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小伙子露出个灿烂的笑。
这笑得可真是太灿烂了,陈玉平有些闪了眼,这人看着五官硬朗,笑起来却像个孩子,透着几分单纯感,嘿,有意思。
两串卤猪肠,小伙子啃了四个虾酱馒头,两个五香茶叶蛋。
柳桂香看在钱的份上,热心的给他倒了碗凉白开。家里喝的全是凉白开,平哥儿说不能直接喝生水,说是不太好还是怎么的,家里见他说得认真,就随着他讲究了。
“没吃早饭的?”
“没来的及,怕赶不上趟。”
卤猪肠摆出来后,摊子上的生意开始好起来。
柳桂香一波一波的招呼着,陈老爹忙着屋里屋外的琐碎,陈玉平在灶屋干活,没人注意坐在屋檐角落里的小伙子,小伙子悄悄儿的挪了挪位置,能够更清楚的看见竹榻上的三个孩子。
他很注意四周,时不时的才往竹榻上瞄一眼,更多的是用余光看。
这时,草哥儿不知怎地又翻了个身,巴掌大的小脸朝着门口的方向,脸颊肉乎乎的,小模样白白净净。
小伙子瞧了个清楚,有些反应不过来,似是不敢相信般,盯着草哥儿的脸,有些怔神。
草哥儿对上他的视线,咧嘴露出个欢喜的笑,这孩子爱笑,谁看向他他都会笑。
“哟,草哥儿又翻身了。”陈老爹从屋后进来,一把将草哥儿抱回了竹榻中间,朝着站在灶前忙碌的三儿子说:“你家娃儿又翻身了,还咧着嘴笑,也不知道在瞎乐什么。”
“他笑得真好看。”
这陌生的声音,陈老爹往外头看去,见着是个年轻的汉子,和气的接话:“这孩子爱笑,随他阿爹小时候。”
“我见这孩子眉心孕痣浅,额角又有胎记,可孩子养得白胖又穿得整洁,可见他阿爹阿父十分的欢喜他,是打心眼里爱着他疼着他。”小伙子说着,又真心真意的道:“您一家子都是厚道人。”
还用上了敬语,目光也分外的见真诚,隐隐间,似乎还藏了感激?
陈老爹觉得有点怪,但这话他爱听,遂笑道:“他阿爹就这么一个娃儿,是恨不得捧在手心含在嘴里。”
“草哥儿是个有福的孩子。”
陈玉平听着阿爹和这汉子越聊越热络,眉角眼梢也有了笑,对这汉子倒是有了些许好感。
大姐夫一直不见过来,听老幺说也不见去沈大夫家,他问了句,有村邻说见人扛着锄头在田间地头干活。阿爹嘴上没说却也有些冷脸,蹙着眉头,连话都少了。
红烧肉和卤猪蹄出锅了,浓郁的卤香掺在滚烫的热气里头,香得简直能勾人魂。
小伙子巴巴儿的站了起来:“我要两块红烧肉两个卤猪蹄。”
“在这里吃还是打包带走?”
“打包带走。”小伙子说着,往竹榻的方向瞄了两眼,草哥儿恰巧扭过小脑袋,见着他,又咧着嘴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小模样可爱极了。
陈玉平看着小伙子突然柔软的眉眼,眼里流露出的浓浓暖意,便道:“我家小孩儿可爱吧。”
“很可爱,你养得真好。”
陈玉平笑了笑,心里美滋滋。
第25章
“他好像很喜欢孩子。”柳桂香随口说了句:“我见他老往竹榻方向望,又没什么恶意,也就没有出声。”
陈老爹乐呵呵的笑:“听他说话,确实是喜欢孩子,尤其是咱们草哥儿。”
“咱们草哥儿长得好呗。”陈玉平抱起草哥儿,亲昵的蹭着他嫩嫩的小脸,心坎儿软乎乎,笑得眉眼弯弯,父子俩倒是极像。
陈家人口中的小伙子,拎着卤猪蹄和红烧肉大步往山里走,他脚程特别快,片刻间就进了山。
“九哥,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崔元九将手里的卤猪蹄和红烧肉递给他:“我见着宝哥儿了,陈家人待他极好,养得白白胖胖,穿的也好都是新衣裳,陈家人给他取了个小名叫草哥儿,大名还没想。”
少年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油纸包,一双眼睛闪闪发光:“都说陈老二家的三哥儿做的卤猪蹄和红烧肉好吃,闻着果然香!草哥儿这名不如宝哥儿好听。”
“草哥儿好,取个贱名好养活,往后就没有宝哥儿了。”崔元九转身看向山下,往陈家方向望去,眼眸幽深:“草哥儿在陈家过得好,就让他呆在陈家。”
“你舍得?”少年将手在衣服上随便擦了两下,拿起块红烧肉往嘴里塞:“嗷,好吃好吃,九哥你快尝尝,真好吃,难怪买两文钱一块,这钱花得值啊!”
吃完红烧肉和卤猪蹄,少年意犹未尽的吮着手指,幽幽的感叹:“真香,还想吃。”
“他家的卤猪肠味道更好,虾酱馒头和五香茶叶蛋也不错。”
“你怎么不买两串卤猪肠给我?”
崔元九理直气壮的答:“忘记了。”
“就知道你眼里只看得见草哥儿,明儿我自己下山去买。”少年说着话,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圈:“九哥打算在这边呆几天?什么时候回镖局?镖局没你可不行,根本就不敢接活。”
崔元九想着草哥儿眉眼弯弯的笑脸,冷峻的眉峰忽变柔软,连声音都有了暖意:“镖局那边暂时不管,我要在这边呆上一段时间,我想多看看草哥儿,下回过来见他,不知道得什么时候。”顿了顿又道:“我得想办法和陈家处好情分,师傅待我恩重如山,我却让草哥儿遭此祸事经受磨难,不为陈家不为草哥儿做点什么,我良心难安。”
“好!好!好!”少年一叠声儿的应着:“明儿我跟你一起去陈家。”
“不行。”
“为什么?”
“你太傻,容易露馅。”
少年顿时不高兴了,又不敢说什么,草哥儿是九哥他师傅唯一的血脉,临终托孤,得了九哥的承诺才肯闭眼,当得知草哥儿被继母扔了后,九哥直接疯了,将夫妻俩狠揍了顿,他阿父和他继母现在还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活该!九哥离开前说得清清楚楚,让他们务必照看好草哥儿,还给了足足一两银子,结果,九哥回来后发现这夫妻俩竟然把人给扔山里了!
“我要吃卤猪肠。”
“行。”
“五串。”少年伸出个巴掌:“虾酱馒头也要,五香茶叶蛋也要,红烧肉也要,卤猪蹄也要。”一口气说完,他飞快的掏出块碎银:“喏,钱,我可没吃白食,是你不让我去陈家,回头别忘了买。”
崔元九接过碎银往怀里塞,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这事。
将将进午时,陈原秋从田间回来,赶着牛车往沈屋家去,将大哥和外甥接回了陈家。
沈大夫开了药,下午就不用再去沈家屋,把药熬着喂给安哥儿吃,明天还有一剂,喝完药准能好利索。
眼见饭菜快要上桌,张志为过来了。
“阿父阿爹。”
心里憋着火气的陈老爹,见他踩着饭点来,气得直接拍了筷子:“还知道过来?过来干什么?张嘴吃饭缩手放碗?”
“来看看春哥儿和两个孩子。”张志为将杀好的鸡拎着放到灶台:“这两天,多亏了有阿父阿爹在。”
“孩子好了吧?”张志为扭头问春哥儿。
陈玉春低声应着:“沈大夫开了药,喝完药就能好。”
“还站着干什么?非得我这当爹的三邀四请喊你坐?”陈老爹气得不行,这态度也太轻飘了些。
陈玉平瞧着,又拿了双碗筷出来:“志为哥坐吧。”
“田里的禾苗有了毛病,我这两天紧着田地里的事,知道春哥儿和孩子在这边,我心里踏实。”张志为干巴巴地说着,捧着碗,只夹跟前的菜,吃得很显拘谨。
若不是顾及着大儿子和两个孩子,陈老爹就恨不得怼他个满头狗血,话到嘴边又吞回了肚里:“这两天春哥儿和孩子暂时不回去,你自个看着办,父子三个什么时候见精神了什么时候再回。”
“好。”
吃完饭,张志为匆匆往田里去,陈原冬半道上见着他,将人给拉住了:“志为哥,今个中午在老屋吃饭呢?”
“是二弟啊。”张志为点点头。
“大哥夫稳当。”陈原冬竖起个大拇指,脸上却没有笑:“安哥儿病得厉害,大壮也总咳嗽,大哥心焦憔悴,家里人为着忙前忙后,大哥夫倒是坐得住,今个才想着去老屋看看我大哥他们。”
张志为讪讪然的笑着,扯了扯嘴角,又垂下了头。
陈原冬瞧着他这样也不多说什么,拍拍他的肩膀:“大哥夫忙着,我也得下地干活,田间地头这点事,家家户户都忙的很,毕竟一年的出息全兜里头。”
傍晚,张志为拎了条鱼进屋,约有三斤左右,他把鱼放到灶台,见柴棚前扔着两捆柴禾,旋即拿了砍刀搬了个凳子开始砍柴。
“牛棚也有好几天没打扫。”从田间回来的陈老汉,刚到家门口就张嘴说了句,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砍完柴的张志为很识相的又去清扫牛棚。
陈老汉今个一反常态,抱着草哥儿坐到了屋后,见牛棚清理干净了,又说:“猪圈也有些日子没冲洗,一股子臭味。”
好嘛,张志为又拎了桶水往猪圈去,来来回回的打水冲洗,累出一身汗。
“可以吃饭了。”陈玉平吆喝了声。
陈老汉抱着草哥儿慢慢悠悠的从屋后进了灶屋,布碗筷的陈老爹瞅了眼,脸上堆满了笑,觉得自家老头真是可爱。
陈玉春把安哥儿放进窝箩,大壮乖巧的坐到了桌边。
“睡着了?”
“刚睡着。”
草哥儿却是醒着的,陈老汉也没让三儿子抱,单手抱着娃吃饭也很利索。
陈玉平有点震惊:“阿父,我们小时候你没少抱着吃饭吧?”
“抱你抱得最多。”陈老爹说着,又笑了起来。
陈玉春也还记得清清楚楚:“平哥儿有阵爱哭闹,得让人抱着才行,根本没法往窝箩里放,阿爹抱完了阿父抱,一整天轮着来,连屋里屋外田间地头的农事都顾不上了,还好只闹了一阵儿。”
“我呢?我小时候是不是特乖?”陈原秋兴致勃勃的问。
“你啊,就是只皮猴儿。”
“对,上跳下窜闹腾的很,就差没上房揭瓦,三天一顿打是常有的。”
陈原秋挠挠后脑勺:“难怪阿父打小就嫌弃我。”
见他真的相信了,一桌子人都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张志为吃过晚饭就回了家,隔天清早过来了趟,手里拎着条肉和一根大骨头,东西放在灶台,他又往地里去了。
“不说他,他像个没事人,说了几句倒也晓得要点脸。”陈老爹哼哼着,火气是没有了,却还是给大儿子点了两句:“你家这汉子,要说没心,瞧瞧这两天的表现,说他不懂他又明白,要说有心,隔了两天才知道过来,我也不是图他拿的这些吃,关键是,再怎么忙好歹也要抽空来说两句话,人早早的过来了,就算没拿吃的,我心里也舒坦,至少他把你们父子三个放在心尖上。”
陈玉春能说什么,左右这人是他自个选的:“他就这性子。”
“行,你就傻吧你。”陈老爹懒得费口水:“中午来吃饭时,你跟他说声,这些个吃的别拿了,安哥儿生了病,你们手里本就不宽松,总不能掏空家底。”
“他要买要拿就随着他,这是他该给的,我和两个孩子在这边又吃又喝又住,给家里添了多少事儿,他干什么了?”
陈老爹看着他:“你就倔吧你,你不说我来说,家里不缺这点吃的。”
第26章
安哥儿好利索了,父子三个气色瞧着好了不少,人也精神了些,陈玉春就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家。
在陈家住了好几天,也没回去瞅一眼,家里不知道乱成什么事了。
大壮只是有些咳嗽,吃了沈大夫给的几粒小药丸,人都没往沈家屋去,这咳嗽就好了。
陈老爹还感叹:“沈大夫医术是真好,别学你大哥,为着省十几文钱宁愿跑镇上找大夫看,这趟算下来,还去了多了,花了不少冤枉钱。”顿了顿,又嘀咕着:“好不容易攒了点钱,这下,怕是花了个差不多。”
“阿爹,家里五香茶叶蛋卖得好,不如让大哥再买几只母鸡养着。”陈玉平知道阿爹刀子嘴豆腐心,给了点意见。
“你小叔前几天特意过来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你也听明白了,就是想着茶叶蛋卖的好,需要买鸡蛋了,他家里也攒了不少。你小叔负担也重,以前家里日子紧巴巴,多亏了有你阿父两个兄弟拉了把。”陈老爹有些为难。
当初买鸡蛋,大哥小弟家都问了,恰巧小弟家里的鸡蛋刚往镇上换了钱,就把大哥家里的鸡蛋全买了,后来也是一直在大哥家买,小弟许是真有些困难,隔了段日子才过来窜门说话。
陈玉平把这茬事给忘了:“一会阿爹去趟小叔家,家里就剩两个鸡蛋了,今个卖完明儿就没了。”
家里二十只鸡,大哥家十八只鸡,二哥家十六只鸡,平均下来每天能捡五十个鸡蛋,卤猪肠带起了摊子的生意,连虾酱馒头都稳定在一天卖一百五十个,五香茶叶蛋份量加到了八十个,隔三差五的就得往外买鸡蛋。
“我等会就去,你小叔一准儿高兴的很,近来天不热,鸡蛋攒了大半个月,他家也养了二十多只鸡,得有不少鸡蛋。”
趁着孩子睡午觉,陈玉平和陈老爹父子俩费劲的收拾起明儿要用的猪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