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嘉脑袋一歪,眨巴着眼睛看向秦暮冬,小狐狸似的,心底又有一点不太确认。
这段时间,秦暮冬其实一直在悄悄关注他?
秦暮冬蓦然别开脸,避开陆星嘉的视线。
片刻,他低声说道:“对不起。”
陆星嘉一怔。
秦暮冬刚不理他那会儿,他想过很多。
想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狠狠地把他抵在墙角,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想过就这么不管他了,任由他自生自灭去吧;还想过要是他又来找自己和解,一定要和他大闹一场,不会就那么轻易的原谅。
后来几个月过去,最初的愤怒过去,只剩下委屈和不解。
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和解,只要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好了。
现在想象成了真,他倒是不知所措了。
陆星嘉犹豫了好一会儿,把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挑了个最重要的问题:“那……你之前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
“……对不起,我,”
秦暮冬的手握紧又松开,“我不能说。”
声音哑到几乎从砂纸上刮过,轻垂的眼眸中满是隐忍的痛苦与苦涩。
陆星嘉的心一下子就软了,甚至把之前的那点小情绪都抛在脑后。
什么自生自灭,什么大闹一场,只要一和秦暮冬扯上关系,他就半点原则都不剩了
“好吧好吧,”陆星嘉有些无奈,“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问,但是你以后要是再这么无缘无故不理我,我可不会再原谅你了。”
秦暮冬惊愕地抬起眼眸:“就……这样吗?”
就这样,就原谅他了吗?
原谅他的疏离冷漠,原谅他的自私任性。
“什么就这样?”陆星嘉不满地嘟囔,“你还不满意啊?那我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秦暮冬的呼吸一窒,嘴唇翕动着想要解释,便看他眼睛弯起,笑得像只小狐狸:“我想了想,你得请我吃好吃的,我才能考虑原谅你。”
秦暮冬再次愣住。
适逢此时,大巴车拐了个弯,走到市中心的地铁口。
坐在前排的章楚楚吆喝着:“有人要在这里下车吗?”
这天是周六,学校的位置又在很偏的郊区,不少学生举了手,从这里下车方便回家休息。
未等秦暮冬反应,陆星嘉也拉住他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老师,还有我们!”
司机找个地方停稳了车子,两人也跟着一众转车回家的同学一起下了车。
地铁口附近是一个商圈,繁华的步行街人头攒动,不远处一条小街上还挂着“小吃一条街”的招牌。
陆星嘉眨巴着眼睛:“请我吃东西吧。”
“……好。”
那双眼睛太亮了,秦暮冬喉结滚动着,别开目光。
这个年代小吃街正风靡,流行的东西很多,一圈走下来,两人手里多了不少东西。
鱼蛋、狼牙土豆、旋风薯塔、糖葫芦……
陆星嘉手里拿着长长的竹签,嗷呜一口咬下一颗鱼蛋,脸上全是满足的笑容,看不见一点阴霾。
他把竹签送到秦暮冬面前,一边嚼着东西一边含混不清道:“唔,你也次一阔吧!嘶……!”
还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秦暮冬目光沉沉,盯着那颗扎在竹签上形状不太规则的手工鱼蛋,沉默着,然后低下头,极快地咬掉含进嘴里。
入口先是外面包裹在外的酸甜酱汁,然后是弹压劲道的鱼蛋。
陆星嘉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眉头皱起一点,抱怨道:“这家好像没有之前好吃了,还小了好多。”
秦暮冬咀嚼着嘴里的鱼蛋,没有接话。
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他的脸颊鼓鼓的,专注地嚼着食物,表情严肃得像是在研究什么高深的课题。
陆星嘉收回竹签,另一只手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才敢确定这不是幻觉。
第30章 那就试试
天色不知不觉黑了下来,街边的小摊挂起灯,把窄窄的街道映衬得一片橘色。
晚上,街上的人比下午多了许多,小孩子在大人腿间玩起捉迷藏,情侣恋人黏黏糊糊的你侬我侬。
陆星嘉拉着秦暮冬来来回回在街上跑了好几趟,最后撑到肚子都鼓起来了,还不满足,又拉着秦暮冬跑到一家卖馄饨的小店,点了一碗小馄饨。
秦暮冬一声不吭,任劳任怨地付了钱。
馄饨店里有小凳子,两人便坐下等,陆星嘉双臂平放在膝盖上,向秦暮冬那边凑过去:“这边的东西好吃吗?”
“还可以。”秦暮冬道。
陆星嘉又凑近了一点,漂亮的眼睛里只有只有一个人的影子:“那你今天开心吗?”
蓦然拉近的距离让秦暮冬不太舒服,于是无意识地扯了下领口:“嗯。”
开心,很开心。
他很久都没有自在过了,即使周围是他最讨厌的人群。
陆星嘉悄悄呼一口气,勾起一个灿烂的笑。
他向一边还在做馄饨的摊主摆摆手:“老板,我们的馄饨打包!”
老板热情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好嘞!”
打包好的馄饨很快就送来了,乳白色的汤上飘着几片翠绿的香菜,几层塑料袋套着,依然掩盖不住浓郁的香味。
“谢谢老板。”陆星嘉接过馄饨,又塞进秦暮冬手里,“谢谢你今天请我吃东西,我真的很开心,所以把我最喜欢吃的馄饨送给你。”
明明是秦暮冬付的钱,倒成了他借花献佛。
偏偏秦暮冬还真吃他这套,沉默片刻,低低说了声“谢谢”。
两人家离得很近,正好同路坐公交回家。
一路上,陆星嘉又重点强调了好多遍自己的之前的难过,还逼着秦暮冬说了好几次以后不会离开他,这才满意了地和他说了再见。
走在回家的路上,汤汤水水在塑料袋中微微晃荡着,秦暮冬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进电梯,开门,屋里又是一片冰冷与死寂。
周围很安静,这里是高层,甚至连虫鸣鸟叫声都听不到。
耳边还回响着陆星嘉软软糯糯的声音,秦暮冬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随手把馄饨放进一个空着的碗里。
浓郁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秦暮冬却突然没了胃口。
像是做了一场美梦之后突然被打醒,又回到了冰冷的现实。
他扶着脑袋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到底做了什么?
因为陆星嘉的一句话就又忍不住要亲近他,甚至又和他恢复到了之前的那种状态。
秦暮冬一拳砸在书桌上,木质的书桌剧烈地晃动起来,“啪嗒”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被震了下去。
是那个木盒子!
盒子不太结实,摔下去便四分五裂,如雪花般的小纸条撒了一地。
秦暮冬的瞳孔蓦然收紧了,慌乱地推开凳子,蹲下身,慌乱地把一片片纸条拾进怀里。
盒子没了,他就又从书桌上抽出一本书,把小纸条一片片铺平了夹在里面,夹了厚厚的一本。
做完这一切,又像是抽了力一般,踉跄着坐回椅子上。
一切都在逐渐脱离控制,他明明知道的,却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去靠近。
秦暮冬仰头盯着惨白的天花板,缓缓闭上了眼睛。
*
一旦破了戒,两人的关系就彻底脱离了秦暮冬的控制。
第二天一早,陆星嘉又故技重施,带来贺溪做的早饭,又软软地缠着他要听他讲题。
秦暮冬无法拒绝,不知不觉,两人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他们还和之前一样默契,陆星嘉总能见缝插针地在秦暮冬休息的时候找他问题,秦暮冬也一眼就能看穿陆星嘉的意图,默默地把自己的时间空余下来。
偶尔一抬眼,还会目光相撞,然后两人都讷讷地转过头去。
明明只是两三天的时间,就让人忘记他们曾经有过一段长达半年的“冷战”,只有偶尔,陆星嘉还会恍惚,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于是他便悄悄地掐一下自己,确认不是梦,再偷偷傻笑一会儿。
半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不少同学选择退出竞赛,回到原来的班级;邱锐峰和季昂然的关系越来越好,陆星嘉一逗他们,季昂然就会红了脸。
所有的东西都在变,花开花谢,雁去雁回,不变的是少年一颗赤诚的心。
下了课,陆星嘉照例找邱锐峰去吃晚饭,邱锐峰正为了一道题和季昂然睁得面红耳赤。
“这道题就应该选C,你看这个磁场力……”
两人关系很好,学习上也针锋相对,互不退让。
邱锐峰抬头看了陆星嘉一眼,手伸兜里把卡摸出来扔给他:“嘉嘉,我晚上不去了,你帮我带个饼吧。”
饭卡在空中画出一道标准的抛物线,陆星嘉伸手,稳稳地接住。
“行。”互相带饭也是常事,他点头答应道。
九月份,其他年级的学生才刚刚开学,校园里多是慢慢悠悠散步的学生。
刚考完试,陆星嘉也难得放松,去食堂买了两个饼,一个给邱锐峰带回去,一个自己在路上慢悠悠地吃。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金黄色的树叶簌簌而下,随风飞舞着,也算是校园中的一道风景。
饼吃完了,也刚好踱步到教学楼下。
今天的教学楼与往日一样,又似乎有哪里不同,快走到班门口的时候,陆星嘉就听到班里传来的一阵喧闹声。
似有预料一般,陆星嘉的心跳陡然快了起来。
他把赶忙空饼袋扔掉,推门大步走进教室。
秦暮冬没在,但他的座位上挤满了人,不,准确的是,应该是季昂然的身边挤满了人。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你都过了还看什么?让我看看我的!”
“诶诶诶!你慢点,纸要被拽烂了!”
……
嘈杂的声音下,身为学习委员的季昂然左右为难:“别抢了,我去贴在后黑板上,大家都能看见。”
“再让我看一眼!”
“我也想看!”
“就一眼!”
“安静!吵什么吵!”坐在旁边的邱锐峰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邱锐峰长得人高马大,表情也凶,巨响之下,教室
邱锐峰眼神示意同样被吓到的季昂然:“东西给我。”
“……哦,好。”季昂然愣怔着,乖乖地把成绩单递给他。
邱锐峰大步跨出人群,把那两张纸在后黑板上贴好。
“行了,这不是大家都能看到了吗?”
众人沉默了两秒,默默从季昂然身边移开,改围着教室后面的黑板,仔细研究起来。
后面的人太多了,陆星嘉暂时挤不进去,回到座位上,声音有些发干:“是……初赛成绩出来了吗?”
“是啊,”邱锐峰被刚才的众人搞得一肚子气,语气还有点冲,“不然他们能那么着急吗?在这儿挤来挤去的。”
被刻意忽略的担心终于爆发,在听到肯定的答案之后,陆星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对了,”邱锐峰的语气缓和下来,想起正事来,“我帮你看了,一等奖,兄弟。”
积郁的情绪鼓成巨大的气球,又被一根针戳破,无声无息地泄了气。
猛地一下,陆星嘉像是踩在了一大片缥缈的云里,沉默两秒,他才晕晕乎乎地开口:“真的吗?”
“骗你干嘛,成绩就贴在后面啊,”邱锐峰瞥他一眼,手伸出来,“我的饼呢?我给你带来一个这么大的好消息,不得犒劳犒劳我?”
陆星嘉下意识地举起手,这才发现,手里只剩下一个空着的饼袋了。
“……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他默默地开口道,“你的饼好像不小心被我扔进教室外面的垃圾桶里了。”
邱锐峰:“……?”
“操,”沉默两秒,邱锐峰作势要来打人,“你这是以怨报德啊!!!”
还没打上,陆星嘉一把扔掉手中的塑料袋,拽住邱锐峰的衣服,几乎要跳起来了。
“太好了!邱锐峰!太好了!”
初赛,对于学物竞的人来说只是一个起点,一个入门。
但从物理不及格到通过物竞初赛,没人知道陆星嘉走过的路有多么艰难。
他总是对人那笑脸相迎,看起来那么自信乐观,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怀疑自己,躲在被子里悄悄哭泣。
幸好,幸好。
一切都是值得的。
“哥哥哥!你鼻涕蹭我衣服上了!”邱锐峰一副嫌弃的样子,还是用眼神示意季昂然拿张卫生纸过来,塞进陆星嘉怀里。
“行了,哭得跟个小姑娘似的,丢人死了。”
陆星嘉不满地接过纸,揉吧揉吧捏在手里,眼睛真有点泛红:“你才小姑娘!你自己看,我哪儿哭了?”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邱锐峰懒得和他理论,也是真为他高兴,“行了,好不容易过了,别哭了,以后还要继续被物理按在地上摩擦呢,有你哭的时候。”
陆星嘉:“?”
他真的是在安慰自己吗?
片刻,陆星嘉长舒口气,认真地和邱锐峰和季昂然都道了声谢。
他们都帮了他很多,也给他讲过题,无私地传授过学习方法。
坐回座位上,陆星嘉心脏依旧狂跳着,他还想和另一个人分享喜悦。
像是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似的,秦暮冬沉默着走入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