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启本就不属于好说话的人,又早就习惯了板着脸威慑文武百官,此时露出这样的表情,更加令人心生惧意,更何况面对他的还是做了亏心事的人。
司瑾将慕容启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知道他是为自己鸣不平,便微笑着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直到被司瑾喊弟弟的男人颤着双腿瑟瑟发抖,他才笑着拉着慕容启的手:“别把人吓坏了,司远好歹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真要是把人吓坏了,我可赔不起,你说是不是?”
最后的问话问的是站在对面的司远。
司远不敢接话。
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哥哥,之前他也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想要除了司瑾,没想到司瑾竟然能安然回来。
他甚至分辨不出司瑾究竟知不知道雇佣杀人的是他。
司远的嘴唇颤抖着,几乎抑制不住心底的惧意,要不是现在他们就站在司家门口,他很快会逃得远远的。
可偏偏现在他们就站在司家门口,他要是跑,就意味着变相承认了雇佣杀人的事,就意味着将彻底失去司家所有财产的继承权,还要过上四处逃命的生活。
他舍不得司家的财产,也不敢离开司家。
他想赌一把,反正货车司机已经当场死亡,不可能有人能查到他身上,司瑾更不会知道事情真相。
“大哥说笑了,”司远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哪里有那么脆弱,不过没想到大哥竟然喜欢男人。”
“男人怎么了?”司瑾挑眉,“你这思想觉悟可真是比古人还不如。”
司瑾实事求是,毕竟连章丞相那样的人都知道喊他一声“皇后娘娘”。
司远却以为司瑾是在讽刺他,脸色更加苍白:“大哥说的对。”
司瑾看出了他的误解,也不解释,唇角勾起:“你最近都在家里?没有去别的地方?”
“没有没有没有,”司远连连摆手,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大哥,我最近一直都在家里,真的没有去别的地方……”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大了点,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轻,到最后完全消失。
司瑾“啧”了一声,他很确定雇货车司机的人一定是司远,可也正因为如此,他要是真的在那样粗暴的计划下出事,怎么想都觉得很恶心人。
就司远这点小计策,还比不上拉着丽太妃的大旗谋事的平王。
好歹平王动了点脑子,司远这计划,简直是侮辱了脑子。
可偏偏就是这样简单粗暴的办法,他却差点中招。
要不是系统突然找上他,他可能真的会在车祸当时发生意外。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在恶心人的手段上。
“这么激动做什么?你好好在家呆着,总比出去闯祸要好,”司瑾笑了笑,语气温和,“我常年不在家,爸跟阿姨只能在家呆着,我还怕他们寂寞,你能经常回来看看他们,也算是为我尽孝,我又不会怪你。”
司远小心看他,仔细辨认着司瑾的表情,一时间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他索性低着头不再说话。
这样的动作他做的很熟练,以前是为了尽可能地从司瑾手里拿钱,现在则是希望司瑾不要注意到他。
司瑾又看了他一眼,便不再注意他,回头看向慕容启,微微一笑:“走吧,带你去见我父亲。”
慕容启心情复杂:“你的父亲……”
司瑾又笑了下:“没事,不用在意他,他几年前因为中风瘫痪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年,医生说可能活不了多久,带你去看看他,也算是认个门。”
慕容启心知这件事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他想起自己来到这里之前看到的一幕,少年司瑾拿着刀的画面一直在他脑海中闪现。
他握住司瑾的手,主动说起这件事。
慕容启一说,司瑾脑海中就有了画面,好像是他亲身经历的一样。
他偏过头看着慕容启:“我是不是还说了喜欢听你说话?”
慕容启面带诧异。
司瑾的笑容更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就出现了你说的那段记忆,我想或许你见到的人就是我,你见到的那两个时候,也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候。”
慕容启小心握紧他的手。
司瑾低着头,与其说那两个时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候,不如说是他最痛苦的时候。
因为痛苦,所以记忆深刻,这才变得极为重要。
“你见到的小时候的那个我,也是那一天,我妈走了。”司瑾低声说着过去,意外发现自己再一次提起这件事时,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说起这件事时,除了想起那段痛苦的黑白回忆之外,记忆中还添了一个鲜活的人,让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人都会站在他身边。
除此之外,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也让他深切感觉到,这人确实在他身旁。
司瑾的语气逐渐变得轻快:“你看到我手里拿着一把刀的时候,我正好知道了我妈的死竟然跟我爸有关。”
慕容启突然明白了司瑾当时的心情。
那时候的他一定很痛苦,可他还是理智地说出了“杀人犯法”这样的话,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可正因为如此,才让慕容启更加心疼司瑾的理智。
两人的性格相似又不似,便是因种种因果打造。
“不过我跟你不一样,你不怕面对慕容家列祖列宗,我可怕面对我爷爷,所以我爸现在还好好活着呢。”司瑾说着,笑着冲慕容启眨了眨眼。
慕容启也忍不住笑:“慕容家列祖列宗可不都是皇帝,当上皇帝的,算来算去也只有三个人。”
司瑾听出他的画外音,更是忍俊不禁。
两人经历太多事了,以至于痛苦的过去都成了回忆,再想起来时或许会觉得怅然,却不会再沉浸其中。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走到了某个房间门口。
司瑾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看到眼前的大门,心里更多的是陌生。
他伸手打开房门,屋内复杂的味道瞬间涌出。
怒吼声从屋内传出:“滚!”
司瑾好笑地将门打开:“这么有力气,看来我请来的人把你照顾得很好啊。”
屋里躺在病床上的人看清司瑾的模样,瞳孔猛地收缩,再不复之前的气势。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些,只可惜病床的宽度有限,他又因为瘫痪不得不躺在病床上,再怎么躲也躲不开床的范围。
可他依然费劲紧贴着病床,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往后退,似乎哪怕只是后退一毫米,都能让他多一分心安。
司瑾靠在门口,眼底的笑意淡去:“退什么?这么怕我?你可别摔下去,不然到时候还得让人费劲把你搬回床上,那多辛苦,你说是不是?”
司瑾的话语刚落,病床上的人果真不敢再动。
他若是身体健康,绝对不会这么听话,可偏偏他瘫痪在床上,必须要护工进行护理,他不得不依赖司瑾。
要是没有护工招呼,他完全可以想象自己的房间会变成什么样。
“这样才对嘛,”司瑾微笑着回头,把慕容启拉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公,刚结婚的。”
慕容启乖乖站着,任由司瑾一次次介绍,他很喜欢从司瑾口中说出的所有与“夫君”相近的词,并且将它们一一记在心里。
司父瞪大了眼睛:“你……你……你……”
“我不是来征求你同意的,只是顺便过来告诉你一声,免得你躺在病床上,什么都不知道,”司瑾并不在意司父的想法,说完之后便直接把门关上,转头看着慕容启,“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房间,待会儿去见我母亲。”
“你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慕容启问道。
“记得不是很清楚,”司瑾摇头,“只记得是个很开朗的人,当初她嫁给我父亲,应该是喜欢的,只可惜看上了一个人渣,刚才我们在门口碰到的那个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实际年龄只比我小五个月。”
慕容启疑惑:“嗯?妾生子?”
司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大笑,连忙摇头解释:“不是,我们这里跟古代不一样,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结了婚便是一生一世,不可以纳妾,否则便是出轨。”
说到这里,司瑾突然想起什么,认真看着慕容启,故意道:“你要是还想着纳妃……”
“不不不,”慕容启连忙摇头,“朕……我……要是还能再回去,我一定遣散后宫。”
“这就不用了吧。”司瑾说道,他对古代的环境倒不是特别排斥,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皇权社会造就的时代,只靠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改变。
“要的要的,”慕容启的语气比之前更加嫌弃,“朕早就想遣散后宫了,宫里的宫女太监也要放出去一批,留他们在宫里,还浪费粮食俸禄。”
司瑾笑出声:“如果能回去,我跟你一起走。”
慕容启扣紧他的手:“当真?”
司瑾轻笑:“好不容易混了一个皇后,不好好享受可惜了。”
慕容启知道这是玩笑话,要论享受,现代的生活确实要比古代便利许多。
可是这样的承诺,却令他感觉到了极致的喜悦。
第93章 番外 二拜高堂
司瑾带着慕容启到了自己在司家的房间,一打开房门,便闻到了一股清香,像是花草的味道,从屋内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小瑾,你回来了?”
“赵婶,”司瑾回头,看到来人时脸上带了笑,“麻烦赵婶帮我打扫房间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赵婶瞧了他一眼,“你爸跟你阿姨都有专门的人照顾,我都没什么事做,也就是帮你打扫打扫房间,免得你回来的时候满屋子灰尘。”
“屋子很干净,谢谢赵婶,”司瑾笑着道谢,拉了拉慕容启的手,“这是赵婶,我就是她一直照顾长大的。”
慕容启除了面对司瑾之外,便很少笑,眼下听到司瑾的介绍,他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赵婶好。”
赵婶脸上的神情有些懵:“这是……”
“赵婶,这是我爱人,已经结婚了。”司瑾认真道。
面对自己在意的人时,他脸上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赵婶诧异了一瞬,很快就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好好好,结婚了好,我以前就在想,你对别人的性子太冷,也不知道能看上谁,这样好,好好生活,太太一定会很开心。”
司瑾:“我们待会儿就去见我妈。”
赵婶连连点头:“是应该见见,太太一定早就盼着你结婚了。”
与司父的歇斯底里相比,赵婶的反应极为和煦,她是真的希望司瑾能过上幸福的日子。
说着话,她突然想起什么。
“我去准备东西,待会儿去见太太,可不能寒酸了,对,还有喜糖,太太一定很想吃你们俩的喜糖……”
一边说着,她一边往楼下走去,开始招呼人开车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
司瑾看着赵婶忙碌,也不去阻止她,只是转头对慕容启微笑:“走,看看我的房间。”
司瑾的房间已经很久没有住人,却依然保存着许多他小时候的东西。
“这些是我小时候获奖的奖状和奖牌,论记忆力,我跟你比可是毫不逊色。”
“这些是我小时候的照片,不过大多是我妈还在的时候拍的,我妈走了之后,我就很少拍照了。”
“这些是……”
司瑾一一为慕容启介绍屋里的东西。
对于慕容启而言,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在他眼里都是新奇的,是他前所未见的,可他的目光却落在那一本厚实的相册上。
照片这两个字,在慕容启眼里,是完全陌生的概念,却不妨碍他欣赏小时候的司瑾。
“小时候的你很可爱。”
“哪里比得上你,”司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照片,坐在床上仰头看他,“我还记得那时候你迈着小短腿跨门槛的样子,明明那么小一个,却总是板着脸,露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这样的话若是放在以前,慕容启还有可能生气,如今听到,却只剩下怀念。
看着司瑾脸上的笑,慕容启故意板起脸。
“未央宫里可还藏着你当时给我画的画,朕在你心里,便是那般模样?”
司瑾笑着将人拉到身边:“不是挺可爱的么,我看你藏得那么好。”
慕容启没好气道:“哪有你藏的好。”
整整十二年,那些画就藏在那件屋子里,他竟然完全不知道,枉他还以为自己对宫里所有的事都了如指掌。
司瑾怒气冲冲:“是我想藏的吗?明明是你太变态了!”
慕容启挑眉:“这跟朕有何干系?”
司瑾白了他一眼:“我这人可是很记仇的,当初是谁让我绕着宫殿跑了几十圈,又是谁让我写某人的名字写了一万遍,我可都记得一清二楚!”
慕容启的记性一向不错,可这一次他却恨不得自己的记性差一点。
“那些画……”
司瑾抬头:“还不是怕某人看到了,再来次无理取闹的惩罚,写一万字‘慕容启’就算了,你让我画一万次,我的手都要废了!”
慕容启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司瑾看着他挑了挑眉。
慕容启瞬间心虚:“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司瑾抬脚踹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