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弘听了咋舌,“这么神?”
“那当然。”车夫肯定道,不过他狐疑地打量萧弘,“公子都不知道这些,便要来求他卜卦?”
萧弘不好意思挠头说:“我就听说他算命很准,就立刻跑来了,对了,那什么样的叫做有缘人?”
“自然是心诚之人。”车夫指着那台阶道,“这里是明心梯,从这儿直上青莲寺,走得快些约摸需要一个半的时辰,凡是通过明心梯上青莲寺,便是诚心之人,智禅大师便会替他卜算一卦。”
萧弘恍然,“也就是说去青莲寺还有另一条捷径可以走?”
“对,明心梯通往的是青莲寺后山,若是通过前门进寺,不过半刻钟就够了。”车夫说到这里便顿了顿,然后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公子之前问小的求卦之事,小的还以为您是诚心求问便自作主张送您到明心梯这里,若是小的误会公子,不若请您再上车,小的送您去前门,不多收您的钱。”
萧弘今日出发之前,带了上万两的银票,正贴胸放着,就等见到这位智禅大师,然后用银票糊他一脸,砸出一个心想事成的卦来。
可听这个车夫说,求卦还有别的法子,萧弘不免心动。
要知道如今他手头上的银子非常紧张,虽然贺惜朝对必要之事向来大方,可萧弘还是很肉痛,能节省一点是一点,如果能不给就最好。
于是他问:“哎,智禅大师真的这么神吗,他能逆天改命?”
车夫闻言失笑道,“公子说笑了,谁能逆天改命,大师只不过会指点我如何避祸免灾而已。”
那已经足够厉害了。
萧弘于是打定主意说:“多谢老丈指点,本……在下心有困惑,急需要大师为我指条明路,这明心梯我走便是。”
车夫连忙点头,“公子有这决心最好,不过您得记住,任何一个人大师只卦卜一次,您可得想好。”
“多谢。”
车夫驾车走了。
萧弘面对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路石阶,脚下隐隐作痛,差点忘了,他昨晚太兴奋踢裂了脚趾甲,要是这一个半的时辰的石阶爬下来,想想就老遭罪了。
他有心叫回车夫,然而当他摸到胸前滚烫的银票时,那点迟疑也瞬间没了。
如今正是最困难的时期,贺惜朝赚钱不易,就能省则省吧。
贺惜朝带着黄公公去了英王府,没有萧弘。
去了审计培训的别庄,下人们也说没见到萧弘过来。
寻了几家大酒楼过去,依旧杳无音讯。
见夜色降临,贺惜朝抿着唇看着灯火点燃,便问:“派去的人有线索了吗?”
常公公整个人都快累瘫了,可对萧弘的担忧一直支撑着他跟着贺惜朝寻找,闻言他摇头道:“没有,殿下真是,他是成了心不让我们找到。惜朝少爷,您再想想,可还有其他地方?”
“城门口问过吗?”
常公公一呆,震惊道:“殿下难道还要出城去?”
贺惜朝摇头,“我不知道,只是问一问。我现在不是怕他自己走,是怕有人带他走,或者……”
常公公整个人都快要摇摇欲坠了,“您可别吓奴才。”
贺惜朝神情疲惫,可眼露忧虑,说:“我想请皇上封锁城门,全力寻找殿下。”
只有将事情闹大,轰动全城,甚至引起皇上震怒时,当最终发现萧弘只是独自去庙里暗舔伤口,不想让人知道那份委屈倔强才更让人心疼。
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怜悯,也不想因此迁怒旁人,所有的一切他愿意自己扛着,只需要给他一个清净的地方,暗暗收拾好心情再来面对世人异样的目光。
归来的时候,他依旧是那个满不在乎,嬉笑怒骂的大皇子。
光是想想,贺惜朝就能知道天乾帝在找到萧弘的那一刻会有多心酸,而那因为萧弘宽大量而相安无事的三家会有多愧疚。
贺惜朝于是进了宫,跪在清正殿上。
“惜朝,你真的不知道弘儿在哪儿?”帝王威严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俯地的贺惜朝,冰冷地问。
贺惜朝磕了一个头,说:“回禀皇上,学生受殿下所托,前一个月里一直忙于清查英王府的产业账目,因数目较多,人数有限,学生跟十多位账房吃住在西苑庄子上,都没有回府过。学生惭愧,对殿下的婚事有所耳闻,却未有过问,直到昨晚清账完毕才见到殿下,听他诉心中苦闷。殿下本就是乐观的性子,倒是开解不少,可广亲王世子带来安悦郡主的消息,让殿下连话都未说便急忙忙回宫,学生今日还心焦地等着殿下的指示,可没想到却等来了常公公殿下失踪的消息,实在震惊不已。”
“弘儿可从未有过这般任性。”天乾帝道。
“皇上,殿下常去的地方学生都去找了。既然没有他,可见殿下连学生都不愿见。他的性子好强,就是受再多挫折苦难只要能忍住便不会露在脸上。只有真的伤到了,没法再装下去,他才会不想见到任何人,特别是最亲近之人,怕露出脆弱来……”
贺惜朝没有抬头,但是他却听到了天乾帝的一声叹息。
这个儿子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格,就是贺惜朝不说,帝王也一清二楚。
看着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可泛起拧来,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倔强到底,也令人头疼。
“皇上,已经一天了,不管如何,大皇子一人在外实在太过危险,得马上将他找到才行,学生斗胆,恳请皇上派人大力搜索。”贺惜朝再一次磕头请求道。
“你要朕全城搜寻?”天乾帝顿时眯起眼睛看向贺惜朝,脸上看不出喜怒道,“惜朝,这样一来,可就谁都知道弘儿失踪了,怕是更危险。”
贺惜朝大胆地说:“皇上,大皇子的行踪总是分外惹人关注,今日黄公公带着侍卫沿街问人,有心人怕是早就知道了,再暗中查访,已经无济于事。学生以为如今什么方式能最快地找到他,便该用什么方式!”
天乾帝的表情顿时深沉起来,盯着贺惜朝的眼神隐晦不明,后者垂眸波澜不惊。
最终天乾帝沉沉地点头,唤道:“来人,命禁军搜查全城,京兆府及五城兵马协同,务必找到大皇子!”
贺惜朝惊喜地抬起头,“多谢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萧弘:一个台阶一两银子,等爬完我就能省下好大一笔,惜朝,会感动得吧?
第128章 只娶惜朝
萧弘为了省那万两银票, 毅然决然地上了明心梯,那一刻他觉得这个选择是无比英明的。
想他勇武双全的大皇子, 区区一个半时辰的山路,算得了什么?
今日如此诚心求佛, 若将来宣扬出去, 那就是一段佳话呀!
想必贺惜朝知道了, 也会大感欣慰。
然而想得太美, 终究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今日的萧弘若是平日里活蹦乱跳的那个,自然不惧,可他乐极生悲伤了脚趾头!
太医有言,走路当心, 不宜跑动,虽然爬石阶不跑也不跳, 可对脚的要求却更高, 因为一直在用力。
不到半山腰,萧弘那受伤的脚趾头已经发肿,疼先不说,合脚的鞋子因为肿胀变得有些挤脚, 鞋面不断挤压脚趾头, 每走一步,萧弘必定倒抽一口凉气, 痛地他龇牙咧嘴,简直怀疑人生。
当爬到一半,萧弘后悔了。
可惜此时人在半山腰,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后悔来得有些晚。
是咬牙坚持往上爬,还是放弃直接下山从前门走,萧弘在原地思考了半柱香的时间后,差点哭出来。
如今这个时辰,就是下了山也已经天黑,人烟稀少的地方,上哪儿找人搭自己一程?
“惜朝,我好苦啊——”
最终一声悲鸣,走投无路的他,摸着胸口的银票,眼眶含泪继续拖着脚慢慢往上挪。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吧?
无路可走,唯有前行,沿路寻着一根差不多与他齐高的枝杈,捋了侧枝和树叶,拿在手里当着拐杖使,萧弘顿时又觉得能坚持许久。
萧弘此人,就如贺惜朝所说,天生乐观,不太会怨天尤人。
此刻周围无旁人,他便开始叨叨自言自语,那平日里不敢说的不能说的,通通对着大山倾吐一番。
其中说的最多的便是……
“我是萧弘,我想娶惜朝,生平所愿唯有娶惜朝。”
“我是萧弘,我只想娶惜朝,玉皇大帝你要是听到就让我娶惜朝。”
“我是萧弘,我想娶惜朝,娶上惜朝我什么都可抛。”
“我是萧弘,我还想娶惜朝,西天佛祖你若听得到就让我娶惜朝。”
“我是萧弘,我想娶惜朝,嫁不嫁娶不娶只要是惜朝。”
“我是萧弘,我非得娶惜朝,老天爷你听到一定让我娶惜朝。”
“天地玄黄,我爱娶谁就娶谁,谁也管不着。”
“什么话也别说,萧弘就想娶惜朝。”
“娶惜朝!”
……
娶着娶着,这脚好像痛地麻木了,也没感觉到多疼。
最终他凭借着一股娶惜朝的毅力,登上了青莲寺后山最后一个台阶。
顿时萧弘觉得此刻他的心身得到了升华……
只见前面立着两盏灯笼,是两个小沙弥等候在台阶两侧。
“阿弥陀佛,明心梯已经走完,施主之诚心,我佛有感,只是天色已晚,不如待明日再见主持,现在请随小僧而来。”
然而萧弘拄着拐杖却没动,沉默之中他忽然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目光悠远地望着那条黝黑的来时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小沙弥疑惑地看过去,“施主?”
萧弘没有回头,反而沉声作高深莫测地问:“不知贵寺可有懂医理之人?”
两个沙弥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位道:“阿弥陀佛,青莲寺上下都会些医理,主持和几位师叔更高明些。”
萧弘仿佛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施主是来求医问药的吗?”小沙弥好奇地问。
萧弘抬头看着天上弦月和点点星光,摇了摇头。
两个小沙弥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们俩只负责接应,这个看起来很有心事的施主到时候交给主持去吧。
“施主,不若先随小僧进寺吧,寮房已经准备好,您看起来很劳累,应当好好歇息。”
萧弘没反对,点了点头,不过他回头幽幽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俩过来一下。”
小沙弥们不解。
“来扶我一把呀,我伤了脚,走不动了。”有点眼力劲没有啊!
最终萧弘还是惊动了主持,因为那脱了鞋袜肿的跟个馒头一样的脚趾。上面的趾甲完全脱离了甲床,如今青青肿肿渗着血丝,脓黄渗出,粘连袜子,一时分不开,这幅场景就是旁人看着都忍不住跟着脚疼。
几个捧着纱布药罐,打下手的和尚看着不吭一声,脸上还极为淡定的萧弘,不禁肃然起劲,眼露佩服。
可同时,也忍不住一声唏嘘,就这样还敢登明心梯,这得多大的执念才忍得了这般痛苦。
昏暗的烛光之下,萧弘看着主持智禅大师拿着剪刀将袜子剪开,只留下黏住伤口的那部分。然后接过一碗水,说:“施主暂且忍着一些。”
话音刚落,他掬起碗里的水洒到伤口粘连之处,顿时一股酸爽的疼痛袭来,萧弘闷哼了一声,一把抓住床柜边沿,哆嗦地问:“你,你撒了什么东西上去,痛死我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踢一脚,可被一只手牢牢地握住,动弹不得。
“盐水罢了,软了伤口,将袜子揭下才好上药,施主且忍耐。”智禅大师道。
所谓伤口上撒盐,疼上加疼,萧弘眼角含泪,有苦说不出,“行,行吧,那你轻点儿。”说完不放心又补充一句,“是不是这里太暗了,你看得清吗?师傅们,咱们再点两根蜡烛行不?”
寺庙建的那么雄壮,就别省两根蜡烛钱了呀!他心中感叹一声,造孽哟!
智禅大师见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不禁微微一哂,心里也有些好奇。
明心梯虽高,可石阶铺路,登山并不困难。只要有恒心,废点时间和精力,就是弱女子也能登上。
每年登明心梯的人不计其数,可往往都是些心有苦怨不甘,烦愁萦绕难解之人。
然而像萧弘这么矛盾的却是少见。
要说他就是肿着脚趾都要咬牙上山,必然是执念入心,隐忍深重的性子。
可到了眼前才发现,这少年活泼跳脱,不像是钻了牛角尖需要开解的那种。
所以这位究竟为什么带着伤登明心梯?
盐水软化了伤口,再分离袜子布料就容易许多,很快便能揭下。智禅大师拿起剪刀将他的脚趾甲给剪去,接着清理干净伤口,敷上草药,绑上纱布,动作虽缓,可有条不紊,似乎见惯了这种伤。
萧弘打量着这位名扬京城的大禅师,总觉得这张爬满褶皱的脸,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和尚,半分得道高僧的架子也没有。
就是抬眸安慰萧弘的时候,眼里流露出的沉静安和体现了几分不俗。
“听说大师可窥探天机,可解世人劫难,是不是啊?”
智禅大师他摇头道:“此乃我佛之能,老衲也过凡夫俗子,血肉之躯,怎有这般神通广大,施主廖赞了。 ”
“我来的时候,一个车夫告诉我是您为他卜了一挂,指点他避开苦难,他对大师推崇之极,可不像说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