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云裘挑了挑眉,刚想等儿子回来教育对方一番,要少吃垃圾食品,却在一片哈哈哈我们吃不起和求偶遇的画风中,发现了几条显眼的评论。
“你再这样恃宠而骄,你迟早会被你爹厌弃的”、“你所得到的,终将失去”、“等着变穷光蛋吧”等等暗含诅咒的言论,这风格特立独行的跟其他人不一样。
之前不是没有骂少年,炫富影响不好的,但大多数网友根本不在乎,该抽奖的抽奖,该彩虹屁的彩虹屁。
因为这个画风实在奇特,殷云裘很难不被吸引目光,他微微抿了抿唇,眼神冷冽,很想质问这条评论,他为什么要厌弃自己的儿子?那可是他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亲手教他读书写字,饿了喂他吃饭,冷了为他穿衣服,就怕对方受半点委屈。可以说,殷明麓现在会抱怨、会撒娇,偶尔有些小骄纵的少爷脾气,就是他纵出来的,他的儿子就该在他的羽翼保护下肆意长大,外人有何资格置喙?
而且外人都当是他这个父亲成就了少年,其实是少年教会他如何成为一个好父亲,而不是毫无情感的工作机器,告诉他在繁忙的公务中也可以拥有自己小小的、温暖的家庭。
说起厌弃,他膝下只有明麓一个孩子。因为血缘关系,他比谁都害怕那孩子有朝一日知道真相后,会丢下他这个父亲,头也不回地朝自己亲生父母而去。随着那孩子越长大,出落得越优秀后,那性情越发敢爱敢恨,和柔软善良,他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厚重,生怕日后对方的亲生父母找上门来,只需一滴眼泪,少年就会心软,就会弃他而去。
什么殷氏的财产,接班人的位置,外人以为少年会在乎、紧紧攥在手里的东西,对方也完全可以靠着自己的双手闯荡出来,于是根本不在乎,也不留恋,偌大一个殷家,竟除了一份长达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外,没有可以留住对方的东西。
想到这里,殷云裘背靠在椅子上,缓缓吐出一口压抑的呼吸。半晌后,才从糟糕的离别想象中回神,迅速回到往日英明神武的状态,他不动声色地点进那人的微博个人页面,浏览起来,冰冷的眸子带着审视,他总觉得对方那些评论很有深意,什么叫你终将失去?
他将页面发给了助理,让对方去调查一下这个微博主人是谁,他刚刚翻到一张图片,是一条风格华丽的裙子,他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唯一能肯定这个博主是个女孩,且年纪不大的女孩。
对方似乎很在乎少年,五条微博就有三四条与少年有关,且都掺杂着恶意,言论十分恶毒,殷云裘冷冷地瞥了那些言论几眼,继续往下顺蔓摸瓜,在几年前的记录中看到了熟悉的校园,他曾给明麓那孩子开过无数次家长会,当时那孩子面庞还很稚嫩,婴儿肥没有完全褪去,脸上的小绒毛很可爱。
就这样牵着他的手,走过他们学校的很多景点,比如食堂,比如操场,比如洒满了金黄落叶的长廊,他记忆犹新的是,少年介绍到那小情侣爱去的小树林时,那唇角上扬,笑弯了一双眼的模样,好似对青春期的恋爱充满向往。
当时他还板着脸训斥对方,不准早恋,少年委委屈屈地接受了他的指责,说自己只是开玩笑。
得到了保证,殷云裘才放心下来,生怕自己那过于有魅力的孩子,初中还没毕业就牵着一个女孩的手上门。
因此他对这照片上的景色并不陌生,那第二个信息就有了,这个女孩可能还和他孩子曾是同校关系,可能因为什么关系,与他孩子有了私人恩怨。
殷云裘继续浏览下去,在几乎翻了四五百条过后,就在他想退出时,他看到了一些眼熟的东西:小女孩的化妆盒、小女孩的发箍、小女孩的裙子和小女孩的玩具,这些东西一件两件都惊人的眼熟。
仿佛当年,他在与孩子母亲决裂时,翻出的那一口袋服饰玩具。而且几乎是瞬间,他想起了那件裙子的主人是谁,那个和他孩子同时登上游戏决赛舞台,打扮得像个真人版洋娃娃,见到他时两眼放光、笑意盈盈的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 爹知道了后,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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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那女人买的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跟明麓这孩子一般大的女孩身上。
他总算想起了违和之处, 当时他从口袋中翻出了那些女孩使用的衣服玩具时, 安美君的脸色发白,反应是害怕和恐惧, 好几次似乎想扑过来, 阻止他往下翻。他当时只以为女人害怕的是, 他会训斥对方的挥霍无度,他出言质问对方为何对侄女的偏心超过了明麓这个孩子。
当他嘴里说出给侄女买礼物时,女人稍稍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惊讶的,最后支支吾吾地承认了。殷云裘思绪电转,仔细回忆当初的脸部表情, 女人还有些狼狈地躲避着他的目光, 几乎不敢与他对视,那反应分明是心虚到了极点。
可笑他当时一颗心都在为受了冷落的孩子身上, 完全忽略了孩子母亲那些破绽百出的演技和反应,甚至疲于应付找上门的安家人,
等到助理拿来了微博主人和安美君近期行为调查资料, 殷云裘看完后,冷笑一声,心想果然如此。
他当时就奇怪,宝宝那样聪明可爱的孩子,无病无灾、身体健康,没有任何残疾和智商上的问题, 怎么会有做母亲的不喜欢呢?心情不好时甚至会打孩子,隔离他和孩子两人接触。原因果然很简单,自然是那个母亲知道,这孩子不是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
男孩和女孩存在致命差异,一个亲自分娩的女人怎么会搞错自己孩子的性别,可最后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男孩来找他的又是她。
想必是她亲手掉包了别人的孩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又开始怀念自己换走的女儿,于是经常偷偷买一些女孩的东西慰藉思念。
同他一般被瞒在鼓里的人还有明麓,莫名其妙就被人换了父母,这一切都没有经过自己的选择。
他还记得医院中,摇篮里的孩子,不同其他摇篮里皱巴巴的小红脸,长得十分玉雪可爱,两只眼睛已经睁开了,见到他时还天真地歪了一下头,眨巴着眼睛。在他情不自禁将手伸出时,孩子还调皮地小手轻轻一握他的指尖,小肉腿也开心地翘着,似乎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乐呵呵地笑,直到现在。
这样天生活力四射的孩子,换了其他家庭里,肯定也能得到父母无微不至的关爱吧。他突然有几分恐惧,那孩子知道自己是被人有意换错后,发现真情错付后,是否会如晴天霹雳般震惊,看向他的眼神是否会充满怨恨和无法接受,是否会搬出去、丢下他这个父亲,回到自己亲生父母身边?
想到那个可能性,殷云裘面色骤寒,恨不得将安美君那女人掐死,好平息他心头的惶恐。
错误既已造成,不如一辈子将错就错,但那女人显然不安分,妄想拨乱反正,他的那个亲生女儿似乎也早已知道内情,不仅对抚养自己家庭的父母毫无感激,甚至对明麓那孩子充满敌意。
抚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和空有血缘却素昧平生的女儿,孰重孰轻,他还是分得清的。
他现在唯一不确定的是姜家那小子的态度,特地跑来给明麓那孩子当助理,做牛做马也甘之如饴,究竟是他个人行为,还是姜家二老早已知情,也渴望着明麓那孩子的回归?
另一边,殷明麓坐在豪车上,跟自家司机在外面兜了一圈风。
少年打开了车窗,感受着呼啸而过的风,一双乌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随风畅快地发出魔仙堡专属笑声。
吓坏了隔壁道的车主,对方朝自家婆娘嘀咕道:“妈的,这车是真的贵,但车上人好像脑子有问题。”
他婆娘也吓了一跳,点头应和道:“走走走,别招惹这种人。”
驾驶座开车的姜明尧:“......”丢了一路的脸。
他这段时间,跟着殷明麓出入公司宴会,可以说得上走南闯北,也是因此,姜明尧才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面对记者采访,少年可以侃侃而谈、迷人又健谈;和人谈合作时,少年的礼仪落落大方,行为处事从不因私人感情而动摇,信奉在商言商,让人不敢因年纪而看轻少年,可他这个助理,却连给人递名片的速度都慢了好几拍,全程除了跟随和旁听,完全派不上用场。
他一度很羞愧。
甚至连少年在宴会上跟别人握手,握完手后手心就多了一张纸条,男人离去后,他询问少年那纸条上写了什么,少年却表情淡定地将纸条揉碎,丢进一旁的红酒杯,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看着面容漂亮的少年,和刚刚那姿态轻佻的男人,姜明尧先是一瞬间的疑惑,而后是不敢相信的震惊,一股愤怒冲上了头顶,他气得浑身发抖:“为什么?你不是殷总的儿子吗?”你这样的身份,为什么都有人敢轻视你?
少年依然淡定:“色胆包天的人,不会因为你什么身份就收敛自己。等我爬到我爹那位置,就没人敢这样对我了。”这个圈子里一向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别说一个富家少爷了,真看上眼了,市长的情妇都敢撬走。况且人家也很聪明,明面上也没做什么,言语调笑你几句,给你写个充满暗示的小纸条,根本定不了罪,反过来还要嘲笑你开不得玩笑。
当然,这个圈子也最信奉踩高捧低。原主曾经光环加身时,大家都围绕着他,对他阿谀奉承。可当他身份暴露后,踩他最狠的也恰恰是这一批人,更有无数不长眼睛、□□熏心的人想调戏原主,侮辱性地出示一张银行卡,说要“资助”他,说白了就是让原主用自己的青春和身体去换。
皇子皇孙被帝王贬弃后,都会有不长眼的奴仆去作践,何况是普通人呢。
如果殷明麓这辈子没有鹿厂做支撑,等他身份暴露后,他受到的侮辱也不会少。这个圈子,女人和男人长得出众,却没有能保护他们的底牌,就容易受到危险。
读明白了少年的言下之意,姜明尧心口难受得堵了堵,他想说,那等你从殷家离开了呢,这些行为会不会变本加厉?如果少年自己没有一番成就,胸前没有一个鹿厂游戏CEO的标签,这些人的行为也许会更加明目张胆吧。
他......不想那孩子回到姜家了,小小一个姜家根本护不住人。
他以前真的过于天真了,以为满腔的真情就能弥补十多年的错位,但如何弥补这身份巨大的鸿沟?身为殷家的千金,明沁如何适应得了上流社会这种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名利场。而身为曾经的殷家少爷,他一朝身份巨变,数不尽的网友是否会对他极尽嘲笑?
见他脸色不好,少年似乎为自己在他面前揭露了上流丑陋一景而愧疚,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还给他夹了一块蛋糕,“别想太多,你现在跟着我,那些人不给你面子,也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大,有的人还当我是纨绔富二代。只要我们争气了,钱越挣越多,那些人态度就会变了。”
等殷云裘拿了首富位置,他的身价自会水涨船高,当然,等身份暴露后,那反噬倒是更严重也不假。距离剧情还有一年多,时间充裕,他可以慢慢往上爬。
看着眼前漂亮的蛋糕,姜明尧努力了一番,一手举着叉子,一边端着盘子,始终吃不下,入口的甜腻无法拯救他纷乱的思绪和心中的苦涩。显然,他是一个很容易钻进牛角尖的人。
少年仿佛若有所思,突然说了一句,“仔细看,我和你长得挺像的,我们都是双眼皮,高鼻梁,白皮肤,眼型也好像,你那么白也是因为晒不黑吗?”
这话题变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眼前俊俏的少年好奇地盯着他,口中的话令姜明尧心中骇然,他早已改变主意了,他想永远瞒着对方,他不想让这孩子知道真相。
姜明尧咳了几声,假装自己埋头吃蛋糕,含糊道:“哪里像了,少爷你是不是近视了?”
“是吗?那可能是帅哥都长得像吧。”少年臭屁地捧着自己水灵灵的脸蛋,陷入了自我陶醉,“啊我怎么长得那么好看,小姜你也就差我一点吧,我之前见你长得帅,仔细看你却不是耐看型的,长得太平淡了,个子也不高。我现在虽然比你矮,但我比你年轻,我还能长个,你却已经定型了。”
说完,少年还用同情的目光看他。
姜明尧:......???
这小屁孩,也太自恋了吧。夸自己也就算了,还要踩他几脚。姜明尧瞪着他,一时间连口里的蛋糕都忘了咽下去。
而且他哪里矮了,一米八五矮了吗?你别是以你爹殷云裘为标准吧,姜明尧很想抓着少年的肩膀告诉他醒醒,你跟我一个爹,你撑死也就一米八了,不要幻想了喂。
可偏偏不能说,任由少年在那里孤芳自赏,姜明尧一口气堵在心口,只能多扒几口蛋糕解气。
他没注意到,自己本来钻了死胡同的注意力,已经被少年三言两语给转移了,甚至连少年提出要带他去吃烧烤和兜风时,都忍不住面带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