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和光知道有的学生小学,初中和高中做的体操都不一样。全国中小学生的广播体操有好几套,什么《初升的太阳》,《七彩阳光》之类的,很多小学,初中都没有统一。
这一点在高一生中体现得特别明显,从不同的初中升上来的学生,会做的体操截然不同。
之前体育课上,体育老师有安排他们统一学习《时代在召唤》这套广播体操。但是白琰晚进来了半个月,上节体育课他们刚把这套体操学完!
席和光想着白琰人蛮好的,还主动要教他物理题。而且,席和光看着白琰眼角下那颗小小的泪痣,忍不住说:“你是不是没学过这套广播体操?你先跟着前面的人做吧,今天下午有节体育课,到时候我教你做!”
白琰顿了一下,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
席和光坐在食堂一楼一眼望过去成排摆放的桌子旁,面前是好几个摆开的食盒,还有一个保温饭桶,对面则是笑得慈祥的张姨。
四中是每天中午十二点下课,下午两点半上课。中午的时间有点短暂,再加上席父席母中午一般也不在家吃饭,因此席和光通常都是让张姨送饭到学校食堂来。他吃完就直接回教室学习一会儿,然后趴在课桌上休息,直到第一节 课前醒过来直接上课。
这样的行为,老师是提倡的。但是因为才高一,大家还没有那么拼命的精神,像席和光这样做的人不多。每天中午,一班的教室里都只有一两个人在。
不过今天就要再多一个人了。
席和光一边喝着张姨精心煲的汤,一边在心里高兴地想。
上午大课间的时间比较紧,他们做完广播体操走上来基本上就快要上课了。上午第三节 课老师还拖堂,白琰答应帮他讲解的题目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讲解。
席和光本来跟白琰说的是,要不他中午去一趟对方的宿舍,问个题目就走。
四中男女两栋宿舍楼离食堂很近,就是几步路的距离。再加上现在天气炎热,宿舍里还有空调。几乎大部分学生都是选择从食堂直接打包饭菜带走回寝室吃的。
四中的宿舍楼也没有刷卡的制度,基本上就是学生随意进出。席和光要想上去找人还是挺容易的,起码宿管阿姨不会拦他。
当时的白琰沉默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宿舍里几个热爱光膀子的人,还有总是念叨着席和光好看的景云,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拒绝:“你中午不回家吗?”
席和光就把自己中午的行程给对方说了。
白琰当机立断:“那我中午去教室。”
席和光想到等会儿两人就能见面,白琰还会专门来给他辅导功课,心里就不禁有点高兴。
白琰正在宿舍里面吃饭。
他吃的是最便宜的那一份饭。就是一个大纸碗,菜盖在饭上,统共只要三块钱。有的时候,食堂还会推出纯素菜盖饭,那就只要一块五。
不仅仅是他,他们宿舍基本都吃的这样的饭菜。因为这个饭就在食堂一楼,是四中两个食堂中最火爆的窗口,往往排的长队能拐好几个弯。
毕竟四中是公立学校,每年都要出省状元,市状元,校长同时还在教育局里挂职,每年政府的补贴都非常足。
不仅仅是这样的盖饭,就是旁边窗口的小炒,素的诸如土豆丝,麻婆豆腐,连菜带饭四块钱一份,荤的排骨藕汤,小炒肉之类的六块钱一份。
二楼的套餐,三楼的炒菜,都非常便宜,单价不会超过十块。
白琰匆匆把饭菜吃完,就准备收拾东西去教学楼。
这会儿时间很早,才不过十二点二十。宿舍里就只有他和小胖,还有大钟三个人在,其他人都没回来。
一旁的小胖点的小炒,看见他吃的这么快,有些瞠目结舌:“白琰,你咋吃这么快?”
他看着舍友一路进出倒垃圾,从开水瓶中灌开水,又问:“你中午不回来啦?”
白琰买饭的时候,顺便在食堂后面打了水拎回来,确实没有什么要做的了,因此点点头。
小胖心想他半个月没上课,估计是要补前面的课程,也不多纠结,笑道:“那你去吧。我估计席和光也在那呢,你要是前面有啥落下的课程,可以问问他。听说他成绩可好了,当初中考的时候进咱们学校是第二名,理化生成绩是第一呢。”
白琰收拾的动作一顿。
他抬起头来:“他理化生成绩很好?”
白琰望过来,面上神色平静,眼睛黑幽幽的深不见底。
小胖不知道对方脸上的神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吓人,他先是愣了一下,才接着道:“是,是啊,我是这样听说的。难道不是这样?”
说到这里,小胖想了想,说:“不过光凭这个还真说不好,说不定人家中考超常发挥了。就比如说我吧,要我说那个英语最头疼了,回回考试我都连蒙带猜。但是中考成绩一下来,你还别说,连我爹妈都没想到,所有科目中,嘿,我英语分最高!”
白琰的面色缓和了一些。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抓着那一大瓶水,出宿舍门去了。
火热的阳光几乎要把路上的水泥都给烤化了,运动场上的塑胶都被晒出一股难闻刺鼻的味道。
白琰贴着运动场边缘,在大树荫下行走,面无表情。
他是单亲家庭,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因为这个,白琰从小就被别人另眼相待。尤其是小时候,小孩子嘴上没门,总有种近乎天真的残忍。不少人总说肯定是白琰不听话,他爸爸才不要他的,这样的人,他们不要和他一起玩。
甚至刚见面的时候景云也这样说过,不过对方刚说了一句,就被对方的家长打得鬼哭狼嚎,从此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
那个时候白琰经常哭,后来听得多了,眼泪也流干了,每次就只是默默走掉。而随着年纪的增长,人也慢慢学会了伪装。在知道他是单亲家庭后,虽然有的人嘴上没有说出来,但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后来上初中的时候,他成绩好。很多人收敛起异样的目光,经常问他题目之类的,但却都被白琰听到过对方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面对这些,白琰都已经习惯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行动上默默疏远。
但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格外不能忍受席和光也是这样的人。甚至在听到席和光有可能欺骗自己的时候,白琰就觉得心中又愤怒又难受。
他想问清楚。
席和光正坐在教室里。
外面的蝉鸣声不绝于耳,阳光热烈地燃烧着。抬头远眺,就能透过教室的另一边窗户看到运动场上刺眼的阳光,根据过往的经历就能想象到塑胶跑道的热烫程度。
教室里的空调轻声运转着。
门窗紧闭,隔绝了外面的炎热。
席和光把一个方形的小饭盒打开放在桌上,里面装的是葡萄。葡萄一颗一颗地挨挨挤挤在一起,紫的发黑,又大又圆,胖乎乎的很可爱。
这是张姨给他带过来的,胖胖的张姨简直把席和光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絮絮叨叨地嘱咐他,让他在这么热的天气里要多喝水,多吃水果。
现在时间还早,十二点刚下课,现在才十二点半。
席和光捻起一个葡萄慢吞吞地剥皮吃。
从运动场上一路走过来,白琰后背都汗湿完了。他背后汗津津的,衣服黏在身上,使得他心里的烦躁又加重了一些。
直到他上了楼梯,转过弯,穿过走廊,看见坐在窗边的席和光。
少年人穿着宽大的蓝白色校服,显得他整个人更瘦了。他正在慢吞吞地剥着葡萄皮,一双眼睛专心致志地盯着手里的葡萄,细白的手指有些笨拙地撕着上面紫色的外皮。
少年撕了半天,每次撕皮都只能撕掉一点点,后面的带不下来。他的神色很懊恼,最后好像等不及了,直接就把还带皮的葡萄塞进嘴巴里。
色泽浅淡的嘴唇上沾了点水光,最后吐出两颗葡萄籽来。他吃完这一颗还深深叹了一口气,仿佛吃的很累了一样,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一双眼睛猝不及防地抬起来,就和窗玻璃外边的白琰一下对上了目光。
然后,白琰就清晰地看到,席和光黑亮的眼睛里映出两个小小的自己。他刚开始睁圆了眼睛,好像被吓到了。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淡色的嘴角扬起,少年人眉眼弯弯的,一只手还扶在了窗玻璃上,嘴巴动了动,看唇形像是在催促他进去。
那只手又细又白,手指也是细长的,一点肉也没有。
白琰一言不发地撇开目光,推开教室的门,走了两步,坐到了席和光旁边的位置上。
少年人把方形的塑料小盒从桌面上推到他面前:“你要吃吗?还挺甜的。”
这葡萄很胖,皮上挂着水珠,跟一个个胖娃娃似的,看着特别讨喜。
白琰没动,而是转过头问:“你哪道物理题不会?”
席和光愣了一下,随即把小方盒收回来,然后把今天早上做的笔记拿出来,摊开放在他和白琰之间,虚心求教:“就是这一题。”
白琰瞥了一眼,沉默了一瞬。
这道题,主要是针对今早学习的定理进行加深运用的一个题型。要说难倒也不是特别难,就是需要结合一点数学方面的知识,并且同时还掺进了前面几节课的知识点,算是一个比较综合的题目。
白琰提点了几句,席和光听得更加云里雾里了。
怎么还多了好几条定理?这不是一道单纯的力学题目吗?
白琰看着面前少年人有些晕乎乎的模样,不知怎的,总觉得席和光那双黑亮的眼睛已经成了蚊香眼。
他心里有些好笑,又耐心地把涉及到的定理,公式一一讲解,还把知识点给对方串了一遍,少年人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经过这么一遭,白琰可算是确定了,对方是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数理逻辑看起来就不太行的样子。
他想到这里,又想起小胖之前说的,忍不住问:“我听说你中考的时候理化生分数挺高的,怎么这道题都不懂?”
席和光立刻就心虚了。
原身成绩的确优秀,虽然没有白琰那么好,但也是一个学霸了,而且是理科方面的学霸。但是席和光知道自己是真不行,幸好他来的时间还比较早,至少高一的第一次月考还没开始,只有一个中考成绩摆在前面,他还能找借口不暴露。
因此席和光想了想,有些心虚地说:“我感觉初中物理和高中物理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其实我原来初中物理就学得不怎么样,只是不停刷题,套路做多了有点感觉而已,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中考的时候我是、蒙了两道选择题,刚好蒙对了。最后一道大题还是我们老师押中的,只是变动了几个数字。”
“所以我中考的时候理化生的成绩才不错。”
面前的少年人好像很不好意思,一边说话,一边偷偷地用眼睛看他。
还是时不时地就瞟他一眼的那种。
少年人的眼角天生有些上挑,这么看过来,眼尾就像带着点小钩子似的。
白琰垂下了眼睛,克制住自己的目光,转而问道:“还有别的问题吗?”
席和光连忙说:“没有了。”
他说完,手上抱着小方盒,又看向白琰:“你要吃葡萄吗?”
白琰没接话,反而问:“你怎么不吃?”
席和光实话实说:“因为我懒得剥葡萄皮。”
白琰:“……”
少年人一双又白又细的手把那个小方盒推过来,目光很诚恳:“剥皮真的好累啊,剥半天才放进嘴里一个。所以你把它们都吃了吧,不然好浪费。”
白琰一度怀疑对方是在骗自己吃葡萄。但是他回想了一下刚刚在窗玻璃边见到席和光吃葡萄的那副模样,他又有点不确定了。
光是剥了一颗葡萄就开始叹气,可能真的觉得剥葡萄皮很累吧。
真是娇气。
白琰把自己杯子里的凉白开倒了一点出来冲了冲手,甩干水后拉过小方盒,手指灵活地动了两下,就剥出一颗完整的葡萄来。
他指尖捏着那颗葡萄,想也不想就递到了席和光的嘴边上。
这一举动,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白琰这才发现这举动对于他们之间来说太亲密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真的一顺手就递到了对方的嘴边,非常自然而然。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别人。哪怕是给自己妈妈削苹果,白琰也是更倾向于自己削好,切成小块,再让白妈妈自己拿着吃。
一想到这里,白琰的耳根烧得通红。他正想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手往下降一点,好让这场景没那么尴尬,就见对面的席和光嘴巴一撅,柔软的嘴唇轻轻碰到他的手指,一触即离,就把那颗停留在他指尖的葡萄给叼走了。
席和光三两下用卫生纸包住自己吐出的籽,冲着白琰笑道:“很甜!”
也不知道他在说葡萄还是人,反正少年人就是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人。
白琰面色平静,但是耳根已经完全红了。他也没说什么让对方自己吃之类的话,反而一颗接一颗地剥起来。最终,这一小盒葡萄,有大半都进了席和光的嘴里。
两人吃完后,白琰正准备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感到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扯住了。
他回头一看,就见席和光给自己递过来一个小小的抱枕和一本英语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