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夫打不还手骂不还嘴不是你说的吗?”
“对啊,确实是这么回事。”
陈玉平见大哥还是有点懵,就继续道:“你打他骂他,他都没什么反应,这不打不骂了,日子怎么就不能安生?”
“这哪能一样,这不一样。”陈玉平细细地解释起来:“我也不是经常打骂你大哥夫,就是有时候气狠了,才对着他又打又骂。阿爹说得对,你大哥夫就是个表面憨,他心里门儿清,知道自己理亏,才由着我打骂。依你说的,不管你大哥夫,也不搁心里头惦记着,他不可能这么老实,日子只会越过越冷清。”
“你就这么委屈自己?”
“能怎么办?我不让着点,家里氛围不好,别看孩子小,也会被吓着。再者,你大哥夫现在就是没把我搁心里放着,不够体贴不够周全,这个家他还是念着,该干的活一样不落,家里的事也会帮衬一二,若他甩手什么都不干,到时候才是真的要坏事。”
这下换陈玉平沉默着不说话,心里憋的慌,像是喉咙口卡了根刺,不是很痛就是非常难受。
“咱们家不一样,阿父阿爹感情好,家里氛围好,碰着像你大哥夫这样的人,才会觉得格外膈应,仿佛他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全是缺点,其实啊,放眼整个村子,多的是类似你大哥夫这样的人,反倒是咱们陈家,家人和睦相互包容,处得一团和气,见天儿欢声笑语,是很难得的。”陈玉春反过来安慰三弟:“平哥儿你也别想太多,我这日子啊,过得不算差,只是不够幸福而已。”
“大哥咱们还可以这样!”陈玉平还真不相信,没法子治住大哥夫。
“哪样?”
“你依旧可以对大哥夫好,细致体贴,但是!不能把他当回事,也别顾及他的想法和情绪。有事说事,语气强硬态度强势,千万千万不能学阿爹的温和,就得使着他干活,用不着太心疼他。我说的对他好,就是表面上的,比如吃饭穿衣之类的,闲话家常絮叨琐碎,这时候可以温柔,碰着事甭管大小,就用不着有商有量,自己拿主意,有了主意张嘴吩咐他就成。反正大哥夫就是这么个性子,推一下动一下,说不定你这么一改变,还正合他的意。”
初初听着,陈玉春觉得三弟想的简单了点,再细细寻思,似乎有点儿道理。
“平哥儿你得让我想想,我得好好捋一下。”
“大哥,不说远了,就说刚刚在张家老屋的事,你看看我是怎么说话做事,咱们占着理,就用不着想太多,想什么就说什么,敞敞亮亮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陈玉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低声喃喃:“让我想想,我得想想。”
陈老爹看着跟丢了魂似的大儿子,满眼的担忧,目光落在三儿子身上,欲言又止。
“阿爹,没事。”陈玉平安抚了句,又道:“等大哥回过神来,兴许会有好事。”
“你做什么了?”
“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和大哥说了会话而已。”
陈老爹瞅了瞅大儿子又瞅了瞅三儿子:“行罢。”
崔元九回来了,带回一头羊,还有不少羊杂羊血,足够一家子十几口人热热闹闹的吃一顿。
他来没多久,张志为也过来了,手里拎着只活鸡一条腊肉两条腊鱼,腊肉足有五六斤重,腊鱼也不小,合起来该有十来斤,火候足,熏的特别香。
“志为你去屋后帮元九他们拾掇羊。”陈玉春理直气壮的吩咐着,声音不大不小,说不上多软和却也透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张志为愣了下,明显有点反应不过来。
“快去啊。”
“哦。”
张志为呆呆木木的往屋后井边走去。
待他出灶屋,陈玉春又道:“随手关门,风寒,别冻着孩子。”
张志为听话的随手关了屋门。
“大哥。”陈玉平眉开眼笑的对着大哥竖起个大拇指。
陈玉春见状,露出个略有些羞赧的笑。
“你俩,这是搞什么?”陈老爹一头雾水:“平哥儿你到底和你大哥说了什么?”瞧着怎么像是开窍了似的?
陈玉平乐乐呵呵地道:“说来话长,回头我再和阿爹细细说叨。大哥,你且得稳住了。”
“我心里有数,三弟放心吧。”
崔元九和陈原秋收拾羊,张志为一个人拾掇羊杂,他很少做这些事,看起来笨手笨脚没点章法。他没开口问旁边的两人,崔元九和陈原秋也装着不知道,认认真真的收拾着羊,收拾好了后,抬着进了灶屋。
“他洗的怎么样?”陈玉春问小弟。
陈原秋撇了下嘴:“比我还要笨。”
“我去看看。”
“大哥,你就让他自己洗。”
“我知道。”陈玉春笑了,走到小弟跟前,揉了把他的头发:“大哥不傻。”
陈玉平有点担心:“大哥,你准备怎么做?”他悄声儿的问。
“我就去看看,嘴上体贴两句。”
“大哥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你且听听。你现在出去,温声细语的和他说话,然后,耐着性子教他怎么洗羊杂,他再怎么笨,学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学不会,你也别着急,就慢慢和他耗着,千万别把这事揽自己身上,他慢你也慢,两人一道慢慢悠悠的洗,到了时辰我会过来催,剩下的事交给我。”
“就你心眼多。”说是这么说,陈玉春却笑的很是灿烂。
陈老爹看在眼里,眼眶瞬间泛红。好几年没有见着笑容这般灿烂的大儿子了。
“志为。”
大冬天里洗羊杂洗得额头都沁了层细汗的张志为,见着春哥儿,像是见着了救星般:“你快来搭把手。”
“洗了多少?”陈玉春来到井边,半盆羊杂连一半都没拾掇出来,确实有点慢:“你冷不冷?”他故意问着。
额头还冒着细汗的张志为:“冷倒是不冷,井水温热。”
“你没有洗过羊杂,不知道怎么洗,我教你,这玩意儿其实不难。”陈玉春的动作特别慢,话也说的特别轻柔。
张志为傻眼了。这,这是?
“发什么愣。”陈玉春冲着他笑了下,用手肘推了推:“赶紧的,跟上我的动作,学会了,三两下就能洗干净。你看老幺和崔元九多利索,轻轻松松的就把羊给拾掇出来了,你可得学着点。”
张志为不想洗羊杂,太费劲,还不如喊他干些力气活:“春哥儿,羊杂给你洗,我学了也没用。”
“你就打算把事扔给我?然后大摇大摆的进屋里歇着?”
“没,我不进屋,我给你打下手。”张志为咧嘴露出个憨笑。这是在陈家,搁陈家眼皮子底下,他可不敢太过份。
陈玉春看着他脸上的憨笑,心里就冒火,他告诉自己要忍住,忍住:“我教,你学。你学不学?不学我就回屋里呆着,你一个人在这里吭哧吭哧的洗,待三弟准备张罗羊杂汤,出来问你要羊杂时,我看你怎么说。”
“春哥儿,你……”
“学不学?”
张志为看着他冷硬的眉眼,心里很是别扭,又有些微微犯怵:“学。”
“你可得认真点学,我是不会帮你洗羊杂,这是你的事。”陈玉春用自己的袖子替丈夫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看把你累的,平时你多能干,田间地头的农事哪样难得倒你,就这简单的洗羊杂,大冬天的还累出了汗,你啊。”温温和和的语气,最后的叹息仿佛是把勾子,勾得张志为心跳都慢了半拍,心里头刚刚滋生的一点点怨气,瞬间消了个干净。
第43章
烤全羊是道很费时间的美味,得早早的就上烤架开始烧烤。
肉厚的地方, 先用刀划出小口子, 方便入味。
一层香油, 一层刷料, 慢慢地边刷边烤。
陈原秋在旁边看的跃跃欲试, 腆着个脸笑笑嘻嘻:“三哥,你要不要歇会儿?我来刷,我觉得我看会了。”
“就这么会功夫就看会了?”
“嗯嗯嗯!”
瞧着老幺迫不及待的模样,陈玉平想起曾在某音上看到的评论。
眼睛:我已经学会了!
双手:并没有。
脑子:刚刚看的是什么?
“三哥你笑什么?”还笑出了声,陈原秋挠了挠额角:“我真的看会了,这个容易的很,一层香油一层刷料。”说着话,他还拿手比划了两下:“时不时的将烤羊翻个遍, 一层香油一层刷料。”越说越得劲:“三哥,让我试试。”
“你来吧, 我在旁边看着, 给你指点指点,今天这只羊就交给你来烤。”
这话说的陈原秋听着老激动了,眼睛大放光芒:“好啊好啊!”
烤全羊要说难也确实不算难,掌握好火候是关键, 最重要的还是刷料得调好。
小小一碗刷料, 陈玉平来回琢磨了半个时辰才调出来。
刷烤全羊最合适不过了,当然,也可以刷五花肉刷烤鱼刷土豆片青蔬等等, 同样也会很美味。
教会了老幺刷烤全羊,刷得还挺有模有样,陈玉平放心的把这事交给了他,让阿父在旁边看着点火候,炭火不够了,记得往里添上一点,炭火太猛容易焦臭,炭火不够又烤不出外酥内嫩。
陈老汉烧火是把好手,孩子们还小时,便是农忙,他也会稍稍提早回家,老伴儿烧菜他看火,俩人絮叨些家常里短。
那会儿日子苦,家徒四壁的清贫,可心里头,却泛着微微甜。
五花肉没有,新鲜的鱼有两条,还有大哥夫拎过来的活鸡一只。
“烤全羊少说也得两个时辰才能吃,先烤两条鱼一只鸡怎么样?垫垫肚子,咱们能不能吃完?然后烧道羊杂汤,弄个羊血羹。”好歹也是大年三十,午饭就吃一只烤全羊一道羊杂汤似乎太简单了点,陈玉平寻思着,羊血也有不少,另外烧成羊血羹,烤两条鱼烤一只鸡:“家里的土豆也烤一点,菜园里的青菜也烤一点,荤素搭配着。”
“能吃完,肯定可以吃完,咱们人多,大不了年夜饭晚点再吃,反正要守岁,上半夜吃年夜饭,下半夜煮饺子吃,明儿凌晨就不用吃早饭,直接回屋里补个觉。”陈原秋给安排明明白白。
陈老爹乐呵呵地笑:“我俩是没有意见,怎么着都可以,你们自个儿看着办,怎么高兴怎么来。”
“我去地窖里拿土豆。”陈原冬起身往外走:“顺便把鸡和鱼拾掇出来。”
柳桂香笑吟吟地接话:“我上菜园子里摘把青菜来串上。”
崔元九正逗着草哥儿耍,遂把孩子放回了竹榻里:“二哥,我和你一道去。”
陈玉平重新调了个刷酱,都用烤全羊的刷料,烤出来就一个味道,不合适不合适。
鱼有鱼的烤法,鸡有鸡的烤法,青蔬自然也一样,得各有各的美味才行。
他是半点都不嫌麻烦,有金手指在,他很享受做吃食,尤其是精心烧出来的吃食,家人们吃得津津有味,他就觉得特别开心,很有成就感,这也是种小小的幸福。
崔元九拎着只活鸡,陈原冬拿着土豆和鱼,两人来到屋后的井边。
“大哥夫,羊杂洗得怎么样?”
“动作看着见利索了。”崔元九调侃了句,蹲到一旁手起刀落,鸡血放了小半碗,待手里的鸡没了气,直接扔到了旁边的木桶里,大步进了灶房,提着一壶烧开的水,烫鸡,清鸡毛。
陈原冬拾掇鱼也很有两手。
两人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一左一右往张志为身边蹲着。
夹在中间的张志为,颇为难过煎熬。
“累了?”见丈夫动作略有停滞,陈玉春温和的寻问:“还剩一小半,孩他爹你得加把劲,元九和原秋拾掇好一只羊,现在元九和原冬眼看快要拾掇出鸡和鱼,你这半盆羊杂……”欲言又止。
陈原冬侧头看了眼:“大哥夫等我这鱼拾掇出来,我来教你洗羊杂?”
“不用不用,我会,你大哥刚刚教会的。”看着二弟略略提起的菜刀,菜刀是真的很锋利,上面还沾着血迹,一股子浓浓的鱼腥,熏得张志为脑壳有些发晕。
崔元九笑着说话:“我这边弄好了,你们呢?”
“就差手里这个土豆。”陈原冬回了句,眉眼带笑:“大哥夫你呢?”
“我,我我也快了。”
陈玉平从灶间出来:“鸡和鱼都杀好了?拿屋里我腌一下,好入味。大哥夫你羊杂洗得怎么样?”
“快了,就剩一点。”
“快点的,我先把土豆和青菜烤着,大哥夫你动作不够利索,一会没吃上土豆和青菜,大年三十可不能掉金豆子。”陈玉平话里带着戏谑,想着也不能给太大的压力。
陈玉春笑道:“你大哥夫若是能掉金豆子,就算有土豆和青菜吃,我也不能让他吃,拿着金豆子换钱多好。”
大伙儿听着这话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说话的功夫里,张志为总算把半盆羊杂给清洗完事。
“春哥儿。”他这腰,都有些直不起来了,腿都快蹲麻了。
张玉春赶紧伸出双手:“慢点,我扶你,你靠我身上。”别提有多温柔体贴。
“大哥夫,我大哥的肩膀靠着舒不舒服?”陈玉平挤眉弄眼。
张志为嘿嘿嘿地笑,憨头憨脑。
“辛苦你了大哥夫,一会羊杂汤羊血羹你多吃两碗。”陈玉平来到井边:“羊杂我来拿就成,大哥你扶着大哥夫进灶间。”
烤土豆烤青菜,一层香油一层刷酱,完事儿撒点孜然粉。
陈原秋看的口水直流:“三哥你最后撒的是什么,好香。”他使嗅了两下:“真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