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啊。”沈离眼眸发亮,得意道,“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祁长昭不吃他这套:“行了,别与我在这儿拐弯抹角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离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被你看出来了,也没什么,就是……明日我们就能到达封山了,我想……”
“不行。”祁长昭淡声打断。
“我还没说呢!”
祁长昭抬眼看他,幽幽道:“你想去天一神宗吧,不行。”
“阿云……”
沈离眼眸略微垂下,恰到好处地做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祁长昭转开目光,冷声道,“一个魔宗有什么可去的,你还是尽早与他们划清界限为好。”
“我划,我肯定划。”沈离正色道,“但人家先前对我有恩,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而且我现在还是人家的圣使呢,总得把事情做个了结。”
“只是为了这个?”
沈离:“当然。”
祁长昭沉默下来,须臾,他轻叹一声:“你若执意要去,那便去一趟吧。”
沈离立即眉开眼笑:“多谢陛下!”
祁长昭摇摇头,目光看向窗外,没再说什么。
马车在山道上疾驰而去,远处山岭间云雾缭绕,一派静谧。
☆、第55章5 第 55 章
翌日, 马车抵达封山脚下的村镇。
这镇子处于天渝与长麓的交通要道, 多是往来两国商旅的落脚之地。祁长昭没跟着沈离一道上山, 只在镇中寻了个客栈住下。
“快去快回,不可逗留太久。”临行前,祁长昭煞有其事的嘱咐。
沈离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知道啦。”
自从二人和好后, 此人变得越发的絮叨。大到沈离的身体情况,小到吃饭睡觉, 样样都要操心一通, 看上去恨不得将他整个儿的变小揣怀里。
沈离凑上去在对方侧脸吻了一下,笑嘻嘻地保证道:“两个时辰内我一定回来,你放心。所以……这东西可以帮我解开了吧?”
他晃了晃依旧和祁长昭手腕相连的锁链,讨好地笑了笑。
祁长昭将信将疑地扫了他一眼,抬手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敲。那条连接着两人手腕的银链化作一道亮光消失无痕,可原本系在他们手上的镣铐却并未解开。
“……”沈离抬起手, 那镣铐上闪过一抹相似的亮光, 化作一条纤细的银制手链,静静戴在沈离手上。
他低头看去,祁长昭手上也有一条同样的手链。
与此同时,一股全新的灵力注入体内,连着好几日因为灵力受限而变回凡身的身体也重新恢复了力量。
沈离眉头微微皱起,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他体内的这道灵力并不陌生,可这不是他自己的——
“你怎么把灵力给我了?”沈离问。
祁长昭道:“限制你灵力修为的禁锢还没有解开, 此物能使我们修为共享, 让你能使用我的灵力。而且这样一来, 你若遇到危险,我也能及时感知。以防万一。”
“你这……”沈离心情复杂,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你这也太胡闹了,你就不怕我暗算你?”
灵力共享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法术,若被有心之人利用,轻则灵力尽失,重则甚至有性命之忧。
这个人简直……
祁长昭不以为意地反问:“你会么?”
“我……”
没等沈离说完,祁长昭又道:“而且就算你当真要对我动手也无妨,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可那双眼中的神色却格外认真,像是某种郑重的允诺。沈离心里没来由地一慌,想说的话全堵在喉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他忽然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狠狠吻上去。短暂而缠绵的吻一触即分,沈离居高临下地看他,压着声音道:“不许说这样的话,你答应过我要和我回现世的,以后不许再提那个字。”
祁长昭眼神柔和下来,轻轻应了声:“好,不提了。”
沈离低下头,指腹摩挲着对方手腕上的银链,低声道:“最后一次,等我回来,就再也不离开你了,你就是赶我我也不走。”
“好。”
沈离没再耽搁,立即启程上山。
封山在半山腰开放山道使两国可自由往来,再往上,才是天一神宗的地界。
天一神宗外有迷阵保护,寻常人难以寻觅其踪迹。不过沈离先前在天一神宗待了足足三个多月,如今回去可谓轻车熟路。加之现在恢复了些修为,行动比原先便捷许多,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天一神宗的山门前。
山门前正有两位弟子看守,沈离远远张望一下,没有进去,而是从怀中摸出一道符纸。
他将那符纸捏碎,一缕白光沿着山道飘入天一神宗内。
做完这些,沈离走到路边一块青石后坐下,不多时,便看见一道身影急匆匆从山门口冲出来。
白景行在山门前四下张望片刻,守门那两名弟子见自家少主难得这般焦急,还当出了什么急事,连忙上前询问。白景行挥退二人,快步朝沈离所在的方向走来。
“阿离?阿离你在哪里?”
白景行一边压低声音唤着,一边快步朝前走,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喊魂呢你。”
他吓得浑身一哆嗦,回过头来看见沈离那张笑嘻嘻的脸,抬手锤了他一下:“死小子,吓我一跳!”
沈离笑道:“我可在你身后站挺长时间了。怎么回事啊少主,几个月下来,修为一点没提升,连这都感觉不到?”
“还说呢,某人说好了回来教我仙术,结果呢?”白景行白了他一眼,道,“对了,你这段时间到底上哪儿野去了,圣使大人刚为我们立了大功就不见人影,我爹前段时间还问是不是我把你赶跑了。你今天一定得与我老实交代!”
沈离:“这……一言难尽啊。”
“既然一言难尽,那便进去与我慢慢说。”白景行道,“说起来,你都到家门口了,还用符纸唤我做什么。你现在是派内的大功臣,弟子们都认识你,直接进来不就得了?”
“景行。”沈离拉住他,摇摇头,“我就不进去了。”
“你……”
沈离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递给白景行:“这是先前离宗时宗主给我的,你替我交还给宗主。过去那段时日,多谢你与宗主的照顾,只不过,我以后应当不会再回来了。”
白景行怔住了:“阿离,你……”
“先前是我骗了你,我不是什么私逃出来的男宠,我……我有家人在白玉京。”沈离说着,抬眼望向来时的路,眸光中闪动着某种柔和的情绪,“离家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
白景行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牌,许久没有答话。少顷,他轻轻笑了一下,道:“这有什么的,你愿意回家,我为你高兴。”
他把那令牌往怀里一揣,熟络地搂住沈离的肩膀:“其实我早就猜到你小子身份没这么简单,你多厉害啊,肯定不是一般人。而且你回家又如何,难不成回家了,你就不认我这个朋友了?别忘了,你答应过教我功夫的,以后我若去白玉京找你,你不能不见我。”
沈离也笑起来:“好,反正你身上还有我给你的符纸,日后你若来白玉京,捏碎那符纸,我一定来见你。”
白景行:“就这么说定了!”
沈离又问:“对了,温护法现在何处?”
“他啊,大概十多天前吧,说探查到西北出现了新的灵脉,自己带着一伙人就去了。”白景行说到这里,却觉得有些纳闷,“说起来,我先前还收到他的消息,说是已经找到了东西,正要返程。可这都好几天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沈离心头猛地一跳:“温护法何时说要返程?”
白景行想了想,回答:“大致是五六天前的事情。”
“五六天……”沈离隐约觉得不妙,一股没来由的不安从心底蔓延开。
他十多天前给温执风送了信,后者恰好在那时赶往西北,算算时间倒是没有差错。
温执风这些天从未主动与沈离联系,而沈离又被祁长昭关起来,不便与他联系,因此沈离才想来天一神宗询问温执风的下落。
那人若没找到法器,不会不与沈离联系。可若已经找到了,他应当尽快带着法器御空回来才是,而不是现在这样,在路上慢慢吞吞走了五六日。
沈离眉宇微微蹙起,越想越觉得不安,对白景行道:“景行,你现在有办法联系到温护法么?”
“联系倒是可以,不过怎么了吗?”
“不知道。”沈离摇摇头,如实道,“可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你现在立即传信给温护法,确认他的行踪,还有——”
沈离话还没说完,余光忽然瞥见一名天一神宗弟子从山门口疾步跑来。
那弟子很快跑到白景行面前,急促道:“少主,出事了!圣使大人,您怎么也在?!”
白景行出言打断他:“其他的一会儿再说,你方才说出什么事了?”
“是墨令,方才温护法的墨令忽然异动,宗主现在正在前厅召集长老们议事,让您也赶紧过去!”
白景行脸色剧变。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沈离,后者神情同样格外凝重。
天一神宗每一位弟子都有一枚墨令,沈离先前交还给白景行的,也是墨令的其中一种。墨令只有一种情况会产生异动,那就是……向门派求救。
沈离问:“找到温护法的所在了吗,与他一道前往的弟子呢?”
那弟子道:“宗主察觉到墨令异动后立即派人用水光镜联系温护法,可怎么都联系不上。又联系了同行弟子,却都以为温护法还在屋内休息,他们进门去看,温护法已经……失踪了。”
“失踪了?”白景行又急又怒,“派出去的弟子干什么吃的,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那弟子看上去已经快要哭出来:“同行弟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只留下了温护法的墨令。少主,宗主如今正在召集弟子准备前往救援,您快过去吧。”
白景行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离打断:“景行,你先别急。”
“怎么能不急,温护法本就不善武艺,若是被歹人所擒,那……”
“我明白。”沈离伸手抚摸着右手手腕上的银链,淡声道,“我会去救他。”
……
“一群废物!”封山脚下客栈内,祁长昭坐在桌案边,猛地将手边茶盏掀翻在地。
茶盏哗啦碎了一地,北玄站在他身边,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祁长昭将手中的信纸又细细读了几遍,怒极反笑:“好一个下落不明,朕让你们把人看好,你们就是这么看的?”
“属下知罪。”北玄屈膝跪地,道,“属下的确按照陛下的吩咐,派人跟着天一神宗护法。可那人实在警惕,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他们五日前启程回返,我们的人紧随其后,更是将他们所住的客栈里里外外都监视起来,可谁知道……谁知那温护法竟会在夜里不知不觉消失在客栈中,就连他们自己的弟子都没察觉到异样。”
祁长昭脸色微微一变,问:“你方才说,他们五日前便启程了?”
“是。”
祁长昭若有所思地敛下眼:“不对。”
北玄怔愣一下:“陛下,您是说……”
祁长昭:“西北距此地御空而行至多三日便可到达,他们身怀法宝,更应该怎么会走了五日?”
“这……”北玄思索片刻,道,“据传回的消息,魔宗那一行人离开西北后,并未急着回宗,而是驱车回返。”
“……陛下,可要属下再派人去查一查?”
“不用。”祁长昭淡淡道:“我亲自去一趟。”
“可是陛下——”
祁长昭抬手止住他的话。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祁长昭偏头看向窗外,静谧的小镇在沉沉月色下仿若被薄纱笼罩,平白裹上一层朦胧。
祁长昭忽然问:“这件事,魔宗的人知道了吗?”
“这……”北玄迟疑片刻,道,“消息刚送回来,属下还未来得及去魔宗打探,属下这就派人——”
“不必了。”祁长昭闭了闭眼,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皇妃已经离开三个时辰了吧。”
北玄:“……是。”
祁长昭苦笑一声:“那家伙……果然一放开就跑了,他明明答应过不会再离开我。”
他很快掩下眼中的苦涩之意,驱动灵力将手中的信纸烧毁,拍了拍残余的灰烬,起身道:“吩咐下去,留守西北的人继续寻找温执风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余人先回白玉京,不用跟着,朕要亲自去一趟西北。”
他说完这话,拉开房门大步走出去,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陛下!”北玄追上去,在楼梯口拦住了祁长昭,劝阻道,“可朝中还有很多事务等待陛下亲自处理,您……”
祁长昭脚步一顿,冷冽的眸光回头瞥向他:“你以为我真的在意这些?”
北玄猛地对上的眼神,原本未说完的话生生卡在咽喉中。
那双漆黑的眼中隐隐泛着血丝,竟然北玄这个多年行走在刀口浪尖的杀手都觉得可怖。就像一头褪去了一切温雅俊美外皮,流露出凶狠内在的野兽。
祁长昭道:“北玄,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当足够了解,我从未在乎过这个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