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的局势很不妙,倒不是说比分拉得很大,而是几个人团团围着明野,一有机会就对明野下黑手,甚至连黑手都不是,而是明目张胆,就是要借着打篮球的机会弄死明野。
程景和李励不同,他在全校的人缘都很好,家里有钱,可以称得上是一呼百应,想要找人对明野下手很容易,他却一直等到今天,刻意在这么多人面前羞辱明野。
容见看到明野的脚踝被人狠狠踹了一下,身体狠狠晃动了一下,差点跌倒。
明野和班上的人关系不好,程景又是摆明了要教训他,没有人带头说话,在场的人全都装聋作哑。
裁判没有吹哨。
陈妍妍好几次想要说话,都开不了口。
容见站起身,冷着脸,抓着陈妍妍的矿泉水瓶就往裁判那里摔。
塑料瓶里装满了水,“砰”的一声炸裂,浇湿了裁判的裤腿。
周围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目光全都聚集到了那里。
容见看着裁判,长发垂在肩膀上,脸色苍白,很娇弱的样子,却冷冷淡淡地说:“你眼睛要是瞎了,就不该在这里当裁判,而是去医院看病。”
裁判是个中年男人,忍不住要开骂,容见接下来又说:“看不到有人犯规了?”
大约是他的这句话点醒了班里的同学,毕竟他们都和一班不对付,也躁动了起来。
裁判逼不得已吹哨,说是暂停比赛。
明野穿着短袖,额头还在滴汗,从篮球场上一步一步走到容见身边。
他心里很疑惑,为什么容见会这么天真?
容见以为自己是假天真,可明野知道,他的天真是真的。
就像是现在,如果按照容见的愿望,在学校里要和明野疏远,他应该就这么看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容见和明野不是一路人。
可容见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假天真真漂亮的见见,和假可怜真神经病的明哥。
第十九章 篮球
裁判说了暂停后,周围反倒安静下来了,无论是一班还是三班,或是那些来看热闹的人,都不讲话了。
明野跨过很多层台阶,走到了容见的面前。
容见还是站在那,比明野低大半个头。
明野微微低下头,没问容见为什么来,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凑在他的耳边问:“小姐希望我赢吗?”
他原来是没打算赢的,更准确地说是想输得越难看越好,从而直接挑起一班和三班的战火,最后通过闹大来解决掉程景这个麻烦。
明野不在乎输赢,做事也不看手段,只追求他想要的结果。
可容见来了。
明野想,容见表面是十八岁女高中生,内心是个十五岁的小女生,脾气又是二十岁的暴躁青年,无论是哪个身份,都很要面子。
那就不能不赢了。
容见怔了怔,他想要说不赢也没关系,保护好自己最重要,又想到男主才十八岁,肯定很在乎自尊,至少自己肯定不能讲丧气话,就肯定地说:“我当然相信你能赢,就是他们太过分了。”
明野直起身,对容见笑了笑,将手上的外套扔给了容见,语调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他说:“能赢。”
容见小声讲了一句“加油”。
他们俩的说话声都很低,别人都听不清,只有在一旁的陈妍妍被大口大口狂塞狗粮,满脸的一言难尽。
她是做错了什么,明明是好心,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事?
容见坐回位置上,看着明野一步一步走下去,在最后一个台阶上活动了一下左脚脚踝,回到篮球场上,同三班上场的其他四个人说话。
程景站在人群里,挑衅地朝容见吹了声口哨。
容见不屑地笑了笑,比着嘴型,将“没种”这两个字重复了三遍。
程景怒不可遏,用力拍了一下手上的篮球。
容见就希望激将法能有用,程景能别再搞那些下流手段。
他又有些发愁,因为现在的网络小说普遍要和谐,要有社会主义正能量,男频小说的男主也从原来的文武双全、十项全能变成了智斗取胜。
要是明野不会打篮球怎么办?毕竟全文都没提到过明野会这些。
然后,容见就眼睁睁地看着明野带飞三班,迅速拿下第一个三分球。
陈妍妍考虑到容见是个害羞的大小姐,估计刚刚为了护着男朋友已经用光了一年大声说话的额度,看在抄了这么久作业的情分上陈妍妍决定牺牲自己,身先士卒,闭着眼给明野鼓掌,拼命喊着让明野加油。
在她的带动下,三班的人也不再像刚才那么冷漠。即使再不喜欢明野,可现在已经不是班级内部矛盾了,而是要一致对外。
三班在场上越打越勇。
下课铃响起前,比赛结束,三班大比分优胜。
果然,在《恶种》这本书里,在男主的BGM里,没有男主不擅长、做不到的事。
比赛一结束,明野将篮球往后一扔,趁两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径直走到程景面前,拽住他的衣领,抬起膝盖,用力踹了一脚。
程景经常和人动手,却没反应过来,硬生生挨了这一下,他死死咬住牙,没发出声音,明野就松了手,冷冷淡淡地说:“算还回来了。”
有人喊了一句:“明野打得好,不要脸的玩意,还收买我们班的人。”
一班和三班的人泾渭分明,人群越发躁动,程景还没说话,旁边的人已经跃跃欲试,快要动手了。两个班的体育老师也紧皱着眉,估计要真打起来也拉不住,而且出了事很难收场。
容见穿过人群,走到明野的身边,他似乎一点也察觉不到目前的形势,对体育老师说:“明野同学的脚踝好像受伤了,我可以和他一起去校医室看看吗?”
体育老师赶紧点头。容见和明野是这出戏的主角,他们要是都走了,剩下来的人也闹不起来了。
现在就看程景想不想闹了,反正他今天是没讨到好,面子上很难看。
程景挥了挥手,意思是算了,又转过脸,认真地对容见说:“容见,你还真是讨厌我,上次就拿他糊弄我,这次还蹬鼻子上脸。”
他的话一顿:“那你等着,以后你天天都能见到我。”
明野瞥了程景一眼,眼瞳漆黑,目光冷且冰,程景忍不住愣了一下。即使是方才被人刻意针对,明野也不太在意,不像现在这样。
容见对他没什么好脾气,前一句是“没种”,现在就撂下一句“我等着”,再也没理他,拉着明野就走了。
他不想要这样,明明是原身留下的债,他非但不能解决,最后还要让明野背锅。
下课的时间很短,刚刚又闹了一会儿,此时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容见左边胳膊挂着外套,右手拽着明野的手腕,但一离开体育场就松开了。
明野走在他身边,稍稍落后半步,能很清楚地看到容见的侧脸。
容见的脸颊泛红,像是烧着的火云,大约是方才太生气的缘故。他的眉眼很好看,是那种纯粹的漂亮。
明野想,容见从不会像对程景那样和他讲话,那双漂亮的眼睛也从没拒绝过他。
他有点想抽烟了,实际上也这么做了,拽住在容见臂弯摇摇晃晃的外套,从里面拿出一盒烟,朝容见晃了晃。
容见摇了摇头,意思是不介意,又很担心地问他:“脚踝很疼吗?”
他偶尔能从明野的身上闻到烟味,不重,很浅的味道,大约不常抽。
明野半垂着眼,点了根烟,不轻不重地说:“有点。”
容见更担心了,像男主这样的性格都能说得出疼,看来是伤得不轻。毕竟是被人用力踢了一脚,又打了整场的篮球,肯定会加重伤势。
容见害怕过于亲密的接触会暴露自己的秘密,却还是说:“那我扶着你。”
明野没让他扶。
他就是这么说说,听到了预料之中的回答,就已经是他想要的结果了。
从体育场走到医务室,不长的一段路,明野恰好抽掉了那根烟。
绘文中学财大气粗,连校医室都建得很豪华,但里面只有一个医生值班,倒不是学校吝啬,而是平时学生有什么头疼脑热一般都直接回家看病,确实用不到那么多医生。
校医是个很温柔的姐姐,替明野看完了脚踝,说是没伤筋动骨,就是红肿淤青,喷点药,接下来几天好好休息,不要做剧烈运动就不会有事。
容见松了口气。
校医姐姐看着他的模样,打趣了一句:“小朋友别紧张,你男朋友没什么大事,好好休息两天,就能背着你跑了。”
容见干巴巴地解释:“您误会了,我们就是同学。”
校医姐姐笑着调侃:“哪有男生受伤,普通同学关系的女孩子送人过来看伤的?你是看我年纪大了,以为我没读过高中,没有过青春年少时光啊?”
容见求救地看向明野。
明野终于开口,把裤脚放下来,轻声说:“真的不是。”
校医摆了摆手,说下午的课明野都可以在这里休息,然后推开门,去外面的办公室了。
屋里只剩下容见和明野两个人。
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如果不说话是很尴尬的。
容见觉得很对不住明野,自动没话找话地说:“你的篮球打得真好。”
明野弯腰系鞋带,一边说:“是吗?很久没打过了。”
他系好了鞋带,直起身,说起了从前的事:“初中的时候,我是学校篮球队的,因为每天训练都能拿到两杯牛奶和免费夜宵的补助。如果成绩好,能拿到更多东西。”
明野从没说过这些。因为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事,说或是不说都无关紧要,他并不能以此博得想要的东西。
可现在不一样了。
明野知道,他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因为他告诉的对象不是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人,而是真天真的容见。
容见一怔,这些是《恶种》里从未提过的事,也是明野的过去。
并不是书里那些一笔带过,被人偷换身份并抱走的剧情,而是实际存在的现实,明野做这些只是为了吃饱一些。
他眨了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无论一年后的明野再如何大放光彩,过去也不能被改变。
明野却似乎没有察觉到容见的异样,站起身,左脚没有用力,偏过头说:“今天要谢谢小姐。”
容见本能地摇了下头,这件事本来就和明野没什么关系,完全是原身引起的无妄之灾,但现在他就是容见,原身做错的也就是他做错的,而且他私心不想把原因告诉明野。
也许很多年后明野会知道,可容见不希望是现在。
于是,容见很快就编了个谎话:“你是我的老师,我当然要帮你了。再说,程景这个人很讨厌。”
明野抬起眼,目光落在容见的脸上。
容见大约不知道,每次他讲假话的时候,伪音就会说得格外甜,格外腻,仿佛在用这些遮掩心虚。
明野问:“小姐很讨厌他吗?”
容见含含糊糊地说:“反正就是个很讨厌的人。”
他心里想,明野从来不会叫他的名字,只会用“小姐”这两个字代称。
但容见忽然不想再这样了。原来没有感觉是因为觉得什么称呼都无所谓,现在听起来却觉得很疏离。
容见仰起头,对明野说:“别叫我小姐了。”
他继续说:“叫我的名字吧。我叫容见。”
作者有话要说:明哥:卖惨可耻但有用。
第二十章 雨珠
明野垂着眼,没有说话。
容见的脸颊有些发烫,他以为这是很顺水推舟、至多一句话的事,现在看来可能是自己自作多情,为了掩饰尴尬,只好偏头看向窗外。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变了。
天上堆满了层层叠叠的积云,太阳像是被淹没了。屋里很暗,也没有开灯,空荡荡的,只有风卷起窗帘的声音。
他听到明野说:“还是称呼您‘小姐’吧,不然被太太听到不太好。”
周小春出身贫苦,上位的手段又很不正当,心里格外在乎所谓的尊卑,平日里家里哪个佣人叫错了称呼都要扣钱。
明野的理由是很正当的。
容见说服了自己,小声地“哦”了一下,不再提这件事了。
他总不能让明野只在没人的时候叫自己的名字。即使他对这方面的事情不敏感,也觉得那样就过于暧昧了。
明野站了一会儿,活动了几下脚踝,对容见说:“现在走路还有点不太灵活。要不然小姐先回教室?”
容见当然不可能把明野一个人留在这里,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我陪着你一起。”
说是“陪着”,也就真的只是陪着而已。
容见今天用嗓过度,不太能讲话了,他想要找Hector聊天,又不敢当着明野的面打开“寻他”,只能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也许是因为上节课是被陈妍妍从午睡中叫醒的,容见想着想着,又迷迷糊糊地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明野见容见睡熟了,三两步走到他的面前,脚步沉稳,没有一点不便利的样子。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冷风灌了进来,容见坐在椅子上,身体不自觉地缩了缩。
明野就着这个居高临下的姿势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弯下身,搂着容见的脖颈和腿,轻而易举地将他抱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