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的人是王宫后厨的一名男性侍从,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人灭口,尸体扔在了前代王后的旧殿,我们已经确定他有同伙,并且封锁了王宫,又传令给王城守卫军,封锁了王城。”
“……”
“亚述的公主雅诺……她比贝斯特大人更早一步毒发,在毒发前,她让自己的女官把毒的名字告知了医师。”
“……”
“……卡尔波,一种混制蛇毒、毒发时间缓慢,中毒的人吐出的血液会带上特殊甜味,极少量就可以要人性命……这种毒最先出现在埃及边城,沙匪经常用它投入商队过往的井水中,杀人抢货。”
她说完,沉默坐在椅子上的王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的手掌落回自己膝盖,捻起了自己衣袍上的布料抚了一下,像在摸谁的发顶。
涅菲斯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医师围起来的王榻上,她深知黑猫少年对王的重要性,他决不能出事!
如果今天他不治身亡,涅菲斯不敢想埃及王宫地面要泛滥起多厚的血河!
涅菲斯攥紧法杖在心中祈祷:掌管灵魂和死亡的奥西里斯神啊,求您,求您一定不要带走贝斯的灵魂,化为猫的月只女神贝斯特,恳请您庇佑您的使徒,将月光盖在他的身上,带走他的不幸……
“涅菲斯。”
沙哑的嗓音宛如干涸开裂的地面,涅菲斯怔了一下才回过神,大脑思考出这是谁的声音。
是王!
“是!涅菲斯在。”涅菲斯赶紧收回视线,匍匐在地上,头颅抵在埃及主人脚前的地毯上,她小心斟酌着说:“您刚才一直在沉默……我知晓您心中的悲痛,但是!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冷静下来!贝斯特会没事的,您是埃及神明之子,神明会聆听您的愿望庇护他,您——”
“我不信。”
约法尔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涅菲斯竭尽全力的劝阻安抚,涅菲斯抿了抿嘴唇,脸色有些难看,如果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有更多人遭殃。
她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坚定,“请您一定相信,这时候,我们只能相信。”
约法尔沉默了一会儿,爬满猩红血丝的蓝眼睛转动着,仿佛能跟人偶一样,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他的视线找到了归宿。
约法尔缓慢地站起来,冲着王榻走过去,侍女们瑟瑟发抖的耸着肩让开跪成排,老医师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结果瞧到了王的表情,后背激起一层冷汗!
“嘿!”
老医师爆发出强大求生意识,猛地抓住自己的同僚赶紧把床榻让开,人挤人地给俊美阴森、宛如恶魔邪神的挤出一条路。
涅菲斯焦急的偷望,想了想,她干脆放弃命令和礼仪,从地上爬起,快步走过去。
约法尔来到了王榻边,他坐下来,静静的盯着床上嘴唇紫红,意识不轻的贝斯。
侍女放在床边的小桶已经装满了混合着黑血的温水,甜兮兮的血腥气味闻久了,让人直反胃想吐。
见到约法尔,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努力做个装饰物,提心吊胆。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还沉浸在悲伤中的男人,会不会忽然蹦起来,捏碎他们其中任意一人的脑袋!
沉睡着的贝斯安静乖巧陷在床铺中,他手腕上缠着绷带,那是老医师采用放血治疗,留下的刀口,这样的刀口分布在他四肢,放血后用埃及治疗蛇毒的药膏敷好在缠上纱布,可以延缓蛇毒的发作。
看了会儿,约法尔手掌贴上贝斯的脸,拇指从冰凉柔软的脸颊上轻轻地摩擦,带着留恋和不舍。
“很难受吗?贝斯特。”
约法尔问床上昏迷不醒的贝斯,他手掌从少年的脸颊缓缓地移动,落到贝斯脖颈上,他垂着眼,自顾自己的说:
“我知道蛇毒会叫人非常痛苦,中了卡尔波的人,会从身体里开始被腐蚀。胃、肠子、肝脏……在肚子里化成一堆浓黑的血水肉块,划开胸膛后争相恐后的流出来,恶臭的像烂泥。多活一秒,都是酷刑般的折磨。”
“就算医好,也要忍受被蛇毒腐蚀后的后遗症,丧失一部分作为人的能力。”
床上的贝斯无法做出害怕的表情,约法尔看着他,勾起唇角,低头吻了吻贝斯颜色诡异嘴唇,他没有立刻直起身,而是就这么跟贝斯脸对脸,鼻息交错。
“你怕了吗?”
“……”
“还说不怕,小东西。”
“……”
“别怕,你踏上冥途的路上不会寂寞。”
床上的少年明明没有回答,他们王却轻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略微诡异渗人,回荡在死寂的宫殿,笑的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
他们这些人仿佛成了包围了狼的母羊——连角都没有,靠可笑的数量壮胆!又蠢又傻还不能逃离,只能等待被逐个咬死。
无数或惊恐,或含泪,或惧怕到胆子都要皲裂的眼睛,在突然戛然而止的低声下睁大!
身上扩散着死亡和阴冷杀机的俊美法老王,用血腥残忍、带着笑意的语气说:
“把赫塞扔进牢房,罢免他的大神官职位。失职的亲卫长砍掉双腿,贬为奴隶。”
“王宫的厨师和后厨所有侍从,包括奴隶,全部拉去金字塔。割掉他们的舌头挖去他们的双眼——我要看他们活着被做成木乃伊,在虫坑中无法呼救无法挣扎,无法看见自己的亲人、感受自己一点点被虫子咬破皮肤钻进血肉里啃食他们的内脏——
我不会赐予他们赦免,永远不会——!
他们死后,我要聆听他们灵魂发出的痛苦的哀嚎每个夜晚都响彻在黑暗的地下!每个夜晚!”
约法尔胸口剧烈的起伏,他转身盯着所有人一字一句咬住那些可怕的字符,双眼闪烁着猩红的光,俊美的脸仿佛被皮囊下的鬼撕破,露出青灰狰狞的鬼面和獠牙!
“……唔。”
有人咬住手背强行压抑住呜咽
“涅菲斯,你不会劝我。”比镰刀还锋利的视线扫过他们,约法尔转过身,一边用完全不符合现在地狱般可怕场景的温柔力度抚摸贝斯的脸,边再次开口:“因为你不想也躺进虫坑。”
只要你开口,你也是死者中的一员。
“…………”
唯一能劝阻王,放过无辜者的涅菲斯在触碰到约法尔视线的那一刻,已经忘了呼吸。
她喉骨上下滑动,嘴角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死寂。
寝宫一片死寂。
连哭声都没有。
就连亚述属于公主雅诺的那群仆从也在发抖。
不知道这样无法喘息的时间过了多久,约法尔看向两股战战的老医师。
老医师顿时浑身的汗比喷泉流淌的还多,不过在阿努比斯神来接他的刹那,他忽然想到,王也许不是要杀他,而是想问少年的情况!
噢天啊!
老医师差点喜极而泣,倒吸口气,用颤音说:“您、您不用担心……亚述公主毒发的更快,还留下了卡尔波的线索,少、王妃毒发的时候……我们动作很快,立刻找到了缓解的办法。”
他说到这里,咽了口唾沫。
“蛇毒的药王宫都、都有,可卡尔波是一种混合毒,我们无法让王妃身上的毒解去,清醒过来,只能用少量其他克制性的毒yao去压制,后遗症是一定的——但、但我行医数十年,曾经在埃及边城,也就是制作出这种毒的城市科里亚听过有人中毒后仍旧活下来的!他们制出这种毒的人,一定有办法解!”
“说不定前往科里亚,王妃能够得到救治!就算有后遗症,也不一定致命致残!”
老医师口吻坚定,看上去不似说谎。
在场所有人心中的巨石随之一松。
约法尔握住贝斯的手闻言瞬间攥紧,他冷冷的看向老医师。
“去科里亚需要两日,路上还要颠簸。”
“可以!我们的药可以让王妃坚持到那个时候!也不会在让毒从身体中扩散!我发誓!”
老医师知道自己只要稍微犹豫就会成为下一个哀嚎的亡灵,跪下去回答的无比迅速。
“……”
约法尔判定他的话为真后,捏着贝斯的手手指用力,穿过贝斯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听见了吗贝斯特。”约法尔勾勾唇角,眼底依旧红的可怕没有笑意,只有疯狂,他另一只手摸上贝斯的脸颊,“不用怕,你好了以后无论看不见、亦或是失去声音,你都是我的贝斯特……”
说完后,恐怖的王松开少年,他站起来对地上的跪伏的仆人命令。
“前往边城科里亚——立刻!”
“是!”
第77章 历史的车轮碾过无数亡魂
短短停留两天,完成交接和部署后,约法尔率兵出发。
数万战士从耶路撒冷撤离,盔甲和战马轰隆隆发出咆哮。
路边靠墙躺倒的难民衣不蔽体,卷缩起双腿,麻木的盯着全副武装的埃及士兵离去的背影,还存有一线希望的耶路撒冷居民和僧侣修行者,淅淅零零站在路边,双手交叉举在胸口,垂头嘀嘀咕咕念着祈福的话。
他们现在属于埃及了。
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这么多年耶路撒冷听过最好的消息,于情于理他们也该为新的统治者的征战送上祝福和鲜花。
但可惜的是他们现在太穷了,别说花,贫瘠的土地连小麦都没长一粒。
布雷顿跟阿贝琉他们骑在马上,在庞大的队伍中,铠甲披风雄姿英发。他瞧着新收的城这幅穷酸样就脑门疼,忍不住看向战车的方向。
四匹战马拉着沉重的战车,车前方是大圆盾样式的带刺车头,车身是木制,包裹了铁皮,牵着缰绳的士兵站在上面驱动着马匹。
而他们王,约法尔.孟菲斯就坐在上面,俊美的侧脸冰冷无情,半合双眼慵懒地将手臂搭在战车扶手上,看上去有些无聊。
“唉。”
布雷顿叹口气,他来之前就听赫塞提过,说王想要耶路撒冷是因为那个叫贝斯特的神奇少年,今天出发,又无意中见到王把人家袜子往胸甲里放……
虽然布雷顿没听两位大神官透露过什么,但布雷顿已经猜到了某些不受控制的展开,心里愁得慌。
他们王……不会变成个沉迷男色的暴君吧。
想起那只跨国千山万水,最后被王收起来的袜子,布雷顿就忍不住脑补。
阿贝琉见到前面的兄弟唉声叹气,笑了笑,驱使坐骑靠近布雷顿,他小声喊布雷顿。
“嘿布雷顿,别皱着眉了,你瞧你,我们是要打仗的,至于善后那是大神官和大臣们操心的事儿。不就是耶路撒冷穷了点吗?你怎么越来越像老妈子……”
“你懂什么。”
布雷顿扭头冲只知道睡美女和打仗的同僚翻白眼。
“我不担心这个。”
“那你老叹气。”阿贝琉嘿嘿一笑,“难道你是想你老婆了?放心,我们这次征战并不难,那个沙耶才建国几天,有什么怕的!就算是你这样武艺不怎么高的,也不用害怕。”
“这我知道……”
“嗯?”
“我是担心……”
布雷顿看着阿贝琉吊儿郎当的样子,犹豫后又叹口气,“算了!不跟你说,你这人嘴巴大,告诉你估计半个埃及都能传遍,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嗯?
阿贝琉瞪大眼睛:“谁嘴巴大!不说还敢调侃劳资?!”
“算了,不说就不说,反正劳资也不好奇……”
阿贝琉抠抠脸上的疤,麻烦的啧了一声,岔开话:“对了,我们这么大张旗鼓的,知道王苏醒的亚述王和那个公主不会动手脚吗?叛党成立的小国有什么兵力,别我们刚去,他们已经跑干净了。”
跟耶路撒冷这样的,他可不想在来一回。
“放心。”布雷顿想了想,轻声回他:“要建立一个王国可不是嘴上说说,他们这次敢跑,下次在重建就难了,人心、财力、时机,这些可不是说有就有的,对方虽然是小国,但困兽比饿狼更猛,我们接下来怕有硬骨头啃了!”
“哈哈,我等的就是硬骨头!”
阿贝琉大笑一声扯回缰绳,拉开了跟布雷顿的距离,哒哒哒调转马头去跟索克念叨去了。
那兴奋的样子,估计要跟索克说说怎么吃‘硬骨头’
布雷顿瞥了他一眼,摇头:这人,还说不是大嘴巴……
另一边。
亚述王宫。
面容清丽温柔的雅诺散开了她乌黑的辫子,那头秀发让侍女用宝石头饰修饰梳理,散在她消瘦挺拔的后背。
一身华丽繁琐红裙的雅诺脸上无比冰冷,漂亮的妆无法遮挡她眼底的暗涌和绷紧嘴唇的恶劣的心情。
空荡荡的大殿只有她跟年老的亚述王。
这是一场父女间的对话,也是上任王和他继承者的对话。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先开口。
空气中的灰尘旁若无人的飞舞。
终于,亚述王先张开嘴,他眼皮松弛耸拉着,双眼疲惫浑浊,开口时也带着卡着痰般的沙哑,这一切都表明了他的身体状况比外界传言的更加不好。
“雅诺……埃及的法老王并没有死,咳……你需要给我个解释。”
雅诺站在昂贵编织地毯上,她直视着自己的父亲。
“我并没有什么能辩解的,尊敬的父王,埃及的法老王显然并没有陷入阿淑尔神眼的神力中,我得到的信息不准确,这是我的失败,是我的失误,我应该为此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