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展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走吧,正屋看起来还算宽敞,你我三人应当可以歇下。”
大家各自进屋,小院又恢复了安静,只余周围竹林在微风中发出的唦唦叶声。
宿殃舒舒服服补了个下午觉,醒来时已是晚霞漫天。
他穿着中衣从薄毯里坐起来,抬手推开窗户,看向窗外被夕阳映成一片金红色的小院。
未经污染的空气很清澈,而他这具身躯也因习武而目力极佳,甚至能够看清竹林尖梢处片片翻飞的细叶。叶片随风,反射着余晖,仿佛金箔流转,波光粼粼。
范奚端着托盘从窗外经过,见宿殃坐在窗口发呆,笑道:“圣子醒了?我刚才在这院子角落发现了小厨房,里面竟然备好了新鲜食材和柴火,还有些现成的冷食糕点,便烧了些水沏茶,正要叫你呢。一起喝杯茶如何?”
宿殃眨巴了一下眼睛,掀开薄毯下床开门。
范奚托着茶壶茶点进屋,笑道:“圣子果然有口福,我这才刚……”
他看向转身回床铺拿衣服的宿殃,嗓子里的声音突然卡了壳。
范奚迅速将手里的东西搁在门口八仙桌上,大步走到床前,拎起床铺上的薄毯,兜头披在宿殃背上。
他神色焦急,力气没控制住,将宿殃直接按坐在了床沿。
宿殃抓着毯子,疑惑道:“怎么了?”
范奚死死盯着仰脸看向他的宿殃。
宿殃刚刚睡醒,神色还有些惺忪,脸颊带着几丝被枕头压出的红痕。他发辫微乱,仰着脸,脖颈的线条绷得直直的,尚未整理好的白纱中衣轻薄半透,领口略敞,锁骨玲珑的弧线半遮半露……整个人在黄昏泛红的光线中,竟有些雌雄莫辨,美得勾魂夺魄。
范奚松开攥着薄毯边缘的手,咬了咬牙,道:“圣子以后万不可大意,这蚕丝中衣质地轻薄,几乎毫无遮拦。你背上的……花……想来也不愿让旁人看到。”
宿殃皱眉问:“花?”
范奚一怔:“你背上的刺青……你不知道?”
宿殃下意识将手伸进领口,越过肩头,向自己背后摸去。
魔教圣子背后还有刺青?
很好,又多了一个剧本里没提过的设定。
从范奚的神情看,这刺青好像还是个挺重要的剧情道具,而且不能随意给别人看到。
宿殃面无表情地想,他当初真的该去拜读一下原着的,好看看那作者的脑壳里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范奚看着宿殃脸上的惊讶渐渐变成镇定,咬了咬牙,道:“圣子,抱歉,我不知道你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魔教教主竟然把你当……竟、竟如此行事,你总不能一味忍耐,总要反抗才是。”
说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如今被小玉楼选中,将来出师,便……不要再回魔教了吧。”
宿殃止住自己的思绪,抬头看向范奚。心道:这人说话怎么总说一半藏一半,听着怪难受的。
可他偏偏还不能直接问——魔教花侍知道他记忆错乱就够了,对外人他还是多少得警醒些。
而且他还要跑剧情呢!不回魔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于是宿殃轻笑一声,道:“怎么可能,魔……殷昙神教,那是我家啊。无论如何,我总要回去的。”
范奚抿了抿嘴,道:“那圣子至少……日后小心些,不要再让别人看到你背上的刺青了。”
宿殃点点头,笑道:“好。”
宿殃刚刚穿好衣服,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茶,之前将大家带来小院的玄衣男子便再次出现,叫众人一起前往小玉楼正门集合,准备上山行拜师礼。
几人不敢耽搁,立刻拿好自己的东西跟在玄衣男子身后出了院门。
那白衣女子和红衣人身后领着三名少年,正站在山脚的青石台阶下等待。
见所有通过遴选的少侠们到齐,玄衣男子只说了句“跟上来”,便转身进门,沿着纤尘不染的山道往孤峰高处行去。
大家都是习武的人,爬座山并不费力,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就抵达了孤峰半山腰的小玉楼正堂。
此时夕阳已经渐渐开始黯淡,正堂内点起万千烛火,将整个厅堂映得亮如白昼。
奇怪的是,这正堂最上首并排的三张座椅却是空的,并没有宿殃根据剧本想象出的“德高望重的老师父”坐在那里。
整个厅中只有一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妖娆女子,正坐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喝茶。见众人到来,她立刻起身相迎。
“谛聆,赤彤,墨韵。”
妖娆女子先和三位小玉楼中人打了招呼,又向几人身后瞥了一眼,笑道:“呀,这次也有女侠入选!这位小妹妹,可愿跟我修习?”
说着,她绕上前,细细打量蒲灵韵,道:“原来是腾云阁顾师兄的弟子,练的可是‘叠羽经’?”
蒲灵韵颔首行礼,大方道:“正是。”
那妖娆女子笑道:“想必你的身法和招式走的也是轻盈灵巧的路子,正适合我来指点你。”
这边两人话音刚落,那边玄衣男子便问:“怎么就你在这里?师尊这次又不出面?”
妖娆女子道:“刚才师尊传信,说要闭关,让我们几个看着挑选合适的少侠指点。祝师兄、文师兄和杨师姐临近突破,这次不会出山,也就只剩我们了。好在你我以前也指点过新人,这次要多帮着谛聆和赤彤。”
玄衣男子颔首道:“如此,也好。”
几名入选少年少女站在一旁,听两人对话听得云里雾里,暗暗交换了眼神,一言不发。
只见那妖娆女子转身从正堂偏厅取来一卷青绿色画轴,将它悬挂在正中央座椅后面。
画中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画像,一手执书,一手执笔,站在绿水江畔的青石上,双眼看向远方。
玄衣男子道:“既入小玉楼,大家便都是‘青波仙子’的学生,日后与我等以师兄弟或表字相称便可。师尊事务繁忙,又时常闭关,你等……向这幅画卷行拜师礼吧。”
所有入选少侠:……
江湖传说小玉楼,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朵奇葩?!
作者有话要说:宿殃:一看就不是个正经的武林门派
第16章 没必要解释
江湖传说小玉楼,是从这里出师的人绝不会在外提起楼中隐秘的,一朵奇葩。
据传,小玉楼的开山楼主是一位女侠,江湖名号“青波仙子”,姓名不详,年龄成谜,武功更是深不可测。
然而这位女侠在江湖中的事迹却极为稀少,似乎除了建立小玉楼外,她不曾做过任何事。
根据小玉楼的规矩,一旦通过遴选入楼,所有侠士便要拜这位青波仙子为师。但事实上,见过这位仙子真身的人,从古至今也寥寥可数。
不过,侠士们在楼中修习时,却时常可以见到一只翠绿小鸟,口衔信笺,在师徒间来往传达信息。
直到如今,小玉楼已立数百年,无数侠士早已化为尘土,而这只翠绿小鸟却依旧在楼中来去。它衔着的信笺上,笔迹也丝毫未有变化。
这一切,让所有有幸拜入小玉楼中的人不禁怀疑,难道青波仙子真的是仙人不成?否则,小玉楼中怎会有如此多世间罕见的内功心法、武学典籍和奇术秘笈?
当然,从小玉楼中出师的人不愿提起它,却并不是因为青波仙子的神秘。而是因为……若是在外提起小玉楼的真实情况,一定会让许多年轻少侠就此幻灭。
就好比现在——
包括宿殃在内的八名少年侠客对着一幅挂画行完了拜师礼,站起身时,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惨不忍睹。
那妖娆女子没忍住,笑出了声,道:“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在怀疑,这是不是一个骗局。但事实上,小玉楼就是这般没什么规矩的地方。师尊事忙,只偶尔传书告知你我下一步该如何修行。真正指导你们修行的,就是我们这些师兄师姐了。”
“小玉楼从古至今出师侠客太多,不便数辈份,所以不管何时,不论年龄,在楼内这段时间,大家都以师兄弟或表字相称。我表字‘琉璃’,你们可唤我‘璃师姐’。”
她说着,又向众人介绍另外几人:“身穿黑衣的这位,字‘墨韵’,他喜欢被人称作‘墨师兄’。身穿白衣的,师尊为她取字‘谛聆’,你们可称她‘聆师姐’。边上那位……”
“你们叫我‘赤彤’就好!”红衣人立刻打断璃师姐的话,自顾自道,“反正我们年纪也差不多,直接称我表字,还显得亲近些!”
璃师姐笑道:“赤彤与谛聆都是上一期入楼的优秀侠士,年纪也不大,你们若想与他们以表字相称,也是可以的。”
宿殃眨巴了一下眼睛,视线落在依旧辨不出男女的赤彤身上,心道:所以,这人到底是男是女?不让人称他……或她师兄师姐,是在有意掩盖性别?
剧本里删了这么些有意思的配角,还真挺可惜的。
赤彤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向宿殃,眉梢一扬,向他抛来一个媚眼。
宿殃:……
嗯,这种角色还是删掉的好,不然那部剧可能轻易过不了审。
璃师姐介绍完小玉楼中的几位师兄师姐,又让少年们做了自我介绍,这才悠悠然道:“如此,我们便开始确定谁来指点他们了?”
墨师兄颔首,谛聆与赤彤也点了点头。
璃师姐道:“蒲灵韵练的是叠羽经,走身法灵巧的路子,武器是轻便的双剑,由我来指点最佳。那位青帘派的范奚,也同样修身法飘逸的功夫,便也来我这里吧。”
璃师姐挑完,墨师兄上前道:“我擅重剑、□□,心法修的也是外功路数。徐云展,你便随我修习。”
说完,他又点了另两个后来走出石林阵的侠士,也都是用重武器与力道派心法的。
等墨师兄选完,一身白衣的谛聆才缓缓开口,淡漠道:“顾非敌的知还经着重内力修行,是以柔韧内力催动迅疾剑招的心法,便由我来指点吧。”
说完,她的视线略微向宿殃的方向偏了偏,最终却一言不发地闭了嘴。
赤彤兴奋道:“哎,我就知道聆师姐向着我。宿殃小弟弟,你以后便跟着我……”
蓦地,一只通身翠绿色的小鸟从正厅窗外飞进来,打断了赤彤的话。
小鸟口中衔着一张巴掌大的信笺,扑棱棱悬停在谛聆面前,待谛聆伸手接下那封信,它这才翻身又从窗口飞了出去。
谛聆默默打开信笺,她身边的赤彤和璃师姐同时凑上来,开口念信里的消息:
“小聆儿,你亲自带宿宿,别把他让给不靠谱的小红。宿宿的进阶心法我找好了,明天就送到你那儿去。对了,宿宿练功需要个有花的地方,非非练功需要个有鸟的地方,你们一起搬去知春苑吧。那边房间虽然少,但有花有鸟,环境最合适。”
顾非敌:……
宿殃:……
宿殃心道:这个师尊的信笺,怎么都是些大白话?
而且这是给他们取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昵称?!宿宿,非非?不看字只听名儿,还以为是在叫青楼的花姑娘呢!
谛聆似乎早已习惯了那位师尊的语气,面无表情地将信笺折起放入袖中,道:“那宿殃便也随我来吧。”
赤彤却不乐意了:“……啊?!师尊她凭什么说我不靠谱?我哪里不靠谱?!你们把人都分完了,那我怎么办?”
璃师姐扯了赤彤一把,伸手指向厅中余下的一人,道:“那不是还有一个?我记得他是无门无派的自修侠客,能通过遴选必定天资不凡,绝不会堕你的名声。”
场中最后被挑剩下的那人名叫罗隐,只差几天便要及冠,幸而没有被眉珠山林中的阵法排除在外。
这人相貌平平,说不上丑,但也没什么能让人记住的特点,很容易转脸就忘个干净。从入场到现在,他一直没有说过话,整个人气场极弱,练的功法也中规中矩,之前的表现也毫无亮点。真真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泯然隐于众人。
赤彤瞥了一眼场中面无表情、垂眸静立的罗隐,抬手按了按眉心,道:“行吧,行吧,你这情形也够特别的,就让我来研……指点你好了。”
将通过遴选的少侠们分配完毕,几名师兄师姐便领着各自负责的人离开了小玉楼正堂。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月亮还没有升到天心,蜿蜒的山路一片黢黑。
宿殃与顾非敌并肩跟在谛聆身后,沿着狭窄的山道上行。
他们三人手中都没有备灯笼,山道一侧丛林茂密,另一侧是高高的山崖。好在谛聆身穿白衣,在黑暗中隐隐能看出身形,宿殃与顾非敌才不至于跟丢。
走了一段山道台阶,宿殃脚步突然一空,眼看着就要往山崖下落去。还不等他运起惜花步,顾非敌就下意识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将人拽了回来。
宿殃顺势抓住顾非敌的胳膊,低声絮叨:“我靠吓死我了!”
下一瞬,顾非敌浑身一震,又猛地把胳膊从宿殃手里抽了出来。谁知宿殃还不及松手,反倒被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扑进顾非敌怀里。
好险,宿殃最终还是伸手越过顾非敌肩头,扶住了山道另一侧的矮树。
一丝清浅却存在感极强的花香从顾非敌身上传出,充斥了宿殃的鼻腔。这香味很好闻,宿殃下意识地加深了呼吸,细细嗅闻了两下。
顾非敌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宿殃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收手,直起身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