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俨明像是看完了一场技艺高超的变脸艺术。
他站了起来,沉着脸慢慢向容玉走了过去,
容玉不由得后退:“喂……你想干嘛?”
但宋俨明没有回答他,只是一步一步地接近了他,他不说话,气势更是迫人。
“喂喂喂,你真看上我了不成,你这么好看,好好说话,也不是不可能考虑考虑你。”
“诶诶,我喊非礼了嚯!”
容玉被他逼到角落,无路可退,只双手合十,举在头顶,
“哎哟你是我大爷行么?我向你保证,今后绝不给侯府惹事!今日这事儿也只亏我自个儿机灵,没让你难做不是!刚才那一顿哭,都快耗光我演技的十成功力了!”
他哦的一声想到什么,立刻指天咒地:
“还有那个秘密我定不会说,我若说出来,便让我容家满门鱼烂土崩!不得好死!”
他对那个抛弃原身的容家没有半分感情,诅咒起来自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宋俨明见他满嘴糟污,更是放了脸下来,
“谁告诉你的?”
“我不能告诉你!”容玉咽了咽口水:“只要你护我温饱,不让别人欺我辱我,我自也不会跟任何一个人讲。”
瞧着宋俨明眼色一冷,他连忙道:“你杀了我也没用,我既是跟你坦白,自是做足了万全准备,只要我死了,那么就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当然,若是你想坐上那至尊之位,让我配合着传小道消息,我也不是不可以的……”
容玉陪着笑脸胡诌着。
“荒唐!”宋俨明瞧着他越说越离谱,一把捉住他的手腕扯了过来,二十余年的好修养竟是忍耐不住心头的怒火:“官家天威岂容你这奸赖小人非议!”
“诶!疼疼疼!”
宋俨明自不是那等文弱书生,他外放北疆督军三年,是个秉文兼武的奇才,他盛怒之下,更是使了几分气力,几乎将容玉那细白的一段手腕捏断。
“宋俨明,你大爷的!”
容玉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直接扑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
宋俨明终于放开了他,容玉摸了摸自己红了一圈的手腕,恼恨地看着宋俨明,喘着气。
宋俨明也好不了哪里去,他早上的时候肩膀刚被容玉给咬了一口,这会儿小臂上又遭这牙尖嘴利的小人给咬了一道,恼得青筋直冒。
容玉心间更是恼恨异常,心想,死就死了,这种该死的书中世界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待的地方!
正待不管不顾地臭骂宋俨明一顿,
却见宋俨明突然低喝:
“风鸣!”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屋梁上下来了,半跪在地上,等候宋俨明发号施令。
容玉被这疾风骤雨的速度给唬了一下。
这么久,他居然没有发现有人在屋里。
跪在地上的人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半张脸藏在一张褐色的木制面具里面,剩下的一只眼睛半垂着,默默盯着地面。
这难道是宋俨明的暗卫?
容玉吞了吞口水,这暗卫一直潜伏在宋俨明周围,那他说的这个秘密不是早被人听见了。
可宋俨明全然没有什么忌惮神色,容玉心念一动,风鸣?
是了,这北安朝第一暗卫,本听令于玄宗,怎么会在这儿?
看来,皇帝老儿甚是喜爱自己的这个私生子,早已将这暗卫安排在宋俨明身边了。
等等——
容玉心中警铃大起:宋俨明叫人下来干嘛,杀他么?
念头一闪过心头,容玉当即呼吸不能,他连忙转身向外跑去,可宋俨明眼疾手快,已是捉住了他的手臂。
容玉揪扯着他的有力的大掌,但他哪里敌得过宋俨明的力气,正想依样画葫芦再给那手臂上咬一个对称图案的牙印的时候,却听见宋俨明喝道:
“本候饶你不死!”
容玉一愣,将自己的牙齿给收回去一点:
“真……真的……”
宋俨明没有理会他,只低了头与风鸣吩咐道:
“从今日起,这人哪儿也不许去,只许留在侯府,若踏出这大门半步!”
他眸色冷了冷:“那便留他不得!”
他看了看容玉,对方青丝凌乱,眼皮上还有方才矫揉造作哭出来的红痕,他面上有些迷茫,似乎对他的话有些懵然,一双水漾的桃花眼看上去有些可怜的意味,若非宋俨明早知道这张漂亮皮子底下的一颗厚颜无耻之心,自会生出几分不知所谓的同情心。
可叹,一个沉稳威重的父亲,一个品质踔绝的至交好友,竟一个个栽在这副花俏皮囊之下,着实艴然。
念此,宋俨明心里更是厌恶了几分,再也忍耐不得与之共处一室,立时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的宋俨明:我当时怎么想的??
原来的名字编编说不行了,改了!
大家多多给评论啊,不想一直接近单机版写作der~~~~~~
第12章 疑端
容玉瞧着那扇吱呀吱呀摇晃的门,意识到自己终于暂时保住了自己的小命之后,不由得腿软后退了几步,扶着边上的门柱喘息了几口。
刷拉——
耳边一阵轻无的衣炔飘动之声,容玉闻声回头,发现原本尚跪在地上的风鸣已经消失了。
哪儿去了?
容玉小跑到他刚才半跪着的地方,四面八方逡巡着,可别说一个身材健硕的大男人,连一根头发也没有见着,就好像刚才这人一直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容玉小小声的:“……喂?”
没有人回应他。
容玉又大声叫了一声,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他一个人举着脑袋四处探眺。
妈的,这是人还是鬼?
虽然容玉怎么都发现不了对方,但他明白这个鬼影一般存在的风鸣定是在某个角落里时时刻刻盯着自己,如同古代的实体监控一般,若像宋俨明所说的,只怕自己还没有踏出这大门半步,便真要陈尸侯府了。
一阵秋风吹了进来,令他手臂起了一层微细的鸡皮疙瘩,想到从此他背后就无时无刻地跟着一只鬼魅一般的人,容玉心里别提多膈应了。
TM不会睡觉拉屎都盯着吧?容玉烦恶,往门外走去。
穿过前厅,往后院走的时候,发现假山那儿站着个人,容玉正心神不定,被他唬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阿良。
阿良正拎着个食盒站在那里,看见容玉,他似乎松了口气。
这儿是前厅去西苑的必经之路,难不成他是专门等自己的?
今日这番解困,也是多亏了阿良及时的通风报信,看来吃人嘴短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是错不了的。
容玉将心头的烦躁之一略微压了压,朝他走了过去,本想真心实意地给他道个谢,又怕被那鬼魅一般的风鸣听了去,等会儿累得他丢了工作便不好了。
只揉了揉鼻子,问他:“你在等我么?”
“没、没。”阿良低了脑袋,看见他没有大碍,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阿良是后院的仆侍,没有资格去前厅,只大清早在后院帮厨听了一耳朵,又看见戚总管气势汹汹地将带着一众府兵去西苑,怕容玉要遭殃,心里挣扎了一番,还是决定向容玉通风报信了,原以为凶多吉少,只焦心地守在这路口,没成想居然让他看见了无碍的容玉。
他抿了抿嘴,拿出了食盒,递交给容玉:“这是……你的食盒。”
容玉掀开一看,里面又是一碗稠糊糊的粥,两个灰扑扑的包子,还有一小碟子的酱菜。
容玉历经一番风波,本就没有胃口,这会儿见了这毫无半分食色的吃食,自然丁点没有吃它的**。
但看见阿良一脸小心翼翼的神情,他只能接过了那食盒,朝他道了谢,
“谢谢你啦。”
容玉轻轻摇了摇那个食盒致意,正准备回西苑。
大清早的被叫了起来,又闹了这么大动静,自然是要回去睡个回笼觉的,睡精神了才有精力对付这操蛋的一出出。
可阿良犹犹豫豫却是叫住了他:“公子——”
容玉回头,阿良咬了咬唇,鼓足了勇气:“你可否教我做那个‘蒸蛋糕’?”
容玉略微惊讶,却见阿良涨红了脸解释道:“我娘病了许久,我想给她做点好吃的,可我……”
他有些难堪地瞧着容玉:“我实在愚钝,却怎么都做不好,公子你,你能否教我?”
容玉打量了他几眼:“你多大了?”
“我啊,我十六了。”
阿良挠了挠头,又是红了脸。
居然十六了,这孩子瘦瘦弱弱的看上去也仅十三四岁的模样,连十岁的宋文彦都快赶上他的身高了。
据说他父亲战死了,这会儿母亲又还病着,若非侯府接济的这份工,大概没有活路了吧?人啊,三六九等都是命。
容玉挺喜欢这孩子的,莫名让他想起了他的那只去世多年的雪纳瑞,虽然这会儿他的肉身也才十七岁,但容玉拥有的是一个二十六岁的灵魂,自然看他就像孩子。
反正目前他连侯府半步都踏不出去,大把的时间无处可遣,不找点小事来做如何打发。
容玉很是爽快:“行,晚上的时候过来吧。”
***
平阳侯府,主院。
一灯如豆。
已是子时,宋俨明端坐在桃木案边翻阅书册,松竹轻步上来将灯罩启开,添了灯油,房间里面灯烛一晃,很快又明亮起来了,他恭顺地福着身子垂手站在一侧,轻声劝道:
“侯爷,夜已经深了,早些歇下吧。”
宋俨明头也没抬:“不急,你先去歇息。”
官宦贵胄人家,主子未歇息,作奴才的怎可僭越在前,松竹有些踟蹰,虽知道即便这会儿去休息,宽厚如侯爷不会怪罪自己,可若是让戚总管知道了,虽明面上不会惩戒,但总归后面有些气受的。
他不由想,要是有位当家主母便好了。
松竹想象着此刻有个主母雍容华贵款步上前,温声细语劝慰尊为一国侯爵的丈夫入寝,周到细致地照料着侯爷的方方面面,并妥帖而有分寸地安置下人,那样定是比现在好许多许多。
可惜啊。
他小心翼翼看了看自己这位自小跟到大的主子,心里仍是看不穿这位新侯爷心中所想,他们侯爷弱冠之年便被派去在北疆督军,等北疆战事稍缓归来已是三年有余,这会儿已经廿四了,可还未婚配,房里侍妾也无,若是京城里其他的人家,恐怕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侯爷年纪轻轻便承袭了侯位,官拜中书令,深得圣宠,品貌非凡,自是京中炙手可热的贤婿人选,因府里没有当家女眷,说亲的都快将隔壁安信侯府的门槛给踏破了,安信侯对自家的这侄儿亦是上心得很,吴大娘子已经跑了这院里提了不下十多次了,可侯爷面上都淡淡的,只说孝期未满三年,孝思不匮,次次将吴大娘子给回绝了去。
也不知侯爷心里想什么。
念此,松竹心里微微一跳,侯爷该不会喜欢男子吧,但也没见侯爷往府里带些小子。
唉,这些事本不该由自己一个下人肖想,先下去吧,在耳房睡上片刻再回来便是。
瞧了一眼那犹自翻阅书籍的年轻侯爷,松竹慢慢阖上了内门。
不知过了多久,门上有几声叩叩的敲门声,深夜来此,必然是要客。
“进来!”宋俨明收了手上的经卷,丢在一旁。
进来的是一个蓝青色劲装打扮的青年,他拜了首:“侯爷,属下姚召方从楚州回来,连夜特向侯爷复命。”
宋俨明点了点头:“怎么说?”
那姚召道:“关于容家二公子的来历,下官已查详实,这容二并非容家嫡母所生,乃是弃子,生处不明,是容老妇人无意间捡回来,记在族谱上作了这二公子的。”
“因是个双儿,所以在府上一直当成一个姑娘家来养,十数年久居深闺,几乎没有跟外人接触的机会,听府上的奶妈子所说,容二公子性子温软,懵懂天真,是个极其纯白良善之人。”
宋俨明眉头微皱,尤其听到那几个形容词的时候。
不由打断:“消息可属实?”
“侯爷嘱咐属下不敢草率将事,特特亲自跑了一趟,这些消息经由数人相互佐证,合当不会有错。”
宋俨明想起了那张带着痞赖笑容的脸,实在难以将之与温软、天真、纯白良善等词儿搭上。
一声冷笑:“纯白良善?怎会悖逆人伦,搭上自己的兄长,又怎会贪图富贵,甘当他人外室。”
姚召语滞,半晌才道:“属下所闻确实如此,不过听说,并非他愿甘当外室,只是因容家嫡母恨其勾引兄长,将之献给……咱们老侯爷,听说,在楚州的时候那容二便已经哭闹一场,后被嫡母不知怎么地胁迫着才肯进京,只是老侯爷一向威重沉稳,不知为何……”
姚召的疑问自然也是宋俨明的疑惑所在,老侯爷当不是那等贪图美色之人,这些年,因为这层尊贵身份,不知道多少人使了多少手段往平阳侯府塞人,皆被老侯爷一番厉色给斥责了回去。
又怎会轻易在一个徒有外表的小子身上着了道?
但更重要的是,他怎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幕后的人究竟是谁?一个养在深闺的双儿怎会如此油滑奸邪?
这个人身上着实有太多的疑点。
宋俨明闭上了眼睛:“让楚州那边的继续探查,若有消息,速速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