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满堂皆震惊,不知萧毓岚说得是谁。
互相看看,都是一头雾水,不敢相信他们中间混入北疆人,更为可怕的这是人家新君主。
什么时候开始他国将刺探进入的这么深,还深藏不露。
在众人摸不透时候,闻天冢举起酒盏,温声道:“陛下说笑了,这些年受贵国照顾颇多,让我受益匪浅。”
闻天冢一说话,殿内瞬间安静,许多人瞪大眼睛,跟见鬼似的。
洛闻歌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没有任何时候比这时更安心,人找出来了。
“贵国的治国之道,让我大开眼界,也很佩服贵国陛下的玩弄手段,不到半年,便将朝纲整理到这份上。”闻天冢感叹道。
萧毓岚皮笑肉不笑:“多谢夸奖。”
身份一旦被揭穿,连坐姿都不同了,变得更具有攻击,闻天冢淡声道:“我想你早就猜到我是谁。”
“也没有。”萧毓岚回答。
“别这么谦虚,说猜到我也不会介意,毕竟是我动作太大在先,被人猜到也不意外。”闻天冢看眼杵在原地,脸上颇多懊恼之色的乌托雅,微有些冷淡,“都被人看穿了,就别站在那丢人现眼,过来吧。”
乌托雅不敢多说什么,快步过去,与之同时过去的还有元明琅。
这位整个过程中没有多大存在感的翩翩公子刚到闻天冢面前,便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浑身抽搐,不到眨眼功夫,七窍流血死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安静如鸡的百官们纷纷惊呼了一声。
闻天冢面不改色,还有心情为他人分析:“他太无用,来长乐城这么久,只会给我惹事,留着也没多大用,还是杀了吧。”
乌托雅闻言战战兢兢站过去,闭紧嘴巴,不多说一句话,生怕落得跟元明琅一样的下场。
萧毓岚收敛神态,对闻天冢动不动就杀人的性子很是厌恶,他皱眉:“这是贵国传统?”
闻天冢挑唇:“比不过贵国的勾心斗角,我国乃是想杀谁就杀谁,从不藏着掖着。”
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到这里,明眼人都知道没必要再说下去。
萧毓岚及时止损,不跟闻天冢多做口舌之争。
洛闻歌在确定新君主是闻天冢的那刻,明白了许多事。
当年反派为何会跟闻天冢闹翻,两人各为其主,谈不拢的合作自然没必要谈,而闻天冢转投沈爵门下,应当是看中沈爵的人脉,如今也确实得偿所愿,沈党皆在对方手里;
为何对方要借闻依依来卖他个人情,是为先淳王前将人出卖干净,好让萧毓岚铲除掉这一知情人;
为何乌托雅能进礼部秘密见吉布哈和元明琅,有闻天冢这个礼部左侍郎在,又有何进不去?
说到这里,萧毓岚的安排也是出人意料,当真不知道闻天冢身份有问题,随意点派做的接待使吗?
恐怕是有意为之。
这场博弈胜负已分。
闻天冢扭头看萧毓岚:“你应当不会放我走。”
萧毓岚沉默不回答,这还用问吗?
北疆老君主活不了多久,若是新君主落入萧毓岚手里,那想对北疆做什么,全看心情。
闻天冢眯起眼睛笑了笑:“虽然我很感激这几年贵国教会我的大道理,但要我用整个北疆做谢礼,还是太勉强了。”
话音未落,萧毓岚已然感觉不好,沉声道:“抓住他。”
高手身影如幽灵出现,轻飘如风扑向闻天冢。
闻天冢勾唇一笑,朝洛闻歌方向看一眼,在幽灵抵达前消失在原地,只剩下一件无力支撑落在地上的官服,同时乌托雅也轰然倒地,再看脸色发紫,人不知在何时也死了。
这事儿发生得太快,连给人反应时间都没有。
殿内是影卫坐镇,殿外是御林军,都没能抓住闻天冢,让他于这天网恢恢里逃之夭夭。
那边院使见状道:“好一招金蝉脱壳,新君主蛊术高超,想抓恐怕没那么简单。”
“您老有妙招?”洛闻歌转身问。
院使当着诸位百官的面不会堂而皇之说出来,含蓄道:“这就得看陛下的意思。”
萧毓岚瞥一眼李公公。
李公公身为皇帝身边多年老太监,比谁都清楚这什么意思,他小碎步上前,扬声道:“请诸位大人随小公公们去偏殿休憩,里面备有暖茶和床褥,诸位请吧。”
话说得好听,听着是休憩,实际就是软.禁,在没抓到闻天冢前,他们不可能出宫。
皇上供着一日三餐,吃喝拉撒,就让你老实待着。
明白也不能说不配合,谁让他是皇帝?
待殿内百官退去,萧毓岚对洛闻歌等人说:“去养心殿。”
养心殿是正儿八经谈正事的地方。
到养心殿关上门,院使才将在宴席上藏着的话说了:“北疆历年干燥不经雨水,豢养的蛊虫受其影响最怕阴暗潮湿之地,老头子看过了,闻天冢那件官服下有条死了的蛊虫,就是他用来脱身的,这蛊虫带来的是迷幻效果,简单来说就是他人走开,但看着还在。有个弊端,不能间隔太远,是以人应该没走远,陛下大可命人将皇城四周的护城河打开,让水流动起来,再让人搜查宫里,说不定能找到人。”
萧毓岚思考不到一息,对谢温轩摆摆手。
谢温轩退下去安排这些事了。
洛闻歌觉得这么找不是办法,便问:“有没有更快找人的办法?”
院使沉思片刻,摇头:“要是乌托雅那种程度,老头子还能勉强一试,闻天冢明显是个高手,真想隐匿躲过寻常追击,还是容易,只能人为去查。”
洛闻歌总觉得这么查不会有好结果。
萧毓岚自然也知道,看向慕容郁:“证据准备的怎么样了?”
慕容郁应答:“足以让淳王认罪。”
“秘密执行,不必将人带回来,就地处理。”萧毓岚道,“要确定是他们。”
慕容郁领命,这次淳王通敌叛国,证据确凿,死个几次也罪有应得。
紧急事件妥善处理,萧毓岚又将视线放到洛闻歌身上。
洛闻歌以为对方有要事交给他处理,便问:“陛下要我做什么?”
“解蛊。”萧毓岚说,在他惊讶眼神里,重复道,“让院使替你解蛊,就在凤栖殿里,行吗?”
洛闻歌没想到萧毓岚会让他做这件事,一时有些无言。
当着院使的面,萧毓岚也没什么不好说的,直白道:“倘若能抓到闻天冢,北疆不攻自破,反之朕就得御驾亲征,骤时就得几月不见,你这蛊不解掉,朕心难安。”
这话听着怪顺心,就是里面藏着的别有深意,让人忍不住多想。
什么几月不见,心难安的。
洛闻歌问:“不能我跟陛下一起去吗?”
“你这蛊不能再拖,谁知道闻天冢会使什么花招,万一突袭,那怎么办?”院使说,在这时候站到萧毓岚那边,劝说洛闻歌解蛊。
尽管洛闻歌很不想承认,但院使说得很有道理。
他又问:“那我解蛊了之后,不能随陛下出征?”
院使装作看不出两人不想分开,一本正经说事儿:“不能,解蛊后你身子较虚弱,不方便奔波,出征对你身体有害无益。”
洛闻歌感觉难办,一方面想解蛊,一方面不想跟萧毓岚分开太久。
萧毓岚看出他的纠结,一锤定音:“解蛊,等朕凯旋。”
他男人都这么说了,他要反驳也太不给面子。
洛闻歌看眼萧毓岚,似乎被打败了:“那就解蛊。”
萧毓岚缓缓笑了。
夜深人静凤栖殿,萧毓岚调用手头所有能用的影卫保护洛闻歌,有所威胁的,都被萧毓岚按死。
他自己也亲自在凤栖殿看着,望着窗外走到半星空的月亮,他心里一片沉静。
起居室里很安静,仿佛解蛊对洛闻歌而言不算难事。
院使不出声,洛闻歌不喊疼,萧毓岚也不敢冒然进去,院使先前就说了,解蛊不能被人打扰,要确保安全。
既然萧毓岚刚开始没进去,那中途也不好再进去,只能等在外面。
不知道起居室里的情况如何。
起居室里情况还算良好。
洛闻歌咬紧枕头不出声,感受到身体里的那只蛊在惊恐不安的四处游走,像个受到惊扰的小云雀,扑棱来扑棱去,就是没按照院使说的那种凝聚在指尖。
院使忙的一头汗,在他背上扎针,封住蛊虫的走路,逼得它不得不去指尖,在那被挑出来。
院使上了年纪,手速却没受太多影响,针下得飞快:“要是忍不住就吭一声,陛下给你准备了点心,要吃一块吗?”
洛闻歌本来疼得很难受,愣是被院使逗笑了,松开枕头那刻,疼到发笑:“您老别把我当神仙,这个时候哪有心情吃东西?”
“老头子想缓解你的疼痛。”院使一边下针一边和他说话,想让他舒服点,“你啊,绷太紧不容易逼得出蛊,它在你身体里有段时间,很了解你性子,会知道你想做什么。”
没想到蛊虫灵性到这份上,洛闻歌有些惊讶,为保证解蛊过程顺利,他尽可能放松,咬牙跟院使闲聊:“解蛊之后我要休养多久?”
“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你不用想着跟陛下出征,安心守在长乐城,让陛下无后顾之忧吧。”院使说。
洛闻歌不太想这么做,内心对开辟疆土很向往,在后方坐享其成,不是他风格。
“是个男儿,心胸总是怀有热血,我想随陛下上战场。”
院使手里还有几根为数不多的银针,在认真看蛊虫游走情况:“先尝试收起来,待你身体好起来再说。”
洛闻歌感觉到针扎到胳膊上了,有东西顺着针指引方向往手掌方向去,蛊虫来了。
他动了动脖子,看向自己的右手,靠近手腕内侧的地方有个小东西在盘旋不肯动弹。
“放松,它就要出来了。”院使低声引导着说。
洛闻歌轻点头,还记挂着出征的事情:“院使,你就让我修养半个月吧。”
“你还真想身体好了,就去奔赴战场,跟陛下并肩作战啊?”院使惊道。
洛闻歌理所当然选择秀恩爱:“离开陛下太久,我会想他。”
要不是解蛊到要紧时候,院使真想一针扎在他脑袋上,看看里面是不是进了水。
院使没好气道:“你少扯,老头子没少听陛下倒苦水,说你一心操劳不顾任何人,这种人能记挂儿女情长?洛少卿,别拿老头子寻开心。”
洛闻歌轻咳,缓解下被拆穿的尴尬:“也不能这么说,那是朝堂局势不稳,如今不同,我心境自然也不同,院使还真不信啊。”
院使冷哼,将蛊虫如愿逼到指尖上,轻轻捏住他的中指,拿起匕首挑开前,看他一眼:“能忍吗?”
洛闻歌都被问笑了,都到这时候,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您来吧,就一刀得事。”
院使笑了笑,下手快准狠:“那老头子这就来了,你扛不住就喊一声。”
洛闻歌没吭声,等着这至关重要的一刀。
院使心里紧张,手稳如磐石,快如闪电挑开皮肤,很用力的将蛊虫往外挤,起初很难,蛊虫在他身体里待太久,产生了共性,不肯轻易离开,渐渐地,受力量压迫,蛊虫露头了,那刻院使用金镊子将其硬是捏住了,看眼满头大汗还在忍的洛闻歌,沉得住气猛地拉扯,蛊虫被扯出来的那刻,院使惊觉手的主人也没反应了。
院使将蛊虫丢进早就准备好的冰水里面,刹那燃烧成灰,再回头看眼洛闻歌,双眼紧闭不知情况如何。
院使起身摸摸他的脑袋,温度正常,那还好,就是一时没抗住疼痛,晕过去了而已。
萧毓岚等半天终于把院使等出来了。
对上他焦急神色,院使擦擦额头的汗:“行了,人没事,就是晕过去,好生养着没大事。”
萧毓岚放心了,与此同时,谢温轩匆匆敲门而来。
萧毓岚往起居室走得脚步停顿了下:“怎么?”
“找到闻天冢的尸体,死了有一会的样子。”谢温轩说。
萧毓岚神色凝重道:“也就是说他可能换成宫里任何人的模样,脱离闻天冢那张脸,谁也不知北疆新君主长什么样,想抓难度太高。”
“是,所以我让人将宫门口全部封闭,在没查清楚宫里人情况前,暂且不开大门。”谢温轩回答,“臣来找陛下讨要封门圣旨。”
萧毓岚往书桌方向走,铺开纸张将谢温轩想要的内容写上去,拿过放在旁边的玉玺盖上去。
“办吧,要快点抓到人,就算抓不到也要和朕说。”
“是,臣遵旨。”谢温轩拿着纸走了。
院使等萧毓岚忙完,才恭敬要往外走:“老头子要去给他煎药,陛下先忙。”
待院使走了,萧毓岚走进起居室,洛闻歌安静趴在床上,睡得很熟,床边收拾的很干净,院使善后很到位。
萧毓岚看眼他的右手中指,裹着纱布,蛊虫应当是从那挑出来的。
这东西跟他一段时间,好在有惊无险,终于成功解蛊了。
萧毓岚轻轻坐在床边,取过干净手绢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汗,静静凝视着。
如若真搜不出闻天冢,那萧毓岚只能将宫里交给洛闻歌,他亲自带军出征,直接将北疆给收了,那时就算闻天冢有心做新君主,也没地方。
在这前,他得跟洛闻歌聊聊,免得有抵触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