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咏声缠绵缱绻,江羡鱼越听越难受,只觉得尾部灼热,全身血液沸腾。偏偏在这时候,他又感应到了江轻魂的情绪,那家伙不知在干什么坏事,满脑子的邪欲。这种邪欲严重影响到了他,让他止不住思念某个心爱的人,幻想那人柔润的唇舌和温暖的怀抱,小腹下乃至整条鱼尾都火烧火燎。
“你们有完没完!一天要搞几次?”江羡鱼抓起一条肥鱼,猛地朝那群鲛人扔了过去。
鲛人们仍没有消停,江羡鱼听得头疼欲裂,胡乱挣扎时竟将鲛尾挣脱了开来,又是一阵锥心刺痛。他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把手伸向池底,摸到了那根镇灵钉。
他颤抖着在昏暗中摸索着,试图用镇灵钉打开身上的枷锁。不知捣腾了多久,他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脆响,手腕处的枷锁竟然解开了!
他欣喜若狂,忙用同样的方式解开了脖子上的枷锁,然后挣扎着从水池里爬了出来。歇了会儿,他便将血迹涂于鲛尾上,等待化足。
然而化足后,他的脚踝处全是伤,几乎无法行走,只能勉强在地面爬行。他没办法只得慢慢爬,眼看快要爬到门口时,铁门竟冷不防打开了,一道瘦削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江羡鱼惊缩了一下,但开门的人不是牧烟舟,也不是牧家其他门徒。逆着光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看见对方穿着薄纱似的月白衣裳,衣料十分轻盈光滑,隐隐闪着微光。
是鲛绡,只有鲛人才会穿的鲛绡!江羡鱼心头又是一惊,这么说来,开门的很可能是个鲛人?
“你没事吧?”那人关切地扶起江羡鱼,他这才看清对方的容貌,明眸皓齿,赤发雪颜,乍一眼竟分不出是男是女。
“你是谁?”
“我是宁无兮,来接你的,容我稍后再解释。”
宁无兮快步走向石窟内,将几串钥匙抛向各个池中,高声道:“诸位同伴,你们自由了,一起来大干一场吧!在这里受了多少委屈,今夜统统还给牧家猎鲛师!”
“好——我们都听宁大哥的!”鲛人们兴奋地回应着,迅速用钥匙解开枷锁,纷纷化足从水中走了出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外冲。
随后宁无兮把江羡鱼背了出去,江羡鱼感觉对方的身板很小,若不是那些鲛人喊他大哥,他几乎要以为对方是个女人。
与此同时,大批猎鲛师正在朝鲛窟赶来。
明月当空,竹叶飒飒作响,杀气森冷。鲛人们与牧家的猎鲛师正面冲撞,一个个手臂上布满了鳞甲,指尖生出狭长的利爪。刀光剑影,锋刃与鳞甲砰砰交击,双方势均力敌。
“我们先撤。”宁无兮背着江羡鱼调转方向,江羡鱼却挣扎着要下来,因为他看见牧烟舟也在战斗,而对方腰间正悬着灵枝刺。
“怎么了?”
“那个人挂在腰间的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必须拿回来。”
“那你等会儿,我替你取来。”宁无兮说着身形一闪,眨眼竟穿过重重敌人,出现在了牧烟舟跟前。
牧烟舟目光惊颤,但却已躲避不及,对方冷不丁用手肘拳击在他小腹处,同时抽出了他腰间的灵枝刺。只听一声闷响,腹部骨肉竟像是扭曲到了一起,疼得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你……给我站住!”他疼得难以站立,却还倔强地冲宁无兮大吼。
宁无兮懒得理会,迅速回到了江羡鱼跟前,把灵枝刺交到了他手中。江羡鱼有点目怔口呆,心叹这家伙速度惊人,恐怕也是魔鲛级别的。
“走吧。”宁无兮再度背起江羡鱼,快步往另一个方向去。
夜风迎面扑来,竹枝飞快往后退去。在汉林这个地方,最多的就是翠竹,无论到哪儿都能看到大片竹海。江羡鱼还记得小时候来汉林,跟叶临川在竹海中追逐嬉闹的情景。
“鱼儿,你知道咱爹为什么要给我们取名临川羡鱼吗?”
“不知道,他们不是随便取着玩的吗?”
“当然不是了,汉林在东,越水在北,在汉林俯瞰越水江河,即为临川。而从越水眺望汉林竹海,便是羡鱼。临川羡鱼,相伴永世。”
思及此处,江羡鱼心口又是一阵刺痛,不知道叶临川如今怎么样了,是否还活在这世上?
不久后,两人停在了一处湖泊边。江羡鱼把腿摊在地上,宁无兮蹲在他身旁,从小药瓶里倒出一种香油,小心地涂在他的脚踝处。
“你给我涂的什么玩意儿?清清凉凉的,这味道我像在哪儿闻过。”
“这是精炼的鲸香,涂于伤口处能快速愈合,若涂于尸首上,还能让尸身不腐。鲸香很贵的,一般只给尊贵的鲛人用。”
江羡鱼愣愣哦了一声,原来江轻魂身上的就是这种鲸香。借着月光,他不禁开始打量宁无兮。他的鼻子又尖又挺,睫毛浓密纤长,侧脸轮廓竟有几分女子的阴柔。
“……你到底是男是女?该不会是女扮男装?不对,你这鲛绡就是女子穿的吧?等等,为什么那些鲛人都喊你大哥?”
宁无兮笑道:“你这样问自己不会晕吗,我既不是男又不是女,我们鲛人本就是有三种性别的,难道你不知道?”
江羡鱼恍然明白过来,鲛人的性别并不是一出生就定的,而是在从幼年过渡到成年时自己选择的。如果没有选择性别,就会一直保持着无性状态,看来宁无兮就是这种无性的鲛人。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救我?要带我去哪里?”
“我是云氏的部下,奉命接你去蝶海,见我们的氏王。”
“云氏,赤鲛云氏么?”江羡鱼眼底一沉,暗自咬紧了牙关。
三年前,江家船队途经蝶海,遭到了赤鲛部族的袭击。江羡鱼永远都忘不了那天,亲爹惨死在自己身前的样子,还有叶临川遍体鳞伤的样子。那时赤鲛王故意留了他一命,并与他约战北渊,所以后来他才会疯狂募集猎鲛师,一手掀起了北渊之战。
“你知道我是谁吗?”江羡鱼狡黠道,自己的身份应该还没暴露,如果给这些鲛人知道他就是鲛族的头号敌人,想必会特别有趣。
宁无兮摇头道:“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我只需要护送你去蝶海,保护你不被人族伤害,不被其他鲛氏半路劫走,任务就完成了。”
“哦?我有这么抢手吗?”江羡鱼越发好奇自己这副鲛身的身份了,没准还真是那个死了两百年的鲛王白晞。
“不久前,天空出现了一次强烈的灵闪,引起了全鲛族的注意,几大氏族都出动来寻找你。而我的氏王只给了我七日时间,除去今日,我们还有三日时间赶回蝶海。”
江羡鱼可不想去什么蝶海,更不想用这副鲛身去见仇敌。他决定等脚伤恢复了,就趁机溜掉,赶回越水。
两人歇息了一夜,翌日天亮就出发了。汉林位于东方,北上是越水,南下是雾山,往西便是金州和香岭,而蝶海就在香岭边境。
“我们尽量走水路,岸上猎鲛师太多。”
“水里游着太累,我这身子骨吃不消,咱就从城内走吧。”江羡鱼存心唱反调,他脚踝处的伤一夜就痊愈了,此刻是行走自如。
“也行,走岸上至少能避开其他鲛氏。”
汉林的小镇很清净,家家户户都种了竹子,青石小道上翠竹成阴。
两人披着连帽披风,脸容藏在兜帽下。江羡鱼想找人多眼杂的地方,趁机制造混乱摆脱宁无兮,但一路都没瞧见几个人。想来应是牧家连夜放出消息,让百姓们提防逃窜的鲛人,所以人们才闭户不出。
宁无兮似乎嫌江羡鱼走得太慢,便提议道:“我背你吧。”
“不行不行,我好手好脚的,怎么能让你背?”
“那我们去找两匹马。”
“瞧这一家家的都关了门,上哪儿去找马,要打家劫舍么?”江羡鱼继续晃悠,宁无兮也只好放慢步伐。
在街上晃了一个多时辰,江羡鱼终于盼来了一队巡逻的猎鲛师。宁无兮忙拉他转向另一条街,他却假装崴脚跌了一下,还故意把宁无兮的披风拽了下来,夸张地大喊道:“啊呀,我的脚!”
猎鲛师们立即注意了过来,目光锁定在了宁无兮身上,因为他的头发是红棕色的,寻常人不会有这种发色,只有赤鲛才会有。
“抓住他!”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拔剑冲了上来,江羡鱼使坏地从后面推了宁无兮一把,“你说了要保护我的!”
眼看猎鲛师围堵过来,宁无兮只得迎击而上。江羡鱼趁机撒腿就跑,没多久就奔出了小镇,而城外又是一片茫茫竹海。
竹木高大密集,遮天蔽日,江羡鱼辨别了一下越水的方向,继续飞奔。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感觉宁无兮追不上来了,他才坐下来歇息。他疲倦地摸着肚子,只觉得又累又饿,最近一点胃口都没有。
风中隐隐传来一丝甜美的气息,撩拨起了食欲,他立即振奋了起来,觉得附近一定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便追随着气息寻了过去。但等他找到气息的来源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如遭五雷轰顶。
他看见两只鲛兽正在吃人,狭长的利爪在死人胸口狂掏,血淋淋的内脏被连根拽出。而他所闻见的甜美气息,就是血的味道。他有一种极不详的预感,心跳忽然加快,全身气血上涌。
这一刻他没有觉得作呕,反而觉得那血腥充满了诱.惑,竟鬼使神差的一步步靠近。鲛兽们察觉他过来了,吓得连连后退,扔掉猎物就逃跑了。而他盯着死人被掏空的心口,竟有种垂涎欲滴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江羡鱼用力捂住嘴,强迫自己挪开视线。胸口袭来诡异的疼痛感,麻木刺痛,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
“这不可能,不可能!”他癫狂地大叫一声,抱着脑袋在竹林里疯跑,他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得了石心病!
天昏地暗,六神无主,直到突然撞到一人。江羡鱼错愕地抬起脸来,自己撞到的正是宁无兮,对方关切道:“你还好吧?”
“为什么?我怎么会染上石心病?我明明没有碰到过那些鲛人……我唯一碰过的鲛人就只有你!是你,是你将石心病传染给我的!”
宁无兮摇头,“我没有石心病。”
江羡鱼狠狠揪住宁无兮,愤愤瞪着他道:“那为什么我突然想吃人心喝人血?明明在今日之前,我还是好好的!不是你又是谁?!”
“初次发作的确难以接受,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且听我解释。”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鲛族一直以为心脏石化是一种病,会传染的病,它让我们变得嗜血如狂,沦为人族的猎物。全鲛族都在查石心病的传染源,甚至为此自相残杀。直到近些年我们才发现,石心病原来不是病,而是一种诅。”
“诅?什么诅?”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人给鲛族下了诅,诅咒鲛人一旦动情,心脏就会石化。为了缓解石化的痛苦,我们不得不杀食人族。”
“动情?”江羡鱼想起了自己被锁在石窟里时,听着那些鲛人交尾,自己的鱼尾也起了异样的反应。
宁无兮点头道:“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发.情,鲛人一旦找到配偶交尾,或者说产生了交尾的欲望,就会立刻中诅。有些鲛人不会得石心病,正是因为懂得禁欲修身。而鲛兽却极易得石心病,就是因为它们头脑简单,管不住下半身,一到了季节就大范围滥.交。”
“现在,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中诅了吗?”
愣了好一会儿,江羡鱼又问:“那这么说来,像你这种无性的鲛人,没有欲望就不会中诅了,也就永远都不会得石心病了?”
“没错,但若都像我这样不选择性别,鲛族就会渐渐走向灭绝,这是决不允许的。我这种鲛也被认为是异类,因为没有生育能力,所以受尽了白眼和排挤。很多鲛宁可吃人,也不愿意像我这样。”
“那心脏一旦石化,就只有食人心能缓解吗?难道没有别的办法?”
“有,交尾。”
“什么?交,交尾?”江羡鱼哭笑不得,不敢想象今后要怎么过。
“交尾能暂时性缓解疼痛,但没有食人心来得有效。交尾一次,能在一天内忘记疼痛,而吃一颗人心,则可以好几天不发作。”
江羡鱼颤颤摇头,他不可能食人心,更不可能找个女鲛来交尾。难怪石窟里那些鲛人一天折腾好几次,原来是因为发病了。但他是人,有血有肉的人,无法去做这些禽兽做的事!
“看来老天爷要玩死我啊……”江羡鱼颓然跌坐在地,“没意思,我哪儿也不想去了,你一刀杀了我吧。”
“没关系,慢慢就会适应的,只是需要些时间。”
“不,我适应不了,也不想适应。”江羡鱼歪头倒在地上,从怀中摸出了那根灵枝刺,放在心口细细摩挲着。
回想这荒唐的一生,他从一代辉煌猎鲛师,莫名其妙的变为了鲛人,另一半又堕落为杀人邪魔。他没有资格再骂江轻魂,因为他很快就会沦为同样的嗜血狂魔。想着自己接下来的处境,想着再也见不到心中人,他只觉得一切了无生趣。
宁无兮正在想要怎么安慰江羡鱼,却没料到他忽然握起灵枝刺,猛地朝他自己胸口刺了过去!
“鱼儿!”
※※※※※※※※※※※※※※※※※※※※
在解决石心病之前,江羡鱼为了不食人心,几乎每天都要嘿嘿嘿,至于是跟谁嘿嘿嘿,大家懂得啦!
啊,这真的是好猥.琐的设定,我被自己的猥.琐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