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是他一早就定好的计划, 可是这时, 真的接到了陈瑾的电话,他却没有感受到多少喜悦,反而有些空落落的茫然。
陈瑾根本不知道萧律曾经对他有过好感, 只像最普通的老同学那样告诉他, 他们要开一场同学会, 然后问他去不去。
如果按照原计划,萧律是打算借这通电话好好和陈瑾扯拉几句增进感情的。
阔别多年,他有很多问题可以问。比如问陈瑾这些年在国外过得怎么样?他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这次回国又打算待多久……
这样一来一去,在同学会上,相比较于其他人,陈瑾必定会更愿意与他亲近一些。
可是现在,萧律却什么问题都没想到要问,一句一句都是例行公事的回答。直到陈瑾要挂电话了,他才想起自己策划这事的目的,匆匆拣出一个话题。
他靠着栏杆,朝电话那头问道,“陈瑾,你这些年在国外有没有认识什么有趣的人?”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电话那边静默了一下。
萧律暗叹口气,觉得自己今天实在不在状态。他应该循序渐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突然。
陈瑾半天没回答,萧律心想再说下去也没用,于是打算打个圆场就结束对话。
这时,那边却说话了。浅淡温和的声音穿过无线电波传递过来,有些微微的失真,但依然十分好听,“国外没有,回国的时候在机场遇到一个。”
陈瑾没有多说,话里却带着笑意,“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说到“可爱”两个字,他的语气放得更轻了。
萧律察觉出一点微妙,“可爱的男孩子?”
他忍不住向房间里看去,看向他房内的男孩。
谈衣背对着他侧躺着,半靠在床头,被子下滑到腰际。床头灯光不甚明亮,光线有些昏黄,谈衣在大床上的背影孤零零的。
一滴水珠从屋檐上落下,冰凉凉的滴在萧律手臂上。他的心好像忽然被刺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这颗水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陈瑾继续道,“他还说自己是个明星,可是我没有查到他的消息……”
萧律握着手机,陈瑾的话却再没听进去,他的眼睛只看着房间里的人。
因为下过一场小雨,晚上有些冷。萧律才在阳台站了一小会儿,就已经感到几丝凉意钻进皮肤。谈衣虽然在室内床上,上半身却几乎全都露在外面。他手指微动,很想把谈衣的被子盖好。
念叨了一会儿,陈瑾也觉察萧律似乎没有聊天的兴致,于是很快挂了电话。
萧律听到电话挂断的嘟嘟声,竟然有些如释重负地呼出口气。他大踏步走进房间,帮谈衣轻轻把被子拉上,又在他的脖子上掖了掖。
他从小养尊处优,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只有被人伺候的份,第一次做起这种事,动作难免有些笨拙。
谈衣被弄醒过来,半阖着眼,小扇子般的睫毛轻轻颤动几下,眼睛仍旧比较朦胧,也不知道酒醒了没有。
“快睡吧。”萧律的心软了又软,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头。
谈衣的眼睛对着他,像在看他,又像是看着望不见的虚无。他忽然说,“我比他认识你要早。”
“他?”萧律疑惑,马上想到谈衣说的应该是陈瑾。
谈衣闭上眼睛,偏着头,半边脸陷入枕头里面,他的声音仿佛睡梦中的呓语,“我很早就认识你了,比你知道的还要更早,更早的……”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慢慢低落下去,最终消失于唇齿之间。
萧律忽视心底的异样,思索片刻,觉得谈衣大概是从前在什么报道上看过他,于是不再深想。
他站起身,想帮谈衣调整下位置,在把人转过来的时候,他却怔住了。
他看到,在昏黄的光线下,谈衣的眼下竟然有两道干涸的泪痕。这两道泪痕像布满伤心的沟壑,深深地刻到了他心底。
“小衣,你让我该拿你怎么办。”
萧律在谈衣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出去。
他离开后,谈衣就睁开了眼睛,然后打了个哈欠。
系统蹲在枕头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条小手绢,擦着眼睛哽咽道,“好心酸哦。”
根据本世界资料提示,萧家老人有些迷信,认为多给子孙积德才能让他们事业有成,长命百岁。
于是从很早开始,萧家就以萧律的名义资助了许多孤儿,原主就是其中之一。每次资助前,萧家父母还会带着萧律去与选定对象见面,所以原主小时候与萧律应该还有一面之缘。
不过原主却从来都不知道资助他的就是萧家。他那时还很小,根本不记得事。萧家只在资助之初让双方见了一面,之后就叮嘱孤儿院院长不要将他们的身份告诉那些孤儿。
这些信息其实是作者的废弃设定,并没有真的写入文中。只是小说成了现实,这些曾经在作者脑中晃过的想法也就都一起成真了。
有了设定就不能浪费,于是……
谈衣:“其实刚刚都是我自由发挥哒。”
系统:“喵喵喵?”
“‘孤苦无依小孤儿苦恋恩人多年’的设定,是我临时加的。”
系统:“……”忽然觉得自己被欺骗了眼泪。
“不管是我编的他编的,也都是一样的故事嘛。”谈衣挠挠小猫耷拉的耳朵。
其实他这么做不是没有理由的,一份蛰伏多年,有着深刻意义的感情远远比没有来由,只仅仅建立在**纠缠上的短暂恋情深刻得多,也有余地发挥得多。
萧律好感度已经60了,他也是时候该去见见白月光了。根据系统资料显示,陈瑾回国后第二天就迅速入职,在一所大学里任教,而这所大学离他的学校不远。
谈衣调出陈瑾的课表,盘腿坐在床上,快速浏览,发现明天就有陈瑾的课。
系统看主人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由得提醒道,“主人,你明天也有课哦。”
谈衣一挥手,“翘掉。”
系统有些急了,“可是再不上课,主人会挂科的!”
“不会的。”谈衣十分自信。
系统愣了愣,马上崇拜道,“主人你好厉害,你全都懂吗?”
谈衣奇怪地看他一眼,“当然不懂了。可是我有萧律啊,大不了和他撒撒娇。别担心,稳稳的。”
系统:……原来竟然是这样。
主人,你的节操呢?
·
陈瑾正在上课。他穿着干净的亚麻衬衫,纽扣扣到领口往下第二颗,显得禁欲又干净。
他两手撑在讲台上,袖口微微卷起一点,铂金色阳光照进教室,陈瑾低头讲解着古典文学史,偶尔抬头看向底下的学生,嘴角带着温和的浅浅笑意,整个人充满书卷气。
作为通识课,古典文学鉴赏向来冷门,选择的人向来寥寥无几。但是自从知道鉴赏课换了一个超帅的老师,这门课就开始一座难求。临近期末,选修课的选择时间早就过了,但是依然有大把大把的学生慕名而来,然后从此一坐不走。
谈衣来的时候在学校逛了一下,再回来教室里就已经满满当当的了。不过他也不想第一次来找人就这么明显刻意,于是只在教室外面蹲守,打算待会儿假装个“偶遇”。
一堂课上完,陈瑾合上书本,许多学生马上就簇拥着上来,叽叽咕咕地问些有关无关的问题。
他才来第二天,学生正是最好奇的时候。几个课程问题夹杂在众多私人问题之间显得十分弱势,最终寡不敌众地湮没在众多“老师几岁”、“结婚了没”、“有没有女朋友”之中。
好不容易等到学生都散了,陈瑾才得以松一口气。他走出教室,抬头就发现门外的廊柱上靠着一个少年。
第75章 性转总裁文11
少年单手插兜,微侧着头看夕阳, 左耳中插着一只耳机,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都能听到重金属摇滚的激烈碰撞声从耳机里传出来。
可是少年的表情却很淡, 他的脸部轮廓线条柔和,却呈现出一种生冷的疏离与淡漠, 让人不敢轻易和他说话。
陈瑾走动两步,少年就发现他了。他摘下耳机, 一双黝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 眼里并不是什么善意的神色, 目光锐利得好像一根带血的刺。
陈瑾微微一愣。谈衣却很快就收起不善, 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他说道, “原来是你啊。”
可能只是因为被陌生人打扰了, 所以谈衣才会露出那种表情吧。陈瑾自发给他找了理由, 然后说服了自己。
陈瑾走到谈衣旁边, 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谈衣一只手垫在脑后, 往后重新靠在廊柱上,笑吟吟地睁眼说瞎话, “我是明星嘛,在这里当然是在拍摄了。”
这副微有些得意的神情十分生动, 陈瑾忍不住笑起来, 他没有怀疑, “原来是这样。”
谈衣把手放下来,绕着他转,“我听这里的学生说,他们学校来了个很帅的老师,整个学校都轰动了,我觉得好奇,就来这里看看。”说到这里,他停下,挤眉弄眼地说,“我们好有缘分啊,小哥哥。”
被他这么暗示,陈瑾也忘了深究谈衣话里的不合理,他想起他们在机场的相遇,嘴角笑意更浓。
回国的第一天,就遇到那样的事,他的确印象深刻。到家后,他也查了谈衣的名字,却没找到什么具体的信息。他还有些遗憾,心想也许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想到谈衣这么快就自己出现了。
谈衣咳了一声,说,“既然我们这么有缘分……”
陈瑾耐心地等他后半句话。
被这么看着,谈衣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弱了下去几分,“那你请我吃饭好不好?”
陈瑾失笑,原来谈衣扯这么多,是因为这个原因。
谈衣脸一红,露出有点泄气的表情,“你不愿意就算了。”嘴上这么说,他却捂了捂自己的肚子,十分可怜兮兮地说,“我好饿。”
他这个样子,谁还能再拒绝,更何况陈瑾也没想要拒绝。
“你想吃什么?”
谈衣眼睛一亮,“你要请我?”怕他反悔似的,他又马上补充道,“这是你自己说的!”
陈瑾看着少年两眼亮晶晶,充满渴求的样子,忽然觉得好像看到了某种在窝里嗷嗷待哺的小兽,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嗯,我说的。”
被情敌摸头,谈衣的第一反应是甩开。可是陈瑾望着他的目光却这么温柔,充满着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包容与爱护,好像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明明对他来说,他还只是一个才见过两面的陌生人而已。
“要吃什么?”陈瑾浅茶色的眼眸中泛着浅浅的笑意。
·
有人请客,请客的还是情敌,谈衣半点都不客气,直接选了一品阁,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一个字——贵。
我要吃穷你。
坐在一品阁内,谈衣从菜单下探出一双眼睛,偷偷看情敌有没有露出肉疼的表情。可惜结果很令人失望——并没有。
陈瑾依旧笑吟吟的,注意到谈衣偷窥的眼睛,还英雄所见略同似的对他说,“我也很喜欢这里的菜。”
好像被针扎了的气球,谈衣泄气不已,把菜单摊开来,蔫蔫地说,“一起看吧。”
陈瑾又笑了,还笑得特别开心,直到被谈衣不满地瞪了一眼,他才停止下来,可是眼里的笑意却仍旧没有散去。
虽然是艺人,不过其实谈衣本来就挺爱吃的,再加上这具身体孤儿院童年的加成,他对食物的抵抗力一低再低,已经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吃货了。
陈瑾经常来一品阁,因此对它的菜色非常了解,清楚哪些菜空有名头,实际味道一般;也知道哪些菜虽然卖相不佳,实际上却非常美味。
不仅如此,作为古典文学老师,他还能引经据典地介绍各种菜式背后的故事,谈衣听得津津有味,不自觉地就和对方越靠越近,自己却浑然不知。
讲到三丝敲鱼的故事的时候,谈衣已经紧贴着陈瑾坐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眼中有着几丝崇拜。
陈瑾就像哄一个小孩子一样,耐心地说,“这个故事是讲一个老和尚,去福建取经途中,老和尚不慎落水身亡。他的弟子知道后非常伤心,敲着木鱼走到老和尚溺水的河边,为死去的师傅念经超度。就这样过了四十九天,小和尚睁开眼,忽然发现水面上浮出了数条黄鱼,每条鱼都金光闪闪,似有佛光笼罩。”
谈衣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哇”。陈瑾轻笑一下,想到谈衣刚才不高兴的样子,马上忍住,继续讲故事:
“老和尚离开时身着黄色袈裟,小和尚稍一联想,顿时就悲愤交加,以为必定就是这些鱼吞吃了师傅的肉。于是,他将这些鱼通通抓了起来,把鱼肉剁成肉糜,放在木鱼上狠狠敲打成薄片。这个‘敲’字,就是这么来的。”
谈衣夹起一片三丝敲鱼的鱼片,盯着看了两眼,煞有介事地说,“好像真的挺薄的”。
因为谈衣一直缠着要听故事,而客人不点单服务员就只能一直站在旁边,陈瑾就先让上了谈衣明显感兴趣的几道,留下一份菜单,就让服务员下去了。他讲完一轮,菜正好上来,谈衣把鱼片放进嘴里,眯起眼睛。
陈瑾问他,“好吃吗?”
谈衣开心地点头,眼睛弯弯,满脸都是满足。
陈瑾心里一软,不由得也觉得很开心,把菜一道道地往谈衣面前推,自己反而都没怎么动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