唠唠叨叨的声音逐渐远去,季温良弯下腰,将硬币拾起,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虽然换了个身体,扔东西的准头还是蛮好的。
他想。
买了一只活的老母鸡,让店家处理干净,又买了些山楂枸杞,踩过热闹的叫卖声,季温良朝家走去。
一打开房门,就见季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戴着厚厚的老花镜,费力地看着医学期刊。
这位老人不久前才从院长的位置上退下来,还未适应这样无所事事的生活,他听见门口的响动,向下拉了拉遮住整张脸的期刊,透过镜片吊着眼看了看,又默不作声地将目光投了回去。
“爸,看书呢。”
“不看书能干啥?”
“你别理他,他就是太闲了。”
季母将毛线放在茶几上,接过了季温良手里的购物袋。
“买了鸡?哎呦,这个我可不会炖。”
季母退休前是肿瘤科的主任,餐餐在医院食堂解决,哪有时间做这些。
“没事,我会,您不总说外卖不营养吗?我就自己在租的房子里做,就是味道可能不那么好,别嫌弃就行。”
“上大学不好好读书,整天琢磨这些。”
季父瞥了一眼,出声道。
“哎!你这个人,儿子念书的时候吧,你总念叨,这人回来了,你又开始挑毛病……”
季父像踩在了裸露的电线上,瞪着眼道:“我什么时候念叨了?我念叨什么了?”
“你不是说儿子上那么远的大学,回来一次难,催我打电话,打电话……”
“我那是怕他又跟一些个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丢了老季家的脸!”
“你什么意思?啊,这是你老季家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
“妈,妈,”季温良也不知道这场战役是如何又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他忙把季母拉进厨房,“帮我淘个米。”
不久后客厅响起电视机的声音,季温良边切菜边问:“妈,爸这脾气怎么越来越不好啊?”
“就是闲!从前你爸一天要接手多少个病人?开多少会?现在退休了,找不到事做,可不就跟我吵吗?”
“要不你也带我爸去练剑吧,我看楼下方叔叔和方阿姨练得就挺好的。”
“你爸才不会去呢,哎呀,别说这个了,我问你个事。”
季母突然转身,合上了厨房的门。
“怎么了?”季温良切菜的手停下。
“儿子,妈问你,现在有没有朋友呢?”
她这样神神秘秘,季温良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妈?怎么突然提这个?再说之前你和爸不是不同意吗?”
“之前是之前,和现在能一样?这两年啊,妈也看出来了,你的确是比以前懂事多了,我们也不用担心你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虽然……虽然你不喜欢女人,可也不能一直单着是不是?”
原主什么时候出的柜?
季温良心里一惊,迅速通过系统调出原主的回忆。
即使以旁观者的角度看,那也是一段挺惨痛的往事。
原主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父亲是A市京安医院的院长,母亲是治理肿瘤方面的专家,两人在自己的领域倾注了太多的精力——而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所以当他们在同性恋酒吧发现自己的儿子穿着满身酒渍的高中制服同一个西装男人跳舞时,他们做出了正常父母的反应——把儿子拎回了家,没收了他的一切通讯设备,并且打了一顿。
然而儿子坚持的绝食行为不得不让他们做出让步,他们接受他不喜欢女人的事实,前提是考上医学院,放弃什么见鬼的音乐梦想。
而儿子确实也做到了,只不过他选择了离家最远的医学院——那是开启另一段疯狂旅程的前提。
如果顺利的话,毕业后,他将在父亲的安排下进入男主所在的医院,被男主光环所俘获,成为他忠实的小弟。
只可惜,这位脱离父母束缚的原主在大学过得太放肆,在连续几夜的纵酒后,不幸地猝死了。
也就是此时,季温良的灵魂脱离了他生活了几千年的世界,来到了这里。
他还没来得及回到原世界,没来得及清除记忆。
而在这个世界上,一个破镜重圆的都市故事,已经拉开帷幕。
男主封铭和女主邱落落在大学相识,两人谈了一场轰轰烈烈、引人羡艳的恋爱,临毕业时却因为误会分道扬镳,男主进了A市的医院,成为了一名心外科医生,而女主选择出国,去追逐她的梦想——成为一名婚纱设计师。
多年以后,女主回国,在飞机降落的一刻,突发心脏病,被送去了医院。
男主成为了她的主刀医生,这份被中断的爱情又重新苏醒……当然,这里少不了原主小弟的贡献。
“儿子,你想什么呢?”
季温良回过神。
“没什么,妈,我知道了。”
“什么知道了?什么叫知道了?儿子……”
“妈,你快尝尝淡不淡。”
季母刚想再说,被一勺鸡汤噎了回去。
餐桌上,一直默默无声的季父开口道:“明天你就上班了,我一会儿给王主任打个电话,你以后跟着他好好学,别整天游手好闲。”
季温良咽下了嘴里的饭。
“王主任?哪个王主任?”
“就是心外科的主任啊,”季母插嘴道,“你不记得了?小的时候还来过家里呢,他是你爸的学生,让他照顾你,我们也放心。”
“爸,我们科室除了王主任还有谁啊?”
“怎么?王主任带你还不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
原主到底给他爸爸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爸,我这不是想提前了解一下吗,你知道,网上都是官方的资料,我也不知道他们私下里是什么样,怎么相处。”
季父觉得他还算有心,语气也终于不再严厉。
“好好工作是最主要的,不过这个,同事之间的关系也不能忽视。”
季母接着道:“对,这个也重要。王主任这个人挺和蔼的,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你们科里还有……老季,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前阵子买菜还碰到的。”
“陈苗。”季父补充道。
“对,对,对,陈苗,现在是副主任了吧,听说和她老公离婚了?孩子都……”
季母对于家家户户的动向简直如数家珍。
眼看离主题越来越远,季温良赶紧设法打住。
“王老师,陈老师对吧,还有吗?”
“还有就是齐作山。”
“老齐和你一起退休的,你不记得了?”
季父长长地噢了一声,想了想,“那就是剩下挺年轻的那个,叫什么什么……哎呦,你瞧我这记性。”
他放下筷子,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客厅,拾起茶几上的医学期刊,又戴上眼镜,边翻页边走回餐厅。
“啊,这呢,封铭。”
季温良站起身,凑过去。
期刊上登了一篇先天性疾病相关的文章,属名正是封铭。
“这年轻人不错,我听老方提起过。”
“爸,我想还是别麻烦王主任了,医院那么多专家,我跟着谁都可以,您一打电话,好像我沾了您的光似的,说出去对您名声不好。”
“呵,你还知道为我着想?!”
这真是浪子回头,撞了鬼了。
“那就随便你了。”
季温良嗯了一声,道:“我吃好了。”
他回了房间,随手顺走了餐桌上的杂志。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啦!这个世界应该会比较短,也不会有虐了,话说过了两个世界还没让两个人好好谈恋爱呢,所以我要让两个大宝贝谈恋爱!!!冲压!!!
最近查了一些医学资料,果然隔行如隔山……
日更有点困难,隔日更应该能做到……算了算了,我还是不随便许诺了……先定一个小目标,这个月把这个世界写完,fiu-
第71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二)
“封铭, 副主任医师, 擅长先天性心脏病矫治, 瓣膜性心脏病手术治疗,心脏肿瘤及其它罕见心脏疾病的外科诊治。”
晚九点,夜幕沉降, 将橘黄的点点灯火拥入怀中,黑暗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 丝丝渗透进沉寂的卧室里, 唯独书桌上的电脑发着近白的光,上面显示着全国某知名医院的导诊信息, 长长的执业履历上贴着一张模糊不清的一寸照片。
季温良移动鼠标,白色的箭头停留在照片上, 接着它被放大, 鼻眼之间的距离慢慢拉长,却怎么也不能再清晰。
他惊奇于过了这么久, 这张照片从没有换下来过——被一个更清晰的, 或是更帅气的。
就在几年前,当季温良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就表现出了意料之中的震动——他从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中看到了封离的影子。
他还记得上一世, 离去之前,在不灵城那个平凡的小屋里, 封离对他说的话。
“下辈子你可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季温良不得不怀疑, 封离为什么会问那样的话?还问得那样认真。
难道是他与自己一样, 有能够穿越时空的能力?
封离是不是也来到了这个世界……封离和封铭长得那样像。
可他又害怕, 害怕这样相似的容貌仅仅是个巧合。
如果能亲自见一面,确认一下就再好不过了。
所以在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后,在一个暑假里,他做了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决定。
他选择了一个周一的上午,和所有周一的上午一样,医院里繁忙而混乱,到处充斥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穿梭在不同颜色的衣服里,渺小而醒目。
为了避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他穿了一条毫无特殊装饰的深色牛仔裤,一件纯白的衬衫,他相信这样混在人群里,就像八宝粥里的一粒米——绝对不会引起丝毫注意。
保险起见,他甚至戴上了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微微透漏着紧张的眼睛,他用这双眼看了半晌镜子里的自己,从抽屉里翻出一副墨镜。
他本来想用这副墨镜遮住这双眼,但当再一次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这样反而有些奇怪,就摘了下去。
不过口罩是无所谓的,在医院里,医生、护士、怕病气的家属、呼吸道感染的病人,他们都会戴上口罩,这没什么新奇。
就这样,他穿过了住院部的大门,同一位抱着女儿的父亲和拎着盒饭的妇女。
他踏着台阶上了五楼,步入长长的走廊,一间间病房掩着门,他透过镶嵌在门上的长条玻璃看它们,就像窥探不同人的人生,他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人。
“哎呦!”
这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眉毛,蓝白条带的病号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他整整花了三天时间才完成一幅由一百个碎片组成的拼图,高大的恐龙一家终于坐在一起吃野餐了,他躲过护工和妈妈,迫不及待地跑去和另一个病房的伙伴分享自己的成果和成果带来的喜悦,可就在半路,一切都毁了,他的心血掉落在地上,恐龙的头和尾巴都摔在了一起。
“你赔!你赔!”
他叫得太过大声,已经引起了路过的病人和护士的注意,季温良不得不蹲下身子安抚他。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哥哥再给你买一个?”
“不要!我就要这个!”
“那哥哥帮你拼起来,不要坐在地上,很凉。”
得到了许诺,小男孩终于不再大喊大叫,站起身看着季温良把一张一张的碎片连接到一起,偶尔还会凭着已有的经验指导他。
“你拼错了,这个应该和这个在一起。”
“好,我把他们拼起来。”
接着他们开始交谈,季温良因此得知了这个男孩的许多信息,例如他叫南南,喜欢动画片、积木,最爱牛奶和巧克力。
尽管一切顺利,季温良还是悲哀地发现,想要赶在日落之前拼好这幅恐龙卡通图片,实在是困难。
而正在此时,一个声音解救了他。
“李南南,该做检查了。”
季温良将脑袋从一堆拼图碎片中抬起,见十步之外站着一个医生,白大褂贴颀长的身上,外翻的驳领露出里面的衬衫,脖颈上挂着黑色的听诊器,胸前别着长方形的挂牌,上面标着名字和职称。
认识到来人的身份,季温良马上低下了头,将两个碎片拼接起来。
这时男孩抓住了他的手,将未完成的作品和剩余的碎片收拢在一起。
“哥哥,我先走了。”
季温良站起身,目送着小男孩跟着医生离去。
在走廊的尽头,医生突然转过了身。
“先生,你是……患者家属吗?”
季温良怎么也没想到医生会和他搭话,过了半天才说了一句。
这句话在喉咙里滚动,含糊不清,任谁也无法分辨其中蕴含的信息。
为了听得更清楚些,医生上前走了几步。
季温良本能的想往后退,但还是止住了。
清了清嗓子,再一次低声重复道:“不是。”
“是病人?”
除此之外,封铭再也想不到别的什么人会在此时出现在心外科的住院部了。
季温良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是病人。”
“我没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