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多年间忘记了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居然也忘了这可能在叶皖心中是一个坎,是一个迈不出去的芥蒂。自己真的是......太自以为是了,许程溪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懊恼。
“呵。”叶皖笑了笑,突然有一种再也不用在许程溪面前伪装的轻松感。反正自己的一切他都知道了,他说着大实话:“那你想的对,从今以后,离我远点。”
他再也不想看到这个恶劣的人了!
感觉自己要被火葬场的许程溪一张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的看着叶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透过降下来的窗户盯着叶皖闭目养神的侧脸,沉默半晌后才迟疑着开口:“......你可以气我,想很多办法惩罚我,但是......别走了好不好?”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他和叶皖纠纠缠缠,却从来也没曾算作真正的在一起过。最初那个莫名其妙的包养合约,后来两年后重逢的各种摩擦,许程溪始终都觉得不怕。但直到叶皖离开,远走国外,每次看着世界时钟上纽约的时间和自己这边从来不曾重合,许程溪才是真的怕了。
叶皖真的走的太高太远,哪怕是他,也是追不上的。
五年后再次见到他,许程溪发现他真的变了。叶皖如今正是二十六七岁,事业蒸蒸日上,桃花运遍地都是的年级,而自己却已经开始奔四了
说起来很夸张,但三十四岁的年纪,就是奔四了。
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控的东西,他怕如果叶皖真的一气之下在离开了s市,远走他乡,自己就真的追不上了。许程溪虽然是颇有心计了一点,但做不出折断别人的臂膀也要把他强制性捆在身边的事情,如果叶皖真的不喜欢他,他控制不住他。
叶皖听着许程溪轻轻的声音,抿唇不语。
其实他没有要走到哪儿去的想法,但既然许程溪害怕......那就要吓吓他。毕竟许程溪的害怕,可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其实我第一次留意你,是在咖啡馆里,你和周行远母亲交谈的时候。”寂静的山头,许程溪低沉的声音缓缓流淌在夜色里,暧昧婉转的跟叶皖叙述一场绵长的表白:“当时我就想,前面几次真的看错人了,没想到这个小同学这么有意思。第二次,就是你把谭嘉荣打进医院的时候,而那个时候......我就对你有非分之想了。”
叶皖手指轻轻蜷缩,有些羞耻的咬了咬唇,说不出话。
“所以,我并不认识从前的那个叶皖,如果不是那天你在咖啡馆表现的那么有趣,我都想不起来这个名字。”被绑在地上的许程溪执着的偏了偏头,看着车厢里叶皖晦暗不明的半张侧脸,轻而坚定的说:“可能很多人都是因为以前的叶皖才认识你,可我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是你。”
他从没有弄混过,以前的那个叶皖他连名字都记不得,可是咖啡馆口齿犀利的少年人,一下子就戳中心脏了。
这番话听下来,叶皖要说不震动是假的,可是......沉默半晌后,他深吸一口气,冷冷的道:“许程溪,闭嘴。”
他不能在那么容易心软了,像是许程溪这种人,必须要好好的冷落一番给点教训才好。虽然......其实他现在还是挺开心的。
因为这么多年,他终于知道自己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也不曾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之下,这种感觉是难以言表的。而这种痛快,是许程溪带给他的,虽然之前的痛苦也是。许程溪这个人呀,总是恨人中带着一丝让人心软的特质,讨厌的很。
但这次,不能轻易原谅了。叶皖闭了闭眼,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任由许程溪双脚双手被绑着躺在地上看星星——反正现在天气暖和的很,也冻不死他,就让他呆着好了。
许程溪深情款款的表白一番过后,结局还是被扔在外面吹暖风,他不禁有点懵,随即委委屈屈的垂下眉梢眼角,活像受了大气。
哎,往常凭借自己这张脸一求饶叶皖就会心软的,现如今什么招都不好使了。许程溪无奈的躺在地上,仰天长叹,无语泪千行,又觉得自己活该。
以后还是真的别自作聪明,因为在喜欢的人面前,你的所谓‘聪明’实际上是对他的一种伤害罢了。刚刚看到叶皖紧皱的眉和红彤彤的眼眶,真的比一身伤还疼。
宁可被他打,也不想看他哭。
作者有话要说: 许哥的火葬场,又要开始了……
第76章 护夫
第二天一早, 几乎是凌晨的时候, 车内车外的两个人睡的迷迷糊糊之间都是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闹醒的——是许程溪的给医院工作人员设置的专用铃声。
铃声响起来的一瞬间, 许程溪就猛地张开眼睛,神色顿时变的清明,却苦于手还被绑着不能动弹,眼巴巴的看向车内同样刚刚睁眼还有些迷糊的叶皖。后者头发乱糟糟的,白净的巴掌脸满是迷茫,像只初出茅庐的小麻雀,在清晨打了个冷战就扑闪着不存在的翅膀跑过来了。
低头看到快要没电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吴医生’三个大字, 叶皖也没想着先揉下眼睛, 直接帮许程溪按下接听键——
“小许,快点过来医院!!!”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的大嗓门呵斥声, 震的叶皖一激灵,心想着他刚刚每开免提对吧?
“吴哥, 您别着急。”许程溪清了清嗓子,全无刚刚睡醒的沙哑,清明冷静:“出什么事情了?”
“你那个一直在观察的病人, 可能还是不行了。”吴医生的话异常严肃,说到‘不行了’三个字的时候, 刺激的叶皖都是一个激灵,立时清醒了——他连忙看向许程溪, 只见后者瞳孔微微缩了一下,被还没被解开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送到重症观察了,怕还是要截肢。”
有什么能比一个人没了手脚臂膀更让普通人无力的?有什么比‘不得不截肢’更让一个骨科医生无可奈何的呢?许程溪被风吹了一宿的面色此刻才微微显出点苍白和疲惫, 他抿了抿唇,顿了一下沉沉的说:“哇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后,叶皖默不作声的解开许程溪手脚上的束缚,那洁白骨感的手腕处淤痕明显,几乎被勒出了几分血色来。本来叶皖看到还觉得挺解气的,但一联想到刚刚那个电话在看着许程溪这双治病救人的手......就不太爽快。
自己还是太容易心软了,许程溪满了他七年让他不安,自己就绑了他一晚上心疼个屁啊?叶皖骂了一句自己,看着许程溪倒是全然无所谓的动了动麻木的手腕,站起来拍了拍已经变成‘灰大褂’上面沾着的树叶子,侧头对许程溪伸出手——
“车钥匙拿过来。”叶皖面无表情的说:“我送你去医院。”
在生死面前,什么事情都不算事儿了。
许程溪微愣,点了点头,脸上难得流露出来几丝脆弱,属于很难见到的真实表情。开车的时候叶皖无意间的一侧头就看到许程溪落寞的神色,心下不是滋味的抿了抿唇,却也有些欣慰。其实比起平日里许程溪各种好似戴着面具游刃有余,装的很开心很淡然的表情,他更喜欢许程溪这种受伤但是真实的表情。
他终于开始......学者在自己面前表现真实情绪的一面,不那么装逼了。
吴医生在电话里说的着急,叶皖开车也没有爱惜油门,仗着清晨的大马路上车辆稀少,一路飙到了三院。刚刚停稳许程溪就解开了白大褂的扣子狂奔着跑下了车,掩饰不住的着急。
叶皖眉头微微一动,也跟了上去。昨天天气挺热的,虽然山头上还好,但是他把许程溪扔在没空调的车外面一晚上......一会儿他给人做手术的时候不会头晕吧?叶皖思衬了一下,下意识的跟着许程溪背影一路跑上了七楼的骨科手术室,一出了电梯,就有等着他的小护士递上了病历和新的白大褂——
“许医生,这是吴医生让我准备的,他已经推着病人进手术室了,家属签过字了。”小护士知道争分夺秒,语速飞快:“他叫你来了先看一眼昨天和前天晚上的观察记录,然后马上去手术室。”
“嗯。”许程溪点头,边脱衣服边看,眉间紧皱的痕迹是掩盖不住的惆怅万分——光是看着,就知道这个病人都情况大概很是不好。
“医生!医生!”许程溪一到手术室门口就整个人都被围着的家属簇拥住了,那些形形色色的家属无一不是满面焦急,有的甚至泪流满面,六神无主的双手合十连连求着许程溪:“麻烦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子啊!他才二十三岁,他不能没有腿啊!您救救他!您救救他拜托您了!”
即便是面多过太多次这样的场面,但许程溪仍是忍不住眼中略过一丝复杂,可他对着面前泪流满面不住哀求的妇人也只能说出一句官方的,甚至是有些无情的客套话:“我们医生会尽量,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车祸后的感染,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别说腿了。
即便是二十三岁的花季年少,也没法避免‘天灾**’这最为无情的四个字。叶皖站在手术室长廊的几十米开外,远远的看着许程溪和护士几乎是‘挤’进了手术室里,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个手术大概会很漫长,但是他有点不想现在就走。
两个半小时后,手术室大门上面的灯才由红转绿,听到‘叮咚’一声的时候所有守在外面的人几乎都站了起来,神色紧张的看着手术室大门。刚刚那个哀求许程溪的中年妇人眼睛闪着不正常的亮,紧紧攥着的骨节几乎发白。
大门打开,吴医生和许程溪走在前面,皆是面色疲惫,家属见到医生就跟见到了腐肉的苍蝇一样,齐刷刷的围了上去——
“医生!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我表弟的腿还在吗?”
“他除了腿,其他地方可没被感染到吧!?”
“......”
“安静。”比许程溪看起来就年长不少的吴医生威严性显然也更强,他皱眉呵斥住了这些情绪激动的家属在手术室门口就大声嚷嚷的举动,沉声说着:“陈胜家属?哪个是直系亲属?”
“我!”刚刚紧紧攥着手绢的妇人闻言连忙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是我!”
“哦,我跟你说一下他这个情况。”吴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的交待着:“你儿子陈胜的姓名没问题,保住了,车祸手术后感染的地方只有腿没其他地方。但是小腿感染严重,已经做了截肢手术了。”
“什、什么?!”陈胜的家属整个如遇雷击,一群人目瞪口呆的围着医生护士,连连质问——
“你们说什么?截肢?艹!有没有搞错?!”
“就是!我们家阿胜之前手术恢复得挺好的,不是说没问题了么?怎么就突然截肢了呢?!”
“一定是医院看顾的不好,我们一天好几千在这儿花钱,你给我们截肢!”
“我儿子才二十三,没了腿他可怎么活,你们医院一定得给个说法!”
“安静!安静!”吴医生听惯了这种老生常谈的家属怨恨医院的论调,早就见怪不怪,只是皱眉强调着既定事实:“各位,陈胜的腿做了手术后就一直是观察期,感染是因为个人体质的原因,推进手术室之前你们家属也已经签了手术同意书。还是别跟我们闹了,想办法安慰一下等会儿醒来的病人吧。”
“艹!你们说什么?”陈胜那个虎背熊腰的大表哥一下子就火了,气势汹汹的瞪着医生就开始大吼:“我们同意?我们同意你救人,同意你砍腿了?!根本就是你们医生技艺不精那我表弟当小白鼠,我要去告你们!”
“先生,你冷静一下。”许程溪低声开口,情绪有些沉郁,显然是还没从刚刚的手术中把情绪整理出来。
陈胜这个小伙子家里人不讲理,但自己还是挺乐观积极的,许程溪之前跟他打过不少交道,此刻就忍不住为他的经历很是遗憾。他抿了抿唇,给出很是熨帖的中肯建议:“病人现在情绪不平静,做家属的应该为他宽心,你们还是去病房陪陪他吧。”
跟医院闹,也不会有结果的,有这精力还不如好好去安慰一下子陈胜呢。经历过人生重大波动的人通常都会很脆弱,此刻最需要的不过就是家里人的信任和支持罢了。
然而,陈胜的家里人显然不清楚这一点,他们依旧不依不饶,双眼通红瞠目欲裂的骂着——
“你们医生都他妈的该死,出了事情就想推卸责任?!”人高马大的男人看着许程溪身材清瘦,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就认定了他好欺负,须臾之间就忍不住重重的推了他一把——许程溪一宿没怎么睡又是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头晕目眩的低血压都犯了,后背登时重重的磕在墙上,耳边传来男人的怒吼:“我告诉你,你做梦!”
远处的叶皖看到这一幕,心头‘蹭’的一下就窜起一股火,瞬间烈火燎原的生起气来——许程溪这厮是个木头人?别人推他都不会躲的吗?平时就欺负他的能耐了!
本来这是医院内部的事情,叶皖只是冷眼旁观,并不打算管来着,但是有人动手的话性质就不一样了。病人家属敢对医护人员肆意动手,这就是属于‘医闹’的范畴了。
叶皖脸色一冷,干脆利落的抬脚走过去。
“我告诉你,你们就这么把我表弟腿砍了还想推卸责任没门!”傻大个推了人还不解气,对着许程溪和盛怒的吴医生依然大放厥词:“我现在就要封存病历,我要起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