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闻歌左右看看,身影微动进了屋。
洛安关上门,将他往里面引:“公子若要出城,需换身衣衫。”
洛闻歌正有此意,萧毓岚登基后,为减少鸡鸣狗盗之事,遂实行宵禁,长乐城最为严格,此时想出城,光明正大过于麻烦,倒不如用别的法子。
洛安边给他换衣衫边问:“公子可是要去见徐姑娘?”
洛闻歌轻挑眉:“在你眼里,我与徐姑娘很熟?”
“属下以为她是除沈姑娘外最了解公子的女子。”洛安递过来个斗笠,神色惋惜,“可惜公子与沈姑娘注定有缘无分。”
与沈姑娘有缘无分?
难道这个沈姑娘是已入宫的沈如卿?
洛闻歌心存疑问,却不想让洛安察觉出原主换了芯,装作声厉色荏:“公子的事,你还多问起来了?”
“是属下多嘴。”洛安跪倒在地。
洛闻歌垂眸凝视洛安片刻,平淡道:“起来吧,下次不要再说这些,免得被人听去,误伤他人。”
“属下明白了,属下以为在德济堂里便是自家地盘,时不妨没管住嘴。”洛安懊恼道。
洛闻歌眼眸微动,扫过烛光明亮处,于罅隙间果然看见成列药柜,鼻息处隐有成年累月熏陶出的药香味,这里是药店。他想起来了,临江楼在长乐城的处据点,就是德济堂。早些时候碰见道去请安的沈如卿,当时对方说有德济堂的药。
洛闻歌大致能确定与反派私下送玉佩的就是沈如卿。
如此说来,萧毓岚是横刀夺爱?
他记得清楚,原书在情爱方面着墨最多的是萧毓岚与反派,女子鲜少露面,有点说不通。
洛闻歌始终觉得让他知道如此多沈如卿和反派过往的细节,并非无用,必定有大事。
此时真想不到是什么,先去会会约他半夜见面的神秘人。
洛闻歌接过斗笠戴上,随洛安往外走。
离开德济堂后,他们来到城墙不远的处院子。
进了院子,洛安在前打着灯笼领他进房内,搬动装饰花瓶,高堂出现道窄门。
洛安低声:“公子小心,里面有些黑。”
“无事。”洛闻歌说。
待两人进了窄门,房内恢复无人模样。
城外出口处备了马车,洛闻歌带着洛安上去,马车即刻动起来。
车内洛闻歌丢给洛安张纸条,洛安打开看完对车夫道:“去东五里的陈家酒肆。”
车夫默不作声调转方向往地方驾马而去。
洛闻歌捧着手炉,靠在软枕上垂眸梳理方才得到的线索。
如若归还玉佩的真是沈如卿,那就说明在她没进宫前,与反派有好感,到私定终身的地步。可惜身为要员之女,婚姻大事身不由己,被萧毓岚道旨意册封入宫,只能忍痛割爱。
沈如卿是沈爵唯的掌上明珠。沈爵可不是心为国的愚蠢老父亲,对自家女儿平日见过谁了若指掌。既如此,那该知道沈如卿和反派的事儿。
这么说来,又有说不通的地方。
不管是原书还是他此时所在,沈爵表现得都像个想当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谁挡道谁不得好下场。
他犹记得反派就是利用沈爵这种心理牵制住萧毓岚,让对方焦头烂额时趁机发展势力。
结局反派当上皇帝,沈爵无法接受被贬为庶民,甘愿吊死在内阁大门,死得相当壮烈。
那此时的他还未锋芒毕露,更没有像反派那样收拢洛阁老留下的人脉,沈爵却还是针对他,今日朝堂上那番话,明晃晃的敲打。
难道说,沈爵知道私定事,想帮沈如卿抹去他这个污点,免得给自家女儿惹祸端。
这倒说得通。
洛闻歌捏了下鼻梁,剧情改动才是最头疼的事,让他唯有的优势也失去了。
先前他还想自己是手握剧本穿成小号炸鱼塘,此时来看,他是真正萌新,顶多知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捷径而已。
事已至此,走步想十步吧。
“公子,到了。”耳边传来洛安轻声提醒。
洛闻歌睁开眼睛,微微坐直身体挑开车帘,看向寒风冷夜里,在廊下暖黄烛光照射迎风招展的招旗,拿过斗笠:“走。”
酒肆门没关,被厚重帘子挡着,看不见里面景象,却能听见里面人声鼎沸,充斥热情奔放的行酒令声,人未见,声先到。
洛安在洛闻歌眼神示意下,撩起门帘。
这门帘好似隔开两个天地,帘外夜风呼啸,不近人情;帘内斛筹交错,处处真情。
喧嚣声因洛安举动停下来,赤胳膊喝酒的壮汉们虎视眈眈看着两人,脸上写着不好惹。
洛安自小在洛府长大,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至于被吓倒,侧身让洛闻歌进来。
洛闻歌捧着手炉闲庭漫步进来,视线在厅内人脸上扫过,不是他要找的人。
左侧还有道楼梯,他脚步坚定,目标明确往那边走去。
方才走两步,自人群走出来位身穿粗布罗裙的貌美女子,只身挡住洛闻歌去路。
女子飒然笑道:“这位公子来喝酒还是来寻开心?”
“陈娘子,这酒令没行完,你就想跑了?”彪脸大汉道。
被称为陈娘子的扭头凶巴巴道:“滚,没瞧见老娘忙呢?”
“啧,这小子看不用,绝对满足不了你。”那大汉又道。
陈娘子手掐腰爆喝:“你再胡说,明儿不卖酒给你了!”
那大汉连忙做求饶状,陈娘子这才回身看洛闻歌:“月上柳梢头【注】。”
“人约黄昏后。”洛闻歌回答。
陈娘子笑了,先踏上楼梯:“公子请随我来。”
*
皇城后宫宣仪殿。
萧毓岚目光在书上,心神早飘走,不停地猜洛闻歌在凤栖殿做什么,胡乱想半天没结果,起了回凤栖殿的念头。
抬眼看见身着寸缕、羞红满脸的沈如卿。
第12章
想必沈如卿特意为今晚精心谋划过,殿内并无侍女太监,炭火旺盛,以至于敢穿得如此单薄。
她身着薄纱,长发披肩,没有首饰,举手投足白嫩身躯若隐若现,往萧毓岚面前走时,细腻白如藕的脚丫落在白色羊毛毯上,让人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被白羊毛晃花了眼,还是被她。她盈盈秋水眸子忍着羞涩落在萧毓岚身上,瞧着两人越来越近,她心猛地跳起来。
进宫那日曾听教导姑姑说过,萧毓岚年及弱冠都没有陪床侍女,更没乱来过,端得是洁身自好,直到册封皇后和贵妃。
皇后自幼体弱多病,撑不起萧毓岚的索取,唯有看她这位贵妃的。
如此,沈如卿大胆暗示萧毓岚,可惜无功而返,今晚她这么直白的举动,若萧毓岚还不懂,那就是不懂风情的木头!
沈如卿心里这么想,脸上依然满是娇羞,如同是在强迫自己做出这等勾引姿态,看似妖媚魅惑里透着青涩,能看出是新手,男人最好这口,她知道的。
在将要到萧毓岚面前时,沈如卿个不小心走不稳,直往萧毓岚怀里摔去,低头垂眸间,沈如卿肩膀微动,薄纱脱身,香肩乍然露在外。
温香软玉在怀,她就不信萧毓岚能坐得住。
萧毓岚确实没坐住,在沈如卿摔过来前,他迅速起身往旁边跨步,躲开对方的投怀送抱,他神色漠然,语气更是冷冰冰:“贵妃多注意身体,夜寒露重穿的这般少,赶明若是伤风寒,母后还得怪罪我。”
只扑到个落有余温椅垫的沈如卿捏紧薄纱,大拇指陷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方能继续做戏。
她扭头,双眸含泪,楚楚可怜:“陛下是故意装作看不出臣妾想做什么吗?”
“贵妃言重,只是朕心里挂念皇后的身子,无心他事。”萧毓岚轻描淡写道。
又是皇后!
沈如卿是彻底恨上洛闻歌,今夜可以说是她的大喜之日,偏偏大喜另位心里记挂着别的女人,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得沈如卿,内心有不为人知的骄傲,这种骄傲让她咽不下这口气。心里盘算先留住萧毓岚,再慢慢分走皇后的宠爱。
她深呼吸,憋红眼眶,软着语调:“可是陛下,今晚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若是太后娘娘明日来…那臣妾……”
她脸颊红地更甚,羞耻里还有些许恳求。
萧毓岚神色如既往地冷,像见不着她的难处:“朕已让李公公帮贵妃准备妥当,明日桃碧姑姑来,自会有个满意,此时朕想先静静,贵妃早些在软塌上休息吧。”
沈如卿脸上血色褪去,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萧毓岚居然让她睡榻,连床都不必上了!
沈如卿几乎要气笑出声,萧毓岚这是要为皇后守身如玉的意思?既然如此,又何必封她为贵妃,空有个名头放着好看?
她看着往门口走去的萧毓岚,眸光满是幽怨憎恨,萧毓岚不仁,她也能不义。
趁萧毓岚开门往外走,她无声起身往梳妆台去,从里面拿出个褐色瓷瓶,唇角勾出个微冷笑容,目光落在袅袅飘青烟的香炉上。
守在门外的李公公见到萧毓岚出来,眼闪过丝惊讶,连忙碎步跟上,低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没有,朕在想皇后在做什么。”萧毓岚道。
李公公小心抬眸看眼宣仪殿内,瞧见披着外衫的沈如卿,揣摩不透萧毓岚这话何意,字斟句酌道:“皇后娘娘应是睡了。”
如若没别的事,此时洛闻歌确实睡了。
但萧毓岚直觉,洛闻歌不会那般老实,他轻抬手往黑暗处勾了勾,漫不经心道:“他睡了?”
“去了城外东五里处的陈家酒肆。”暗处轻不可闻回禀道。
萧毓岚轻声冷笑:“朕就知道他昨晚那么问,是别有所图。”
李公公胆战心惊,不敢多问。
“让人跟紧点,别让人伤到他。”萧毓岚叮嘱。
只要洛闻歌毫发无伤回来,他才有发作的机会,免得对方在他面前巧舌如簧。
暗处悄无声息褪了色,像被洗去该有的色彩。
“陛下,是否要摆驾回凤栖殿?”李公公睨着他神色不定的脸色问。
“不用。”萧毓岚拧眉,“明日早些喊朕,朕得在早朝前回趟凤栖殿。”
“老奴懂得。”李公公恭敬道,心想:陛下果真更喜欢皇后娘娘,往后诸事需多跟皇后娘娘商讨了。
这些年抛开太后不谈,李公公没见萧毓岚对哪个女人上过心,更别提为全贵妃面子宿在她殿内,心里还记挂着,这不是动情是什么?
被叶障目可怕到识人不清的李公公,压根不知这个决定代表着什么,此时他随萧毓岚走到门口,待萧毓岚走进去,他轻手轻脚关上门,又守在门口,心里盘算如何让皇后知晓陛下心意,好成帝后佳话。
再度进房的萧毓岚,方才走两步,敏锐嗅到熏香味道不对,他倏然抬头看向乖坐在软塌上的沈如卿,神色逐渐发冷。
*
陈娘子撩开二楼门帘,侧身请洛闻歌:“公子请进。”
洛闻歌隐约看清二楼的包厢门皆是关着的,里面有没有人,无法得知,他装作无知继续走。
“公子请稍等。”陈娘子站在三号包厢门口,做出请人进门的手势道。
洛闻歌不言不语,从容不迫走进去,撩衣摆坐下,待陈娘子离开,他偏头对洛安说:“开窗户。”
洛安确定包厢内并无他人,也无威胁后,走到窗边推开。
窗户开,楼下沸反盈天的热闹声层层往上攀,让洛闻歌觉得这家酒肆多了几分真实感。
“公子,这里有高手。”洛安在他身畔低声道。
洛闻歌早有所料,斟了杯茶,在指尖轻摇慢晃:“若是没高手,我还会怀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洛安疑惑不解,听洛闻歌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识相没问,只回到窗边,找寻高手踪迹。
“洛安,你若是和那位高手对上,有几分胜算?”洛闻歌放下茶盏问。
洛安神色严肃:“不到四成。”
还行,比洛闻歌料想的要高。
“公子要打架吗?”洛安问。
“我们想打,那位高手未必想。”洛闻歌轻声道。
洛安越发不解。
洛闻歌淡笑不语。
主仆两没等多久,门外传来沉重脚步声,似有千军万马,让洛安的手落在随身长剑上,浑身紧绷。
洛闻歌倒是稳坐着,晃着茶盏,颇有情调的很。
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在咫尺的那刻,洛闻歌轻抬头同来人对上视线,他藏于斗笠下的长眉轻挑,怎么是他?
“不是说没人吗?”来人嘀咕道,多看洛闻歌几眼,“怎么还坐了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
“王爷,咱们是这间。”跟在来人身侧锦衣华服的柔媚男子道。
来人牵住男子手揉了揉,色眯眯道:“本王知道。”
许是看出洛闻歌不像好惹之人,来人没上来便赶人,而是进包厢里站定,看洛闻歌没说话的意思,才再度开口:“这位公子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洛闻歌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人。身躯肥胖面容油光发亮,年纪四十左右,双吊梢眼看谁谁想揍他,实打实五短身材,紫色蟒袍加身,活像胖紫薯成精,被他身侧那位身着绿袍的瘦弱公子衬托,更显肥壮,这让洛闻歌更好确定他的身份。
“可是云宁来的云王?”洛闻歌问。
被句道破身份的云王满脸惊愕,胡乱看圈,硬着头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