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墙上真的裂开一道门的时候,燕阮愣神了好一会儿, 然后才慢慢的走进那扇门。
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台阶, 容真真看了一眼就莫名的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恐怖片场景,但凡是这种幽暗阴森不见光的走廊台阶, 里头必然隐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他顺手从两边的墙上把火把拿下来, 递了一把给燕阮后, 两人这才继续往下走。
幽暗的长阶越走越往黑,火把照得光亮范围毕竟有限,容真真所能看到的就是一个个台阶蜿蜒向下, 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一样,他忍不住嘀咕着:“这地方也太特娘的恐怖了。”
“也只有束息才能搞得出这样的地方。”燕阮淡淡地说,“我竟从不知道他背着我修建了这么个地方。”
容真真握着他的手陪他一步步的往下走, 他也知道燕阮现在的心境很复杂,他除了陪着也没什么好办法。
又过了几分钟, 两人才终于走到了台阶的尽头, 谁料到台阶下竟然别有天地,连着的竟是一间石屋, 四面墙上都是明亮的长明灯,把屋里照得亮堂堂的。容真真透过这些亮光看到不远处的石床上似乎有人,他转头看了燕阮一眼。
燕阮似有所觉,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步也不敢往前走。
容真真替他走上前去查看, 发现床上躺着的男人双眸紧闭双手平放在胸前,他有着和燕阮七八分相似的面容,看起来好像睡着了一样。
“还活着。”他上前查探了一番后低声说道,“阿阮你……”
下一秒,燕阮就冲了过来,他紧紧的盯着床上的男人们,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张口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阿爹……”
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可真狗血,说起来有时候比小说里的情节都玄幻,容真真之前也只是想过有这种可能,但真的见到燕于飞躺在这里的时候,他还是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原来这世上真有束息这种变态的人,宁可把自己喜欢的人变成活死人也要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时不时的过来对着一个不会醒过来的人说话,不疯才怪。
燕阮贵在石床前握着燕于飞的手,轻轻的把自己的头靠在床前,他六岁就以为自己父亲死了,没想到十几年后竟然才知道原来他就在自己不过几里远的地方待着,他的内心既痛苦又激动。
容真真在一边安静的没有打扰,他在石屋里转了一圈,发现这屋子里几乎什么东西也没有,看着应该就是专门关押燕于飞的地方,任何东西都是多余的。
等到燕阮情绪平静下来后,容真真提议他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有什么事等回到他们的地盘再好好的商议一番。于是燕阮就背着燕于飞,随着容真真一步步的顺着来时路往上走。
在踏出这扇门之前,容真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深不见底的长阶,想着燕于飞这些年一直独自在这种阴暗的地方沉睡,也真是可怜,越发觉得束息该死。
燕于飞被燕阮带了回来这个消息立刻就在教中炸了锅,几个大长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前来跪拜,激动的话都不会说了。
“阿爹他还没有醒来,你们不要来打扰他。”燕阮声音有些低哑,他在石屋里已经偷偷的哭了一回,“等本座找到名医给他医治再说。”
容真真想起陆观云来,刚准备写信给他,就听白清鸿自报奋勇说要去接他,想着反正他俩迟早也是一对,小云交给白清鸿也算放心,于是容真真就让他去了,务必要早点回来。
白清鸿前脚刚走,后脚容玉就到了。
他并没有像其他长老们那样急于上前去看他,反而停在十步之远的门边驻足不前,面上也没什么激动的表情,淡淡的就像是跟平常一样。
“他还活着?”
容玉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发话问道,听起来有些困惑的语气。
“叔父,燕于飞的确还活着。”容真真有点懂容玉的心情,他们之间隔了那么多年的恩怨情仇,乍一听说对方可能还活着,容玉难免会产生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更怯的情绪。
容玉又是一阵沉默,他的眼底涌出一些犹豫,抬了几次脚也没能走进来,他远远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红衣男子,就算这么远的距离他也能辨认得出,那是他少年时期曾经付出一切去爱过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在门边看了一会儿后转身默默的离开。
“理解一下吧,他现在应该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件事。”容真真拍拍燕阮的肩,“等小云来了,也许你爹很快就能醒过来。”
燕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容真真说话,他看了一会后说:“就好像做梦一样,我还能见到我阿爹。”
“我一直以为,他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容真真心疼他现在的模样,默默的拥住他抱在怀里,抬手轻轻的抚摸他的头,燕阮安静的同他靠在一起,忍不住还是抬手轻轻的擦去眼角的泪。
接下来的几天,燕阮一步都不想离开燕于飞的床榻边,亲自给他打水擦洗身体,燕于飞的身体因为常年躺着四肢都有些萎缩,也不知道束息给他用了什么药,好在没到残废的地步,只是将来想要再习武可能要过很久。
燕阮一边给他擦拭身体一边难过,如果他早点聪明起来,可能早就能把阿爹救出来。如果这事发生在容真真身上,说不定早就能发现事情的不对劲,也就只有他像个蠢货一样,被束息这么多年骗得团团转。
“别瞎说。”容真真不赞成他这样过度自责,“我之所以看得明白,因为我是局外人。束息养你这么多年,你对他有感情,当然会下意识的选择相信他。换做是容玉,我也是一样的。”
“你没有做错什么,你阿爹也不会怪你的。”
燕阮想要笑一笑,却还是笑不出来。
容真真看他擦拭完燕于飞的身体后,就自动自觉的把水盆端起来往外走准备倒掉,结果刚一出门没走几步就撞到了容玉。
容玉站在院中也不知道多久了,他就一身青衣立在那里,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目光却在燕于飞的屋子方向看了很久。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死脑筋。
容真真在心里狠狠的吐槽,把水倒掉后回身看着他那仿佛化身望夫石雕像一样的叔父,张口说:“要真的想见,那你就进去啊?”
容玉回头看他,盛夏的阳光从浓郁的树叶枝桠缝隙间落在他的面上,衬得容玉更加肤白如雪,怪不得当年燕于飞迷恋他呢,这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白玉做的美人。
“我……还是在这看看吧。”
他心里掺杂了很多复杂的情绪,从前是恨爱交加,如今又多了许多愧疚悔恨,那么多的感情涌进他的内心深处,对容玉来说实在陌生,他从来都是那种不善于处理复杂情绪的人。
尤其燕于飞可能没有死,这件事给他带来的情绪冲击并不比燕阮的小,他不敢去看燕于飞,怕自己无颜面对,也怕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还爱不爱他。
“叔父,你这个人就是爱瞎想。”容真真叹气,他走到容玉面前,学着他的样子负手而立看着燕于飞的方向,深沉的说:“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出来,你憋在心里有谁知道呢?”
“你跟燕于飞之间的事说起来都是误会一场,说清楚了就行,你俩都欠彼此一个道歉,道歉完了,以后还爱不爱,那都是以后的事了,你搁这操什么心呢?”
容玉有些茫然。
容真真知道不可能指望容玉一两天就能想通这个问题,索性把他留在原地让他自己想明白,自己哼着歌又晃进了屋里,他还要陪着他们家阿阮呢。
他都想好了,等燕于飞醒过来后,想法子把偌大一个玄月教都丢给他,然后自己带着阿阮满世界旅游去,谁要给他们看家啊,他天天的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累都累死了。
窗外一片晴天,天气虽然炎热,却不能阻止他的好心情。
又过了几天,陆观云终于到了。
“小云,麻烦你又跑了一趟。”容真真摸了摸陆观云的头,“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
陆观云也不是那矫情的人,淡淡的摇头后说:“没事。”
他抬脚走进燕于飞的房间,恰好燕阮给他捏腿活动筋骨,抬头看到陆观云进来后,生平第一次对他说了软和的话:“陆公子,我阿爹……就拜托你了。”
他从前对陆观云抱有敌意,曾经还想毒死他,明知陆观云不是那种爱记仇的人,却还是觉得自己从前太过分。
“放心。”陆观云点点头,“我一定尽力。”
燕阮一扭头看到容真真对着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示意他安心,一切交给陆观云。
那一刻,燕阮忽然很想痛哭一场。
能遇到这些人,真的是太好了。
第85章
陆观云准备了一大堆要用到的东西, 然后又抱了一摞的医术在那不停研究,眼瞅着他大有不吃不喝废寝忘食的架势,可把白清鸿愁死了, 整天变着法的在他面前刷存在感,恨不得亲手给人喂饭。
“你消停些。”容真真看白清鸿多少还是不顺眼, 就跟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心情差不多, “小云有自己的一套生活习惯,他忙起来的时候你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他嘴上说着嫌弃白清鸿的话, 其实自己也没少吆喝陆观云去吃饭睡觉, 这小医痴一遇到自己解不开的疑难杂症就容易兴奋到忘乎所以, 周边就算是地震也影响不了他。
“是不是很难?”燕阮有些担心的坐到陆观云身边,他并不是想催陆观云,只是陆观云自打那天给他爹把完脉后就一直没说过话, 然后这几天又是一副没有头绪的样子,这让他难免心慌。
万一,万一他阿爹真的永远也醒不过来呢?那这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陆观云沉思了一会, 而后才意识到燕阮在同自己说话,他先是摇头, 继而回道:“也不是很难, 只是……燕伯父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胸口的那道陈年剑伤其实并不致命, 只是不知道那个束息到底喂了什么药给他,竟弄得人如同活死人一般陷入沉睡,我给他把脉发现他的脉象虽如深谷幽雪般微弱,但燕伯父想来是那种意志极为强悍之人, 所以这些年才能撑到现在。”
“这种药我没见过,不敢贸然做解药, 燕伯父的身体已然很糟糕了,万一我试错了药就没有回头路。”
燕阮听着心头一片焦虑,容玉却从外头走了进来,他抿着唇终于鼓起勇气往前走了几步站到燕于飞床前,末了突然问道:“小云,你说得是真的吗?他那道剑伤,并不致命?”
“是。”陆观云回道。
容玉忽然千万种情绪一闪而过,他依稀记得当年的自己刺过去的那一剑,夹杂着少年心性的愤怒绝望和想要同归于尽的决绝,可在最后关头的时候,他其实还是心软了。
毕竟,那是曾经那么疼爱他的人。
他记得自己其实刺偏了的,却没想到燕于飞竟然不躲不闪正面接下了这一剑,当时他实在太过震惊,以至于后来都没有细想那一剑到底有没有真的伤到他的心脉。
这么多年,他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回想起来,却怎么也想不起当初那一剑到底中没中。
陆观云的话仿佛给了容玉一点希望,起码……起码,他没有真的杀了他。
“你如果需要什么就跟我说。”容玉轻声说,“我就在门外,你叫我一声就行。”
容真真托腮看着容玉,似是有些无奈:“叔父,你这么关心燕于飞的话,为啥不留在这陪他?我觉得,燕于飞没准就希望你留下来呢?”
容玉顿了顿,沉默的摇头拒绝了。
他不知道自己留在这能干什么。
看着容玉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容真真白眼翻上天,这都特娘的什么狗血古早风耽|美剧情?容玉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别扭,憋死你算了!
这帮人可真是一点不让人省心。
又过了两天,陆观云终于下决心不再琢磨了,“医术上的东西大多没什么作用,阿阮若是信得过我,可愿意让我放手一试?”
可能是跟白清鸿在一块的时间多了,陆观云逐渐自闭的状况好了许多,身上也有了些烟火气,同人说话偶尔也能聊上几句,这要是以前他给人看病,只管下手去研究病情就是了,可如今对上燕阮,他难免就要多虑一些。
“无妨。”燕阮苦笑着摇头,“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有了这句话,陆观云放心了些。
燕于飞体内的毒素早就深入骨髓,想要一朝一夕把它们排出来是不可能的,陆观云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真真,把我的银针用火烤了拿来给我。”
“白清鸿,你待会儿把我煎好的药汁端来。”
“阿阮,你给你阿爹渡气,不要停下来。”
几个人按着陆观云说得有条不紊的去做,陆观云仔细检查了一遍后伸手拿起了一根银针,小心的对着燕于飞的脑子下了第一针。
容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走进来,他就站在桌边看着他们忙碌,目光盯着燕于飞一眨不眨。
容真真回头看见他,小声同他说话:“叔父,要不然你跟他说话试试?没准燕于飞听到你的声音,一个激动就自己醒过来了?”
容玉不吭声,似乎并没听到他说话。
陆陆观云的医术是非常令人放心的,这世上如果连他都看不好燕于飞,那就没人能救他,可即便陆观云的医术再神,他也没有那个本事很快治好燕于飞。等到他收针的时候,燕于飞还是平静的躺着,连个动静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