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的本体是只猫,现在肯定已经炸成一颗球了。
高小风从喉咙上摘下一片肉色的小贴纸,肩背舒展开,整个人瞬间高了一截,浑身气质陡然一变。
除了那张脸,全身上下再没有和那个羞涩腼腆的青年一丝一毫的相似。
再开口,他的声音就令罗城咬牙切齿地熟悉了。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他双手插兜,眉睫微敛,看不出表情,“所以你让罗锋拖住我?”
罗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6月22日,是他和罗锋他们的车队相遇的那天。
所以从一开始,他认识的高小风,就根本不是高小风。
真正的高小风已经变成了进化种,那真正的杜芒和罗锋呢?
作为相处多年的人,他们怎么可能和他一样辨别不出真假高小风!
罗城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那不还是没拖住么?你把罗锋他们怎么了?”
“高小风”挑眉,似乎觉得他问了个蠢问题,失笑道:“首领的儿子,我不会动,只是一点催眠的小技巧罢了。”
罗城笑不出来了:“……什么时候?”
“高小风”表情陡然一沉,声音仿佛带了冰渣:“6月22日,你杀了诺亚的时候。”
罗城:“……”
合着从一开始,他就在这人面前耍猴戏呢!
膝盖好痛!
【404!】罗城在意识空间里暴风怒吼,【人就他妈换个马甲,你就认不出来了?!】
404也茫然也委屈:【城哥,他又不是普通任务对象,他是司……前司长嘛!身上有定位屏蔽器也怪我咯?】
罗城气得七窍生烟,匪夷所思:【在基地的第一面你怎么就定位了?还多少?六点七八米?】
【是6.47米……】404气焰顿弱,嘿笑道,【主要看气质嘛……】
罗城:【……】
你这么能咋不上天放卫星呢!
“高小风”道:“其实我比较好奇,你怎么发现的?”
“血,”罗城捏着鼻子回答,“我在你身上闻到的血腥味,和高小……操,和之前伯爵公寓闻到的一模一样。”
而且现在还有味儿……
这货是来大姨妈了还是咋地,一个小擦伤怎么可能这么多天还没止血?
他不动声色的脸上终于流露诧异:“你能分辨血的味道?”
罗城:“……”
所以我被感染的后果,就是进化出了一个挑嘴的胃和没卵用的狗鼻子么?!
罗城的默认让他轻笑起来,“有一句话该还给你,”他含笑倒退几步,“——你是什么大宝贝?”
我靠啊尴尬癌要犯啦!
罗城快被从脚底板窜上来的热气活活蒸熟了,反应被迫慢了两拍,就见厚重的合金门在眼前轰然关上,将他一个人关在了这个金属盒子里!
罗城:“……几个意思?”
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的喇叭传出司尘的声音:“看看效果——你也很饿了吧?”
只这一句话就叫罗城毛骨悚然。
直觉快过预感,他转回头,就见高小风所在的玻璃柱里,金色溶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浅了下去。
司尘老子日你仙人板板!
罗城举起双手猛竖中指,只恨不能竖脚趾。
他四下快速打量一遍——好极了,城哥来这个世界才多久,又要正面硬刚了!
脱离液体的高小风彻底苏醒,背上那对凛然的骨翅施展不开,这让他露出吃痛又狂躁的表情,哗地张开“翅膀”边沿的白骨尖刺,向玻璃壁一阵猛刺,噼里啪啦没几下,五公分厚的耐高压玻璃就应声而裂。
罗城一阵头晕目眩。
因为高小风湿淋淋地站在那儿,骨翼慑人,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肉香。
罗城觉得自己中指竖早了。
高小风拖着那对巨大而沉重的骨翼,根本站都站不稳。那对翅膀与其说是杀器,不如说是拖累。
现在的高小风在他眼里,瞬间从白骨猛禽降格为毛都没长齐的小鸡仔。
——左脸写着“菜”,右脸写着“香”。
罗城哆嗦着,光控制自己不要冲过去咬断对方的脖子,就耗尽了他所有的自制力。
“……日!”
罗城扔下掷地有声的一个字,转身就跑!
这种时候还刚个屁,是欺负自己没带脑子么!
冲到门边,门已经彻底锁死了。
这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破门只能从外头开,除非他把门给砸了,不然根本出不去。
可他又不是浩克又不是内裤猛男,这二十几公分厚的合金大门,是说砸就能砸开的么!
更不要说后头还摆着一块喷香四溢的牛排,要一个饿得快自我消化的人忍住食欲,天可怜见,有谁能理解这是多大的折磨!
罗城百忙之中转头看一眼,肝胆欲裂:“我日!”
高小风竟然拖着背后那一对累赘,面目狰狞地朝他追过来了!
妈妈啊,牛排不仅闻着香,它还长jio了!
罗城真是欲哭无泪,只能被撵得满屋子乱窜。
越窜越饿,越饿越想吃肉,可忍不住转头时对上高小风的脸,他只能狠狠扇自己一个巴掌,强迫自己保持理智。
莫回头,莫回头,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艹你啊司尘!
如此“小鸡追老鹰”地撵了十来分钟,司尘终于不耐烦了,声音透过扩音器在房间里立体声环绕:“罗城,你还不快吃掉他?”
罗城悲愤吼道:“吃你个蛋啊!”
司尘也不恼,淡声讲:“还有五分钟。五分钟后你还不吃,我帮你。”
毛?
罗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终于说出了八百年来憋着都没敢说出来的话:
“你有毛病吧?!”
司尘说:“四分五十二秒。”
罗城火烧屁股地蹿上了房顶。
404也急得团团转:【城哥你要么就吃了算了,反正他也不算是人了!】
罗城抖得像个帕金森:【知不知道什么叫万事开头难?】
404:【……呃?】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呢?
【我要是真把第一次的心理关过了,】罗城咬着牙,笑容发狠,【以后再吃别的可就顺畅多了。】
404一个激灵,不说话了。
罗城轻声道:【阿四,我不想再进幽冥海了。】
高小风挥动骨翼,伸手来够他。
房间到处都由金属构成,罗城在顶上攀不住,只能不停移动位置,放风筝似地溜着高小风。
高小风拖着那对沉重的累赘跟着东跑西颠,终于吃不消,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罗城从房顶溜下来,跑到门边,一拳砸下。
咚!
门上留下个拳头印,凹下去一大块,但离破门而出还有好远。
咚!
一拳。
咚!
再一拳。
司尘“啧”一声,“麻烦。”
一股恶臭无比的气体不知道从哪里喷出来,满头满脑地洒了罗城一脸,顺便无差别攻击了地上朝他爬过来的高小风。
罗城被熏了一个跟头,浑身力气像开了阀门的水龙头一样迅速流失,直直往地上一倒。
和顽强爬到他脚边的高小风头对头躺在了一起。
罗城真的要哭了。
等烟雾散去,门打开,司尘走进来。
司尘蹲下,捏起罗城的下巴,看着他的脸仔细端详,问:“就这么不愿意?”
罗城连喉咙都僵了,只能用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瞪他。
司尘已经摘了眼镜和脸上的易容,头发也和平时一样全都梳到脑后,露出一张寡淡的,冷静的,满是审视的脸。
看着他就像看一块待质检的猪肉。
司尘叹一口气,“不愿意就算了。”
不愿意你……诶?!
罗城一下没反应过来,眼睛还愣愣瞪着。
司尘接着从兜里拿出一支注射器,针尖滋出几滴金黄色的,蜂蜜般粘稠的液体。
司尘握住他的手臂抬起,手指拂过清晰的静脉血管,“既然你不愿意,我们就直接进行下一步。”
“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我的。”
罗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最后两个字:“操……你……”
针筒被毫不犹豫一推到底。
“这才是真正的Evolution,”司尘抹去针口渗出的血珠,近乎温柔地摩挲那一块皮肤,“你将是最完美的作品。”
-
热。
无边无际的热。
像是置身在幽冥海的业火之中,经受永无止尽的炙烤。
罗城不怕疼,但他恨极了这种看不到头的折磨。
他煎熬得呻/吟出声,只恨不得快些死去——可他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可能再死一遍了。
【城哥,城哥……】
404焦急的呼唤终于勉强唤回罗城快被高温熔化的理智,他咬破口腔,咬出了一嘴血。
罗城努力撑开眼皮,司尘竟然还在一旁,垂头看着他,清凉双眸里含着并不明显的惊诧。
他听到他在低声说:“怎么会……”
【城、城哥……】404带着哭腔,颤颤巍巍地说,【你好像,好像变回原形了……】
罗城撑地的双手一颤。
他低头,看到十指漆黑尖锐的利甲。
视线余光里,一捧干枯蓬杂的白色长发,蜿蜒趟在地上。
罗城移开双手。
地面如镜,煌煌灯火,模糊映出他此刻模样。
白发,白瞳,面皮发青,嘴唇乌黑。
状如地府修罗,索命恶鬼。
古时有魃,身被白毛,青面獠牙,非万人坑杀不出,唯天下大乱以降。
所过之处,十方寂灭,赤地千里。
罗城骤然收拳,十指在地上划过深深痕迹。
“司尘,”他抬头笑,露出森然犬齿,“你找死。”
他伸手抓住司尘的脖子,一口咬了上去。
-
八百年前,罗城睁眼,看到被血色染红的天空,和无数层层叠叠的尸首。
司尘将他从死人堆里刨出来,手指掂起他的下巴,上下左右细细打量,像是打量一头骡子。
淡然无尘,不辨悲喜。
白衣的神祇收回手指,轻轻拂过他沾满死人血肉的发顶。
“不错,是个杀胚。”司尘轻飘飘下了结语,“好苗子。”
神俯身问:“你要跟我走么?”
弗兰肯斯坦(十三)
口腔中弥漫着腥甜温暖的芬芳,甘美的液体顺着喉咙滚下……
罗城下意识伸出舌尖,反复舔舐叼在齿间的那块皮肉。
与热烫的血液比,冷得像块冰。
吸食人血是什么感觉?
便是和曾经最契合的伴侣一起,达到顶峰的感觉,也抵过不此刻的万分之一。
暖洋洋的餍足感弥漫过全身每一寸,又从每一个毛孔、每一条血管中腾起烧灼不熄,野火般的汹涌欲/望。
这欲/望让他想折断手掌中那截脆弱的脖子,撕开柔软的身体,舔过每一处热腾腾的、鲜活脏器。
大脑完全放空,不留一丝杂念,如云端如深海,同时却又清醒无比,他可以听清司尘的每一声喘息、每一声心跳,头顶人们的走路声、交谈声,发电机组运转的声音像是整个基地的巨大心脏。
他好像站在一个完全新生的世界,他的触角可以伸到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罗城!】
一声巨响在脑海中炸开,宛如当头棒喝。
【松口啊!他快死了!】
罗城骤然清醒,这才感觉到掌下的脉搏正逐渐迟缓变弱。
他只能在404的催命声中,艰难拔起头,忍痛松手退开。
唇齿离开司尘的那一刹那,罗城清晰听到了来自自己身体的强烈抗拒,每一寸餍足与欲/望都变成反噬的痛苦。
不够不够不够,还要还要……
罗城只能捂住口鼻,大脑控制身体后退了好几米远,才敢停下慢慢回味嘴里残留的余味。
素了这么多年,一朝被迫解禁,竟然能在最后关头停下,他都要钦佩死自己了!
司尘躺在地上,像只濒死的鸟。
过了几秒,他挣扎着喘息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抽气声。肩背佝偻,浑身颤抖。
他艰难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另一只手哆嗦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注射器,毫不犹豫插在心口,一推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