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渊的目光落到了邱栩宁身上,邱栩宁一双手绞在一起,也不敢看他,耷拉着脑袋,细瘦的脖颈都微微弯起,透着一股脆弱感。
从贺知渊这个角度,也能看见他的侧边脸颊与耳尖也染上了浓重的红色。
贺知渊走到了邱栩宁身边,声音低沉道:“你看了没有?”
邱栩宁猛地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贺知渊说:“看了?”
邱栩宁一口浊气慢慢吐了出来,“……没看。”
他脸色羞红,这种东西无疑是很丢人的,现在还被所有人都看见,这叫邱栩宁更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堪和羞耻。
贺知渊说:“就这个,你瞒着我?”
邱栩宁声音细若蚊呐,“有什么好说的。”
贺知渊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为什么又还回去?”
邱栩宁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喜欢这种。”
“不喜欢?”
邱栩宁没说话。
贺知渊说:“那给你喜欢的,你就会收了?”
邱栩宁一呆,脸好像更红了,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不会……我不会收!”
他吸了一口气,说:“我说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种事情,是一个人的隐私,一个人的秘密,他无论给我哪种,我都不喜欢。”
他也不想再说这种话题了,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就匆匆越过贺知渊身边,离开了。
贺知渊站在原地,看着他跑得没了影,眼底的情绪略微沉了沉,很快消失无影。
那边的教训还在继续,满地的光碟也被邱昭昭红着脸收拾掉,放到了桌面上。
邱硕海这次回来,也没能呆多久,因为光碟的事情,周明美和邱顺明越发觉得他不能呆在家里,不然迟早有一天得把邱栩宁带坏,因而回来还不到一周,无论多么怨怼和不情愿,他的行李还是被收拾好,被送出了家门。
要说两个儿子之间选谁,夫妻俩倒是一致的会选择邱栩宁,所以邱硕海就成了被放弃的那一个。
邱栩宁不知道这次的事情会导致这样的结果,看起来好像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但他却不怎么高兴。
他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些低落。
贺知渊发觉了他这种低潮一般的情绪,一天放学后,也没有带他回家,而是拐弯到了蒙山山脚下。
蒙山是这个县城的一个标志性景点,经常会有人过来爬山,山顶是一座精致的飞檐阁楼,晚上会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在黑色的夜幕里显得格外显眼。
邱栩宁还没有爬过蒙山,一是不擅长运动,也有些躲避运动,二是山有些高,上下山很费时间,因此即使有这个记忆,他也没有过来爬过蒙山。
邱栩宁对贺知渊到这种地方来,有些不解,“来这里干什么?”
贺知渊锁好电动车,听了邱栩宁的话,掀了一下眼皮,说:“爬山。”
邱栩宁有些迷茫,“这么晚了,来爬山?”
贺知渊看了一眼山脚的台阶,说:“不晚,什么时候都有人爬山。”
邱栩宁听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不少男男女女往山上走,抿了唇,没有再说什么话了。
贺知渊带着他开始攀顶。
夏天天黑得晚,但放学也晚,他们爬到半山腰,天就开始黑了。
“不回去吗?再晚妈妈要骂了。”邱栩宁小声说。
贺知渊说:“不能半途而废。”
他话音刚落,邱栩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果然是周明美给他打来的电话。
邱栩宁犹豫了一下,接了,“喂?”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邱栩宁犹豫地看了贺知渊一眼,紧张地抿直了唇,开口说:“我还在学校,我把作业写了再回来。”
“嗯,我会马上回来的,你不用等我吃饭了。”
说完这些,邱栩宁才挂断了电话,他去看贺知渊,却看到了他嘴角的笑,仿佛知道他笑什么,说:“我要是说和你来爬山,她会发脾气,让我们回去。”
贺知渊说:“我知道。”
说邱栩宁乖巧,其实也不算很乖,他也是会撒谎的,但他撒谎,就太好看破了。
邱栩宁收回了手机,台阶周围是安了路灯的,因而道路光线通明,清晰可见,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因为离贺知渊很近,他们的影子都轻轻地交叠在一起。
就在邱栩宁低头看影子的时候,贺知渊轻轻的,握住了邱栩宁垂在身侧的手。
邱栩宁手指微颤,抬眼看他,“你干嘛啊?”
贺知渊淡淡地说:“牵你。”
邱栩宁垂眼看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连带着影子,都连在了一起。
正好有一对情侣从他们身边走过,频频回头看他们,似乎在笑。
邱栩宁不自在地想要抽出手,但贺知渊握得很紧,他根本抽不出来。
邱栩宁只好说:“你手上出汗了。”
贺知渊说:“没有。”
邱栩宁感觉到他手心炽、热的温度,像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滚烫,他的手心都被握出了汗,忍不住继续说:“我出汗了,热。”
贺知渊听了,没什么动作,只是低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低声说:“那就热着,反正也要出身汗。”
“……”
邱栩宁体力其实并不是很好,等爬到山顶的时候,他腿都软了,扶着围栏微微喘气,贺知渊却没什么反应,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喘气。
邱栩宁匀好了呼吸,直起腰,抬了一下手,贺知渊还握着他的手,“你要不要放开啊?”
贺知渊最后捏了一下他手背柔软的肉,便放开了。
邱栩宁拿出水杯,喝了一口气,然后将手伸出围栏之外,用水杯里的水,洗了一下被贺知渊握着的已经变得黏糊糊的手。
洗完又抬眼问贺知渊,“洗吗?”
贺知渊“嗯”了一声,伸出了手,邱栩宁抓着他的手,伸出了围栏之外,倒手让他洗手。
做完这些,邱栩宁便趴在了围栏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个小县城的夜景。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带我爬山啊?”邱栩宁将下巴抵在坚硬的红漆木制围栏上,没一会儿,下巴就疼了,只好将脑袋支起来,用手掌托住。
贺知渊回答:“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一直板着脸,像谁欠了你几百万一样。”
邱栩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哪有一直板着脸?”
贺知渊垂眼看他,“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在想什么?”
邱栩宁小声说:“我还能想什么?”
贺知渊没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贺知渊低声说:“我希望你能依靠我,信任我,对我敞开心扉,而不是有事瞒着我……邱栩宁,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邱栩宁抬眼看他,压低了声音,说:“你有事瞒着我,你不说,还要让我说,你这是双标。”
贺知渊盯着他,笑了起来,“双标?你跟谁学的?”
邱栩宁看他笑,微微抿了唇,又松开,含糊地说:“反正,你这就是双标。”
贺知渊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有瞒过你,但你的确有什么事情在瞒我。”
邱栩宁干巴巴地说:“没有。”
贺知渊伸手捧起了他的脸,逼迫他看他,“你能看着我的眼睛说没有?”
邱栩宁当然说不出来,他在贺知渊面前撒谎没意义。
贺知渊语气温和了许多,“和我说吧,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邱栩宁犹豫了很久,才说:“我只是在想……在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贺知渊注视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了起来,“有没有想我?”
邱栩宁清亮澄澈的眸光闪动,声音带着点颤音,“……有。”
第63章 拥抱
贺知渊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显然没有想过他会这么坦诚说出来。
邱栩宁脸颊微微泛红,有些难为情, “我、我主要是在想我哥的事情。”
他吸了一口气, 夜晚的山顶空气轻薄,伴随着草木被阳光暴晒散发出来的丝丝燥气, 吸进肺腑好像整个人都轻飘飘了起来。
“我觉得好像是我的问题, 要不是我的话,我哥也不用背井离乡。”邱栩宁小声说。
他不喜欢邱硕海是真的,但邱硕海和以前的“邱栩宁”相处的其实还不错,俩兄弟也是有些兄弟情的,平常也能玩到一块儿。
邱硕海给他送的那些光碟,以前的“邱栩宁”应该会喜欢的。
现在邱硕海被送出去,邱栩宁感觉就是有点不太对。
站在他的角度看, 邱硕海让他讨厌反感,站在邱硕海角度, 他这个弟弟变得忸忸怩怩的, 还爱哭, 也挺讨人厌的。
邱栩宁想这么多, 慢慢的也有些说不出来的内疚了, 还有心虚,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声音有些艰涩地说:“我们以前关系其实不错的, 是我变了。”
贺知渊听了, 不动声色地盯住了邱栩宁的侧脸。
此时光线不甚明亮, 贺知渊站的位置特殊微妙,脸上的表情更是晦暗难明,倒是邱栩宁迎着光,通透漂亮的脸蛋一览无余,连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是我变得太快了,他还是原来的他,对我的那些变化,他肯定也觉得不自在。”邱栩宁声音低落了下去,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贺知渊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如果邱栩宁敏感一点,其实能感觉出来他声音里的紧绷,“你要是舍不得你哥哥,你可以变回去,变回原来的样子。”
邱栩宁沮丧地说:“变不回去了,而且,我要是变回去了,你肯定会讨厌我。”
贺知渊低声说:“那就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不要变。”
邱栩宁微挺直了脊背,睫毛微颤,小心地看了贺知渊一眼,努力弯唇笑了一下,说:“人不可能不变的,你知道吗?人体细胞每七年更换一次,也许七年后后我又是另外一个人了。”
贺知渊也跟着笑了起来,意味不明地说:“你信这个?”
邱栩宁轻轻地咳了一声,掩盖了自己声音的紧张,“信啊。”
贺知渊笑着垂眼看他,嗓音沙哑道:“那我也信。”
邱栩宁做贼心虚一般,撇开了目光。
过了一会儿,贺知渊说:“再等四个月,你会和我住,到那个时候,你哥走不走都无所谓,所以,你没必要愧疚。”
话是这么说,邱栩宁又怎么完全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呢?
“你说想我,想了我什么?”贺知渊看起来对这个更感兴趣,他微微俯身,扭头去看邱栩宁的表情。
贺知渊背着光,邱栩宁看他的表情有些看不太清晰,却能感觉到他那股专注的目光。
邱栩宁顿时紧张了起来。
贺知渊也不催他,就那么注视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半晌之后,邱栩宁才说:“我在想……要是和你住的话,会不会有矛盾。”
“就这样?”
“……嗯,就这样。”邱栩宁小声说。
贺知渊没说话,只是看着邱栩宁,邱栩宁承受不了他目光的重量,假借看风景,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看了没多久,邱栩宁忽然感觉到脖颈间温热的气息,他扭头看过来,便看见贺知渊近在咫尺的脸,他吓了一跳,要退开,却被贺知渊按住了后脑勺,反倒更贴近了他。
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在一块,鼻尖相触,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四目相对,邱栩宁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你干嘛?”
贺知渊微微眯着眼睛,低声说:“我想抱你。”
邱栩宁脸腾地红了起来,感觉浑身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分。
“可以吗?”贺知渊问。
邱栩宁磕磕巴巴地说:“不可以!”
贺知渊顿了一下,落在邱栩宁后脑勺的手掌慢慢往下,将邱栩宁按进自己的怀里。
邱栩宁被他按进怀里,只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能感觉到贺知渊身上热热的温度。
那温度像是火一样,啃食他的皮肤,那股热意又迅速地钻进了皮肉,烧起了他的五脏六腑,将他的手脚都烧得发软起来。
邱栩宁浑身的温度骤然升高了许多,心跳跳得很厉害,还有种莫名想哭的冲动。
邱硕海这样对他,他既害怕又反感,但贺知渊这样,他却能感觉到心里汩汩流淌出来的兴奋和喜悦。
贺知渊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不喜欢,你就推开我。”
邱栩宁听了,伸手要推,贺知渊抱他却抱得越发紧,邱栩宁推的力道又软绵绵的,怎么可能推得开。
他推了几下,推不开,贺知渊便笑了,笑声低低的,极富有磁性,“看来你喜欢。”
邱栩宁哑口无言,但显然也是极羞的,贺知渊要抱他,他就低着头,不肯将头抬起来。
贺知渊抱着他,将下巴轻轻地抵在邱栩宁的瘦小的肩膀上,低声说:“我一直想抱你,想了很久。”
邱栩宁闷闷地说:“你已经抱了……可以松开我了。”
贺知渊理直气壮地说:“不。”
邱栩宁不说话了。
贺知渊手下滑,两只手不轻不重地掐住了邱栩宁的腰,低声说:“你真瘦。”
邱栩宁微微战、栗起来,嘟哝道:“痒。”
贺知渊低笑了起来,笑完之后,才说:“我知道你没说实话。”
邱栩宁没说话,呆在贺知渊怀里,身体相贴的感觉叫他心跳如擂鼓,又很不自在,他很少很少被人这么抱过,其实下意识的就想挣扎,但又有些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