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下面说,你昨儿个去了阴秀才府上?”吴举人不着痕迹的打量黄四郎,见着他一身气度十分的不同凡响,心里头便加深了几番信任,觉得自己的猜测八成是真的。
黄四郎就十分矜持地点了点头,把手中的草盒往桌子上一放,“县老爷,且看这是什么,又价值几何。”
“那本官就来看看。”吴举人下意识以为这东西跟阴秀才有关,他不能不卖阴秀才的面子,于是就亲自打开草盒看了眼里面的罐子,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吴举人不由得看向黄四郎。
“这罐子需得用巧法开启……”黄四郎就说了一下罐子的开启方法,见着吴举人招来下人按照方法开启了罐子,这才又接着说,“罐子里面是菌菇酱,吃起来鲜美无比,且做法多样,县老爷您看这菌菇酱价值几何?”
开启罐子的时候能听到清晰的充气的声音,十分的神奇,且不按照方法开启罐子,那就要难得多了。
吴举人觉得这密封罐子的法子很不错,可菌菇酱他虽然没听说过,但也不是没吃过酱料,味道鲜美他是知道的,可这东西向来不登大雅之堂,要说价值,在他看来,那还不如密封罐子的法子有价值。
“说来听听。”吴举人这么想着,就有点意兴阑珊,觉得阴秀才弄得这什么菌菇酱根本不稀奇,不值得他浪费功夫,现在还没撵人走,也不过是准备再听黄四郎说上两三句话,然后随便找个借口罢了。
“菌菇酱是由豆子和菌菇子酿造。”黄四郎言简意赅道,“这菌菇酱并非不登大雅之堂,单单是菌菇子就足以登大雅之堂了。这东西要卖出去,那绝对是简单的很。我原本想在村里随便卖卖,可那样一来,对咱们花莲县怕是没有半点好处,倒是不如以上坡村为试点,慢慢推广菌菇酱。”
只要上坡村成功,别的村子就也能成功。
只要一个个村子成功了,那么镇上连带县里就也会不一样了。
治下的百姓能做生意,手头有钱了,这就是现成的政绩,且是百年不遇的奇迹,若是黄四郎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他吴举人说不定就能立刻往上升一升。
这三言两语画的大饼实在是太香太诱人,吴举人立刻叫来下人,取了碗筷,亲自品尝菌菇酱。
鲜香的味道当真是独一无二,又的确跟酱完全不一样,吃起来有种肉的口感,却偏偏没有肉的腥臊,单单是这一点就足够登上大雅之堂的了。
菌菇酱绝对能卖出去,而且定然是大卖!
“你有什么想法,都给本官说说。”吴举人脸上的不耐烦早就没了,他很和蔼的看着黄四郎,就像是看自家后生。
黄四郎并没有受宠若惊,反而还是不慌不忙的,“先以上坡村为试点,就交给阴秀才总领,我们协助。事成之后会抽出一成利润捐给花莲县,一成单独抽出来给县老爷,一成抽出来给阴秀才。剩下的七成留下来,用来开拓市场,同时进行两三个试点推进。”
“你不要银子?”吴举人审视地看着黄四郎。
“来银子的地儿多的是,我大可以联络来往客商,亦或是在村口开一个歇脚的店面,这都是来钱的地方。而菌菇酱生意还没有做起来,还没有让整个天下所有人都来买菌菇酱之前,这七成银子是能不动最好就别动。”
只有银子聚拢到一起,这样才能做更多的事,若是现在就分配好银子,那么等将来生意做大了,定然会出现分配不均的情况。
吴举人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他看到了黄四郎的高瞻远瞩,也觉得这个年轻的小汉子是个胸中有丘壑的,即便是给他机会试试,那也无伤大雅。
成了,就是花莲县的大好事,若是不成,也不过是阴秀才那边投几个银子罢了,大不了回头他找机会见见阴秀才,说说话也就罢了。
于是吴举人很轻易的点了头 ,并且给了黄四郎一块印了私印的木牌,方便他跟衙门打交道办事等等。
“多谢县老爷。”黄四郎还是不慌不忙的,不过离开前多说了句,“且请县老爷安排人等着,回去我见了阴秀才以后,叫他派人来只会县老爷一声。”
吴举人自然答应。
原本他就是要派人去知会阴秀才的,不过自己是官,阴秀才虽然有些人脉,却也只是个秀才,叫他派人来县里更正常一点,于是吴举人也就叫人在家里等动静了。
这边黄四郎带着人从县衙后院出来,又走出去很远很远,在路边买了一些包子和烧饼,分给大家,直接不停歇地出城。
到了城外没人的地方,宁哥儿啃了一口包子,这才开始大喘气。
别看他站在宁哥儿旁边看着好好的,其实他心里头可紧张呢,都快要不敢喘气了。
第12章
“老五,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竟然跟你说的一模一样,你不知道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都想给县老爷下跪,得亏你拉着我。”宁哥儿一边大喘气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
颜文宇倒是淡定,就说:“你就是见识少,老五从小就那样,想一出是一出的,我们当哥哥的都拿他没办法。”
“你说县老爷也拿他没办法?”宁哥儿还没想明白呢。
“行了,老四你少说几句。宁哥儿,你听我说啊,之所以跟我说的一模一样,其实是咱们借了阴秀才的势,再加上给县老爷画的大饼又大又圆,他吃下去有天大的好处,就算是吃不到也没有什么坏处,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所以县老爷决定试试呢。”
“咱们一句假话都没说,根本没有欺骗县老爷,至于这话里面的意思,自然是听的人不一样,想的也不一样了。宁哥儿你以后可不要轻易听信别人说的话,总要设身处地的想想清楚才行。”
颜爻卿得意洋洋的仰着脸,唾沫横飞地说着。
宁哥儿就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旁边黄四郎也跟着默默地点头,还真别说,颜爻卿看着是个不登大雅之堂的乡下哥儿,可这每每冒出来的惊人之语却也让他十分的刮目相看。
听上去是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还有些强词夺理,可仔细想想却偏偏又觉得里面颇有玄机。
“咱们现在赶快回镇上。”颜爻卿就说,“这回是我出面,黄四郎和老四跟在我俩身后。等以后阴秀才和县老爷两边对上了,咱们就说这官老爷和富贵人家,那是不一样的,这也是咱们的讲究,都记住了吧?”
几个人都是受教的点了点头,就连黄四郎也不例外。
走着走着颜爻卿就觉得累了,接连赶路寻常人都撑不住呢,更何况颜爻卿这样瘦巴巴,细条条的小哥儿。
于是颜爻卿忽然歪了下,扭头就冲着黄四郎喊:“我崴脚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宁哥儿赶忙凑过来看,“走路看着点路,崴脚可不好受。”
“哎哟。”颜爻卿这回是真的歪了一下,当场就摔了。
他本来就是假装一下,这下子可成了真的了,不但结结实实的摔到地上,就是细细的脚脖子也迅速地肿了起来。
“你……”黄四郎吓了一跳,赶忙过来,双手抱起颜爻卿的脚脖子仔细看了看,很快松了口气道,“还好没伤到筋骨,回去歇息几天就好了。你不能自己走了,上来我背你。”
“哼,都怨你不走我身边,不然我何至于摔了。”颜爻卿很不高兴,脚脖子疼着呢。
黄四郎背着颜爻卿走,就觉得平时看颜爻卿饭量那么大,可一直瘦巴巴的,肯定不重,这会子背着了,倒是也觉得当真是不重,走路是轻轻松松的。
就是颜爻卿也不老实,总是扭来扭去的,黄四郎就说:“不是你自己非要前前后后的走,你看宇哥和宁哥儿,他们就靠一块儿。”
颜爻卿盯着黄四郎的后脑勺翻白眼,心道他们虽然成亲了,但能跟颜文宇和宁哥儿一样吗,他们晚上是各睡各的,根本就不知道正经两口子,他当然不会靠在黄四郎身边走。
“说怪你就怪你。”颜爻卿直接不讲理,他心里头还委屈呢,要是他成亲以前穿过来,定然是要悔婚的,做什么也不挂在黄四郎这棵歪脖子树上。
“成,怪我怪我。”黄四郎一低头就能看到颜爻卿肿得老高的脚腕子,顿时心里头就有些过意不去。
再加上这趟去镇上几乎完全是颜爻卿出主意,他就觉得颜爻卿是有真本事,值得郑重对待的小哥儿,不能跟他斤斤计较。
于是黄四郎就背着颜爻卿,吭哧吭哧地一路赶到了镇上。
等到阴秀才家门前的时候,黄四郎还喘着粗气呢。就是颜爻卿再轻,他也是个已经成年的小哥儿,就这么一路上背着走,就算是一头牛也会觉得累了啊。
颜爻卿上前敲门,很快就看到了笑眯眯的松哥。
“刚好你们来了,正要派人去找你们呢。”松哥就说,“菌菇酱很好,回头你再送一些来。”
“成。我来也是有点事,正要做生意呢。”颜爻卿就说,“这生意是县老爷点了头的……”
“那快请进来。”松哥不敢耽搁,赶忙请颜爻卿进来。
因为跟县老爷牵扯上了,便是阴秀才也不敢端着架子,亲自来见了颜爻卿。
一见面,阴秀才就不由得对颜爻卿刮目相看。
下面送上来的菌菇酱的确味道非常好,贵人胃口好了些,脾气也好了些,府上的日子也就不难过了。而且阴秀才也专门问过颜爻卿他们,可这会子见着了,他才知道这是怎样一个灵气通透,又俊逸非凡的小哥儿。
“秀才老爷。”颜爻卿就冲着阴秀才拱手。
“恩。”阴秀才点头,就又看向颜爻卿。
颜爻卿赶忙解释道:“秀才老爷,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这做生意的事儿,若只是我来跟你合作,那么以后生意恐怕很难做大,我说的做大是让菌菇酱卖到花莲县以外去,但是请县老爷点头就不一样了 ……”
菌菇酱味道鲜美,且怎么吃都好吃,便是贵人也有专门给贵人吃的菌菇酱,穷人也有专门给穷人吃的菌菇酱。
这要是正儿八经的做生意,定然是不错,可要是做大了,大到县老爷也要注意的程度,那可就不是简单的生意了。
如此一来再来找他这个秀才老爷就说明是人家看得起他,且规划的蓝图中有他。
此时此刻阴秀才丝毫不觉得颜爻卿只是个乡下的土哥儿,要知道乡下的土哥儿可没有本事京城跟县老爷搭上,且让县老爷点头,这足以看出颜爻卿的本事。
他这么一想,于是就立刻点了头。
颜爻卿又多说了句,叫阴秀才派人去县里联络县老爷。
这跟县老爷攀交情的事儿,可是求都求不来的机会,阴秀才自然是欣然应允。
于是颜爻卿这般这般说完,最后又说:“我先回去琢磨琢磨,余下的事情咱们再来详谈。”
阴秀才自然应允。
颜爻卿这边就出了门,直接回村。
一路上宁哥儿就又忍不住感慨,不过去过县里,又见了县老爷,再见着阴秀才,宁哥儿可就淡定多了,但还是忍不住感慨。
颜爻卿就趴在黄四郎背上嘚瑟,“那当然,一切我都想好了。咱们虽然没有人没有银钱,可阴秀才和县老爷都有啊,咱们不过是拿出菌菇酱,且从中帮着牵了一条线而已。”
“可谓是东风顺利,缺一不可。”黄四郎忍不住道。
从一开始颜爻卿去敲阴秀才家的后门,再到送上菌菇酱,再到大着胆子去镇上,再立刻回来,这当中无论是菌菇酱不好吃,亦或是县老爷多疑不肯当场答应,或者阴秀才这边跟县老爷还有别的联系,都有可能破坏颜爻卿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
可偏偏一切都是一环扣一环,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也不得不承认颜爻卿非常大胆,若是换成任何一个人定然都会犹豫,可一旦由于就有可能出事,到最后不但计划不会成功,甚至还会给自己招来祸事。
“你究竟怎么想的,不但胆子大,且还成功了。”黄四郎就问了句颜爻卿。
他现在觉得颜爻卿应该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是为了试探自己了,可屡次对颜爻卿刮目相看,又让他觉得颜爻卿是不是也有什么特殊身份。
可他就是颜家爹娘亲生的小哥儿,在上坡村土生土长的,十里八乡的都知道,而且颜爻卿模样俊美,跟辛氏有些像,也有跟颜老头相像的地方,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亲生的,绝对不是抱养的。
“我这不也是想过上好日子。”颜爻卿就叹息道,“现在家里头天天吃野菜,就是炼一点猪板油也舍不得吃,家里的粮食就那么一点儿,除了下地干活出苦力的时候,平日里哪里能吃得饱。”
“大哥这些日子天天出去拾掇吃的,他哪来的银钱,还不是去镇上给人家做苦力攒的一点银钱。大嫂怀了身子就不大好,我眼瞅着大嫂胖不起来,心里头也担心着呢。”
“索性想法子做点生意,赚点银钱。”
“本来我自个儿一个人就成,便是惹来祸事也不连累你们,大不了我一头撞死或者去蹲大牢……”
可宁哥儿知道以后虽然不赞同颜爻卿,可也是一直陪着的,颜文宇更是没有二话,就是黄四郎不也一直跟着,还当了一回专门出苦力的帮着颜爻卿拎菌菇酱的苦力汉子呢。
“老五你可别说这样的话,都是一家人,你能惦记着别人,我们就不会惦记你啊。”宁哥儿就说,“以后有啥事尽管喊我,我都会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