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皖忍不住轻轻叫了他一声:“许程溪?”
然而话音刚落,许程溪没有反应呢, VIP病房的门就被‘咚咚’敲响了。规整细微的敲门声在清晨空旷的房间里尤为明显,叶皖愣了一下,心想着谁会这么早过来, 站起身子忍着全身酸疼的麻木感挪过去开门——
结果一开门就被提着保温桶的连云熙吓了一跳。
“小叶。”连云熙起了个大早, 那张精致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疲倦的模样,反而是神采奕奕,见到叶皖一双眼睛弯了弯:“起的好早呀。”
“不早。”叶皖连忙结果她手中的保温桶,低声说着:“阿姨,许程溪他还没醒呢。”
“还没醒?”连云熙眨了眨眼, 略带几分诧异的模样:“是一直没有醒么?”
想到自己夜里几次醒来的画面, 叶皖果断推算道:“是的。”
连云熙:“......”
许程溪这小子有病吧?没事儿装睡干什么?怂成这样?连云熙忍着笑,慢条斯理的踩着高跟鞋走到许程溪的病床边, 然后再叶皖诧异的目光中果断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给了许程溪一个脑瓜崩!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 许程溪睁开眼睛, 瞧着连云熙无奈的说了句:“妈。”
“妈妈不是故意打你的。”连云熙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振振有词:“是医生说你过了麻药劲儿要检查,睡久了不好哦。”
许程溪:“......”
“不过你昨晚一夜没醒么?”连云熙故意问着:“伤口不疼?”
许程溪精疲力尽的瞪了她一眼,然后把目光扫向一旁站着的叶皖, 故作不知的轻声问:“你在这儿陪了我一夜么?”
他苍白清隽的脸上因为伤病还携带着一丝脆弱,一双眸子却晶亮晶亮的,看着叶皖轻声问的时候自带一种‘深情款款’的感觉。连云熙在一边看着,感觉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怪不得他儿子会被小叶子踢到胃出血,整天这种教科书式的装可怜哄骗别人,要是被人发现的时候可不得生气么?
只是叶皖现在无暇思考许程溪是不是装可怜的这个问题了,他只觉得在连云熙面前被许程溪这么一问有点不好意思,只得胡乱的点了点头。
“是啊,你可得好好谢谢小叶呢。”连云熙打开保温桶,用随身携带的勺子和碗盛了两碗汤出来,对着许程溪笑眯眯道:“昨天公司有事,你哥早早就去处理了,多亏小叶在这儿陪你。”
叶皖:“......”
他在这儿眼睁睁的看着连云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忽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结果半天没等憋出来一个屁呢,就见连云熙冲他招手:“小叶也过来喝点汤,郭医生说程溪这半个月最好只吃流食,所以就只能委屈我亲自下厨帮你煲汤啦。”
许程溪:“其实家里陈姨煲的汤挺好的,真的。”
奈何几年以来连云熙都对自己的厨艺有着‘蜜汁执着’,一点也不采纳许程溪的意见,直接就当成耳旁风忽略了。
“对了程溪。”两个小伙子喝汤的时候,连云熙瞄了一眼叶皖清秀白净的侧脸,忽然说:“郭医生说你得住十天左右的医院,我一会儿帮你请个护工来吧。”
闻言,叶皖拿着汤匙的手指一顿,抬眼看向许程溪,只见他皱了皱眉,拒绝:“不用,叫陈姨过来陪几天就行。”
“我知道你不喜欢陌生人的碰触。”连云熙有点可惜的说:“但陈阿姨孙子这两天来玩了,她请假带孩子去了。”
“......”许程溪面无表情的说:“那就让刘叔。”
连云熙:“刘司机得给你爸爸开车,哪有时间过来陪你啊。”
“......”
“哦,你也不要指望我。”连云熙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说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你妈妈我不会照顾人的。”
“那个,阿姨。”叶皖终于找到时机插话,忍不住开口:“我来陪护吧。”
许程溪闻言,转头看向他。
“啊,真的么?”虽然等的就是这句话,但连云熙依然假装很惊喜的看向叶皖:“不会耽误你学习么?”
“没关系。”虽然没两天就开学了,但叶皖仍旧点了点头:“我课不是很多。”
人是他打伤的,叶皖觉得理应应该自己负责到底。虽然他不能时时刻刻陪在这里,但许程溪也并非那种断胳膊断腿完全失去自理能力,他觉得应该没问题的。
“那就这样吧。”许程溪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把碗递给连云熙,看着叶皖的黑色瞳孔里闪过一丝笑意:“麻烦你了。”
连云熙待到将近八点才离开,她在这里有个女性缓和气氛热热闹闹的还好点,一走了就剩下他和许程溪两个人时叶皖就不免觉得有些尴尬。正巧赶上护士来拔针,叶皖拿着棉球低头帮他按手背上冒血珠的伤口时,就听到许程溪清淡的声音——
“我最近饮食不太规律,几个大手术都连上了。”许程溪顿了一下,微微低头看着叶皖轻颤的睫毛,声音带了一丝安抚:“偶尔还会喝两杯酒,所以即使可能没有你那一脚,也会胃出血的。”
“......你是医生。”叶皖半晌后才开口,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怎么可能知错犯错。”
言下之意就是——不用再费心安慰他了。叶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许程溪撒谎骗人气他的时候自己觉得他该打,打死都不可惜,但真把他打伤了之后,除了过意不去......竟然还有一丝不甚明显的心疼在蔓延。
真是见了鬼了。
“你是律师。”许程溪看了一眼他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指尖,投之以桃的调侃:“明明知道打人是犯法,却知法犯法。”
“有的时候,很多事情不是凭借理智就能决定的,还有......心情。”
他们这段时间的心情,都已经不受理智支配了。叶皖这段时间酷似精分的心情和冲动完美被许程溪的话戳中,忍不住抬头看向他——
“怎么?”只是许程溪已经从短暂的‘哲学家’氛围脱身了,又恢复成那温柔调侃的模样:“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叶皖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他明明应该是很疼的,却偏偏跟话痨似的停不下嘴,要是按照以往叶皖早就走了,可现在......他却莫名感受到了许程溪似乎也不想往日那么淡定,喋喋不休中多了一丝惴惴不安。
许程溪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按住腹部,苍白的唇和没有血色的脸几乎融为一体,轻轻扯了一下:“没事,不疼。”
这个时候故作坚强的卖惨是让人心疼的最好时机,许程溪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嘴上说着不疼,可眉梢眼角却恰到好处的透露出几分‘勉强’来,让人怎么看都感觉是疼的样子。
果然,叶皖见他这个模样,眉宇间清晰的划过一丝内疚,很容易就被许程溪捕捉到了。只见他抿了抿唇,随后拿出一张消毒湿纸巾仔仔细细的帮许程溪擦了擦修长的手指,似乎是在想该说什么似的,半晌后才吞吞吐吐的开口——
“要不然.....我去问问郭医生,给你开点止疼的药吧。”
“不用了,不然......”许程溪一顿,侧头笑着看他:“你亲我一口吧,没准更管用。”
叶皖额角青筋直跳,压低声音隐忍着怒气:“你能不能别胡言乱语?”
“好,我不说了。”许程溪也是生怕把用尽心机牺牲□□留下的人在气走了,过了一句嘴瘾之后就乖巧的闭了嘴。
叶皖深吸一口气,勉强‘心平气和’的做着护工的事情——帮许程溪放热水擦脸什么的。只是用熨烫过的毛巾细细的擦着那张宛如瓷器一般精雕玉琢的脸,纵然叶皖扪心自问不是那种可以被美色所迷惑的人,也不免有些......色令智昏。
尤其是被许程溪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眼一盯。
叶皖耳根莫名一热,愤愤的用毛巾糊住他的双眼——他觉得自己简直有病,多此一举,许程溪是胃出血,又不是手残废了,自己为什么要帮他擦脸?!
“许医生!”然而还没等叶皖思索出来个所以然呢,并未上锁的大门就‘砰’的一声被重重的推开,随之而来的是一群鱼贯而入的小护士和她们尖利的七嘴八舌——
“许医生您没事儿吧!”
“许医生你怎么会胃出血呢?你一定要赶紧好起来呀!科室需要你!”
“许医生这是我亲自炖煮了四个小时的鸽子汤,绝对软烂不伤胃的。”
“......”
叶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少说也得十个八个的白衣小天使,整个人都僵硬了——于是他用手糊着许程溪的姿势被其中一个灵通的雷达眼看见,顿时引起了不满。
发现的小护士‘呀’的一下叫了起来:“这位先生,你干嘛按着许医生的脸?!”
叶皖:“......”
其他人也后知后觉的反过味来了,七嘴八舌的‘啊’‘呀’了起来,比KTV里的唱歌声还热闹——
“你怎么能压着许医生呢?!”
“是啊是啊小心压迫到胃!”
“先生麻烦你赶紧让开一下好么?”
别耽误她们欣赏许医生的帅脸才好!病美男什么的太可以了呜呜呜!
叶皖听到她们‘义正言辞’的控诉感觉自己就如同一个带恶人一样,手腕一抖连忙把毛巾扔远,无比羞耻的站到旁边不挡着他们的视线。
许程溪看着眼前一群没法穿自己衣服,只能在脸上下工夫打扮的争奇斗艳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只觉得无奈——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也不过如此了,这下子叶皖肯定以为他在医院无比招蜂引蝶呢。
自觉冤枉的许医生也不好开口撵人,只得勉强笑着问:“我没事......你们不用工作?”
“许医生你别怕耽误我们的工作。”小护士们自信满满的拍着胸脯:“现在不是我们的岗。”
啧,看来这些护士还是商量好一起组团来的。
“好,谢谢你们。”许程溪点了点头,第一次感觉身兼‘三院第一美男子’这个名头也挺烦人的,屁大点事儿就能传遍全院,渲染的务必夸张——
“许医生,你真的没事么?”护士们美眸眨巴眨巴,关怀的问:“夷医生说你送来的时候都差点不行了,给我们担心的一晚上没睡好觉呢!”
在旁边饮水机接水的叶皖一个手抖,手背被顿时被热水烫了一下,他忍不住皱眉轻轻‘嘶’了一声,内心不免有些愤愤的——许程溪这厮居然能让这么多人睡不着觉?!
“......”许程溪就这么无意间发现了传播谣言的罪魁祸首,面无表情的说:“没这事儿,夷云音故意诅咒我的。”
护士:“???”
许程溪:“你们去找他算账吧。”
他四两拨千斤的把矛头转到夷云音那边,一群被伤害了感情的护士们顿时愤愤不平的去了。
“你别误会。”眼见着人都走了,许程溪转头对着叶皖一本正经的解释了一句:“我不认识这帮小姑娘,她们都是跟着夷云音瞎起哄的。”
“......”叶皖又无语又别扭:“你跟我说干嘛?”
他才不在乎许程溪是不是医院一枝花,骨科万人迷呢!许程溪看着叶皖绷紧的下巴忍不住笑了笑,然而下一秒视线不小心转移到他的手上,就笑不出来了。
“你手怎么了?”看着他白皙的手背上像是被烫了一样的明显发红,许程溪目光不禁沉了沉:“过来。”
叶皖怕他抻到伤口,下意识的走过去伸手给他看,无所谓的道:“刚才接水的时候烫了一下。”
许程溪眉头微蹙:“马虎。”
不待叶皖不服气的反驳,他就拿起床头的手机给夷云音拨了个电话,在对方的嘶吼中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拿一管烫伤膏过来。”
......
在‘看护’许程溪的第一天,叶皖就可谓是见遍了医院内部的‘人生百态’了。来看许程溪的人有特色各异满面花痴的小护士,还有夷云音和郭谌这样白无遮拦进来就埋汰加调侃的损友,还有故作关怀实则总想摆点架子的院领导......以及见到许程溪就开骂的他师傅,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还有一群不知道从哪儿得知许医生生病了的普通老百姓——全被许程溪医治过的那种,齐刷刷的拿着果篮以及各种土特产过来探病了。
一时之间,干净的VIP病房仿佛变成了走门串亲的菜市场,那叫一个乌烟瘴气。叶皖大感头疼,生怕许程溪术后第一天就劳累过度,光是客客气气的撵人就耗尽了全部心神。
好容易熬到晚上七点钟,等‘伺候’着许程溪闭眼了之后,叶皖才逃荒了似的跑回了家——殚精竭虑,狼狈不堪。等他上了电梯异常‘狂野’的拿钥匙开门后,本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宋阳舒见到叶皖整个人都愣了——
“......丸哥。”宋阳舒看着向来干净体面的叶皖现如今反复从难民营跑出来的模样,颤巍巍的问:“您这莫名其妙消失加上不接电话的两天一宿,是去灾区献温暖了么?”
他本来以为叶皖昨天怒气冲冲去找许医生算账了一直没回来,是两个人在一起‘缠缠绵绵’了呢......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
“没有。”叶皖忍受不了这在医院轱辘两天的衣服了,皱眉边脱边说:“我去医院了。”
“去医院??”宋阳舒大惊:“去医院干啥?”
叶皖:“我不小心把许程溪踢胃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