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并没有人回答。
片刻,那士卒不知从哪里得到了答复,道:“是!属下这就传令调遣各部!”
话音落,不过几息功夫,那名士卒便从宫中奔出,匆忙跑进风雪之中。
看着人渐渐隐没的背影,宿怀竹不禁皱了眉梢。
他寻思良久,从腰间缓缓抽出细剑,运起内力腾然而起,将尚来不及反应的王宫守卫全部甩在身后,直入王宫正门,逼向堂中正坐在王椅上的人。
那人身穿一袭厄罗鬼帐王袍,皮毛兜帽将他的大半张脸遮在阴影之中,只露出下颌一丛纠结缠乱的胡须。
面对宿怀竹入闪电般袭来的一剑,他竟没有丝毫动作,依旧稳稳当当坐在王椅上,仿佛老僧入定。
宿怀竹见状,双瞳骤然缩紧,强行逆转内力,将手中招式变了方向。
细剑倏尔挑开那人遮面的兜帽,露出一张黑色血管虬结的恐怖面容——这人并不是厄罗珏,而是一位身怀蛊种的厄罗鬼帐育蛊人。
“啧!”宿怀竹强压住体内因强转内力而不断翻涌的剧痛,飞身疾退,与育蛊人拉开足够安全的距离,咬牙低叹,“糟了……”
育蛊人身怀蛊种,行动不便,不可能追得上宿怀竹的速度,所以宿怀竹只要提前发现不对,没有一剑刺入育蛊人躯体,他便也不会受到毒蛊的威胁。
但令宿怀竹担忧的是……在这个时刻,是一位育蛊人身穿王袍坐在王座之上,那就意味着……
——厄罗珏一定在别的地方!
第109章 既然是死局
宿殃与顾非敌并肩踏入白巫塔大门, 内力悄然运转,戒备得及其小心谨慎。
白巫塔是厄罗鬼帐大巫与巫女的地盘,据传,不仅有育蛊人携毒蛊镇守,还有巫女们设下的无数诅咒。即便这里的人都不会什么武功,也有无数办法对付擅自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宿殃不敢怠慢,直接运了半凋红,试图借此防范毒蛊的突然袭击。
然而, 白巫塔内的情形却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这座塔的内部,并不像它外部看起来那样层层叠起,而是通身架空,站在塔底便可直望塔顶。四周墙壁边,是一整条盘旋的长长台阶,螺旋向上,直至最高处。
塔墙上绘满壁画,每隔一段还开凿有门窗, 似是内部墙壁与外部墙壁之间还藏着不少房间。
然而, 这里没有巫女,也没有育蛊人。
整座塔内无比空旷且安静,若不是门外风雪声大, 这里绝对落针可闻。
一道洁白的狼皮毯子由塔门直铺向塔底中央的圆形座台, 那台子上, 正盘膝坐着一位身着白色皮毛斗篷的人。
那人背对大门, 一杆骨杖横在腿间, 似乎听到宿殃与顾非敌的脚步,微微偏了偏头。
“你们终于来了。”声音低沉冰冷,带着些戏谑,“我那侥幸逃了几年的侄子,竟没有同你们一起前来吗?”
宿殃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就本能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顾非敌呼吸一窒,下意识攥紧手中剑柄,沉声道:“……厄罗珏?”
那人轻哼一声,道:“本王的名讳,也是你这黄口小儿随便叫的?”
说着,他转过身,万分闲适地将一条腿垂下座台边缘,周身皆是破绽,一副完全没有将两人放在眼里的模样。
宿殃上前半步,就要将顾非敌半拦在身后。顾非敌却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无妨,又把人拉回身侧。
厄罗珏的目光落在宿殃脸上,眼神中骤然迸发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宿殃此时还以白色头巾围着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而这双眼睛,除了眼尾那一粒红痣,与厄罗瑾的眼睛生得完全一样。
厄罗珏紧紧盯着宿殃,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
“瑾儿,原来……你仍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我的身边呐……”
他声音极低,却十分清晰地传进宿殃与顾非敌耳中。顾非敌下意识攥住宿殃的手,把他扯向自己身后。
厄罗珏的目光倏然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眼角抽搐两下,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
“碍事的小子!”
他低喝一声,毫无征兆地从中心座台上倏然起身,手中骨杖一转,冲着顾非敌的面门骤然袭来。
顾非敌抬剑去拦,谁料厄罗珏的内力竟无比磅礴,顾非敌用尽全力,仍被他的力道轰然撞了一个趔趄,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宿殃想也不想,拔剑攻向厄罗珏,起手便是醉斩红梅极为强力的进攻招式,将厄罗珏的退路全部封锁。
厄罗珏却没有退,他手腕一翻,骨杖另一头穿过胁下,无比精准地撞在宿殃肩头。
肩部是手臂发力的要点,厄罗珏这一撞,让宿殃后续的连招登时使不出来,只能无奈后退,重新起手。
这时,顾非敌也重新提剑上前,与宿殃的剑招合在一起,双双攻向厄罗珏。
厄罗珏双眼微眯,咬牙笑道:“竟是双剑合璧……呵,我的瑾儿,如何能与旁人合璧!”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骨杖便如灵蛇一般,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入宿殃与顾非敌两人之间,左右一番搅动,竟将两人联手的节奏完全打乱。
紧接着,厄罗珏横过骨杖,以强横却并不暴烈的内力击在宿殃胸口,将人逼退,强行插|进两人之间,扭头冲顾非敌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
顾非敌瞳孔骤然放大,下意识运足了内力,抬剑欲架住厄罗珏接下来的攻击。
然而,厄罗珏毕竟年长许多,浸淫武学的年头比顾非敌的年岁都长,内力自是比顾非敌更强。在他的全力一击之下,顾非敌只抗住了一瞬,便被重重击飞出去,砰地撞在白巫塔螺旋台阶的立柱上。
宿殃此时运了惜花步,挥剑冲上前,剑锋直取厄罗珏背后命门!
厄罗珏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反手挥动骨杖,扫向宿殃膝窝。
宿殃脚下步法微转,翩然躲开这一击,挡在了厄罗珏与顾非敌之间。
“你竟护着他……”厄罗珏望向宿殃的眼神忽地变了,语气又冷了几分,“护着也行,我可以不杀他……若你肯留在厄罗,伴我左右,我便放他离开……还会派黑羽军一路护送他回到中原,如何?”
一句话,说得宿殃头皮发麻。
他攥紧手中君故剑,咬牙切齿喝道:“做梦吧你!”
与此同时,他手腕一翻,一招“醉蓬莱”,直击厄罗珏。
顾非敌也腾身而起,长剑夙心配合着一往无前的细剑君故,递出一招“梦行云”。
两人内力并行,气势相合,剑招彼此助长,竟显出一股所向披靡的磅礴气势。
然而,面对两人这一招,厄罗珏依旧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横过骨杖,硬生生将两人的合招扛了下来。
“不容小觑。”他笑道,“若是再给你们十年时间,不,或许五年便足矣……你们联手,将无人可挡。”
说着,他挥动骨杖,又接下宿殃与顾非敌合璧一击,后退半步,叹道:“……可惜了。”
厄罗珏催动内力,带着如火焰般的极度炽烈,沿着那支骨杖轰然而出,竟绕过宿殃,狠狠撞击在顾非敌心口。
顾非敌分明已经换了防御招式应对,却仍被逼得后退丈余,弓身咳出一口血沫。
宿殃欺身上前,护住顾非敌,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厄罗珏,以防他突然暴起。
厄罗珏笑着看向宿殃,竟缓缓收势,将骨杖抱进臂弯,仿佛不会再进攻似的。
“你想要白焰火蛊,可是为了修习炽阳功法时,能够事半功倍?”他越过宿殃,看向顾非敌,冷笑道,“想法不错,可惜,自不量力。”
“白焰火蛊……”顾非敌沉吟片刻,不可思议道,“……在你手里?”
宿殃惊怔,却又不敢回头去看顾非敌,视线仍密切注意着厄罗珏,问道:“……不是说,在大巫体内么?”
厄罗珏轻笑一声,温柔看向宿殃,竟真的回答:“谁说,厄罗鬼帐的王,就不能同时成为大巫呢?”
宿殃张口结舌,这个答案,还真是令人无法反驳。
厄罗珏看着宿殃,笑道:“没有厄罗鬼帐王庭的血脉辅佐,妄想将白焰火蛊蕴于体内,便只有一死。他要这火蛊,同时必然会将你绑在他身边,时刻不许你离开……你竟还要帮他,将自己困入囹圄?我看,不如将他早早杀了,以免夜长梦多……”
说话间,厄罗珏的神态又忽地变了,温柔之色须臾间被阴狠取代,双眼死死盯着顾非敌。
骨杖坠入手中,他倏然腾起,重重挥退宿殃尚未成型的防御,一道杀招,瞬间攻入顾非敌身前尺余。
顾非敌运起轻功疾退,却无论如何无法摆脱厄罗珏的攻击,眼看着就要被一招重伤。
见状,宿殃一咬牙,将惜花步催动到极致,掐着那杀招的最后一瞬,张开双臂,挡在了顾非敌身前。
骨杖裹挟着磅礴的内力,仿佛一颗陨石坠落,狠狠砸在宿殃胸口。
那一瞬间,在场三人都听到了极为清晰的碎裂声。
紧接着,顾非敌与宿殃两人都经不住这巨力,彼此交叠,被掀得重重撞在塔墙上。
“师兄!”顾非敌咽下满口血腥,焦急唤道,“师兄!可伤到了?”
宿殃靠在顾非敌怀里,默默吞掉口中溢出的血,抬手按着胸口,摇了摇头。
他没有受到重创。
然而,师尊给他的那块凤凰玉髓,却被厄罗珏击碎了。
体内被压抑许久的寒潭冰魄正缓缓苏醒,许久未曾感受到的寒意再次流淌入宿殃经脉,几息之间,便已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顾非敌立刻注意到宿殃的异状,下意识收紧手臂,将内力渡入宿殃身体,又颤抖着唤了一声:“……小小!”
厄罗珏冷笑着抬起手中骨杖,再次向两人发起攻击。
顾非敌牙关紧咬,一手揽着宿殃,一手抬起夙心剑,用尽全力,试图将那根能够致命的骨杖挡下。
宿殃眼睫低垂,忽地扯了一下嘴角,催动半凋红,配合着寒潭冰魄,将凛冽至极的内力倾泻而出,用出醉斩红梅最为不要命的绝杀一招——醉忘忧!
厄罗珏眉梢一挑,不得已收回攻势,借体内白焰火蛊之势,堪堪挡住宿殃的君故剑。
宿殃的剑锋落在厄罗珏的骨杖上,再无法寸进。
他抬起眼皮,漠然看了厄罗珏一眼,而后眼睫缓缓闭合,其上开始凝结出一层雪白的寒霜。
终于,他再也撑不住,向前倾倒下去……
顾非敌几乎疯了。
他将全部内力送入宿殃体内,却无法起到任何作用。
他顾不得什么厄罗珏,满心都是要将宿殃抢入怀中,将他重新暖热……
然而,一股巨大的力道自厄罗珏的骨杖涌出,将顾非敌再次击退至墙根。
厄罗珏把浑身冰寒的宿殃抱进怀里,垂头细细看着他紧紧闭着的双眼,以及即将被冰封的面庞。
“瑾儿……”他仿佛入了魔障一般,低声唤道,“……不要死。”
白焰火蛊的热量自他体内倾泻而出,将宿殃整个人裹在里面,渐渐融化了宿殃面上的冰霜。
厄罗珏抱着宿殃,怜爱道:“……原来如此,你竟身怀极寒奇物,自当需要我为你取暖……是不是?”
在这近乎温柔的呼唤声中,宿殃缓缓睁开双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面容。
然后,他眉梢微动,眼角轻弯……最终,冲着厄罗珏展露了一个无比甜美的微笑。
厄罗珏眼中登时迸发出仿佛孩童般的惊喜,连嗓音都变了调:“瑾儿,我会为你取——”
话音戛然而止。
停顿许久,厄罗珏的视线从宿殃脸上缓缓移开,落在自己心口。
宿殃的手掌贴在厄罗珏心口,看起来仿佛是在轻轻抚摸。
然而,只有两人知道,方才这一掌之中,到底蕴含了什么样足以伤筋断骨的内力。
一道细细的血迹自厄罗珏唇缝中溢出,他攥紧宿殃的手腕,扯动唇角,发出一声惨笑。
“你竟……要杀我么……”
短短的一句话,说到最后,声音中的温存早已不复存在,冷冽如暴风雪一般,充斥着无尽的杀意。
厄罗珏看向怀中宿殃的眼瞳也变得无比冰冷,他劈手将宿殃的手臂反剪,将人重重按在地上。
“……既然是死局,那我……也不必留你!”
第110章 收官战落幕
厄罗珏话音还未落, 长剑夙心锋利的剑刃就已递到他的身前。
事关宿殃生死, 顾非敌无暇顾及他自己的伤势,强行催动剑招,攻向厄罗珏。
“哼!”厄罗珏双眼微眯, 手中骨杖一抬,架住顾非敌的招式,反手将那骨杖重重一震,就卸了顾非敌剑招内的全部力道。
但他之前毕竟毫无防备受了宿殃一掌,体内暗伤颇重,这一对招,不免闷咳一声, 唇角又溢出一缕鲜血。
顾非敌仍旧没有后退, 他手中剑锋翻转,再次袭向厄罗珏。
厄罗珏一手制着宿殃,一手舞动骨杖,竟仍能与顾非敌战成平手。
然而, 在寒潭冰魄与半凋红的双重作用下,宿殃已经神志不清,再经不起更久的耽搁了……
顾非敌急得双眼通红,却无奈始终无法将宿殃从厄罗珏手中抢过来。
就在这时, 两名身着黑羽军暗影营服饰的蒙面人拖着一具灰衣尸体踏进了白巫塔的大门。
厄罗珏的目光落在那浑身浴血的灰衣人尸体上,忽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