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怀宁听见这个词汇,突然在意发问,“你和孟雪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嗯。”时铮并不隐瞒,可温柔语气顷刻就冷淡了不少,“我那时受伤未愈,又是新进院的孩子,在那个同样弱肉强食的小社会根本抢不赢。”
要是为了抢食物闹得伤口开裂复发,是绝对不划算的。
时铮按照事实陈述,“孟雪小时候长得娇小可爱,的确有些讨人欢心的本事,时常都能从别的男孩子那边拿到一两片面包。”
再人小鬼大的成熟性子,也始终改变不了是小孩子的事实。对于别人的好意给予,时铮自然自然记在心里。两年的时间里,他们的确相处的不错。
即便时铮重遇贺铭、被资助领养出院,他也愿意把孟雪当成家人看待,给她带去几分力所能及的帮助。
可坏就坏在,一个无心,一个有意。
孟雪后来的所作所为完全超出了时铮能忍让的限度,更别说是她反向倒戈后那致命的一刀,彻底斩断了两人间所有的联系。
喻怀宁想起孟雪的背叛,完全是基于时彻的诱-导,挑眉发问,“对了,你和时彻后来又是怎么相遇的?”
“日月帮划分了好几个支部,涉略的业务很多。老琼斯先生在世时,就频繁地受到了他们的威胁骚-扰,包括我救下他的那一次,其实也是日月帮的人动的手。”
“后来,老琼斯先生去世前把财阀交给了我,有家族成员眼红、暗中花重金买通了日月帮。大概是我的命太值钱,惊动了那时刚刚继任日月帮的时彻……”
对方这些年不知遭遇了什么,再次相遇时性格已然大变。他自然是能认出时铮,可同样的,他也没有顾及旧情,反而策划了一系列的动乱,痛下杀手。
“我差点死在那场动乱里,躺在医院里的那一个月,除了郑容和诺亚知晓我的真实情况,其余人一概不知。所幸,我又挺过了一劫。”
“没有人能一次又一次地选择原谅,我也是。”
时铮终于彻底收起了自己温和的一面,将满身的锋利棱角露了出来。
他先把琼斯家族里欲图不轨的人全部扫下台,再‘金蝉脱壳’留下一个小股值的原公司让那其余人争来斗去。
解决了事业上的麻烦,他又联系上了警方,将那场动乱里、所有关于日月帮的线索全部送了出去。
“你知道的,A国一直纷乱不停,而警方在大众的眼中象征着正义的一面。有很多黑暗的事情他们无法光明正大地涉足,所以这就是暗帮成立、并且发展迅速的原因。”
“你们有官方的支持?”喻怀宁惊讶不已。
“算是吧。”除了必要的争斗出现的牺牲,暗帮都不会无辜去做恶事。如果有违背者,惩罚是很严厉的。
“但我从不认为我是个正义的好人,太多时候我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为了谋取自己的利益。”时铮对自己剖析得很清楚。
喻怀宁闻言颔首,补上赞同的一句话,“这个世界,本来就不非黑即白的,只要是个人总会有私心。”
“时彻的事故确实是我设计,他对我的两次杀意,换他一双腿残废,我觉得不过分。”时铮垂眸观察着喻怀宁的表情。没有人知道他的紧张,他正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最黑暗的一面展露给恋人看,“不仅如此……在那场事故的三年后,他当时的恋人找上了我。”
“什么?他的恋人?”喻怀宁眸色微闪,显然被这个说辞给吓到了。
“对,是一个举止很温柔的女人,她突然找到我,向我询问时彻的过去。”时铮不知想到了什么,用力圈紧了怀中人。他将头抵在恋人的肩膀上,语气复杂地说道,“我没有刻意隐瞒,把关于时彻的一切线索都说了。”
那些由时彻亲手造下的恶意不堪的罪孽,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实话实说。
“我看着她脸色苍白的离开。”
时铮忽然止住了话题,喻怀宁似乎感知到男人不安的心绪,主动侧脸吻了吻他的下巴,“那个女人呢?”
时铮眼底晃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死了,被一场自己制造的大火,彻底吞噬了性命。”
“或许,她来找我得知的真相就是□□。”
“……”
喻怀宁沉默了许久,了然道,“无论哪个女人为何而死,时彻始终把这一切都怪在了你的头上?所以,这也是他企图对我下杀手的原因?”
时铮沉默颔首,这是他唯一觉得‘自责’的事。
喻怀宁想起那日自己濒临死亡时对时彻脱口而出的质问,以及后者猛然松手失怔的神色,心里忽地确认了一点。
恐怕那个女人的离世,对时彻是毁天灭地般的打击。
他回过神,察觉到男人异样的安静,忍不住睨去视线,“时铮,你怎么了?”
“我在想,你会怎么看待我?”时铮轻声发问,“我的所作所为,过分吗?”
喻怀宁挑眉,忽地拍了拍他紧圈在腰间的手臂,“你松开点。”
时铮眸色瞬间凝结,神色变得苦涩不安,慢半拍地松开了怀中的青年,“……怀宁?”
“怎么了?你搂了老半天,还不允许我换个姿势了?”喻怀宁猜到男人所想,抑制不住地笑出声,“这会儿知道患得患失,之前我们当炮-友的时候,你时总不是对我挺洒脱的?”
喻怀宁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重新倒在男人的怀抱中。他记起以往的旧账,玩笑学起男人的语调,“小少爷是想要逾规吗?别忘了我们之前是怎么说的。”
“只当炮-友,不谈感情。”
时铮听见这话,面色不自然了一瞬,很快就转化成了无奈的宠溺,“小少爷这么记仇?”
“当然,我可是一笔笔都记着呢!时总。”喻怀宁有意转移话题,刚刚谈论了一切都太沉重了,他不想让男人一直沉浸在过往痛苦的回忆里。
结果却一时忘记自己的身体情况,他猛然动了正挂着吊瓶的手。尖锐的针头被扯动,惹得他轻呼一声,“嘶。”
时铮迅速转移视线,脱离的针头带出几滴血珠,看得他直蹙眉。
喻怀宁莫名有些做错事的心虚,他见药水打得差不多了,干脆扯下束缚压住针口,抢先发话,“没事,已经打完了。”
“胡闹!”时铮小心握住他的手掌,仔细查看了一番。
向来冷硬的男人为了这点小事认真担忧,喻怀宁看在眼里,心防被悄然触动。他发出一声轻巧,瞬间就勾住了男人的臂膀,将他拉近了自己,温声喃喃,“时铮。”
“嗯?”时铮配合地抵住他的鼻尖,摩挲了一下。
喻怀宁脸侧攀上一层难以言诉的灼热,突然有些不敢直视男人深情的双眸。他侧头抵在男人的肩膀上,“……我很喜欢你。”
两人昨夜挑明关系的情况太过特殊,醉酒晕眩中的喻怀宁还没来得及将这句心意宣之于口。
时铮怔了几秒,发出一声真切畅快的轻笑。他吻了吻恋人的耳垂,郑重道,“可我很爱你。”
五个字带着巨大的份量砸了下来,不是夸大其词,不是随口一说。
他以往的遭遇,导致了他如今‘生人勿近’的冷漠性格。可现在,他依然愿意毫无保留地对青年说出爱字。
喻怀宁比谁都清楚这点,眼眶竟然发烫,克制着叹息一声。没多久,他就重获直视男人的勇气,“不行,那这样比较起来,我就太吝啬了。”
“什么?”
喻怀宁主动吻上男人的唇,几秒后才微微撤开,他眼尾潋滟的波光,远比月光星辰更迷人,“我也很爱你。”
时铮听见这话,瞬间伸手扣住恋人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亲吻。唇齿纠缠间,喻怀宁更加将自己贴近了男人。
他知道,两人在这方面的观念是一致的。要么不交付真心,既然交付,就该毫无保留。
气氛渐渐升温,相互坦白爱意的两人就快沉溺。
“唔嗯……时、时铮!等一下……”
暧昧的低呼还没来得及铺整个房间,房门就不设防地被人敲响了,“时总,医院那边来了电话,老夫人执意要见你。”
又是郑容的声音。
时铮蹙眉停了下来,一向冷静的眼眸中破天荒地显出情-欲不得缓的懊恼。他看着微微张口喘气的恋人,不自主地又低头啃了啃他的唇,“你说得对,我是该找个时间给郑容好好放个假。”
喻怀宁被男人的正色逗笑出声,趁机推开起身。他才从不适中缓解过来,原本只是一个亲吻,没想到差点情难自拔到擦枪走火。
时铮理了理自己的的衣服,对着门口应道,“知道了。”
喻怀宁端起床侧的水杯抿了一口,直到干渴的嗓子有所恢复,才开口询问,“前段时间不是说贺夫人突遇了意外?现在怎么样了?人没什么大事吧?”
“她没什么事,可有件事更糟糕。”时铮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不悦。
“怎么了?”喻怀宁追问。
“迟点和你说。”时铮微不可察地苦笑一声,关切发问,“你好点了吗?你跟我一起去医院。”
喻怀宁想起男人对医院不安的记忆,立刻颔首,“好,我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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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利亚医院。
喻怀宁跟在男人的身侧,乘坐电梯径直到了位于十八楼的VIP病房层。
时铮轻车熟路地来到走廊尽头的病房,还没等他们步入病房,里面的殷切声就传了出来,“小枫,你真的没事了吗?要不要再留院多观察几天?”
喻怀宁辨别出这道声线,正是贺铭老夫人的。
她在和谁说话?语气里居然都是藏不住的关切和热忱。
“贺姨,我没事了,你不必担心。”
“小枫,我……”还是贺铭的声音。
小枫?是谁?
喻怀宁瞥见恋人霎时复杂的神色,忍不住上前一步,朝病房里面探去。
贺铭正对着他们,但热切灼灼的目光全部都停留在她对面的男人身上,丝毫没有察觉病房门口的他们。
那个男人收拾完东西,转身露出面貌。
视线相撞了一瞬,喻怀宁就露出极度诧异的神色——
像!太像了!这个男人的眉眼之处,比喻家的任何一人都更像喻老爷子!
贺铭终于注意到了门口的两人,她看见突然出现的喻怀宁,眼色微变,“小铮,你怎么带着他来了?”
喻怀宁察觉出她语气里的轻微不善,只能侧头看向自己的恋人,用眼神无声询问。
时铮第一时间就响应了青年的疑惑,他附在后者的耳畔,短暂解释,“记得那个坠海死去的孩子吗?”
“……这男人就是当年的喻卫黎。”
作者有话要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其实都是同一波~)
阿肆:存在即合理!别问为什么二十多年前坠海,现在还能生还出现!我就是有办法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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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Senna*2的地雷;Meatball*2、钱包委屈了*1的营养液,啾咪~
第81章
“什么?”
喻怀宁显然被这句话给惊到了, 即便他第一眼就觉得对方的眉眼很像喻老爷子,但也没想过这么荒谬的可能。
二十多年坠海‘死去’的那个孩子,现在居然好端端地站在他们面前?
怎么可能?!
四个大字砸在喻怀宁的心头,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回到了对面男人的身上,似乎想要看出什么端倪。
男人被人盯得有些不自在,只能主动上前一步, “请问你是?”
“小枫啊, 你别理他,他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贺铭迅速跟了上来, 打断了两人还没成型的交谈。话落, 她看向喻怀宁的目光更加不友善了,“小铮,你带他来做什么?”
对她来说,青年是喻仁德那丧心病狂老家伙的亲孙子,是喻家血脉的一份子。她可不希望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再和喻家扯上一分一毫的关系!所以,她连以往‘喻卫黎’的这个名字也改口不喊了。
时铮眸色微变,试图平静解释,“贺姨,怀宁他身体不舒服, 我正好带他来看看。”
“我可不想见到他。”贺铭再度出口的话算得上直白,她看向喻怀宁,“我们一家人要关起门来说话,请你先出去!”
时铮听见这话,瞬间紧蹙眉梢。他本能地握住青年微凉的手掌, 打算直接挑明两人的关系,“贺姨……”
“贺老夫人。”
喻怀宁和恋人同时开口,却又抢先将话给说完,“你们先聊吧,我就不打扰了。”
“怀宁?”
“没事,我去外面等你们。”喻怀宁用小拇指微妙地勾了勾男人的手掌侧,冲他微微一笑,“郑大哥也在外面,我不会有事的。”
他能感知到贺老夫人对他的‘敌意’,却更明白男人对前者的感恩心态。既然他们已经成了恋人,自然要相互理解对方的难处。
“小铮。”贺铭看见两人相握的手,眼中隐约泛出不痛快。
时铮看了老人一眼,实在不想把气氛弄得尴尬。他听从恋人的意思,暂时松开对方的手,不放心地嘱咐,“别乱跑。”
“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喻怀宁勾唇,爽快地转身出门,还不忘将病房门给带上。
“小少爷。”郑容一直站在外侧,自然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他除了在打架防身时有些灵活度,其余时间都老实惯了,这会儿不知该说什么话来缓和气氛,“……你身体好些了吗?要不要我去帮你预约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