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轻轻蹙起眉,问:“段绫的母亲什么时候回国的?”
何漫卷说:“前几天,你没看新闻么,伯母总是大张旗鼓的,邀请函都是她发的,伯父在国外谈生意,今天赶不回来。”
在年轻人的圈子里,何漫卷这个傻白甜还挺有人气的,他们刚一迈进大厅,就有人笑嘻嘻地招手示意。
一群百无聊赖的富二代们聚在落地窗旁,正对着庭院里的圣诞树指指点点,比场内的其他宾客少了拘束,多了几分随意,更像是来给人庆生的。
跟着何漫卷走近,谢宁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几人,都是些生面孔。
“刘琛,绫哥呢?”
何漫卷拍了下落地窗边的年轻男子,被后院里的冰雕圣诞树吸引了注意力,瞠目结舌道:“这,这是个什么玩意?!”
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谢宁也有些吓到了。
摆在晨曦广场中央,供整个城市观光的圣诞树冰雕,谁能想到在段家的庭院还有颗一模一样的,甚至雕琢得更为精细。
“圣诞树啊。”刘琛嗤之以鼻:“韩骞送的,图个新鲜而已,一堆冰块值什么钱。”
拿酒时才注意到何漫卷身旁的谢宁,他挑了下眉,出声调侃:“行啊猫卷!现在都开始带男伴了?成年了么?”
何漫卷猫眼一瞪:“马上了!带人不行啊!”
“小心你爸拿皮鞭抽你,到时候你可别哭咧咧地找我。”
“嘿你是不是挑衅!”
何漫卷一来,落地窗边几个人都默契地凑过来逗猫,谢宁退开半步距离,兀自看着室外的圣诞树出神。
看得出韩骞精心准备了,半透明的冰块下跳动着五颜六色的彩灯,偌大的树上串联着各种各样的礼物盒子和象征着段绫过往的纪念,隐约之间,他似乎看见了段绫小时候的照片。
肩膀忽然被轻拍了一下,谢宁转过头,对上了何美玫灿烂的笑脸。
“我还在想哪里来的帅哥,怎么有点眼熟。”何美玫俏皮地眨了下眼,一身浅粉色的华丽小礼服衬得她尤为可爱:“嫂子,你怎么才来?”
谢宁嘴角一抽:“叫我名字就行。”
“嫂子?!”脖子上戴着串钻石的女孩惊呼,直接拉来了其他人的视线:“猫卷,你谈恋爱了?”
实际上,这一小撮年轻男女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谢宁。
他看起来眼生,外貌气质又不像普通人,何漫卷直接将他带过来,还一副完全不设防的样子,这实在让人惊讶。
认识这么多年,他们多少有点排外,刚才都故意没有搭话,谁想到何美玫会抛出这么个称呼。
刘琛不可置信:“妹妹,你叫他啥?嫂子?”
何美玫吐了吐舌头,恶作剧似的看向何漫卷:“是啊。”
何漫卷冷汗嗖嗖地冒,连忙四处看了看,确定段绫没在大厅才松了一口气。
“是什么是!喵的,跟我没关系,你们可别害我!绫哥呢?”
“楼上呢,没呆多久就上去了,看上去都要吐了。”
“是呗,绫哥一年一度的灾难日,哈哈哈。”
“对了,你们听说了没,段绫竟然转蔚蓝三中去了!牛逼啊!”
他们这些人年纪都在二十多岁左右,彼此非常熟稔,只要不当着段绫面,调侃起来信手拈来。
不知道谁打开这个话头,挡住沙发的女孩让开身,露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沙发角落的魏双南。
“南南,真的假的?他怎么转去的啊?”
换上一身西装的魏双南让人不太敢认,不像学霸,倒像是个年轻沉稳的总裁。
“他想做什么,谁拦得住。”
魏双南看向正径直走来的顾子真,淡淡说:“搞什么手段都没用,bug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受控的。”
顾子真脚步微滞,温厚的笑容不减反增,走上前问:“在聊什么?”
抿了一口手里的香槟,刘琛饶有深意地回:“聊今晚的主角呗,前几天那传言真的假的?段绫这妖孽被收了?”
“谣传而已。”顾子真说:“他在上面准备,等下要弹首曲子。”
何美玫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宁可在二楼弹琴也不想下来应酬是么,太惨了我绫哥。”
“你不知道,刚才有个小老板,把女儿打扮得跟朵花似的,上来就抓着段绫的手说年轻人有机会交个朋友哈哈哈哈,当时段少爷那脸色,绝了!”
“啧啧,好看么?后来呢?”何美玫问。
“还行,清纯挂的,就那种小白花,看着就好欺负。”说着说着,刘琛扫见谢宁的脸,不知有意无意地‘咦’了一声:“有点像你嫂子那款,猫卷没准喜欢,段少爷就算了吧,那不得生吃了。”
旁听着几人的话,谢宁一直在注意着时间,现在不到七点。
原书里段绫是在宴会快结束时被摆了一道,可难以保证不会出意外,见不到人,他总是惴惴不安。
就在刚刚,他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白色人影上了二楼,背影很像在阳澄时有过一面之缘的保健室医生。
以为没人注意他,谢宁正打算溜上二楼找人,谁知道挪动半步,刘琛就点到他的名字,又将那些人的注意力引回了他身上。
闻言,何漫卷欲哭无泪:“我都说不是…”
几声凌乱而无厘头的琴音响起,大厅里压低的交谈声戛然而止,都循着琴声望向二楼。
镂空的阳台上摆放着一架纯黑色的钢琴,钢琴保养的过于细致,以至于看起来像是件单纯的装饰品。
此刻,段绫站在钢琴旁,试音般按下琴键,毫不掩饰面上的漫不经心。
没有多余的灯光加持,即便是精美如装饰品的钢琴,也没办法抢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凌乱的琴音过后,段绫坐到了钢琴前。
楼下是金碧辉煌的大厅,婀娜挺拔的人影交错,大厅上方的水晶吊灯在光洁的琴面上映射出点点光晕,段绫就在那片光晕里静静地弹奏着,看上去画一般美好的景象,谢宁却从他脸上看到了机械性写卷子时才有的表情。
像是例行公事在完成任务,又像是无聊到极限的消遣,总之完全没走心。
弹到中途,段绫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大厅。
完全猝不及防地对上视线,谢宁心跳漏了半拍,而连贯的钢琴声直接断了一个音。
第64章 消毒水
手指的动作只停顿一下, 便被主人强行驱使着继续。
一些人听出曲子里的纰漏,下意识皱起眉, 目光落在阳台处的人上后, 却又觉得这有什么不能原谅的,甚至还帮忙找好了借口。
画一般的人弹奏着美妙的乐曲,是件值得享受又不是挑毛病的事, 今天是段绫的生日,他肯定是太累了而已。
要是谢宁能听到别人的心声,怕是已经吐血了,搞了半天音乐对万人迷光环还有加成作用。
其他人陶醉在音乐中,只有他右眼皮狠狠跳了跳。
…刚才那一眼, 有杀气。
刘琛不知何时挪步到他身边,随手递来一杯香槟:“你和猫卷怎么认识的?”
阳台上的钢琴旋律加快, 按键的声音明显更重了些, 谢宁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说:“以前同校。”
“阳澄?”
“嗯。”
他有点心虚的样子成功让刘琛会错了意,何漫卷不知道自己是个傻白甜,但他的朋友却都知道。
一个从来没再宴会上见过的面孔, 再加上此刻面对他心虚的样子,刘琛下意识感觉何漫卷被人骗了, 而且刚才谢宁在人群外, 根本没怎么注意何漫卷,反而在大厅里左顾右盼,就像是在找更大的鱼?
“子真, 这是你们同学?”刘琛抬头问:“好久没回A市,有点眼生。”
几秒之后,顾子真才将视线从二楼收回,瞥了谢宁一眼,嘴边的笑意转淡。
“不算,貌似是家里出了点问题,两个月前转校了。”说着话,顾子真转了转手腕上名贵的手表:“你应该吃过他家的糖果,限定款会印上老板的脸,很有特色。”
在场仍在阳澄就读的就只有顾子真和何漫卷,沈映寒正在大厅另一侧与人交谈,顾子真话音刚落,其余的人眼神就变了。
谢谢糖果厂在A市还算有名,但也只局限于A市而已,不是连锁公司,更别提上市,在他们眼里,就算个不入流的小作坊而已。
二楼的钢琴声落幕,场内响起热烈的掌声,谢宁跟着拍手,还朝段绫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段绫定定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阳台。
“限定版糖果?”耳朵刚从音乐中抽离,谢宁只捕捉到顾子真最后的话:“怎么了?”
顾子真笑笑:“去年圣诞节不是有限量版么,今年怎么没有?”
谢宁皱了下眉,这男配怎么明知故问。
就算何漫卷没有宣扬出去,他敢确定顾子真一定了解谢家的情况。
“这么关注谢谢糖果,平时喜欢吃?”
不得罪男配的战略成了过去式,谢宁学着他露出虚伪的笑容,声音依旧干净柔和:“家里还有去年的限量版,保存的很好,价钱好商量。”
顾子真笑容转冷,人前尽显斯文:“有机会的话。”
不动声色观察着两个人,刘琛复又抿了口手里的香槟,拉长尾音‘嗯’了一声,表情意味不明。
谢宁看着手里的酒杯,思维不由得发散。
原书里,段绫究竟是怎么中招的?
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酒里下药,但能不动声色做到这点,还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想让段绫出糗,不会还是顾子真吧?
没道理,顾子真现阶段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后果只会让段绫对其他人更加排斥。
所以,是不喜欢段绫的人下的手?
不等他想明白,手里的酒杯突然被抽走,熟悉的香味掠过,他心里下意识一松。
“你喝了?”从楼上赶来的段绫黑着脸问。
光问还不算,他抬起手就想掰开谢宁的嘴,似乎想检查有没有酒精的味道。
“段…”
段大少爷突然出现,刘琛等人正想打招呼,就看他抬手朝人家脸摸过去了。
这一举动放在段绫身上,简直跟鬼上身差不多。
带着钻石项链的少女夸张地长大了嘴,而后才想起仪态问题,赶紧掩嘴朝旁边看去,却发现大家的吃惊程度都差不多。
那…那可是段绫啊!
他们这伙人,当年谁没试过作死去接近这祖宗,结果被揍的一个比一个惨,明明比段绫年纪大,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何漫卷这傻白甜反而是挨揍最轻的,只不过频率多一点,当年刘琛和顾子真,胳膊是真骨折过。
“我没喝!”谢宁挣开他的手,在身周冷气更明显后,又补充了一句:“真的。”
度假山庄那次,他切实知道了自己什么酒量,事情还没解决,哪里敢沾染酒精。
只不过他没想到,段绫留下了这么深的阴影,反而让他好奇自己当时到底做什么了。
确定他没事,段绫才将视线挪到其余人身上,在刘琛身上停驻的视线尤其长,看得刘琛冷汗直冒。
“要喝酒?”他凉凉地问。
何美玫说:“绫哥,刘琛非要和嫂子喝一杯,怎么劝都不听。”
完全没搞清楚情况,刘琛瞪向何美玫,结巴道:“他,他不是你哥的男朋友么?”
何美玫巧笑嫣然,作势就要去揽段绫的胳膊,段绫一个眼神横过来,立马讪讪缩手,挺直腰板说:“是啊,是我绫哥的男朋友。”
刘琛:“……”
“他就是那个?那个谁!”不知是谁突然惊声开口。
段绫一过来,等于焦点移动过来,他仰头喝掉手里的香槟,放下杯子挑眉望去。
“那个谁?你认识?”
那人捂住嘴不说话了。
背后调侃是一回事,当着本尊的面,还真没几个人有胆子。
不过事已至此,谢宁的身份昭然若揭,让段大少爷陷入恋爱脑的,竟然是这么一朵看起来就好欺负的白莲花?
刚才还说段绫瞧不上这种类型的刘琛脸都青了。
刚才被一众人刻意忽视的谢宁霎时间受到了十几双注目礼,甚至稍远处的人都望了过来,正如何漫卷所说,他好像真的挺有名的。
段绫皱起眉,似乎很反感他们的反应,当着一众人的面,他到底没直接问谢宁‘你怎么来了’。
没有在几人跟前大张旗鼓地介绍,段绫拉住他的手腕,沉声说:“跟我过来。”
谢宁也想和他单独聊聊,忙不迭地点头。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在场内周旋的顾夕飘竟身型婀娜地走近,沙发上坐着的年轻男女同时站起来,一改刚才的随意。
朝他们点头示意,视线在谢宁身上稍作停留,顾夕飘扬起红唇:“绫儿,韩总在找你,到时间了。”
大厅前方,韩骞远远望过来,在这种场合上,他神情还算矜持。
“烦死了。”
段绫躁郁地低骂,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反常态地没有拒绝,而是松开了握着他的手,深深看了他一眼。
路过魏双南时,段绫拍了下他的肩膀,魏双南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谢宁下意识就要跟上去,不知道暗处的人什么时候出手,他只能寸步不离的防备着,谁知道手腕突然传来拉力。
“别过去。”魏双南说:“等下他就回来了。”
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应该不是现在出的手,谢宁张了张嘴,只能目送着段绫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