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抽支烟,是个借口,他能察觉出封允和封冉之间有着一些隐秘的矛盾。
甚至他能感觉到封允很爱他的母亲,但有些东西又很执拗地不愿让步。
他不知道是什么,大约也不太方便知道,所以他出来,给他们沟通的时间。
他没穿大衣,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点了火。
风吹在身上,不一会就吹透了衣物,凉意直直扑在皮肤上,渗进骨髓里。
一支烟抽完,他又站了片刻,正准备回去,封允出来了。
他手里拎着他的大衣,皱着眉看他:“出来怎么不穿衣服?”
宁安笑笑:“没什么大事,就那么一会儿。”
封允伸手摸了摸他的手,其实不摸他的手,只看他冻到青紫的嘴唇他也知道他受了冻。
但那只冰凉的手试图躲开他时,他还是生了气:“你是不是蠢?”
宁安接过自己的衣服,松松地披在肩头:“等下就进去了,还要脱。”
封允说:“走,进去打个招呼,我们回家。”
带他来,本是想要和和乐乐的,但终究还是难保体面。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闷,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宁安被摇晃的犯了困。
他将头贴在车窗上,慢慢合上了眼睛。
没睡着,只是懒洋洋的,并不想张开眼睛。
封允看他一眼:“你都不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宁安觉得封允和他母亲的事情自己是没资格管的,况且万一说错了什么还会挨封允白眼。
他闭着眼摇头:“不问。”
封允没再说话,好看的唇角抿了起来。
宁安什么都没问,反而让他生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挫折感。
车厢中的气氛并没来得及绷紧,宁安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他坐直身体,接起电话:“喂,小语。”
封允淡淡瞥了他一眼。
覃闻语的声音有点儿激动:“安安,通过二面了,我们通过二面了!”
宁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小小欢呼了一声:“是吗?真的啊?太棒了!”
覃闻语笑起来:“你,我,田田,都过了,一起努力,后面的试妆彩排,每个环节都有可能往下刷人,千万不要大意。”
宁安含着笑:“明白。”
“那好,”覃闻语说:“等下收下信息,我把后面的详细时间安排发给你。”
“嗯!”宁安挂了电话,轻轻吁了一口气出来,像是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容光焕发。
封允看向他,不知道怎么的,他一个笑容,唇角梨涡一荡,刚刚那些挫折就又在他心中烟消云散了。
他好笑地勾勾唇角,他不问他,他偏问他:“什么事儿让你这么高兴?”
宁安抿着唇笑了笑,手机轻轻震了一下,提示他有新的信息进来。
他低头打开信息,看覃闻语发来的时间表,离正式的大秀,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他眯了眯眼,半个月啊。
这场秀的规模十分庞大,半个月的时间除了试妆,彩排,还要配合设计师进行大大小小的调整。
注定是十分辛苦的半个月,但也是为了迎接璀璨与绽放的半个月。
宁安笑起来,这样的秀,再苦又怕什么呢?他心里只有期待与战意!
第19章 Chapter 19
封允开着车,眼角余光能扫到宁安微笑的侧脸。
他的发乌黑柔顺,脸颊玉一般,是一种冷冷的白,反衬的一双含笑的唇更是柔润粉嫩。
他收回目光,没有催他。
“我倒想看看,你这次的运气还会不会那么好?”
黎远书那句话再次响在耳边。
宁安笑一笑:“我只是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是挺幸运的。”
“怎么说?”封允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问。
宁安想了想:“你看,我遇到了你,遇到了自己向往的秀,还有……。”
“还有什么?”封允露出一缕浅笑,原来在他心中,自己也算得上是幸运之一?
很奇异的感觉,但不可否认,这认知让他感到有点愉快。
还有就是,说不定会遇到汪荣。
宁安只略想了一想,不确定的事情,他并不敢抱太大希望,于是他笑着摇摇头:“保密。”
“啧。”封允轻笑着哼了一声。
像看小孩子耍把戏的家长一样,带一点点纵容。
他把宁安送回家,自己又去了酒。
管理一个酒需要付出的精力,要远比想象中多得多,也困难的多。
在正规的管理运营之外,三教九流,社会各界,政府部门……
都得照顾的面面俱到。
更不要说这一行中,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大都背景不凡。
要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和关系,让一个酒安稳太平的运转起来,还要赚到足够的钱,需要耗费的心力,并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和体会的。
所以无论多忙,他晚上都会去一趟。
除了处理公事,调整运营外,还得处理一些无法摆到明面上的事情。
下午五点多钟,天刚蒙蒙黑,封允拎着几只大闸蟹回了家。
宁安的书架已经装好了,放在了他原先属意的角落里。
那是个角柜,橱壁呈夹角状贴着两面墙壁,不占空间,延伸到他放书桌的窗台前。
最顶层放着一盆枝叶繁茂的绿萝,藤蔓垂落下来,绿意盎然。
中间几本书码放的整整齐齐,最下层则放着些剪刀,米尺,珠针等零零散散的工具。
宁安正坐在书桌前,全神贯注地对着笔电。
看到他回来,难免有些惊讶:“这个点怎么回来了?”
封允举了举手:“别人送了篓蟹子,分了之后还剩几只,带回来做晚饭。”
虽然蟹子用草绳捆着,但宁安还是往后缩了缩:“我不敢做这个。”
封允使坏地把蟹子提起来往他脸上杵了杵:“平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几只蟹子就吓到你了?”
宁安是真的怕,一瞬间脸都白了,熟了的他敢吃,可活着的,他是一碰都不敢碰。
封允见他是真的怕了,把蟹子收回来,露齿一笑:“我来做。”
他手脚很快,蟹子放锅里清蒸,随手调了姜醋蘸汁,还抽空炒了两个快手菜,熬了个小米粥。
餐桌上摆的错落有致,红绿相间,热气蒸腾出诱人的香味儿,是久违的温馨。
封允忙完摘了围裙,站在宁安门口敲了敲门。
宁安依然对着笔电在忙碌,他没怎么动,像在沉思。
封允站在门口恰能看到屏幕上一层叠着一层,全是首饰放大的图片与细节。
宁安转过头来看他,揉了揉眼睛:“我不吃晚饭。”
封允白天要去游戏公司,晚上要去酒,一天恨不得掰开揉碎了当两天来用,平时基本没空回来吃晚饭。
乍一听到宁安不吃晚饭,他不由地愣了愣。
这人午餐只吃那么两口,跟只猫儿似的,晚餐还不吃,他到底靠什么活下来的?
他沉默地站在门口等他,见他纹丝不动,便直接走了进去,不由分说把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多少吃两口,胃坏了就完了。”
宁安被他扯着按在餐桌前。
桌上的饭菜摆放的很整齐,算不上丰盛,却有一种属于家的味道。
他有点惊讶:“这么点时间你做出这么多啊,太厉害了,我以为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做饭的。”
封允笑笑:“以前,我外婆还在的时候,我会做给她老人家吃,后来,我一个人住,也偶尔会做,年长日久的,就练出来了。”
他垂着眸子,认真为螃蟹去壳。
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睛,暖暖的灯光打在脸上,有一种别样的温柔与专注。
宁安看着他微微怔神,他很少在封允脸上看到与温柔相关的表情。
他有些高冷,笑起来带着阳光,平日里总有点漫不经心,谁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算得上随和,可并没有这样温柔过,宁安不由道:“那你一定很爱她。”
封允笑笑,抬了抬眸子:“很爱她,她在的时候,我的生活就是天堂。”
他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说了,反而把剥好的螃蟹递到宁安餐盘里,用不容抗拒的语气说:“吃。”
“我最近有场大秀,得保持住身材。”宁安说。
封允有些不理解:“你以为吃只螃蟹能长出多少肉来?”
宁安将莹白的蟹肉沾上酱汁,放进口中,抿了抿唇瓣:“只是态度问题,你是不知道,我见过同行为了保持身材,一天只吃一块饼干一只大枣的。”
封允的眉头蹙了起来:“所以,你们这行图什么呢?”
图什么呢?如果说意义倒是有的,可说图什么就真的是太难说了。
模特这一行实在是太难了,吃不好睡不好不说,还要保持高强度的训练。
就算你再完美,甲方也随时可以放你鸽子,设计师随时可以换人,收入更是低的离谱,有“时尚界的农民工”的美称。
而且这还是一个很多人都抱有很大偏见的行业。
图什么呢?别人他不知道,但他自己,却是因为对美的极度向往,而奋不顾身踏上了这条路。
最初因为向往美好,而后来又渴望创造美好,所以在这条路上,他转而迈入了另一条路。
但这些话,太冠冕堂皇了,宁安不愿意说,也觉得没必要说给别人知道。
他安静地吃完那只蟹子,大闸蟹肉质细嫩,膏满油饱,不仅黏口香糯,肉质也透着丝丝清甜。
“最近我可能会比较忙,早出晚归,有时候晚上不回来住,你不用管我。”
在这段关系里,他没必要向封允报备,但作为室友,他又应该跟他打个招呼。
“是添品策展的饰品秀?”封允想起他笔电上的饰品,猜测道。
“嗯,”宁安点点头,站起身来:“我还有好多功课要做,你慢慢吃。”
封允看着他面前一口未动的稀饭,点了点头。
宁安花了一晚上,认真研究了这次参展的大部分设计师的社交网站,以及过往作品。
封允吃完饭直接驾车回了酒,再回来已经后半夜,宁安的房间还亮着灯。
他没打搅他,洗了个澡回房间继续工作。
他们的游戏开发遇到了一个难关,最近刚刚有了攻克的方向,每个人都充满了干劲。
一个房子,两间卧室,两个人,都在为梦想而奋战着。
这夜,不再是孤灯长明,两盏灯,互相辉映,彼此温暖。
清晨,封允醒来时,宁安已经离开,他的房门敞着,收拾的干净整齐。
阳光洒在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上,深咖色的床单上,有浅浅的压痕。
封允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看到书桌上整齐叠放着一沓A4纸,用一只蜡笔小新摆件压着。
他好奇地拿起来翻看,是一套套饰品与服装搭配图,勾勒的线条简单粗糙,但一套套看下去,却别有新意。
鬼使神差地,封允用手机将这几张混乱的草图拍了照。
书架上放着几本书,全是关于服装设计的。
比如:《时装设计元素:调研与设计》,《时装画技法》,《时装设计元素:时装画》,甚至于《服装裁剪与缝纫》……
封允抽出其中一本来,翻看了半晌,眸子抬起时,又不动声色按了回去。
宁安一早就打车到了洪城,候场大厅里坐满了人,他扫了一圈,很多人他都认识,但认识他的却很少。
这些都是大型秀场的模特们,但在这里,依然是等待被挑选的羔羊。
无论你曾经走过多么辉煌的秀,设计师一句感觉不对,就可以将你打回原形。
而感觉这东西,太主观,太虚无缥缈,也太随性而至了。
所以宁安才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去研究每个设计师的个人喜好,设计理念,以及设计风格。
这对正确表达设计师的作品,有很大的帮助。
他找了位置坐下,没多久覃闻语和田晓辞也到了。
覃闻语扫了一眼:“今天估计有的等。”
“那就等。”田晓辞挨着宁安坐下:“这行不就是等和累两个字?”
覃闻语揉了揉他的发:“嗨,男孩,给我打起精神来,趁这会再做做功课,试妆阶段就会有人被刷下去,我希望其中没有我们任何一个。”
第20章 Chapter 20
从清晨到上午十一点钟,大厅里的人来了又去。
宁安,覃闻语,田晓辞趁这会儿功夫又互相交流了下心得。
覃闻语特意提了一下这次的秀导“魏胖儿”。
这个人做秀导多年,经验十分老道,对每一场秀的要求都高的出奇,他的秀基本没出过什么岔子。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跟各大品牌保持这么久的合作关系。
走他的秀,必须打起十分的精神来,连一秒钟都不能分神。
等待让人疲倦和麻木,相熟的人聚在一起抽烟聊天打游戏,八卦段子齐飞,尽量把自己的调皮劲儿都调起来,不至于让倦意占了上风。
宁安和覃闻语中途出去抽了支烟,回来时田晓辞已经准备进去了。
接着进去的是覃闻语,最后只剩下宁安还在外面等待。
他看了下大厅,人数也不过比刚开始少了三分之一而已,对大部分人来说还有的等。
进去的人中,有些十分幸运,妆容只需略作修饰便已符合大秀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