颤声道:“二哥,你流了好多血……”
鲜血流入眼中,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虞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关系,我……血多,头硬。”
虞策守在虞笙身边,双眼通红,哑声道:“笙儿,你别说了,大哥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跟着虞麓一起上来的还有浮云府的伙计和虞府的下人,他们一窝蜂地冲向王均儒,王均儒再是疯狂也敌不过十几个人。即使被人拉住,还不住地叫嚣着:“来啊,一起来啊!老子见一个砸一个!”
虞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弟弟,勃然变色,握紧拳双拳,一副要和人拼命的架势。好在虞麓理智尚存,拉住了他,“大哥,当务之急是给二哥找大夫,其他的事情交给官府罢。”
虞笙迷迷糊糊地,还不忘附和虞麓,“听……听麓麓的。我先睡会儿……”
他真的,撑不住了。真的……好疼啊。
闭上眼睛的时候,虞笙在心里默念着:别死别死别死啊,我还没活够呢。活下来也别失忆,我不想忘了晏未岚。
唉,我真的……太蠢了。
虞笙先是感觉到了一阵风,然而隐隐约约听到了声音。有点像蚊子嗡嗡嗡的声音。接着,声音渐渐清晰,虞笙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是正在醒来。
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先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额头上还是痛痛的,肚子也有点饿,其他的都还好。
他记得自己叫虞笙,记得自己穿书了,记得自己有一个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男朋友;还记得自己这一花瓶,是替虞策挨的。
确定了自己脑子没坏后,虞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很快,他就听到了秋念的声音:“醒了!二少爷醒了!”
一声尖叫过后,姜画梅扑到了床边,“笙儿……笙儿!”
虞笙看着她,虚弱地笑笑:“娘。”
姜画梅含泪点头,“笙儿,你这次真的吓死娘了。”
除了姜画梅,床边还围着不少人:虞策眼眶凹陷,下巴上满是胡渣,比上次在浮云府看起来还要狼狈,衣服也好像几天没换了;虞麓如释重负,微笑地望着他;虞歌又是哭又是笑的,呜呜道:“二哥你总算醒了。”
虞笙按了按额头,“我这是睡了多久?”
“这是第三天。”姜画梅握着虞笙的手,“笙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虞笙愣了愣,张嘴道:“饿。”
众人均是一笑,姜画梅也破涕为笑,“等着,娘马上让人给你做。”
虞笙虽然醒了,但大夫说他还要静养。他脑袋上缠着绷带,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干什么都要旁人伺候。
南方在打仗,晏未岚还没有消息,自己又头负重伤——这大概是他两辈子最难熬的日子了。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虞策一反颓态,重新振奋了起来。他剃了胡渣,把自己拾掇干净,不再沉迷风月,每日按时去官署,仿佛这段日子什么都没发生。唯一和过去的不同的是,虞策眼中的桀骜不驯已全然退去,只留了一片深沉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