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本该就是明睿该受的。”
天乾帝笑道:“可惜那小子早就自己选好了人,明睿再留在他身边岂不是尴尬?”
魏国公叹息道,“原来是这样……不知是谁如此本事得大皇子青睐。”
天乾帝微眯着眼睛看他,似笑非笑地问:“魏国公不知?”
“皇上的意思……跟老臣有关?”
“一月前,听说魏国公又认回了个孙子?”
“是,小儿做了那等荒唐事,本该除名了事,可是毕竟贺家血脉,既然来认了便留了下来。”
这事天乾帝自然已经打听清楚,于是道:“那孩子倒是好本事,哄得弘儿非得要他做伴读,魏国公,不管是明睿还是他,都是你的孙子,你不吃亏。”
“皇上,可明睿……”
天乾帝说:“当然,最委屈的便是明睿。朕想着三皇子的伴读还没定,明睿不如去他身边,这俩孩子年纪相仿,兴趣相同,朕看更合适一些,淑妃是明睿的嫡亲姑姑,更不会让他吃亏,魏国公觉得呢?”
魏国公刚出了宫门,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件事圆满解决,所有人都如愿,贺明睿对着国公夫人是娇缠卖痴,满脸都是高兴。
二夫人也是一脸得意,走路都带风,好像三皇子已经命定为太子,贺明睿走上了康庄大道一般前程锦绣。
只有魏国公看着一家子喜气洋洋,心中不免有一份不安慰。
待安静下来,老妻便对他说:“之前妾身听国公爷换伴读的主意还只当您心软,看不得那对母子分离才寻的借口,不想还真有此事,是妾身误会您了。只是贺惜朝出身乡野,进宫后怕没了规矩,带坏大皇子引起皇上震怒,国公爷应当多多注意才是。”
“夫人放心,老夫心中自有成算。”
魏国公胸有丘壑地说,仿佛万事掌握在手,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这并非是他的手笔,而是一个孩子的谋划。
这份不安稳便来自于贺惜朝,蠢笨之人容易驾驭,可像贺惜朝这样太过聪明,一旦放入宫中,离开眼皮底下,会不会犹如鱼入江海,失了掌控了呢?
果然不出十日,帝王更换伴读的圣旨就到了魏国公府。
贺惜朝破天荒地跟贺明睿一同跪地接旨,今后不出意外也该一同进学一同服侍皇子去了。
大概心情好,老夫人和二夫人破天荒地对贺惜朝和颜悦色起来,又是送衣裳又是送银子。
“宫里头不比外面,手面不宽,可不好说话,你一个孩子从未入过宫,不懂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便多问问你大堂哥。”
“是,老夫人放心。”贺惜朝低眉顺眼地应了。
“别害怕,淑妃娘娘就在宫里,谁欺负你了,你就告诉她去,大皇子若是不好相与,让你受了委屈,也别藏着掖着,告诉娘娘,让她给你做主。”二夫人说。
“是,惜朝记下了。”
“出门在外,你们兄弟便是一家人,有事多多帮衬着才好在宫中立足,不要偏听外人言语。”
“是,惜朝谨记。”
“乖,去吧。”
才刚一出门,贺祥就站在外头笑着说:“惜朝少爷,国公爷有请。”
魏国公知道贺惜朝天真的皮子下面是什么东西,也就懒得哄骗,直接警告道:“去了宫里,别忘了你说的话,看好大皇子,少让他做些任性的事。他好,你才能好,可清楚了?”
“再清楚不过了。”贺惜朝抬头一笑。
“给老夫小心一些,收起你那些小聪明,宫里各个都是人精,不比你傻,少惹事。”
“祖父放心。”贺惜朝依旧答应地干脆。
“记住一笔写不出两个贺字,你大堂哥言行若有不妥,你提点着他。”
“老夫人还说惜朝不懂就向大堂哥请教呢。”
魏国公瞪了他一眼,“少装傻,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三皇子,你虽在大皇子身边,可淑妃娘娘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你也当尽一份心力。”
贺惜朝抬眼带笑,慢慢地说了一个好字。
“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不要轻举妄动,别以为到了宫里就能为所欲为,你娘还在国公府,她过的怎么看,就看你能不能办好差事,这,明白的吗?”
贺惜朝眼中最后的一点笑意消失了,只有流于嘴角挂着的一点弧度,带着微冷语调说:“那府里可得好好照顾我娘。”
魏国公话已出口便知道自己重了些,不过话都说了,也没有后悔的道理,只能点点头,“清楚了就回去吧,跟你娘好好说一说,明日安心进宫。”
贺惜朝行了一礼,毫不留恋地转身出门。
站在书房之外,回头看着那“三松堂”的牌匾,他哼哼冷笑。
贺惜朝生平最讨厌受人威胁!
更看好三皇子是吧?行,他贺惜朝还非得将大皇子送上皇位不可。
到时候,敢对他娘来个不好试试?
第12章 君若不离
李月婵很不高兴,知道圣旨的那一刻她就很想找贺惜朝哭一哭,可贺惜朝忙着见老夫人,见二夫人,见魏国公,等回到安云轩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只能不痛不痒地牢骚道:“谁不知道废太子已经没希望了,都说三皇子才是最有可能的那一个,凭什么贺明睿能从大皇子身边跑到三皇子那里,你却要顶那个缺,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吗?咱们母子真是命苦,你小小年纪就要去宫里那吃人的地方,大皇子不受宠,你怎么办呀?”
贺惜朝正着手收拾包袱,明日进宫之后,再想出宫可得等到休沐,其他无所谓,衣裳银票是不能落的。
闻言他说:“连您都看得出来,皇上怎么会不知道?”
李月婵一愣,问:“不是大皇子自己亲口对皇上说不要明睿,要你的吗?话又说回来,这大皇子眼光还真好,知道我儿聪慧。”
贺惜朝笑了,“大皇子才九岁,他懂个什么,不是有人心撺掇,他能想到这些?就算没人劝他,为何他忽然换人,无非是贺明睿对他不恭敬,前后有差,让他感觉到了心里头不舒服。我之前还担心这事还没那么容易半成,没想到……呵,顺利地简直出人意料。”
“惜朝,娘不太懂,什么意思?”
“说明……连皇上也觉得贺明睿不配呆在大皇子身边了呗。”
李月婵被贺惜朝说地有些异样,她忽然放低声音对儿子说:“惜朝,你跟为娘透个底,是不是你……”
贺惜朝对她眨了眨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娘,您只要好好在国公府里住着,让自己舒坦,儿子就能安心做自己的事,这里头,您别掺和。”
贺明睿在家休养一个月多,带着大包小包重新入宫,朝气蓬勃,充满喜悦。
只是这次他的马车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挎着小包袱的贺惜朝,瞧着他寒酸的模样,忍不住警告道:“到了宫里,你就乖乖地听我的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傻愣愣地给我丢脸,听到了吗?”
贺惜朝被李月婵抱在怀里絮絮叨叨了一整个晚上,现在迷迷糊糊正犯困,闻言支棱起眼皮瞧了边上摆谱的堂哥一眼,囫囵地答应了,然后将包袱往脑袋下一放,背对着他在车厢里躺倒补眠。
贺明睿还有一堆训诫的话要说,见他这副德行,顿时气急。
“你给我起来,马上就要入宫了,这幅死样子给谁看啊?”
他抬起脚对着贺惜朝的屁股踢了一脚,贺惜朝没搭理他,他实在困得要死。结果这人给脸上脸,没完没了了都,忍不住转过头说:“安静点行吗,不然揍你哦。”
“你说什么?”贺明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贺惜朝迷瞪着眼睛说:“我是乡野孩子进不进宫无所谓,你好不容易换地方,结果第一天就因为跟弟弟打架挂着彩去,想想那会是什么场面,要是不想混了,你就是试试。”
贺惜朝说完,砸吧砸吧嘴又睡了过去。
贺明睿气地差点跳起来,“野种,你敢威胁我?”
贺惜朝对这种不痛不痒的话连眼皮都没睁开,不过他倒是记起来了,对贺明睿提醒道:“为了不给你丢脸,到地方了叫醒我。”
贺明睿气了个仰倒,他抬起脚,对准贺惜朝的屁股……可不知怎的,耳边回想着那句轻飘飘的话,却怎么也踹不下去。
要是贺惜朝真揍他,两人打架,不管是谁挂了彩,到了皇上跟前,他该怎么办?
贺惜朝这野种恐怕无所谓,可他是国公府嫡长孙,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能胡来。
“你给我等着。”
最终贺明睿放下了来日方长的狠话。
萧弘堆起满脸的笑容,瞄着还一脸状况外的贺惜朝,见他看过来,忍不住辩解道:“是你说的啊,我做什么事,你都支持我,还……还画那种小图画给我!所以我想来想去,不能辜负你一片心意,恳请父皇恩准让你做我伴读。反正贺明睿也不想呆我这儿,我就成全他……”
贺惜朝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就这么直接注视着他,仿佛在说:给你机会解释,继续编,我听着。
可后者脸皮终究没有练到刀剑不穿的地步,良心未泯只能败下阵来,挠挠头,讨好道:“惜朝,表弟,我是真没办法了。我回宫后仔细想了你说的话,越想觉得你说的越对,这宫里头每个人都不怀好意,都等着我倒霉。面前一套背后一套,都是鬼话!连伺候的宫人,我都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各个看着忠心背后都有另一个主子。我一个贴心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想到你了。”
“所以就忍心拉我进火坑?”贺惜朝撇撇嘴,控诉道,“我才六岁!”
萧弘脱口而出,“你这六岁跟人六十岁一样……”见贺惜朝不高兴地瞪他,连忙讪笑道,“不,我是说你足智多谋,比我九岁强多了。惜朝,你帮帮我,今后我一定不亏待你,真的,我现在只有你了。”
贺惜朝没搭理他,跳下凳子,在这个大殿里到处溜达,东看看西瞧瞧。
“惜朝,你在看什么?”萧弘跟在他屁股后面问。
贺惜朝背着手,一步一步悠闲地说:“我在看今后我拼搏的地方。”
闻言,萧弘就咧嘴笑了,“那你仔细看,没事,别着急。”
贺惜朝于是好奇地从外殿摸进了内殿,从寝殿又溜达到了书房,耳室、庭院、堂厅都不放过,甚至连宫女太监住的都进去查看过一次。
他仗着年纪小,没什么忌讳,又有萧弘跟着,无人敢说句不满的话。
大致地溜达一圈后,他看着殿门口那“景安宫”三个字,翘起嘴角,心里有个底了。
“你看出什么名堂来了?”萧弘瞧着他模样,忍不住问。
“你住的地方好大,好宽敞哦,位置也好,东宫是不是也这么大呀?”贺惜朝语气里充满了羡慕。
边上伺候的宫人闻言垂下头,似忍住笑。
有的看贺惜朝的表情就跟看个乡巴佬一样,萧弘敏感,一下子感觉到了。
“我们去里面说。”
贺惜朝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他腿短,还够不上地儿,便摆着腿看着萧弘打发宫人,关上门,做贼一样跟他秘密会师。
忍不住心累道:“你这景安宫里漏的跟筛子一下,咱俩做什么都不方便。”
“对对对。”这点萧弘再认同也不过了,“我老早就想换一批宫人了,可是不知道该怎么换,你给我出出主意。”
贺惜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歪了下脑袋看他,忽然道:“我都没想好要不要上你这条船呢。”
萧弘忽然愣了一下,炽热的心被冷水一浇,发凉。他近乎冷静地说:“惜朝,你那天对我说出这么掏心掏肺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我以为你懂我,也真诚地请你帮我。我萧弘现在的确处境危险,可我相信只要今后努力,不会比萧铭差,同样是皇子,他虽有母妃,可我是皇后之子,天生嫡长,真想拼上一拼也不是没有可能。事在人为,我能回报你的比你想象的要多。萧铭那里,所有人都指望着他,你就算锦上添花也分不到什么,凭你的聪明才智,不会吃别人剩下的。”
“啪啪啪!”贺惜朝闻言拍起手来,“这话嘛,说的还有点样子。”
贺惜朝跳下椅子,走到萧弘跟前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呀,不帮你,我能帮谁?”
“那你为什么还犹豫,耍我呢?”萧弘可不傻。
“上岗之前还得约法三章,你空口白牙地就要我跟着你玩命,世上有那么好的事儿?”贺惜朝冷嗤一声,伶牙利嘴地回道。
萧弘于是问:“那你想怎么样?”
“我有三个条件,你答应了,咱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就死心塌地替你谋划。”
“好,你说。”
贺惜朝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无条件地信任我。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管什么原因。”
“好。”
“想清楚了再回答,现在答应地那么干脆,将来反悔可就影响兄弟情谊了。”
萧弘笑了,“说了信任你,自然信任你,你让我跳湖,我都二话不说跳下去。”
“漂亮,这话让我真高兴,那咱们来说说第二个条件。听说皇子之过,伴读代为受罚。可惜,我年纪小,身体弱,怕疼怕累怕苦怕受罪,殿下,今后叛逆的事情你得照常做,可我却不想替你受罚。”
萧弘瞄了贺惜朝那小胳膊小腿,忍不住扬起嘴角说:“行,我护着你,谁敢动你,就先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