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上辈子她在年满十八岁,时机成熟,抱错真相暴露后她确实被接回去了,成了殷家的千金小姐,首富的女儿,但是殷明麓依然风风光光当着他锦衣玉食的大少爷,两家的父母都视他为挚宝。明明知道这孩子跟自家没有血缘关系,但殷家人还是分了快一半的家产给他,支持他继续创业,去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江山。
而在财阀豪门中耳濡目染长大的殷明麓,自然对经商熟门熟路,自身也满腹才华,很快就把事业做大,成为了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因此哪怕他是殷家的假子,上流社会也有无数的千金小姐疯了似的想嫁给她,甚至不少男性都对其表达了倾慕之心。
是的,男性!包括殷家为她介绍的一个出身顶级豪门的未婚夫,也在跟殷明麓业务往来了几回后,魂都被勾走了,回到家后就委婉地提出解除婚约的决定。
她震怒之下,大声质问对方为什么!
结果对方却皱着英气的眉头回答道:“安夫人跟我说,‘最后一个地球人’那款游戏是你做的?”这个风格充满了治愈和悲伤的游戏,曾触及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他一个铁血男儿落泪不止。因此当旁人提到这游戏属于一个芳龄不过二十的女孩时,他的心一下就跳动了,这也是他和殷明沁订下婚约的契机。
闻言,殷明沁咯噔一声,半晌才既心虚又尴尬道:“确实是我做的,怎么了?”
这游戏确实是她做的没错,虽然创意是来自殷明麓个人书房里不要的废弃稿件。她心想,反正殷明麓设计的精品游戏那么多,灵感也总是源源不断,那些丢在角落都积满尘埃的东西他肯定早就抛到脑后了。而且既然都选择四处乱丢,那证明对原主人来说,这些想法肯定不重要了,那她拿来稍稍改一改,又有什么不对?反正殷明麓十八年来拿走了她多少东西,她不过拿了对方一份文件而已。
未婚夫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冷淡道:“算了,我们再会吧,我还是更喜欢才华横溢的原作者。”
本来就被人退婚,现在又被人当众内涵自己“剽窃”,殷明沁气得胸脯不住的起伏,尤其是她一转身就发现自己的未婚夫跟在殷明麓身后跑时,她震惊且不敢置信:游戏!游戏!居然为了一个破游戏,选择跟她退婚!这男人是疯了吗?
最初的殷明沁确实想不通,但后来她想通了。世上的人皆如此,喜好漂亮的皮囊,却也喜那优秀的才华,当两者合一时,那吸引就变成了剧烈的喜欢。殷明麓之所以备受人追捧,正是如此,他不仅长相出众,那经商和游戏创作才华更是源源不断,于是永远不乏同样优秀的爱慕者。
而她因为从小长在外面,不会琴棋书画,不会礼仪社交,更不会插花、不会法语、不懂时尚娱乐,于是总是跟上流社会格格不入。那些豪门太太们眼睛尖着呢,一下就从她的行为举止,看出她是半途接回来的野凤凰。
而殷明麓从小就接受精英教育和知识熏陶,再加上本身天资聪颖,自然备受喜爱,哪怕最后身份被证实了是个假少爷,但因她这个糟糕的陪衬品,孰优孰劣,选谁还需要问吗?
殷家最后自然也两个都收了,既没有把殷明麓赶紧去,也给了她一个体面的身份,原因全在于:她不够优秀,她长在外面,什么都不会,如一个外表空洞、内在毫无特色的漂亮花瓶,连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都不会。
所以这辈子重生了,殷明沁告诉自己,她绝对会过得和上辈子不一样!她所缺失的一切,她势必从小就要开始练起。到时候她就不信,她的优秀还不足以打动殷家的心,时机到了,她再和亲妈安美君里应外合,一举把殷明麓那个冒牌少爷分文不予地赶出去。
殷明沁已经计划好了。
47
饶是如此, 当殷明沁注意到, 殷氏父子朝这个方向看来时, 她心下还是一紧,不着痕迹地抓住姜石夫妇的衣服,把脸埋在他们胸膛里。
显然她也清楚,现在并不是她回殷家的最佳时机。因为她是女儿身, 再加上如果亲母蓄谋换子的真相被暴露, 她肯定会被殷家人厌弃,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亲母坐牢, 而殷家给她一笔让她足够衣食无忧的钱后, 就远远把她打发走。
而后殷云裘再娶一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如果再诞下一个备受宠爱的儿子,那殷家偌大的财富就真的跟她毫无关系, 殷明沁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所以她宁愿殷明麓这个假子继续在殷家待着, 先替她把位置占着, 反正未来没有血缘自然就没有了继承权,而亲母安美君作为当家女主人再为她徐徐图之,她被接回家的路会更加平坦顺利。
殷明沁自以为自己的躲避十分高明, 仿佛一个依赖父母的小女孩,娇弱又惹人怜爱。但殷明麓一眼就看到了她, 也注意到了姜石夫妇, 原主的亲身父母。
父亲姜石不过二十五六,浓眉大眼,还戴一副黑框眼镜, 外表像一个拿笔杆子的书生,眉宇斯文雅致,但从他单臂轻而易举地抱着一个孩子,还能提着东西,就能看出对方也没有表面那般文弱。
而母亲孔静华一身朴素大衣,五官也是秀丽,一个马尾高高扎在脑后,眉目间透出一股飒爽的英姿。在丈夫抱孩子时,她就在旁边挑选货物,那货比三家、精挑细选的细心模样看得出是一个能勤俭持家、又能顶起半边天的劳动女性。
她甚至把买东西的技巧,传授给了身边的小男孩,比如她此刻道:“明尧,买牛奶不要挑最外边的,要从最里边开始挑。大型商场不会卖过期的商品,但这些保质期较短的酸奶面包,一般摆在最外侧的,保质期已经只剩下几天了,越里面的生产日期越新鲜。”
爱喝牛奶的小男孩很认真地点头,随手捞起了手边一袋酸奶查看,果不其然,最外边的生产日期是前天,而最里面的却是今天生产的,他道:“妈妈你说的对。”并在心头暗暗记下。
小男孩又道:“妈妈,这盒水果好便宜,我们要不要买几盒。”原来那是一份切开的水果拼盘,有火龙果、西瓜和甜橙,颜色搭配极其艳丽,看上去也很新鲜,几乎路过的顾客都会忍不住看上几眼,但购买者却寥寥无几。“家里每次买太多水果了,这样盒子装的水果都切好了,数量也不多,我们一口气就能吃完,不会浪费,妈妈,我们买不买啊?”
孔静华只是随意瞄了几眼,便道:“我们不要买,虽然用包装膜抱着,但那些切开的水果容易流失维生素C,也很容易氧化,超市水果专区一般不会把新鲜的水果切开,所以这些切开的都是不太新鲜、临近变质的,看上去很漂亮,但味道不会太好。明尧你想吃什么,妈妈去买完整的,我们回家自己切,你喜欢水果拼盘,妈妈也能给你做。”
“好啊。”小男孩马上就答应了。
两人说话时并没有压低声音,在听了孔静华的话后,本来随便挑几袋牛奶和几盒水果就走的年轻顾客,动作也跟着停了,纷纷放弃了买盒装水果和最外侧牛奶的想法。
孔静华和长子的对话,这些精打细算的小技巧于有钱人家而言,也许不值得一提,但对于小康之家,却足以累积成一笔小小的财富,毕竟生活处处都是学问。
被姜石抱着,殷明沁却为养父母穷酸抠门的嘴脸感得丢脸难堪,她这会儿是真的想把脸埋着了,他们家又不是真的家徒四壁,何必如此斤斤计较,所有人都盯着他们看呢,心里估计在嘲笑他们,殷明沁心里不断埋怨。
殷明麓却听入迷了,因为孔静华说的一些话,涉及了商品摆放的学问,比如“平行视角的商品利润最高”,超市货柜上与人眼高度相当的商品不一定最好,但一定往往利润最高,这些常识看似微不足道,实则与经济学都有所联系,令人听了受益良多。
而且,没有人永远一帆风顺、生活毫无波折,原主原以为自己能一辈子富裕安康,他曾以为自己离这些生活很远,结果却在十八岁被逐出家门,当时穷困潦倒得从口袋里都掏不出几百块钱,逛超市时也很陌生,永远买的是一些并不实惠的商品,他当时也是第一次知道了何为“柴米油盐贵”。
没有人教过原主这些,所有人都认为他不需要了解这些生活的常识,可大家不知道,就算是王子也有会被逐出城堡、流落民间的可能。他也曾有活不下去,也有为了是否多一百块钱的房租与房东据理力争的时候,也有为了三款牌子的泡面哪一款更实惠而对比的时候,当时没有人教他,也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是穷困的生活逼他硬是学会了这些。
如果曾有人教会他这些,也许原主殷明麓在最初被逐出家门时,即使捉襟见肘,却不见得会如此凄惨,想必那两袖清风中会多一丝从容吧。
这也是原主的亲生父母,他们也许给不了孩子多么富裕的生活,却能教给他们无数的生活技能、宝贵的精神财富。原主的灵魂在殷明麓体内产生了悸动,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然泪流满面。
他的心口充斥了亲身父母尽在天边,却不能相认的痛苦,脑海里也不断闪过他上辈子落魄不堪、声名狼藉,为了生存不断妥协,最后却横死大马路,草草落幕的十八岁人生。
注意到西服上晕开的点点泪花,殷云裘心里一慌,因为他那一向喜欢笑的孩子,此刻正满脸冷漠的流着泪水,没有任何哭声,但那悲伤到绝望的情绪,却一点点流向了他的心里。
让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孩子第一次抱住他痛哭的时候。
他刚想把孩子抱起,这时候,推车旁边走近了一个男孩,年龄七八岁,俊俏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关心,他体贴道:“小弟弟,你怎么哭了呀?”
此人自然是姜明尧,其实早在刚才,虽然被父母拉走了,但他的余光却一直停留在殷氏父子身上。他留意到孩子似乎对他们也很在意,一张懵懂的小脸听着他和母亲的对话,专注得连爱晃的小脚丫都不动了,看上去十分可爱。
那孩子似乎很喜欢听这些,于是他也顺势,不断地缠着母亲,询问一些在商场买东西的经验技巧,母亲也很配合,几乎有问必答,那孩子似乎听得更加入迷了,明明年龄小他大一截,却仿佛都听得懂的样子,出乎意料的讨人喜爱。
姜明尧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孩子如此关注,在对方突然掉泪的时候,也是第一时间发现,并毫不思索地走了过去,发出自己内心深处的一道小小关心。哪怕对方的父亲就在身边,也许并不需要一个来自陌生哥哥的关心。
走近一看,那孩子果然更可爱了,小脸精致秀气,肉乎乎的,还有婴儿肥,是一种不同于他妹妹瘦弱脸庞的圆润,皮肤跟年糕一样白,那乌溜溜的眼睛似乎含着水雾,看上去十分通透,真真有几分熟悉的面善。
那孩子似乎没想到有人询问他,小脸呆呆的。
盯着那脸庞上的泪痕,姜明尧从口袋中掏出一方洁净的手帕,递给了那流泪的孩子,那孩子依然怔怔的,小手巴着推车,毫无反应。
就在姜明尧心想,自己要不要冒昧一下,帮这个弟弟擦脸的时候,他的妹妹却突然喊他,“哥哥!”
亲眼见到姜明尧和殷明麓距离那么近,仿佛体内相连的血脉在作祟,让姜明尧脸上那对陌生孩子的关心不似作假,不然一个人再好心,会给路边流浪的小猫喂食物,觉得一个人面善想和他亲近,但在对方身边已经有大人的情况下,还控制不住自己上前关心的想法,那得是心里多么喜欢啊,明明这才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联想到上辈子殷明那麓备受宠爱,两家人都对他嘘寒问暖的往事回忆还历历在目,令殷明沁内心陡然一惊,脸白了一度,忍不住捂着心口,故意的大喊了一句哥哥,因为她实在害怕历史重演,殷明麓把她的所有东西都抢走。
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到妹妹小脸苍白,眼神无助地看着他,姜明尧的注意力果然马上就转移了,他将手帕塞到孩子的手里,匆忙回到妹妹身边,毕竟对他而言,殷明麓虽然哭了,但终究是别人家的孩子,当然还是自家的妹妹重要。
他拉着她的小手,关怀道:“怎么了,是身体又突然不舒服了吗?”也许是商场的人流量过多了,围挤在一起,导致空气流通不畅,她的妹妹一时呼吸不过来,不然那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
见小女儿似乎不舒服,姜石夫妇也慌了,不断地询问,还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胶囊,想要紧急兑着超市的矿泉水先喂一口应急,差点把商场的工作人员都惊动了。
在百般询问得殷明沁烦不胜烦的情况下,确定小女儿没事后,姜石夫妇才松了口气,却也没了逛超市的心情,匆匆推着车,前往了收银台。
而另一边,殷明麓抓着手里的帕子,心口一痛,本来压抑的哭声彻底嘹亮,哭得不能自已,殷云裘只好把他抱到肩膀上,宽厚的手掌不断抚摸着他的背部,嘴上也哄着。
“宝宝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他笨拙地询问,见到那么小的孩子哭,周围的人纷纷用谴责的目光看向他,令殷云裘很是无奈,西服上的水花面积更加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