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被震回神的还有窈窕,震惊到失声的女子忽而急声道:“洛大人请留步。”
洛闻歌轻拽萧毓岚,回头含笑:“姑娘有话要说?”
“小女子为方才鲁莽之举赔不是。”窈窕上前站在纱幔处福身柔声道。
洛闻歌轻叹:“我慕名前来,倒不能说败兴而归,终归不太满意。也不想再多做打扰,这便告退。”
窈窕还没能探出想要消息,若真让他走了,会遭到责怪的。
情急之下,窈窕焦急看向右手侧屏风处,那儿坐着个人,接到她求救眼神,那人轻抬手。
窈窕脸上闪过丝喜色,低声自我责怪道:“今夜确实是小女子的错,扫了大人的兴,这份小礼物,聊表歉意。”
话音未落,自有粉衫少女双手奉上小锦盒,这盒子纹路及外表和洛闻歌从云王那弄来的一模一样。由此可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洛大人说是为新鲜玩意儿来的,不妨回去试试盒里东西,若觉得好使,可去翠姐那寻小女子,小女子静候大驾。”窈窕又道。
洛闻歌伸手拿过,掂量几下,似笑非笑:“窈窕姑娘很确定我会再来。”
“只要公子愿意尝锦盒里带来的新鲜,必会再来寻我。”窈窕笑道。
洛闻歌勾了下唇,冲窈窕摆摆锦盒:“多谢姑娘,我这便和他回去试试。”
窈窕又福一身,目送两人走远,这才走到屏风那边掀起下摆跪下:“属下办事不利,请阁主责罚。”
“不必,你做得很好。”被称作阁主之人转动轮椅,面朝门方向,藏于面具下方的明亮双眸满是疯狂,“他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窈窕不知她说的是谁,跪着没敢起来更不敢搭话。
阁主收回视线,俯身抬起窈窕下颚,盯着那张肤色红润健康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你说他若真来了,是冲你来的,还是因食用神仙丸想要再试试来的呢?”
窈窕莫名听出些杀意,打着冷颤道:“必是为神仙丸而来。属下这张脸尚且入不得他的眼,再者,他不是喜欢男子吗?”
阁主将窈窕宛如脏东西般丢开,冷笑:“你以为他当着你的面亲了个男子就是喜欢了?要是相信,你便被他骗了。世上没有他洛闻歌不敢做的事,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否则也不会和人装作‘断袖’进来了,比起他是否真喜欢男子,我更想知道他身边那人到底是谁!”
窈窕惊愕片刻,不敢轻易搭话。
“你没看出来?”阁主问。
窈窕连连摇头:“瞧着陌生。”
“那必是你见得人不够多,想法子再接触些平日没见过的,一定要把人给我挖出来。”阁主咬牙道。
窈窕低头,眼睛里满是憎恶,语气却很温顺道:“是,属下这就着人安排去查。”
“嗯。”阁主抬手凝视细白手指,又问,“那日派去杀云王男宠的人处理妥当了吗?”
“属下已让他混入淳王名下。”窈窕道。
阁主藏于面具后的唇角高高翘起来,语调温柔:“做得好,接下来咱们看好戏即可。”
努力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洛闻歌出房门就松开了萧毓岚,萧毓岚自然也没勉强再牵手,和他并肩沉默离开桃花湾。
耳边没有嘈杂闹人心的声音,洛闻歌心里反而吵闹起来,掌控后脑让他逃无可逃的大手,唇上温热的触感,更为炙热的呼吸…他觉得自己要炸了,连看萧毓岚的勇气都没有。
萧毓岚看他百般不自在,唯独不见心动,先前激动情绪渐渐冷却下来,颇为冷静地轻声安慰人:“洛大人还在难为情呢?”
“没有,你想多了。”洛闻歌故意板脸装冷然,实则心里乱成套,不禁猜想他这般问是想说什么。
萧毓岚闻言心里难免失落,面上故作轻松:“洛大人也认为那是场做戏?”
洛闻歌飞快转脸看萧毓岚一眼:“那不然还真能当回事儿,追着让你负责?”
“以洛大人性子做不出这种事。”萧毓岚轻声道,话语里藏着的不知是落寞还是无望,终归不是庆幸。
脑子乱嗡嗡的洛闻歌此时注意不到这些小细节,他言顾其他:“我注意到窈窕后面说话总要不经意看右侧,那儿应当有人。”
“先前你没看错,天命阁阁主确实在桃花湾,而你我之所以会撞见窈窕碰上那些事,都是她一手安排。”萧毓岚将纸条递到洛闻歌面前,这是他让影卫查的。
洛闻歌的猜想怕是要成真,若天命阁阁主真是徐锦媛,那对方做那些事的目的在哪,引入金石药是何居心?
洛闻歌看过纸条,神色凝重起来:“得让人加快动作,我总觉得在我拿下桃花湾前,她会借我手离开这里。”
“她想走,我也不见得会让她走。”萧毓岚呵了口气。
洛闻歌从袖子里摸出小锦盒,不提那个吻,他就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如常说话:“公子要带回去吗?”
萧毓岚看了眼他依旧红着的耳廓,轻描淡写道:“我带回去做什么,你拿着吧。明日让太医帮你看看这东西,往后写案卷能用上。”
洛闻歌默默收起来,像是怕萧毓岚没话找话,又说:“今夜探访还算有收获,至少知道桃花湾和天命阁有关,确实出售神仙丸,就是想知道更多不容易了,他们知道我身份,必定会防着。”
“我在想他们明知你身份还请你上去的原因。”萧毓岚说。
这是个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洛闻歌也没想通,若说还想拉拢他,那就是在开玩笑。
上次初见他和天命阁阁主已然撕破了脸皮,对方断然不会给他好脸色,他有机会也会将对方置之死地。
双方已到互相迫害地步,对方为何还教唆手下人引他上楼,让他拿到这等重要物证?
洛闻歌越想越诡异,该不会是盒子里的东西有问题,并非他以为的神仙丸?
思及至此,洛闻歌赶紧打开锦盒,奇异的是里面还真是颗金光闪闪的药丸,与他白日里见过的一样。
等等,洛闻歌顿住合盖动作,好像不一样,他屈起手指捻起药丸,那刻他感觉有东西顺着药丸钻进指尖,再由指尖到心口,冰冰凉凉,刺得他身不由己打了个哆嗦。
“你怎么了?”萧毓岚眼角余光一直关注他,瞧见他动作,蹙眉问。
洛闻歌捻捻指尖,好像没感觉到什么,略有些失神:“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萧毓岚还是不信,抬手贴在他额头上,没热,又拉起他的手握了握,也没凉。
或许刚才打哆嗦就是被凉风吹到了吧。
萧毓岚趁他回神前多握了下手,又捏了捏,这才恋恋不舍放开。
洛闻歌还是觉得不对劲,心口凉凉的,可要真说出个所以然,他又说不出,只得将其归纳为寒夜风重。
“今夜我不随公子回去了。”他说。
萧毓岚知道他拐不过心里那道弯,别说他,就连自己也还没能真正冷静下来。
既然两个人都需要思考,那不在一起也好。
萧毓岚于这时好说话极了:“嗯,送你到府门口。”
远远地,洛闻歌便看见等得快要进来的李公公,低头浅笑:“好。”
李公公等待这段时日里只觉得身心备受煎熬,担心萧毓岚安危,更担心在外一等就是一宿。
那等地方岂非寻常人能去的,里面的姑娘各个都是修炼成人的小妖精,能将人迷得神魂颠倒。
李公公最怕萧毓岚进去了,然后带出个狐媚子,枉顾臣意和皇后非要册封,再来个君王从此不早朝,那大宁就完蛋了。这时李公公就不由得想,与其让那不知底细的狐媚子入宫,倒不如让萧毓岚如愿,和洛闻歌在一起得了。
好歹洛闻歌身家清白,人长得好还有才华呢,萧毓岚将其收为己用,说不定还能稳固江山。
不太好的就是要让皇后娘娘受些委屈。
如此胡思乱想间也不知过去多久,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见萧毓岚和洛闻歌的身影。
李公公激动地就差当场跪下来谢天谢地,见两人出来,李公公小跑迎上去。
“我的爷,你可算回来了。”说着俨然有些热泪盈眶。
萧毓岚眉梢微动,瞥着李公公:“想一圈结果就没想到朕这么快回来。”
被戳破心思的李公公尴尬一瞬,很快表忠心:“全是怕爷突发奇想带个人回去。”
“你把心放回肚子里藏好,那些个胭脂俗粉,朕看不上一个。”萧毓岚说。
李公公闻言笑逐颜开,萧毓岚不扯谎,这么说就是能做到,很好。
萧毓岚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洛闻歌:“先送洛大人回府。”
“是。”李公公并无异议,放下马凳,让两人上去后,这才和马夫驾车往洛府方向走。
一路无话到洛府,洛闻歌敛眸不敢和萧毓岚对视,还是如常说话自请离去,待下了马车进府,他强撑一路的硬气好似云消雾散,先前压下去的情绪猛然迸发,让他百感交集的同时让羞耻占据主上风,以至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红起来。
他实在没法静下来,心里像撞进只活蹦乱跳的小白兔,左右不停歇地让他慌神,分明不想想起桃花湾里发生的那些事,可思绪却愈发控制不住,忍不住去想那时萧毓岚在想什么,又处于何等心思说出那些话……
想得越多,脑子乱的越厉害。
到最后他只能连灌好几杯凉茶,饶是如此他还觉得不够,身着单衣推开窗户,让寒风狠狠吹过脸,约摸半盏茶功夫,他逐渐平静下来,方才关上窗户躺回床上。
有时哪怕睡着,临睡前思绪过于活跃极容易陷入梦境。
沉睡中的洛闻歌皱紧眉头,神色挣扎得厉害,好半天像是终于得到解脱,眉头瞬间舒展,再然后他悠悠转醒,看见有些陌生的房间,眼神一下清明了。转脸看向房内,认出这是自己卧室,放松身体翻个身想再睡会儿,没曾想鼻子发痒,接连好几个喷嚏打了出来。
洛闻歌捂着鼻子坐起来,心想:不会伤风了吧?
他并不觉得自己身子骨弱,穿过来到今,折腾过不少回,都没事儿。怎么在家睡一晚就伤风了呢?
他深感不可思议,偏头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等情况洛闻歌是躺不下去了,索性起床洗漱用膳去早朝,昨日与谢温轩及慕容郁约好在都察院办案,他想借此机会探查那枚重要棋子究竟是谁,机会难得,他必须把握住。
考虑到有点小伤风,洛闻歌出门特意多穿了些,上马车见到刚巧赶回来的洛安,他顿住身形,音调微变偏软:“上来说。”
洛安跟在他后面进马车,还未坐下先担忧道:“公子,你声音不对,伤风了?”
洛闻歌讶异:“你听出来了?”
洛安点头:“公子的声音有点变了。”
洛闻歌揉着鼻梁道:“许是昨夜喝了点凉茶,晚间也没好好盖被子。”
“公子也太不注意身体,我不在身边,不还有小厮吗?怎么能喝凉茶,还不盖被子,这是不是得让荣叔给公子安排个陪床丫鬟?”洛安忧心道,想到洛闻歌的年纪,小声哔哔,“别家如公子这般年纪的,身边都有知冷暖的人在,我瞧公子也该寻个了。”
洛闻歌被念得脑袋疼,板着脸道:“你还关心起我私事,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说起正经事,洛安瞬间变得正经:“是,昨夜我暗探山庄,发现徐姑娘宿的院子空无一人,静候大半夜,于黎明前夕听见闺房内传出动静,想来人刚才外面回来。”
洛闻歌轻笑,垂眸暖着手,淡淡问:“韩执那边的消息呢?”
“韩护法让我转告公子,午时德济堂见,他要亲自向公子汇报。”洛安说。
韩执要见他,说明在天命阁阁主一事调查上有相当大的进展。看来他真不用想着送徐锦媛走了。
有此预感后,他坐起身:“洛安,你今日不必跟着我,留在洛府吧。”
洛安一脸茫然:“为什么?”
洛闻歌偏头打喷嚏,拿着丝帕轻掩口鼻:“或许城苍山庄会来消息,到时你先来寻我。”
尽管洛安不知他为何这般笃定,还是让马夫停车放他下去回府。
早朝洛闻歌再度成为目光焦点。
大学士杨泰清痛心疾首弹劾他胡作非为、流连勾栏院,不配为朝廷命官。
昨夜在桃花湾闹那出,洛闻歌便料到会有这情况,当下不急不慢出列,面朝杨泰清方向,本想客气打招呼,没曾想喷嚏临时作乱,话没出口先是响亮两声‘哈啾’。
原本肃然殿内不知谁先泄露丝笑声,这好似平静湖面被小石子打破平静,笑声传染般此起彼落。
杨泰清的脸黑如锅底,怒视洛闻歌,咬牙道:“洛少卿是在嘲讽老夫吗?”
洛闻歌哭笑不得,连声解释:“杨大人误会了,下官偶感风寒,真是无心之举。”
“洛少卿若对老夫不满,大可当着陛下面说出来,用小人手段凭白遭人不耻!”杨泰清慷慨陈词,他素来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有一说一。
洛闻歌早有所闻,诚心诚意:“杨大人说得是。”
杨泰清让他能伸能屈的态度气得够呛,转脸继续告状:“陛下,近些日子城内流传诸多洛少卿的传闻,老臣本以为是假的,谁知昨夜有人亲眼目睹洛少卿出现在温柔巷那等地方,早先明文规定过为官者不得招妓,老臣以为不严惩不足以振朝纲。”
萧毓岚沉着脸:“此事朕自有定夺,退朝,洛闻歌跟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