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岩抿了抿唇,在安静的氛围中扯过了自己的被子,将自己盖好了。
他昨夜基本可以算是一夜未眠,隔三差五便是如此,让他的精神不是很充沛。
祁岩躺在榻上,不消片刻的功夫便睡着了。
程然抱着祁岩借给自己的剑,在外面耍了一圈,劈了好几捆柴试了试剑刃的锋利之后,就又回到了屋中。
祁岩已经睡着了,他便没出声,自行将重剑放回了他边上。
然而程然看不到的是,重剑之上此时有细小的雾气在凝结,许久之后凝结出了一个半透明的红色雾团。
剑灵对着程然吐了一口:“tui。”
居然敢用孤劈柴,贱民。
它吐完,就轻飘飘的飘到了已经睡着的祁岩边上,左右转了转。
这个就是它的剑认得新主人了,一个这么小的羸弱人修。真是太不济了。
剑灵转了两圈之后,就贴到了祁岩的眉心之间,片刻后在眉心处摊平了隐去了踪迹。
半梦半醒之中,祁岩仿佛又回到了昨夜。
方云在一片漆黑中点燃了一盏暖色的油灯,就在他面前不远处,正靠着石棺坐着。
片刻后,回过头来,看着他笑的眉眼弯弯,温柔的仿佛能让人融化进他的笑容中去,一下就吸引住了祁岩全部的心神。
他听见方云柔和的叫他:“祁岩?过来。”
祁岩看着方云对着自己缓缓的招手,心里仿佛有一个地方一下就被对方的动作拂软了。
他径直的走了过来,单膝跪在了方云面前,便见到对方纤细白皙的手中正握着一把三尺长剑,一手握着剑柄,一手在剑身上慢慢轻抚而过,轻飘飘道:“少年,好眼光。”
他的手在此时看起来更加的骨节分明,更加的纤细了。
祁岩只觉得心里痒的厉害,便毫不克制的抓住了方云的手。
方云抬起了头,他的眼中仿佛带了某种朦胧的水雾。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方哥哥的手生的如此好看,不知若是十指交握该是什么感觉。
方云便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另一只手也放下了剑,转而轻轻抚过祁岩的手背,随后顺着他的指缝,两只手交缠在了一起,与他做了个十指交握的动作。
祁岩怔愣了一瞬,随后顺着自己心中所想,向前探身,轻轻的将一个绵长的吻印在了方云白皙的额头上。
然而还未等他将身子收回来,便听到方云仿佛被什么卡住了喉咙,从嗓子眼里发出了“呃”的一声奇怪声响。
祁岩心中一惊,停顿了一瞬,便感到唇边的触感有些不对劲起来。
这触感突然变得粗糙干瘪极了,就仿佛是……突然之间变成了麻布被子一般。
祁岩低头看去,便见到方才还在温柔笑着的方云,此时目光空洞,四肢不断痉挛抽搐着,口中断断续续的发出漏气一般奇怪的声响。
方云竟在他怀里抽搐着干瘪了下去,很快变成了一具棕褐色的干尸。
与他交握的手指,也肉眼可见的从纤细白皙,变成了五根干枯的枯枝。
就仿佛被什么祁岩看不见的东西硬生生吸瘪了一般。纵使他拼命的抱紧了他,都毫无用途。
啊!
祁岩一下就被吓醒了,挣扎着坐起了身。
他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边上的程然已经在外面耍了一圈又回来了,此时正坐在自己的榻上看着什么书。
那剑灵可能也是叫唤累了,也意识到了别人听不到他的声音,纵使骂别人贱民也毫无用途,便安静下来不出声了。
见到祁岩又一惊一乍,诈尸似的突然坐起了身,程然便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又怎么了?”
祁岩意识到方才的是梦,便呜咽了一声,又捂着脸倒回去了。
程然猜到他是又做什么噩梦了,见他不想说,看着颇为痛苦的样子,便不再问了。只是道:“你那剑确实不错,我方才回来后又给你放到剑匣里了。”
大约是被点名了,边上的剑匣中,这才又传来了剑灵苍老的声音:“后生,你可是梦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了?”
它这次听起来颇为正经,与先前咋咋呼呼的样子似乎有所不同。
祁岩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他们两个。
剑灵听到祁岩应了,心下有点惊讶。
它方才偷着过来试探了一下祁岩与自己的相融度有多少,却不成想祁岩竟直接短时间得到了它的部分能力。
那是只有非常高的相融度才能做到的。
天不亡它,竟然机缘巧合之下认了这么个人修为主。
剑灵的态度似乎是一下就变了,继续道:“后生,你可知有时候梦境,是带有预言性的。”
预言性?剑灵的话让刚从噩梦中脱出的祁岩不舒服极了。
“我去外面透透风。”祁岩又坐起了身,与程然交代了一声之后,便伸手捞过剑匣抱在怀中,随即向外走去。
雨天的空气微凉,清新极了。
祁岩推门出来之后,便觉得头脑清醒了不少。
这种天气,他们的屋子边上的那条走廊上一般都没什么人,祁岩便抱着剑匣向那边去了。
“后生,”剑灵道,“方才那个人类小儿带着我在这四周转了转,还带着我去劈了几捆柴,让孤有幸见到了些你族的修士。早年孤似乎听说过,你族以门派为界?”
“正是。”祁岩见他在说正经话,便应道,“此处是浩渊宗。”
剑灵跟着轻声念了一遍“浩渊宗”这 三个字,随即嘲讽道:“什么小门小派,孤听都没听说过。”
祁岩好脾气的听着它的话,也没发火。
“人修不过都羸弱不堪。人修修的道,也上不了什么台面。”剑灵道,“后生,这把剑曾经是孤的贴身佩剑,如今认你为主,你可愿一并继承了孤的道?”
祁岩顺着问了一句:“前辈所指之道为何道?”
剑灵答道:“妖道。孤乃朱雀妖王湛珺,妖族之首。”
祁岩想都不想的就拒绝了:“晚辈无意。”
剑灵沉默了片刻,才再度开口:“……你都不多想想的吗?你可知孤是谁?”
祁岩寻了处长廊中视野较好的地方坐下了:“前辈方才说过了。”
剑灵一下就被瘪住了。
“你可知孤的名姓,以及孤的家族的姓氏,都带着无上的荣光。”剑灵再次开始吹牛逼道,“以往莫说孤主动去要求什么,哪怕是孤不经意说些什么都是被无数生灵趋之若鹜的。后生你太不知好歹了。”
祁岩:“晚辈不知。”
剑灵又吃了一口瘪,整把剑都不好了。
祁岩心里却在想着几次以来,梦中关于方云的事情,便主动开口问道:“前辈方才说,有些梦是有预言性的,何解?”
“孤……”剑灵应了一声,却灵机一动,想吓唬祁岩一下。既能给这不识相的弱鸡点教训,又能捞到点好处。
它便突然噤声,片刻后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仿佛要窒息的声音。
祁岩被吓了一跳,立刻打开剑匣,便见到本来程亮的剑身之上,突然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黄斑。他立刻问道:“前辈,你怎么?”
剑灵一边发出“呃……呃……”的古怪声响,仿佛马上就要不行了一般,一边嘶哑的断断续续道:“后……后生……因为你一直……一直将孤放在棺材中……棺材里没有灵气……所以孤要不行了……”
祁岩刚刚才从噩梦中惊醒,这会本来也心不在焉。
而剑灵发出的声音,竟像极了梦中方哥哥抽搐着化为干尸时发出的声响。再加上剑身上出现的斑点,让祁岩下意识的就慌了。
此时听见剑灵在说自己被关在棺材中太久了才会如此,也就来不及想太多,立刻将剑从剑匣中取了出来:“前辈?”
“太……太晚了……孤要死了……”剑身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剧烈的挣扎着,但依然无法遏制其上不断扩大的黄斑,“你的血……除非你的血……你是剑的主人……”
祁岩闻言,立刻抬起剑,在自己的手背上划了一个口子出来,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顷刻间涌了出来。
剑灵便突然没动静了,也不再痛苦的□□了。
从祁岩手背上涌出的血液,沿着剑身上的血纹,一点点的将纹路填满。
剑灵突然又活力满满的狂笑道:“哈哈哈哈,谁要死了?你才要死了,孤骗你的!”
血纹还没走多少,它就突然活过来了,看来最后这一句话不似造假。
祁岩历来忍耐力极强,情绪鲜少有很大的波动,但此时不知为何突然就被气到了,隐约感觉额头上有什么东西在跳。
他立刻想将剑刃从自己的手背上移开,却感觉有一种莫名的吸力在拉着他的手背和剑刃。
剑灵挑衅道:“孤一旦开始喝你的血,就一定要喝饱了为止,你还妄想把孤扯开?”
祁岩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娘。
但他也只好看着自己的血沿着血纹一点点蔓延开,等到将血纹填满了,才成功将这把饮饱了血的剑扯开。
祁岩也顾不得这是方云帮他弄好的剑了,突然就心里厌恶它厌恶极了,抬手就将它扔进了走廊外的泥地中,叫它跌进了泥汤子里。
剑灵掉进了泥里,还来不及抱怨,看见祁岩要丢下它就走,再次叫道:“后生,后生!你不是想知道何谓梦之预言性吗?把孤捡回来擦干净,孤这就和你讲!”
第81章
祁言的脚步略微顿了一瞬, 随后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向前走去。
剑灵看他这样,只好坦白道:“后生, 其实你方才就是做了个预言梦, 那是孤的能力!孤看你被吓得不轻, 若是不将孤捡回来, 你一定会后悔!”
祁言闻言,总算是回心转意一般, 转身又走了回来。
剑灵看他回来,就又得意至极, 在那痴痴的笑了起来:“这就对了,这就对了……还不快快将孤捡回来好好供着, 孤原谅你的有眼不识泰山……”
祁言听着他在那不断地括噪, 板着脸走到它面前,将它捡了起来, 在听到剑灵发出了“哈”的一声笑了之后, 又双手持剑柄, 将它插进了泥里。
便听到剑灵像还是个有呼吸的一般,发出了一声仿佛要窒息过去的抽冷气声。
祁言点到为止, 在它骂人之前又将它抽了出来, 甩了甩上面的水, 还掏出一块布巾将它仔细的擦净了,带着它走回了亭子下面,脸上面无表情:“前辈,请讲。”
“……”剑灵见他似乎对自己又变成毕恭毕敬的样子了, 一时也没骂出什么来。它清了清嗓子,不知是不是祁言的错觉,只觉它再度开口之际,仿佛声音年轻了一些:“预言梦,是孤的能力之一。方才无论你梦到了什么,都是孤给你的一次预见未来的机会。”
祁言想起了梦中的方云,一点点在他怀中干瘪下去的感觉,面色有些不好看起来。
他与剑灵相处时间也不过一时半刻,对方也没有什么前辈应有的样子,一直都一副嘴里胡言乱语的样子,不怎么靠谱。
祁言之前便只当它又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在乱扯,虽然还想让它继续扯下去,但至多也就信了一成。
此时听到它的坦白,忍不住便又多信了三成。
祁言便问:“那前辈为何要给晚辈这次机会?”
“不论如何,孤的剑到底是认了你为主,孤却不知能与你有几分相容。”剑灵答道,“况且孤也不知你究竟有几分天资,所以试探了你一下。”
“孤从剑中脱出了一瞬,接触了你一下,因此你得到了孤的某部分能力。便算是孤认可你了。”剑灵见到祁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就又道,“后生,我妖道之高深,是你人修之道完全无法理解和与之比拟的。如今机会就摆在你的面前,何不来继承了孤的道?只需你说一声……”
祁言见它又提,再度直接拒绝了它:“不必,晚辈对此无意。”
剑灵“啧”了一声:“不识好歹。”
它心里觉着祁言之所以连着拒绝它,大约还是没见识到它的厉害它的不凡,便轻咳一声:“若是你有什么疑惑,尽管来问孤。”
祁言将它托起来放入了剑匣收好了,才轻声道:“我梦到了一个于我至关重要的人,他死了。前辈,何解?”
“那就可能是他真的会死呗。”剑灵言简意赅的说完,似乎是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只好补充道,“其实可以窥得天机的东西,通常都不是那么精准的。天道并不会那么的厚此薄彼,直接让某一道直接看透这天下间的一切。”
“我妖族与人族不同,通常无梦,一旦做梦便是可以窥天机的预言,身份越高血统越纯的妖修窥天机的机会越多。”剑灵颇为骄傲的解释道,“我作为可以成为妖族之首的纯血大妖,自然机会多的很,就算不是天天可以窥得天机,那也是隔三差五就会有个机会的,所以经验丰富的很。”
“一般预言出来的事件,只是一件事情很多种可能中的一种结果,且有一定驳论。”剑灵道,“就比如说你预见了那个对你重要的人的死亡,你有可能因为提前的预见而采取了一些行动,使他免于死亡。但也有可能恰恰相反,他可能本来不会死亡,但正是因为你由提前预见而产生的一些行动,致使他如你预见的一般死亡了。”
“所以后生,不必过于担心,你只需静观即可,待到现实世界中出现了迹象,才需要你有所提防。”
祁言点了点头:“多谢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