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前年姜知竹想把丢了名节的晏元岚嫁给虞策惹得姜画梅勃然大怒后,两家就断了来往。这两姐妹一个爆脾气要面子,一个自命清高不肯屈服,逢年过节回娘家还要错开日子去。虞笙已经许久没见过姜知竹,不好意思道:“就不用告知姨母了吧?我只是想和你一起,不是很想见她。”
晏未岚安慰他道:“你不用见她,随我来。”
晏未岚牵着虞笙往晏府里头走。一路上,所有的下人都对晏未岚毕恭毕敬,停下手里的活向他请安问好。看到晏未岚在晏府的地位如此之高,虞笙心里颇为欣慰。
“对了,武国公的病……可好些了?”虞笙问。
晏未岚云淡风轻道:“尚可。”
虞笙知道晏未岚和武国公一向不亲厚,也没有多问。两人路过后院时,看见一个身穿粉红襦裙的少女迎面走来。这少女长得俏丽可人,看上去比虞笙大不了几岁,虞笙还以为她是国公府哪位庶出的小姐。
晏未岚停下脚步,朝少女轻一颔首,“白姨娘。”
额,这位妙龄少女居然是晏未岚的庶母,武国公的小妾?!那武国公还真是……老当益壮。
白惜容俏丽一笑,“七少爷。这位可是虞家的小公子?”
虞笙客气地笑了笑,“在下虞笙。”
白惜容打量了虞笙一番,用蒲扇掩住樱桃小嘴,道:“真是个水灵灵的小公子,难怪七少爷这么放心不下。”
虞笙有些奇怪,这个白姨娘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不过,七少爷还是当心点好。”白惜容意味深长道,“让旁人见到了,指不定别人要怎么想呢。”
虞笙向晏未岚投去困惑的目光,晏未岚面不改色道:“不劳姨娘费心。”
白惜容福了福身子,“那我就先不打扰两位少爷了。”
和白惜容分别后,两人来到晏未岚的院子,让虞笙惊讶的是,晏未岚居然还住在以前那个偏远朝北的院子,里头的陈设也和过去没什么两样,甚至还更少了一些。看来晏未岚对物质生活不是很在意。
虞笙正想着,就听见“嗷呜”一声,雪牙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晏未岚脚边,高傲地抬起了头。
晏未岚摸了摸雪牙的脑袋,对虞笙道:“你要摸摸她吗?”
虞笙对毛绒绒的东西一向没什么抵抗力,但是雪牙毕竟是只长着獠牙的雪狼,站起来都能到他腰上,他也不能像撸猫一样撸狼啊。
“她不会伤你。”晏未岚牵起虞笙的手,将其放在雪牙的围脖上。
雪狼的毛发比虞笙想象中的要柔软,雪白无暇,一尘不染,眯着眼睛摇尾巴的时候还有点像哈士奇。
……拜托,你是条狼,这样卖萌不太好吧。
虞笙撸狼的同时也没忘记雪牙把人扑倒后撕咬时发出的声音,不敢放肆大撸。撸完狼后,晏未岚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虞笙眼睛一亮,“你要做给我吃吗?”
“嗯。”
晏未岚的提议很诱人,虞笙非常艰难地才抵抗住了诱惑,“我还是想先知道你冷待我的理由。”
晏未岚点点头,“那你想在哪里听?”
“啊?”
“是泡壶茶坐在院子里听,还是……”晏未岚一顿,微微笑了笑。他的两唇比常人要殷红些,犹如被擦了胭脂的人吻过,光是看着就让人浮想联翩,脸红心跳。“去床上?”
“……”虞笙感觉自己的鼻腔热热的,有点飙鼻血的预兆,可即使是这样,他也要大声地喊出:“去床上!”
晏未岚轻笑一声,拉着虞笙向屋子里走去。这时,他的小厮从姜知竹那回来了,道:“七少爷,夫人说她知道了,让您留虞二少爷在府上用晚饭。”
晏未岚点点头,又吩咐道:“今日皇上赏下来不少珍贵补品,六少爷身子不好,你替我拿去给他罢。”
把下人打发走后,晏未岚带着虞笙进了书房。虞笙不解道:“不是说去床上吗?”
晏未岚挑起嘴角,“这里也可以躺着。而且,”他看着虞笙,眼眸中漾着秋水,“真的去了床上,我会对你做一些事。”
虞笙脸皮一阵发烫,他也想过和晏未岚做一些事,特别是热潮的时候,那真是想得不行不行。可他这具身体还有一年多才满十八岁,这个时候发生点什么是要被和谐的。而且,他一旦开了荤,就要承担怀孕的危险。虽说哥儿热潮时和男子同房最容易中招,但平时也是有可能怀孕的。这个时代没有特别好的避孕方式,大家又觉得多子多福,因此经常有哥儿一生就是七、八个,像林后那种只生一个的哥儿非常少见。
虞笙胡思乱想的时候,晏未岚已经换下官服,穿上了一件霜色的常服。婢女端来了热水和帕子,晏未岚让婢女退下,拧干帕子替虞笙擦净脸上的泪痕,又帮他擦了手,接着把人抱上塌,自己则在虞笙身边侧躺下,一手撑着额头,如葱的手指玩弄着虞笙的发丝,“你想知道什么?”
虞笙因为近在咫尺的盛世美颜发了一会儿呆,过了片刻才想起正事,道:“这两次是不是有意在疏远我?”
“嗯。”
“为什么呢?”
晏未岚的手从他的发丝游移到他额间上的疤痕,“你注意到我换了一个小厮了么?”
“我正想问你呢。”虞笙道,“十九呢?他不是跟你去了浔阳么,怎么没一起回来。”
晏未岚淡淡道:“他死了。”
“什么?!”虞笙嗖地一下坐了起来,“他如何死的?!”
“天命团占领浔阳后,最先就是对城中的世家大族下手,大肆搜刮敛财。晏家在浔阳是百年望族,自是首当其冲。天命团将晏府洗劫一空,杀了不少男子,其中就包括十九。他们带走了所有的钱财和年轻貌美的女子,”晏未岚勾了勾嘴角,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也带走了我。”
虞笙对此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晏未岚这种能把人掰弯的容貌没有哪个男人见了不会心动。他紧张地问:“他们要你做压寨夫人吗?”
晏未岚把虞笙揽入怀中,让他枕在自己腿上,“放心,没人碰过我。”
“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一言两语说不清。”晏未岚道,“总之,我和他们达成了一个交易。”
听到这里,虞笙有了一个猜测:“他们放你回京,你替他们传递朝廷的消息?!你的新小厮是天命团的人?!”
晏未岚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聪明。”
虞笙全明白了,“你不敢同我走得太近是担心他将来把我当人质威胁你?”
“天命团不会全然信任我,他们会想方设法找我的弱点。”而虞笙,就是他的弱点。
“秦王和皇上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
虞笙听完晏未岚的讲述后陷入了深深地担忧之中。双面间谍这种身份可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住的,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把两边都得罪了,最后死都没地方死,反正以他的智商肯定干不了这事。
晏未岚看出他的担心,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本来也不欲同你说,谁知……”
“谁知什么?”
“谁知,你哭得那般可怜。”晏未岚低声道,“不知道的,我还以为我在马车里怎么欺负你了。”
想到刚才自己的表现,虞笙也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我明白了,”他道,“为了我的小命,在你那个随从面前我们以后就要保持距离,是不是?”
“除了他,晏府里还有几个天命团的人。京城虽然守卫森严,进入之人都要被盘查,可仍有少数细作混入了城中,平日你也要多加小心。”
虞笙乖巧地应下,“我也没什么机会出门,毕竟马上就要考试了。虽然我现在笔都拿不好……”他顿了顿,笑道:“未岚,我饿了,你做东西给我吃罢。”
晏未岚没有再提他受伤的事,笑吟吟道:“好。”
虞笙不想干等着,就跟着晏未岚去了厨房。厨房似乎刚刚翻新过,比以前大了一倍,里头食材器皿一应俱全。晏未岚怕虞笙饿坏了,没做太复杂的点心,而是给他下了一碗面。晏未岚在忙活的时候,虞笙就黏着他,看着明艳无双的美少年低着头,垂着纤长浓密地睫毛为自己洗手作羹汤,心里头剩下的那点埋怨也烟消云散了。
晏未岚的厨艺相当不错,面的口感软硬适中,咸淡适宜,还有河鲜的鲜味,虞笙非常捧场地吃了两大碗,吃饱就开始犯起困来。晏未岚道:“我抱你去躺一会儿。”
虞笙打着哈欠,“可——可是,我这么久不回家,我娘会担心的。”
晏未岚温声道:“我派人去同你娘说。”
虞笙不再说什么,任由晏未岚把自己抱去房间。两个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虞笙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平缓地呼吸声。
晏未岚守在他身边,静静地注视着他,忽然想起皇帝对自己说过的话。
皇帝说的没错,为了野心,至亲亦可杀。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野心因谁而起。
第55章
天色渐晚,虞笙熟睡着, 晏未岚下了床, 放下帷幔, 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前厅里, 白惜容正慢条斯理地剥荔枝吃,听到晏未岚的脚步声,头也不抬道:“你那个小厮, 我帮你打发走了。”
“嗯。”晏未岚在白惜容对面坐下,拿出一个荔枝开始剥。他的手犹如白玉,肤若凝脂,双唇泛着殷红,看着竟比晶莹剔透的荔枝还要诱人。美人配荔枝,这句话果然没说错。
白惜容抿唇一笑, “看他的表情, 大概误以为你和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正好是你想要的。”
晏未岚剥完一颗荔枝, 却没有自己吃, 而是放入一个干净的盘子里。
白惜容看着盘中的荔枝, 突然问:“若他们真的抓住我来威胁你,你会救我吗?”
晏未岚扫了她一眼, “不会。”
白惜容捂着胸口,半真半演道:“你回答得这般干脆, 还真是让人伤心, 我们好歹合作了这么长时间, 人家在你心里就没有半点位置吗?”
晏未岚继续剥着荔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惜容也不和他开玩笑了,道:“晏老头估计撑不了多久,他死了后我也算功德圆满。主人的意思是,我手中的人都交予你支配。有了他们,整个京城就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了。”
“知道了。”
见晏未岚这幅漠然无动的样子,白惜容知道他肯定料到了这些。她手下的人,分布在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府上,她的主人耗费数十年才把这帮人培养好落位,她才接手了两年,就要交给晏未岚,说不甘心是假的,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真的比不上面前这位认认真真给心上人剥荔枝的美少年。
“你对虞公子表现得未免过于上心,小心日后自食其果啊。”白惜容道,“他那样一个娇生惯养长大的贵公子,万一真的落在那帮人手上,还不得被折磨死。”
晏未岚手上一顿,似喟叹,似自责,“我知道,但是……我忍不住。”
白惜容暗自摇头,晏未岚实在太在意虞笙,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成为一个伏笔。“你要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她道,“其实不难查,当时这件事闹得挺大,你是不在京城才不知道这事。人我已经帮你找着了,正在城东的一家赌坊里逍遥快活。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以后你想知道什么,就要自个儿派人去查了。”
晏未岚将剥好的荔枝丢进盘中,道:“多谢。”
南方战事频频,平民老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每日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可这并不妨碍京中的富家子弟继续寻欢作乐。虽然皇帝下了不少禁令,可只要想,总有能找到有乐子的地方。
王均儒在赌坊待了半宿,输了几百两银子,拄着拐杖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王家的下人在外头等了大半日,正倚着柱子打瞌睡。王均儒见了毫不留情地一拐仗敲了下去,“这么想睡,怎么不回家睡?!”
下人顿时瞌睡全无,一个激灵站直了,涎着脸道:“少爷,可要回府了?”
王均儒“嗯”了一声,下人接过他手里的拐杖,自觉地弯下腰,让王均儒趴在自己身上,稳了稳身形,向前走去。
已到子时,赌坊里花天锦地,座无虚席,外头则冷冷清清,几乎见不到半个人影。现下形势紧张,皇帝对官员规束颇多,王家虽然没落了,但王父仍是官职在身,王均儒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吃喝嫖赌,为了掩人耳目,特意让人把马车停在了几条街外的巷子口。
下人背着王均儒钻进巷子,朝马车的方向走去。王均儒一个快两百斤的大汉,下人背着着实费力,走了半柱香速度就慢了下来。王均儒从来不知道“体谅”二字怎么写,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儿快点儿,没吃饭呐?”
下人连连答应,咬着牙小跑。王均儒总算满意了,闭着眼摇摇晃晃,下人一个骤停,险些带着他一起摔倒。
王均儒张开眼睛,怒道:“又怎么了!”
下人道:“少爷,前头有人挡着路。”
王均儒偏了偏脑袋,“谁啊?这么不长眼睛。”
“不、不知道。”
只见,在两人正前方,一个颀长的身影落在阴影里。蛛丝一般月光洒进巷子里,斑斑驳驳,平添了几分诡异之色。
王均儒输了一晚上,憋了一肚子气,此刻自然没什么好口气,“好狗不挡道,老子懒得和你墨迹,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