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便跟玉凉蘅一同去了镇上。
第三次进镇子,他们终于不用爬墙了。
城墙上的结界已经消失,紧闭两年的城门此刻荒凉敞开着。兴许是变故刚过,门口并未安排人看守,不过城门口那两尊石狮子上的灰被人擦掉了,一旁的杂草也明显有清理过的痕迹。
朝黎跟玉凉蘅刚进城门,就看见不少百姓运着木头往巷子里去,貌似是在重新修缮房屋。
可昨夜心魔死后,貌似并未波及镇子上的房屋,应该不需要修缮才是。
朝黎拦住位青年,询问道:“敢问公子,你们运木头这是做什么?”
青年叹了口气:“今日三更,家中供奉的神像突然爆|炸,把屋顶炸塌了,我们运些木头修房子。”
朝黎:“我看这么多人都在运木头,难不成所有人家中的神像都爆了?”
青年叹气:“可不是,爆的一个不留,响动特别大,我们还以为又是邪神在作祟,吓了一大跳。”
青年走后,朝黎扭头问玉凉蘅:“这是怎么回事?”
玉凉蘅道:“应该是心魔本体一死,那些承载他一部分灵识的化身也都相继自爆了。”
正说着,一道熟悉的男声突然飘了过来。
“看看,这牌匾正不正?”一名腰配弯刀的紫衣男子站在梯子上,冲下面站着的老丈问道。
“那不是洛邪吗?”朝黎指着那名紫衣男子道,“一大早来这儿帮人修房子,不像是他的作风。”
以朝黎上辈子对洛邪的了解,洛邪此人,虽然心地不算坏,但也说不上好。
玉凉蘅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便在此时,一名灰衣男子从院内走了出来,头发干净利索的束在脑后,鬓角散落的几缕发丝将原本便温和的脸衬托的更加温和。宽大的袍袖挽在小臂上,手里拿着只毛笔,取过一旁竖在墙上的木板,坐在门槛上,往刻好的凹槽里涂起了字。
“蓝无衣,你题的字真好看!”洛邪一脸欣赏的看着自己刚挂好的那块匾额,赞道。
坐在门槛上的灰衣男子抬头轻笑了声,桃花眼在晨光的映衬下,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过奖了,你刻的也不错。”
他刚说完,这边,玉凉蘅就喃喃道:“其实本君的字写得也不错。”
朝黎点点头:“嗯,我觉得我的字也还行。”
玉凉蘅扭头幽幽看着他:“做梦呢吧。”
说完,觉得他们在此处除了参观,也帮不上什么忙,毕竟让他给人搬木头刻牌匾,那是不可能的,于是就转身又朝城门外走了。
朝黎连忙在后面追上他:“你啥意思?”
玉凉蘅蔑然道:“没意思,就是觉得你没睡醒,竟然觉得你写的字好看。”
写的跟猫爬一样,没一点正形。
朝黎切了声:“你又没见过我写的字。”
上辈子他在半月湾时,玉凉蘅确实说过他写字不好,甚至还手把手教,但最后都没什么效果,该丑成什么样还是丑成什么样。
可去了幽界之后,他每天都会练字,虽然写的还是没那么好看,但也已经很不错了。
玉凉蘅静静看着他:“好,那今晚回半月湾之后,此次笑面鼓师的述表便由你来写。”
朝黎一愣:“你开玩笑的吧?”
好歹是要呈给六界各掌事人看的述表,让他写,太不当回事了。
“本君不爱开玩笑。”玉凉蘅说完,便伸手揽住了朝黎的腰,往怀里一拉。
朝黎连忙抓住他的衣服:“你干嘛啊?”
玉凉蘅淡淡道:“事情办完了,回家。”
话音一落,玉凉蘅左手掐诀一挥,天空流云排开,轰隆声掀天而过的同时,巨大的骨龙破天而出,在天空打了个旋之后,冲地上的玉凉蘅长鸣了一声。
“抱紧本君。”玉凉蘅紧紧勾着朝黎的腰,足尖一点,瞬间穿破半空浮云,带着朝黎越至了骨龙背上。
万里长风迎面而过,色若白雪的流云缭绕身侧。玉凉蘅斜倚在骨龙凸起的背骨上,左手支头,宽大雪白的袍袖鼓荡飘动,如墨般的发丝被风吹的有些凌乱,但却平添了几分颓唐气。
朝黎坐在他怀里,一边吃鱼干,一边低头看来看去。
“玉凉蘅,那是哪里,好漂亮啊!”朝黎指着流云之下,一处被温暖的灵光笼罩的地方,好奇道。
玉凉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尔后淡淡道:“那是十二仙川之一的引梦桥。”
“原来那里就是引梦桥。”朝黎随口问道,“听说引梦桥的范湖仙主好像跟你有过节,可是真的?”
玉凉蘅默认道:“几百年前的陈年旧事,不值再提。”
朝黎:“那你们说开了吗?”
玉凉蘅抓住朝黎的手腕,将其即将送进口中的小鱼干抢来,送进了自己嘴里:“没那么容易说开。”
朝黎:“可我听说,他人很好说话,若是诚心和解,想必并非难事。”
“天真。”玉凉蘅曲指在他脑门上宠溺的敲了下,“这是本君与他之间的事,你别管。”
朝黎挑眉:“那就说个我能管得着的。”
玉凉蘅抬眼看着他:“说什么?”
朝黎:“你之前说,在其他与你相识之人面前,不能跟你太过亲近,那半月湾遍地都是与你相识之人,我也要装一装吗?”
玉凉蘅嗯了声:“尽量吧,毕竟虽是本君的地盘,但本君并不确定,所有人都信得过。”
朝黎点点头,笑着躺进了玉凉蘅怀里,忍不住动来动去的:“对了,玉凉蘅,你我才不过相识几日,你怎么突然就喜欢我了?”
玉凉蘅不答,反问道:“那你为何突然喜欢了本君呢?”
朝黎想了想,并没打算说出自己其实是重生的这件事,而是笑道:“兴许是上辈子命定的缘分,一见钟情。”
“再见倾心。”朝黎是不打算说,玉凉蘅是不能说,他一手拥着朝黎,淡淡道,“本君跟你想的一样。”
朝黎不太相信:“你第一眼就喜欢我了?”
玉凉蘅嗯了声。
朝黎:“可分明你第一次见我时,还说要炖了我。”
朝黎不说,玉凉蘅差点都把这茬给忘了,只能潦草掩盖道:“没听过那句话吗,打是亲,骂是爱,本君不炖别的猫,只想炖你,那恰恰证明了你在本君心中的地位。”
朝黎:“……”
他咋觉得这是瞎扯的歪理呢。
两个时辰后,骨龙进入了半月湾结界,还没落地,朝黎就看见地上林列站了好多人。
“他们聚集在此处作甚?”朝黎问。
玉凉蘅漠然道:“兴许是看见骨龙过境,知道本君归来,前来迎接本君的吧。”
玉凉蘅讨厌跟旁人接触,一看见地上站了那么多姑娘,连忙在周身张开了一处结界,还专门叮嘱朝黎:“待会儿若是她们挤攘起来,你切莫跟丢了。”
朝黎深觉有理,可当两人落地之后,发现情况好像跟预想的不太一样。
姑娘们确实在挤攘,不过挤攘对象并不是玉凉蘅,而是……
“啊?我没事,林仙子放心!”
“逃犯确实很强,不过仙君也很厉害,很快便将其制服了。”
“姑娘?没有,我此行并未见到什么姑娘。”
“给我做的小鱼干?!哇,好多啊,够我吃十天半月了,多谢李仙子!”
……
玉凉蘅孤零零站在人群之外,看着人头攒动的人群,脸色越来越黑。
他就说,素日出门归来,这些人跟老鼠见了猫似得,一个比一个躲得远,今日怎突然转性,如此热情的来迎接他,原来迎的根本不是他,而是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女散花一样四处留了情的小东西,还真是小看他了。
玉凉蘅咯吱咯吱,磨着后牙槽。
圆脸仙童跟在他身旁,怯生生道:“仙君您……牙疼?”
玉凉蘅冷冷道:“肝疼。”
圆脸仙童茫然挠挠头,心说你肝疼,磨牙干啥?
“这是怎么回事?”玉凉蘅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场景,阴恻恻问。
圆脸仙童察觉玉凉蘅心情不好,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才道:“这些姑娘方才见仙君的骨龙过境,心知是您与小朝黎回来了,便出来迎接你们。”
玉凉蘅幽幽看着他:“迎接我们?”
圆脸仙童看着孤零零站在自己面前的玉凉蘅,有些尴尬道:“好吧,是来迎接小朝黎的。”
玉凉蘅目光冷飕飕的扫过那些乌泱泱的姑娘,以及其中偶尔冒头的几名小仙童,皱眉:“他们都认识朝黎?”
圆脸仙童点头:“认识,不过也都只有一面之缘。”
“……”玉凉蘅忍气咬牙道,“不过一面之缘便能让人放下手中活计来接他,场面还如此夸张,我发现这小东西真是比狐狸精还厉害啊。”
圆脸仙童偷偷瞄了玉凉蘅一眼,还当是怎么了,原来是意难平:“其实仙君也不必这么在意,小朝黎年轻气盛,生的又这么好看,性子又好,那么多人喜欢他也不奇怪。”
玉凉蘅森然看着圆脸仙童:“你的意思是本君很老,所以不受待见?”
圆脸仙童连忙摇手:“没,我绝没这个意思。”虽然跟朝黎比,您确实不算年轻。
“您只是气场太大,如那远山白雪,空中皎月,只可远观,不可亵渎,他们都不敢来惊扰您。”圆脸仙童穷尽毕生辞藻,努力拍着玉凉蘅的马屁,生怕他一下控不住,脾气炸了。
“行了。”玉凉蘅不想再听,走到人群边缘,冷声道,“你们都很闲?聚众吵闹,成何体统?”
一声令下,原本他只是想让人群散开一些,没想到,眨眼功夫,人便跑完了,只剩一个抱着满怀礼物的朝黎愣怔站在原地。
玉凉蘅:“……”
他就那么可怕吗?
第34章 无尘
玉凉蘅正要过去问朝黎要解释,刚张口,朝黎已经一脸毕恭毕敬的冲他低头认起错来:“仙君,对不起,我不知大家会来此处接我,并非有意吵闹,还望仙君不要责怪他们。”
玉凉蘅一时哑口,这才想起回来时,他们刚说过,在人前要表现的生疏一点。
朝黎抱着礼物,怯怯看了玉凉蘅一眼:“仙君?”
玉凉蘅蓦地回神,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忍着气,顺坡下驴道:“日后不可再如此。”
朝黎认真应下,尔后便抱着礼物走了。
玉凉蘅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堵得慌,人前不能离太近,等回了卧房,非得问个明白不行。
“仙君,”圆脸仙童斗胆凑到玉凉蘅身侧,好奇道,“您跟小朝黎可是闹什么别扭了?”
玉凉蘅扭头:“何出此言?”
圆脸仙童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小朝黎之前都是直呼您的名字,而今却突然喊起了尊称,有些奇怪。”
玉凉蘅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没闹别扭,他只是意识到他之前对本君太不敬罢了。”
圆脸仙童一脸恍然的哦了声,突然想起了件事,又道:“仙君,小朝黎而今已经化为人形,继续跟仙君住一起恐有不便,重新安排个住处比较好。”
圆脸仙童不说,玉凉蘅根本没注意。
确实,以旁人对他的了解,是决计不会让一个男人跟自己同居一室,若是此刻还像先前那样,必然会引人怀疑。
“本君也有此意。”玉凉蘅想了想,“就把他安排在本君卧房旁边的别院吧。”
圆脸仙童拱手道:“我晚些时辰,便派人过去将别院清扫一下。”
玉凉蘅嗯了声:“本君不在这几日,可有事发生?”
圆脸仙童:“需要劳烦仙君之事并没有,但幽界有人来访。”
玉凉蘅一边往卧房走,一边道:“暮敖?”
圆脸仙童摇头:“并非,来人是幽界二皇叔,暮重深。”
听见这个名字,玉凉蘅脚步蓦地顿住,脸上浮出一丝阴戾:“他来做什么?”
圆脸仙童:“他不知从何处听说,朝黎是前幽王的血脉,特地来看朝黎的。”
玉凉蘅冷声道:“早便嘱咐过你们,不可泄露此事,暮重深是怎么知道的?”
圆脸仙童知道玉凉蘅这次是真生气了,连忙道:“仙君放心,此事我已经着手去查了,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
玉凉蘅森然眯细眼:“找到泄密之人,带到雪牢,本君亲自去审。”
圆脸仙童:“是。”
玉凉蘅:“遥天镜那边可有传来其余逃犯的消息?”
圆脸仙童摇头:“说是还在追踪,尚未找到。”
“对了,仙君,还有一事。”圆脸仙童从袖口中掏出一封请柬,递给玉凉蘅,“三年一度的佛门大会不日便要在云冀川举行,此乃佛门发来的请柬。”
玉凉蘅看了那张印着梵文的请柬一眼,冷声道:“不去,扔了吧。”
圆脸仙童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又默默将请柬收了回去。
“如若没有别的事,本君便先回去了。”玉凉蘅冷冷说完,便朝住处走去。
“恭送仙君!”等玉凉蘅走远,圆脸仙童才站直身子。
“师兄,此次佛门大会,六界但凡叫得上名号的人都会到场,唯独仙君缺席,恐有不妥啊。”一名随行童子叹息道。
圆脸仙童无奈摊摊手:“仙君不乐意去,不妥又能如何。”
随行童子不解道:“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使得仙君与佛门有如此大隔阂,三十二座佛坛,一夜捣毁,半夜提着剑去云冀川要人,还扬言若是不把人交出来,就要屠了佛门。若非暮敖皇子拉着,只怕咱仙君真把佛门给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