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池的眉心霎时间蹙出一个明显的褶子,用着一种轻轻的,好像风一吹就会散掉的气声说:“考完就走?”不等开学吗?开学还有三个月呢,他一直算着日子,算着季浩离开的日子,明明还有三个月。
“嗯。”季浩点头,倒是没详细解释的想法,主要殷学林天天在宿舍里念叨,他一直以为阮明池知道。
阮明池脑袋乱成了一团,双腿沉重地走到了床边,却好像连爬上床去的力气都没有,最后他扶着椅子坐下,愣愣地看着低头收拾行李的季浩。
读大学,四年,平时是肯定见不了面的,但暑假赛季的时候季浩应该会回到队里,毕竟他还要代表S省队打比赛,那么也就是说,一年可以见一面的。
自己高一,再开学就是高二,还有两年,如果体育成绩表现出色,说不定也可以保送到国体院,到时候和季浩就又是同学了。
可自己过去干什么啊?
守着人却不敢表白,然后要眼睁睁看着对方喜欢上别人吗?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离的远远的,离那心如刀割,打落了牙和血吞的痛苦远一点。
阮明池放在腿上的手捏成了拳头,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冷静,要避免伤痛,要离季浩远一点,没有了爱情还有友情,一切都会好的。
是的,都会好的。
这边阮明池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就像是在自己的身体一圈建起城墙堡垒,保护自己,也把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离开来,越厚越好,就越不容易受伤。
那边,季浩衣服叠到一半,突然抬起了头,直勾勾地朝着阮明池看了过去。
小孩儿的脸色看起来怎么这么可怜,好像被丢弃的小狗,在废墟里瑟瑟发抖的模样。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对自己警惕排斥的模样。
和之前不一样。
差别太大了。
季浩心思如电,看看自己正在收拾的行李,试探一句:“你这么看我,究竟是舍不得呢,还是羡慕嫉妒啊?”
阮明池抿紧了嘴角,也不说话。
季浩又说:“说句话吧,我觉得从过年开始咱们之间就怪怪的,不如明说吧,我要是哪里惹到你了,道歉行吗?”
阮明池硬邦邦地说:“没有。”
站起身来,就要上床。
他必须走了,躲开,逃掉,才能够把自己沸腾的心思压制。
季浩却没打算让他走。
既然话都说开了,就要找到问题的结症,万一阮明池只是觉得他只是有点古怪,至少还有挽留的机会。
伸手,季浩抓住了阮明池的手腕,轻松将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低头看他。
“你看,之前都好好的,突然说变就变,你也得给我一个理由,小仙儿,我自问对你绝对用了真心,你不能就这样疏远我,你让我成天怎么想,啊?”
阮明池看着缓缓压下的那张脸,心脏跳的快要爆炸,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他突然激动的去扣季浩的手,大力的挣扎,低吼:“你,你放开我!”
季浩眼眸顿时一黑,手上用力,轻松就将人禁锢在了自己的怀里,他反拧着阮明池的手腕,蹙眉:“所以连解释都没有了是吗?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好就好,想走就走,我做的努力就是个狗屁是不是!”
阮明池吃痛,偏偏浑身的都沉醉在这烫热的拥抱里,脸色眼见着就红了,好像被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季浩也怒了,反而脸色越发的冷,他低头,贴着他的耳朵说:“所以,活该我的努力,我的真心,被个没有心的家伙,无视又践踏了,是吗?”
这话好似长着刺,瞬间就扎进了阮明池的心里,他想伪装平静地□□的时候,却发现刺上还有倒钩,拔不出来。
所以,痛彻心扉。
近乎于委屈的,低吼着:“我喜欢你,怕你知道,行不行!”
第25章 上仙是个可怜蛋25
压在心里的话在说出口的瞬间, 像是冲垮了阮明池为自己建起的堡垒,倒塌的轰轰烈烈,惨绝人寰。
阮明池低着头,倔强又委屈地说:“好, 你知道了,我喜欢你。”
眼眶好热, 不想说的, 非得逼我:“能给我一点空间吗?既然躲着你, 你能别刨根问底吗?”
心如死灰:“恶心吧,离我远一点。”
最后一句话说完, 捏着自己的手腕果然松开了。
阮明池讥讽的一笑,转身往床上爬, 他不敢看季浩的脸,再没脸住这个屋了,明天就搬走吧,在被人彻底嫌弃、嘲笑之前, 自觉的走远点。
抬腿踩上了梯子,背后的视线锋芒在背, 阮明池弯曲着脊背,爬上了床。
季浩看着他, 眼中情绪翻涌,终于透着丝无情冷漠的眼因为那突兀出现的黑雾, 而多些情绪。
若是觊觎我, 这反倒还好办了。
几乎所有的玄幻小说里, 主角都心甘情愿的用自身血液为武器开灵,《天煞尊者》也不例外,季浩只觉得阮小仙心悦他的模样还有点小可爱,那便守他百岁无忧,又能如何。
他本就该对阮小仙好的,有求必应,不是吗?
于是季浩伸手,将沮丧的阮明池从床架上抱了下来。
“?”阮明池诧异地回头。
身后,因为抱着他而仰头的季浩嘴角露出笑容,倒映着头顶的灯光,笑容灿烂的近乎于深情。
就在阮明池怀疑自己看错的时候,他的下巴被一只手轻轻的捏住了,捏着他必须低头弯腰,然后迎向了那个贴过来的唇。
柔软的嘴唇贴上的时候,阮明池睁大了眼睛,满脸茫然。
他看着,看着男人的黑眸里,自己的脸上,完完整整的倒映在那深处,清晰的好像镜子里的倒影。
嘴唇沾之即分。
然后这个男人说:“正好,我也喜欢你。”
阮明池:“……”
眨眼。
抿唇。
怔怔地看着他。
然后季浩捏着他的下巴,又吻了他一下。
分开的时候抿着下唇笑:“真的,你早说嘛,咱们就没有这样的误会了。”
“不是……”阮明池觉得眼前一切太不真实,“你为什么……”
“喜欢你呀。”季浩说的温柔缱绻,“不喜欢你,我怎么会对你这么好,你看我对殷学林什么样儿的,这都分不出来吗?很喜欢很喜欢,想让你快乐,喜欢看你笑,希望你未来幸福美满,绞尽了脑汁的,就想对你好。这样……”季浩轻啄他的下巴,“你还看不出来吗?”
阮明池不相信。
季浩就抱着他,一次又一次地亲他,阮明池觉得他这样像是在哄小孩,但季浩眼底的喜悦却又做不得伪,他能够感受到季浩是真心实意的开心,甚至是狂喜。
所以当阮明池爬上床,把自己裹进被单里的时候,寻摸着,应该是真的吧,单箭头变成了双箭头,他是和季浩在谈恋爱了吗?
隔壁床传来动静,紧接着头发被拨弄了一下,抬头就看见季浩趴在床头上对自己笑。
“小仙儿,你真可爱,再亲一个。”
阮明池:“……”
“那亲手吧,快点儿,一会殷学林回来,就亲不了了。”
阮明池想想,乖乖的把手从被单里掏出来,递给了季浩,手背手心手指尖,被温柔地亲了一遍。季浩说:“好香,甜甜的奶香味,真想把你吃掉。”
阮明池的脸瞬间红了。
快十六岁的孩子,又有了手机,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明白,他觉得季浩说的那句话歧义可以歪到北极去,而他……竟然有点心热。
腻歪了一会儿,季浩放下了阮明池的手,觉得还是要打个预防针,“以后有什么想法得和我直说,别让咱们互相猜,你说,万一错过了怎么办。”
“嗯。”阮明池的心情还飘着,总觉得眼前的一幕简直魔幻,但还是乖乖点头,说,“我们,是在一起了吗?”
“是啊,亲都亲过了,现在想反悔?我的便宜你就白占了?”
阮明池仰头看看季浩帅的让他炫目的脸,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心终于踏实了一点,透着一点小喜悦和小担忧地说:“那大学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去A市。”
“对啊,去三个月,如果你也入选今年的青训队,我估计就分开一个来月,这点时间,你该不会变心吧?”
阮明池嗖地爬了起来,诧异地看着季浩。
季浩将他这模样,扬眉。
季浩去A市参加特训这事真不是秘密,只是阮明池向来不合群,其他人也不会和他聊这样的话题,竟然让他带着这个误会独自煎熬了好几个月。想明白这些的季浩笑的捏住了阮明池的下巴,“傻啊你,我怎么可能离开你去外地读书。”
阮明池尴尬的脸红,跪在床上呆呆看着季浩的模样让人特想欺负,季浩看着他笑,眼底魔气横生。
……
后来季浩高考结束后去了A市参加特训,期间出国参加了一趟“世青赛”,轻松拿了混合泳的世界冠军回来。
这期间果然就如同季浩说的那样,两人一共就分开了一个月,国家队的“青训队”一招人,阮明池第一次积极地报名,顺利的去了A市。
一个良好的正面的恋爱关系,会让人变得积极勇敢,再加上季浩总会用强悍的姿态走在前面,生活上的从容,事业上的成功,让阮明池时刻担心自己被丢下,也努力地做到最好。
阮明池的生日在八月底,正好够他在17岁的最后一个月参加“世青赛”,就连生日都设定的刚刚好,于是最合适的年龄和最合适的心态,让他成功在季浩之后,拿下了华国历史以来短距离自由泳的世青赛冠军。
阮明池上了电视,还拿了一笔不菲的奖金。
回国的时候,季浩在机场接的他,笑眯眯地揉揉他的脑袋,然后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亲了他一下。
每到这个时候,看着眼前帅气迷人,事业有成的男人,阮明池都觉得像是做梦。
但一个人伪装喜欢,可以伪装十天半个月,他们却在一起两年了,亲亲抱抱除了最后一步没完成外,做完了情侣间所有该做的事,在一起的时候永远甜的能滴出蜜来。
阮明池闭着眼睛等待亲吻的时候,已经不愿意再去想这一切有多么的不可思议,他只知道看见季浩,他就开心,就快乐,就觉得人生一场,真的值得。
十八岁那天,正好在假期,季浩订了一家环境浪漫的宾馆,为他过了生日,然后在切蛋糕的时候,他切出了一张房卡。
他红着脸拿着房卡,看了季浩一眼,心跳的厉害,不抗拒,似乎早就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你决定,要不要用这张卡,打开那扇门。”季浩坐在桌子对面,微笑地看着他,虽然十拿九稳,但他还是先询问他的想法。
两人在一起,似乎总是这样,季浩对他永远充满了热情,时刻注视着他,就像这偌大的世界,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但在原则的事情他,他又永远尊重他,不过在某一次差点走火的时候,他说了一句,“我这个年纪,会不会有危险”,他就足足等了一年多。
阮明池却有点等不了了。
最后阮明池把房卡捏在手心,点了一下头。
那一夜很疯狂,良好的身体素质让他们精力十足,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混乱的时刻,阮明池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个躺在熔浆上的男人,强大,性感,浓郁到可怕的威慑力随着熔浆蠢蠢欲动,让他莫名的心悸。
那个人是谁,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过是一场午夜的梦,却让他记到现在。
看着眼前流淌汗水的男人,他想……算了,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一个梦罢了,眼前的这个人才是真的。
季浩24岁就退役了,顶着一堆的冠军头衔,用自己的号召力,和大赛奖金,创建了一个水上运动的体育品牌,在华国一度垄断经营,国际上也很有影响力。
阮明池游到28岁,穿着季浩公司的高科技泳裤在泳池里所向睥睨,这个年纪的老将,竟然最后还拿下了奥运会的冠军,华国的老百姓都疯狂了,媒体争先报道,他也成为了自家公司最好的活招牌。
退役那天,阮明池搬进了C市北区的一套别墅里,开门的是季浩,父亲就坐在客厅中间的轮椅上,对着他笑。
把父亲接过来养老是季浩的主意,还请了保姆,平日里相处也格外敬重,父亲享了晚福,走的那天脸上还带着笑,拉着他和季浩的手说:“好好的,幸福。”
白布盖上脸,阮明池靠在季浩怀里安静的流泪,说:“父亲这辈子太苦,好在笑着离开。”
季浩依旧像对待孩子一样揉着他的脑袋,说:“爸遗言一定会实现的,你会幸福一辈子。”
季浩是个非常好的爱人,好的阮明池总觉得自己还在美梦里没醒。
他们住在大屋里,有着一辈子花不完的钱,但季浩每天都回来吃饭,陪他看电视,他们每天会有一个小时以上的沟通时间,讲述着分开的时间里都各自做着什么,然后每周都会有一次让人散了骨头的运动。
一切都很好。
阮明池和季浩一辈子没有结婚,却在同一个屋檐下当了五十三年的夫妻,然后双双变老,花白头发了,季浩开着电动小车,还拉着他走街串巷的散心。
但人老了,器官衰竭,再多的钱也留不住命。
阮明池八十一岁去世的。
临走那天他躺在床上,被季浩握着手,从大帅哥变成老帅哥的老头儿还深情脉脉地看着自己,摩挲着自己的手说:“你先走,过会儿我就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