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嫂嫂都是男子,不如我找裁缝定制两套男装?”她愁眉苦脸地咬着笔杆。
陈茗与骆华卿相视一笑,都看出了彼此眼底的揶揄之意。
“就订一男一女吧,”他笑着捏了捏骆华卿的脸,“你哥哥少年时扮过女装,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报答回来才是。”
骆冰汐立刻欢天喜地地找裁缝吩咐下去,积极赶工之下,一日左右便出了成品。陈茗和骆华卿前往试穿,都觉得十分合体,自又是一番嬉笑亲昵,浓情蜜意。
帝后大婚与登基大典一道,于骆华卿归国后的第五日举行,他与陈茗携手走上玑华宫大明殿的九十五级石阶,面朝石阶下一众跪拜的臣子,朗声道: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玄胤也终于能从战火中复苏,既然澜蓁古剑认朕为剑主,朕必将励精图治,振奋国力,不负天命之重托!”
“天佑玄胤,帝君万岁,帝后千岁!”
山呼海啸一般的应声传来,陈骆二人从阶梯顶端的祭鼎之中取出香火点燃,跪倒在地,虔诚叩拜玄胤皇室的诸位先祖。
祭天礼毕,他们沿着大明殿后的回廊一步步走向帝后合寝的华宁宫,脚下迤逦开深红艳丽的长毯,身边则不时有内侍宫女抛洒出红豆绢花,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恭祝帝后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殷红幔帐内,骆华卿挑起陈茗的红盖头。
见凤冠霞帔映衬下,他雪白莹润的面颊透出如初生樱桃一般诱人的色泽,立刻心痒难耐,迫不及待地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小明,我想……”
他狭长的凤眸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轻抚陈茗纤细的腰肢。
“你急什么,咱们还没喝交杯酒呢。”陈茗笑着搡开他的手臂,取过托盘上两盏碧玉杯,冰白的手指衬着玉杯红酒,煞是好看。
“交杯结同心,恩爱两不疑。”
他轻喃着,抬手勾住骆华卿的脖颈,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当啷”一声,酒杯落地,骆华卿将他打横抱起,走向不远处的床榻。
帐幔垂落,掩去了暧昧的低吟与衣料的轻响,与那些欲说还休、抵死缠绵的情思与不舍。
等到第十一日,玄胤帝后便携手出游,美其名曰“蜜月”。
出行前,有一位不速之客找上门来,是满头银发、神情疲惫的丘壑子。
他望着骆华卿久久不语,千言万语终化为一声叹息。
过往的伤害已经铸成,他终究是负了自己最爱重的小徒弟。
而远在琅轩牢狱之中的萧如赋,也早已因为阴谋落败精神崩溃,传闻他常常胡乱呓语、神志不清。
昔日风光无限的青年将军,终究落得了失心疯的凄惨下场。
“您的祝福,我与小明收下了,”
骆华卿向丘壑子淡淡一笑,牵着陈茗的手转身离去。
相传他们的足迹踏遍了玄胤的雪山,银翊的沙漠,青璃的湖泽,琅轩的海滨,赏遍盛景吃遍美食,最后的几日,则回到了骆华卿事先为陈茗修筑的小小院落之中。
小院子十分干净,似乎日常有人清扫打理,骆华卿遣人在院落中种了些梅花树,或月白或玫红的花朵迎风怒放,香气悠悠,格外明艳动人。
至于陈茗,这几日则致力于钻研厨艺,他亏欠着骆华卿这些年的生辰礼物,心心念念便是要为他做一份奶油蛋糕。
然而君子远庖厨并不是一句假话。
等到他不知第多少次将厨房弄得烟雾缭绕,在爆.炸的边缘试探,骆华卿终于忍受不住地将人一把抱起放在榻上,自己也不依不饶地扑了上去。
“若真想补偿,”他舔了舔唇角,“就把你自己交给我做礼物吧。”
“你别闹我……”
陈茗眉梢眼角都被红晕渲染,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如今距离重塑躯体已经过去了二十八日,神木的灵核越加衰竭,他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有时说着话便会脱力软倒,吃着饭睡倒也是常有的事。
这样一来,骆华卿更是片刻都不敢离开陈茗,唯恐自己一个疏忽,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他自己的记忆也随着如烟绝效力的减弱逐渐回归,不仅是这一世的点点滴滴,还有前世他身为白虎族少主箬珩的曾经。
越是回忆便越是不舍,他凝望着陈茗毫无知觉的睡颜,将那纤瘦的身子紧紧揉入怀中,力道似乎要拥入骨髓,鼻息共养。
最后一日,陈茗突然说想看看院落里的花。
那时他已经虚弱得走不动路,骆华卿小心翼翼地抱着他靠坐在院中的竹椅上,却见他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已然蜷在狐裘中昏睡过去。
“是你说想来看看花的啊,”他将陈茗微微皱起的眉心揉散,“怎么就睡着了呢?”
陈茗并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神情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动了动,苍白细瘦的手指抚上骆华卿的侧脸,口中呢喃着什么。
他太过虚弱,低哑的气音根本听不清,骆华卿努力凑近他唇边,才隐约听到几个模糊的字节:“卿……忘了……我。”
随后那只手微微一颤,便无力地垂落下来,轻弱的身子悄无声息地一歪,再也没了心跳和呼吸。
骆华卿僵坐在原地,保持着紧抱陈茗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那人的身体一点一点冷下去,属于人形的躯体逐渐消散,变成一小截枯木,安静躺在他的掌心。
忘记么?
他捧起枯木死死按在心口,唇齿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偏要永远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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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一阵隆隆巨响,眼前则是一片幽暗的黑,陈茗感觉到自己在昏暗的水底浮浮沉沉,不知挣扎多久,才迎来一丝光亮。
“呼呼……”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溺水的人逐渐接触到了氧气,终于能顺畅地呼吸。
“小明醒了!大夫,他终于醒了!”
欣喜的呼唤回响在四周,陈茗费力地睁开眼,一点点适应眼前的光线,很快看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是他的父母和亲友。
终究是……回来了啊。
他笑着,眼角却止不住地泪流。
一个月后他顺利出院,过了几天,谢一琮便带着他去见了一个人——
《十里红妆乱京华》的作者曲径寻幽,也就是他们法学院即将毕业的一名师姐,苏夏。
“听说当时在树洞里回复我的那个小天使就是你,”
苏夏穿着一身休闲西装,眉眼间透露出精致和干练,
“真的非常感谢,没有你我大概也没办法完成这本小说。只不过我很快就要入职,以后怕是也没什么时间继续创作下去了,想想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师姐不用这么客气,你那本书真的写的很不错,不论是文笔还是剧情都很吸引人,只不过……”
陈茗吸了一口珍珠奶茶,试探着问道,“我后来想搜索那本文,显示的结果都是404……不知道师姐是锁文了还是?”
“你说这个啊,我确实是锁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完结了,却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思来想去还是不要让更多人看到得好。”
苏夏无奈地笑笑,从手提包中取出一个活页本递过来:“我后来又写了一个新的版本,不过是手写稿,也没完结,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留着做个纪念。”
陈茗讶然地翻开活页本,见纸页上密密麻麻地写着蝇头小楷,情节和原版的《十里红妆》大相径庭,仔细看来,居然和被自己搅得一团糟的剧情发展差不多。
有一段描写吸引了他的注意,似乎是说玄胤帝君时常坐在孤冷的王座上,抚摸着流光溢彩的古剑。旁人问他原因,他只沉默着摇头,却不作答。
捏住活页本边缘的手指微微用力,陈茗感觉到心底某处不可遏制的强烈抽痛,酸涩的泪水一瞬间冲到眼眶,却被他生生压下。
“师姐,真的谢谢你。”他站起身,向苏夏深深鞠了一躬。
法学院的生活总是充实而忙碌,不知不觉一年过去,随着课业基本结束,同学们都纷纷找到了律所法院开始实习。
陈茗也不例外,考虑到学校宿舍距离实习单位太远,便用实习工资在单位附近租了间单人居室,省去了每天几个小时通勤的麻烦。
这种离群索居的状况当然会让陈父陈母担忧不已,时不时会去个电话关注自家儿子的情感状况,却总被陈茗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回。
他时常会打开出租屋的小窗向外看,灯火掩映下的天幕中总有几粒明亮的星辰在闪烁,明明灭灭如同眨眼,又似乎是难以传达的遥远思念。
“卿卿,你一切都还好吗?”
他轻声问,嘴角衔着笑,眼梢却有泪水流下来。
时光飞逝,等到他实习离职的那天,正巧是平安夜,他拿着代教律师和合伙人送的圣诞蛋糕和平安果下了楼,转身走上了人行天桥。
街边灯火流丽,耳目之中都充斥着浓郁的烟火气,陈茗将双手插在兜里,微微低着头,并没有过多逗留。
直到一些议论声隐隐约约地传入他耳中。
“诶你们看到商业街上那个coser了吗,真的好帅好帅啊!”
“他好像有点入戏太深,说话还‘朕’来‘朕’去的,我们想要求个合影他也不肯。”
“话说他身上那把剑真的好炫酷,上面镶嵌着四种颜色的宝石,看上去材料很不错,这年头的coser都这么有钱的嘛?”
“诶可别说了,他出场还自带雷声特效,当时一阵白光闪过,我都以为自己瞎了呢!”
几个女孩正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冷不防一个清秀白净的男孩走上前来,急切问道:
“你们说的那个coser……在哪里?”
她们愣了愣:“啊就在图米SOHO,从天桥右侧下去,向北100米左右就到了。”
“多谢!”陈茗匆忙点点头,转身急急奔下天桥,朝着商业区冲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想对不对,他甚至不敢深入思考,胸腔中心脏在狂跳,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将理智搅得粉碎。
会是他吗?
他会和自己突然落入未知的世界一样,出现在眼前吗?
商业街上人来人往,陈茗穿行在人流之中,茫然地向四周张望。
来来往往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其中并没有故人的容颜,他被行人撞得好几个趔趄,无奈之下只能退到橱窗边站定。
或许是自己弄错了吧……
精神一旦泄下来就容易感到疲倦,浓浓的悲伤和无力涌上心头,他死死抵住冰冷的玻璃窗,眼前渐渐变得朦胧。
思念入骨,是无药可解的剧毒,一日日将他的精力消磨,外表看起来安然无恙,内里却已经千疮百孔。
而就在下一刻,他视线不经意地瞥向一侧的落地镜,忽然发现自己身后正悄无声息地立着个人。
他穿着金绣描边的华美长袍,浓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腰侧别着一柄流光闪耀的长剑,面如凝玉,眼角一抹薄红恍若海棠春睡。
“卿……!”他呼吸一滞,险些惊呼出声,腰间却突然一紧,被人大力搂入怀中。
随即眼前一花,二人已经不在原地。
与喧闹人群隔绝的逼仄小巷中,路灯的光晕将两道身影拉长,陈茗背靠在墙上,鼻端心尖都充盈着骆华卿甘美的气息,那个人双臂撑在他肩膀上方的墙面,正低头深深地吻着他。
带着急切的,思念的,疯狂的味道。
手中的包裹骨碌碌滚落在地面上,陈茗面色潮红衣衫散乱,一双蘸了泪水的眼眸却亮得惊人:
“是你吗……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我说过,不论你在哪里,都别想甩开我,”骆华卿发狠似的咬了咬他的嘴唇,低哼道,“就算是跨越时空也不能。”
“可你是怎么过来的?”联想到自己的经历,陈茗顿时紧张起来,将他从头打量到尾,“不会是设法伤了自己吧?穿越时空的过程中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吗?”
他一双小手不安分地上下移动,骆华卿喉结滚动,立刻将他纤细的腕子牢牢扣在掌心:“我倒是没什么大碍,可你再这样胡乱摸下去,我可预料不了会发生什么。”
“你……”陈茗又羞又恼,想要推开他,腰身却传来一股力道。
骆华卿紧紧抱住他,下颌搁在他头发顶上,压抑不住极致激动的细微颤抖,费了好大功夫才平稳下动荡的呼吸:
“小明,你还记得水灵前辈曾经说过,古剑是打开时空的钥匙吗?”
“我曾经粗浅地以为四象印契的作用只是调动元素之力,却没想到它还有更深层次的用途,那就是打开时空通道,沟通不同的空间。”
骆华卿叹息道:“想到当初向古剑灌注鲜血能将你唤回,某一日当我将元力不计代价地注入古剑中时,突然与剑心和四象印契产生了微妙的联系,等意识回笼,我已经来到了一片虚空之中。”
他口中的虚空陈茗还有印象,应该就是自己两次穿越过程中经历的那片虚空。
可既然四象印契有这样的力量,为何寻找它们会是自己主线任务中的一环呢?
脑海中闪过一道模糊的身影,他心脏不轻不重地多跳了一拍,眸中划过了然。
“那片虚空中存在着很多道光门,我依稀意识到它们应该会通向不同的时空,可第一次我甚至来不及选择,就已经被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