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消失,被破除到一半的血咒微光一闪,又重新恢复到最初的样子,隐没于血肉之中。
商清耳边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他心口处的疼痛随之缓缓消散。
他喘着气回过神来,却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商清很清楚,自己其实没受一点外伤,却逼得颜栖不得不半途停了手,让一切前功尽弃。
太丢人了,肯定难看死了。
颜栖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像刚才一样抱着商清。
于是商清更不敢动了。
怎么办,感觉无论做什么都尴尬得要死。
烛火微微跳动,屋子里再没有其他声音,商清只能听到自己和颜栖的心跳。
救命,有没有什么能挽救一下这个尴尬的场面。
似乎是听到了商清的祈祷,之前半掩着的门被什么人推开了。
秦澈手里拿着中午商清忘记带走的安魂香,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他语气惊恐的说了一句:“你们在干嘛呢?”
商清:“……”
完了,比刚才更尴尬了。
第19章 夜谈
商清像被惊得炸了毛的猫似的,忽然一下从颜栖怀里退了出来。
颜栖重新坐好,脸上表情虽然沉稳平静,但仔细看去还是能发现他耳后隐着一抹薄红。
商清低头拿袖子抹了一下脸,有点局促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随口说了个理由:“我又做噩梦了,颜栖他只是……只是……”
秦澈啧了一声,听起来意味深长。
商清也不知道该庆幸血契的事情瞒了过去,还是该脸红刚才自己和颜栖在旁人看来过于亲密的举动。
“虽说年轻血气方刚是好事情,但我师弟他如今大伤初愈,经不得太多折腾。还是得要克制一些,方能细水流长、水到渠成。”秦澈慢悠悠的说着话,然后将手中的安神香取出来,放在桌上。
“秦师兄说的是。”颜栖垂着眼眸,一幅认真聆听教诲的模样。
商清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啊?为什么他们俩能如此顺畅的一问一答,就好像把什么事情给默认了一样。
“师兄,我没……”商清刚想说点什么,结果看着秦澈的眼神,话在舌头打了个转,又吞了回去。
“没事,我并不是有什么意见,只是提醒一下,你别把自己累着了就行。”秦澈一脸你别说了,我懂的表情。
商清心想,这回彻底完了,越说越解释不清楚了。
秦澈将桌上的安神香点燃,又在门前倒腾了一下门锁,修好之后轻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平常看不出来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商清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烫,简直快要变成蒸笼里的包子,冒出热气来了:“师兄,我真的没……”
秦澈意识到自己声音好像有点大,再看商清低着脑袋,长发下露出耳朵轮廓已经红得不行了,立刻清了清嗓子:“好了不说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我记得师弟还有课呢。”
说完,秦澈急匆匆的退了出去,顺手把刚修好的门帮忙锁上了。
他走出青雀园的时候想到,俗话说扰人姻缘是要被驴踢的,自己可不想被驴踢。
而且颜栖的话,看起来还挺可靠的——性情沉静但不难相处,出身也不错,虽说只是颜氏的远房旁支,但他灵息纯正、颇具慧根,虽然这回只是来陪读并没有测过根骨,但秦澈看得出来他绝对是个修仙的好苗子。
很好,很不错。
虽然还未经雕琢,但颜栖日后玉成之时,必然光彩夺目。
秦澈越想越觉得这对商师弟来说是个好姻缘。
虽然说商师弟实际年纪可能要比颜栖大一些,但他当年惊才绝艳,在最风华正茂的年岁里就早早结了丹,从此之后岁月就再没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秦澈缓缓呼出一口气,师弟他从前太苦,独自背了太多东西却从不肯与他人说过,一个人扛到最后,最后却阴差阳错地变成了那番模样。
如今好不容易能忘却前尘重新来过,确实是件好事。
所以,只要他开心就足够了。
秦澈倒是跑得挺快,而商清这会儿直接被一连串的事情给搞蒙了,所以为什么秦师兄会那么熟练啊!颜栖也是完全不解释啊!
救命,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试图挣扎,心好累。
颜栖是真的很镇定,就连一开始耳朵尖那一点点薄红都已经退下去了。他此时坐在商清身边,说道:“今天太晚,枝繁已经睡下了,我现在回去可能会吵醒他。让我在这里借宿一晚,可以吗?”
颜栖的的语气很温柔,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恳切,霜雪般的眉目间微光粼粼,满含期盼,竟然让商清有点心尖发颤。
商清居然觉得这样的颜栖有点可怜兮兮,他一定是刚才脸上太热,把脑袋给烧坏了吧。
“唔……好。”
美色当前,商清这个肤浅的颜控再一次失去了抵抗力。
他默默在心里吐槽自己没原则,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往里侧挪了挪,给颜栖空出大半的床榻来。
“多谢收留。”颜栖俯身过来,轻轻一笑。
他这姿势和商清挨得极进,又因为商清挪过去的地方靠近墙边,正好和床榻一起组成一个颇为狭窄的空间。
颜栖的带笑的声音低低的徘徊在商清耳边,透出几分和平日不同的低沉性感来。
听得商清心尖儿上痒痒的。
颜栖简单收拾了一下,开始脱掉外袍,取下玉冠,然后在商清身边躺了下来。他侧过身,面对着商清的方向,表情似有些无奈:“你过来一点,睡那么一小块地方,晚上会难受的。”
商清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往后让,结果现在缩在最里面已经只占了三分之一的床了。
搞得颜栖好像对他有所图谋一样,简直太不好了。
虽然刚才被秦师兄误会了,但颜栖并没有做什么呀,自己这样对颜栖未免也太伤人了。商清这么一想,又慢慢把自己挪了回来。
如此一顿折腾,两个人正好各占一半的床,中间空了一只手的距离。
颜栖睡在靠外的一侧,他说:“要睡了吗,那我熄灯了?”
商清:“嗯。”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商清根本睡不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密集,他觉得自己可能还要再缓一缓。
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商清脑子里有点乱。
妄情的事情,商清最终决定留下与它的血契,虽然那意味着他在找到妄情之前,都不能用别的剑了,但商清还是这么做了。
他觉得自己漫无目的人生忽然有了一个目标。
在此之前商清都没有特别明显的意愿,但是现在他知道了,自己想要变强。他想要将妄情找回来,他不想在下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还是只能束手无策。
要更努力了啊,商清。
他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了个气。
“睡了吗?”颜栖忽然声音很轻很轻的开口,看来他也并没有入睡。
商清:“……没。”
“其实昨天上课的时候,赤风真人的话虽算不上错,但也不完全正确。”颜栖在黑暗中继续说起来,“他是炼器之人,所以会更看重手中之器物,但剑道却并非完全如此。”
商清认真听着,虽然赤风真人论修为比颜栖高很多,但商清却莫名觉得颜栖说的对。
“剑在剑心,而不在剑形。
“当年‘九州第一剑’云衍剑尊修至渡劫期后,便将手中之剑封存于龙渊峰下,此后再出手时便是飞叶摘花、化气为刃,虽手中万物皆不是剑,但又万物皆可为剑。
“一柄绝世之剑对剑修确实助益极大,但并不用完全拘泥于此,因为剑不在手中,剑在人心之内。”
颜栖的声音不急不缓,平和沉静,令人不自觉地静下心来。
商清听着他的话,明明眼前一片黑暗,却仿佛看到天光乍破,冬雪初融,忽然心境明澈开阔起来。
万物皆不是剑,但万物又皆可为剑。
听得商清心内一阵澎湃,谁小时候没有经历过幻想过自己也能凝结气剑呢?反正商清肯定是想过,而且他上学时还跟小伙伴们一起假装剑仙中二过。
“不过化气为剑并非初学之时便可做到,所以你可以用其它东西代替。”颜栖话锋一转,侧过身问他,“除剑之外,你有什么喜欢的兵刃吗?”
商清听到这个问题,认真思考起来。
除了剑之外,果然还是觉得笛子最适合了吧。以前玩游戏的时候,商清最喜欢的武器就是笛子,当时还专门刷了好久副本,因为脸太黑很久之后才拿到。
“笛子可以吗?”商清问。
颜栖略一思考,点点头:“可。”
然后又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商清刚才想起了游戏里的笛子,所以这时候照着模样顺口就答:“白色吧,笛子还是白色的好看。”
“嗯,好。”颜栖说,“过几天做了送你。”
“啊?不用了,太麻烦你了,反正也是初学,我到时候去安乐坊看看成品就好。”商清这才过来,原来颜栖问得这么清楚,是为了要自己做吗。
颜栖这回说:“不行。”
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哦……”商清默默闭了嘴,在刚才颜栖说了那番话之后,他无意中已经把颜栖的话作为了真理,于是也没敢反驳。
颜栖见他乖顺下来,又道:“睡觉了,不许再胡思乱想。”
“嗯。”商清很自然的应了一声。
大概是因为心里想的事已经有了解决办法,商清这次很快就睡着了,甚至睡得很安稳,连梦都没有做。
第20章 八字不合
第二天早上,商清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发现颜栖已经整理好了他那一边的床榻,人却已经离开了。
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个金线荷叶纸包,一看就是天外楼的点心。商清将纸包拿起来,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有事归家几日,勿念,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商清估计自己都没发现,他嘴角不自觉地噙着一丝笑意。
昨天颜栖去白云城取剑,居然还抽空去了天外楼给他买东西。明明点心还没吃到嘴里,商清却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他将纸条收起来,整理收拾一番后便出门去上课了。
今天上午是丹术课,下午是医道课。因为颜枝繁没选这两门课,所以商清路过金凤园的时候也没叫他起床,独自一人去了传道院。
上午丹术课教得是灵草鉴别和分类,这个之前秦澈已经给商清教得很详细了,所以商清做起来十分轻松,还被授课的苍术真人夸奖了一番。
下午是医道课,商清相对就比较重视,毕竟他之前揣着九卷《太素内经》却不敢显露,以后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修习了。
比起先前的剑道课,来上医道课的人明显要多得多。
商清虽然来得不算晚,但前面好几排都已经有人坐了,并且不少人都围在一起说话,显然是相互之间很熟悉的人。
商清想了想,挑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阳光轻洒,清风微拂,还能远离吵闹的人群,怪不得漫画里的主角们都喜欢坐这个位置。
商清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商师弟,今天……又是一个人?”
轻声细语的声音传来,本来如同春风拂面一般,然而商清却在听到的瞬间,便开始觉得脑壳疼。
又是阮语。
明明是新弟子才来上的基础课,为什么阮语这个太素峰的大弟子也会出现在这里啊。
经历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商清真的很不想和他搭话。
所以商清只是淡漠的应了一声:“嗯。”
但阮语并没有被商清的冷淡劝退,而是依然温温柔柔的朝他微笑,说:“我也是陪师弟师妹们来上课,若商师弟是一个人的话,那我们坐在一处可好?也热闹些。”
商清这时候抬起头才发现,阮语确实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跟了不少太素峰的新弟子,都围在他身边十分亲近的样子。
在看几眼,商请看到雨溪居然也跟着来了。
太素峰这么护崽的吗?商清看别的几峰最多也就是第一天的时候让大师兄带着新弟子们在传道院转了一转,有些放养成性的连这一步都省掉了。
或许是商清的神情太过明显,阮语抿了抿唇,又拂了拂脸颊便的碎发,轻声道:“师弟师妹们尚小,我每年都会多抽些时间陪他们一起,让商师弟见笑了。”
“哦,原来是这样。”商清道。
还没等商清开口说什么,倒是有个被阮语牵着的小弟子不乐意了,鼓着小脸说:“为什么会见笑,阮语师兄这么好,无论起居还是学习都处处照顾,我最喜欢他了。”
“而且每年阮师兄就算再忙也会抽空出来陪我们,他真好。”有新弟子附和道。
“可不是吗。”雨溪接话倒是接的极快,眼刀又扫了商清一眼:“自己是个古怪的性子,倒是见不得别人关系好,怪不得当年……”
“雨溪,别说了。”阮语脸上浮现出不忍的神色,止住了雨溪的话,“商师弟听了会难过的。”
商清哑然失笑,心想我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又被怼了啊。
莫非自己跟太素峰天生八字不合?
“哼。”雨溪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她身旁的太素峰弟子们懵懵懂懂的从对话中听出了些什么,都不自觉的往阮语身后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