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凉蘅不悦道:“夸两句就行了,怎么还没完没了。”
朝黎冲玉凉蘅吐了下舌头:“我乐意。”
玉凉蘅:“……”虽然不想听他家小野猫夸别人,但不得不说,这动作真可爱。
这边,暮敖收刀回鞘,对暮星沉道:“所有近日归顺本皇子的幽兵,全部由你带领,若有不当言论者,杀无赦。”
暮星沉得令之后,便带着那群投靠暮敖的幽兵去别处安排了。
至于红潮搭桥之事,方才暮敖已经宣布过,有不少人愿意为救城中百姓牺牲,可是,暮敖并未立刻实施营救。
“马上就是黄昏了,今晚我会为诸位设一场饯别宴,届时依旧愿意营救之人都可以来赴宴。”暮敖说完这句,便转身走了。
那些已经决定牺牲之人不明白,既然他们愿意,为何暮敖不立刻营救,而要设什么饯别宴,他们并不需要这些,只是想救人而已。
暮敖走后,一名看起来很是稚嫩的少年叫住了朝黎,表到了自己的疑惑,甚至还反复强调着:“我不怕死!我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是战死沙场的英雄,我就想跟他们一样,为啥也这么难?就不能赶快营救吗?”
朝黎笑了笑,没说话,也跟玉凉蘅转身走了。
城中百姓的命是命,这些自愿牺牲的幽兵的命也是命,他们有的还是刚进军营不到一年的新人,有的是战功赫赫的大将,他们都有家人,他们若是死了,他们的家人也一定会伤心吧。
而且,虽然暮敖说,战场之上,民为先,兵为末,但对于暮敖来说,不论是不归城城中的百姓,还是眼前这些早早便做好就义准备的幽兵,都是民。
入夜,火龙还在迅猛的攻击结界,好几处都被他们攻出了裂缝,玉凉蘅派遣小木偶四处支援,但终究是寡不敌众。此刻,紧挨着红潮水的荒骨岭已经沦陷,结界被迫移至了荒骨岭以内,而红潮水也已经成功上岸。
此刻,朝黎坐在房顶,看着被冲破地面的百里红潮围成一座孤岛的不归城,郁郁饮了口酒。
不远处,刚杀完一只火龙的玉凉蘅提着通体乌黑的草叶剑,踩着屋脊走了过来:“又喝酒,小心喝多。”
朝黎弯眼笑道:“夫君多虑了,我们幽界的酒可没你的春日甘烈,喝不醉的。”
玉凉蘅用脚尖在朝黎小腿踹了一下:“为夫发现你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
虽然上辈子也皮的很,但自从重生以来,他家小野猫就收敛不少了,尤其面对自己的时候,三两句就能将其唬住,突然这么皮,总让他这个夫君觉得自己从没死过一样。
朝黎换了个十分风骚诱人的姿势,挑眉道:“我胆子一直都不小。”
玉凉蘅冷哼一声,在他身旁坐下,拿起他刚喝完的酒壶,直接喝了起来。
刚喝了一口,便见朝黎托着脸,睁着两只无辜的眼睛看着他:“你作甚?”
“不作甚,”朝黎道,“就是单纯想看你喝酒。”
玉凉蘅:“无聊。”
朝黎:“我就是无聊,你能拿我怎么样?”
“……”玉凉蘅沉默半晌,才无奈道,“那你继续无聊吧。”
话虽如此,但朝黎注意到,玉凉蘅的脸竟然微微泛起了红。
他越这样,朝黎越忍不住想逗他:“听说你的原身是株含羞草。”
玉凉蘅直接呛了一口酒:“你听谁说的?”
朝黎慢慢将脸凑近玉凉蘅的脸,欺身用舍尖甜了下玉凉蘅嘴角的酒渍,然后满意的看着玉凉蘅略带惊恐的神色,甜甜笑道:“我自己发现的,我还发现,你是一朵开白花的含羞草。”
玉凉蘅:“……”
见玉凉蘅一直僵硬的坐在那,目不转睛,朝黎伸手在他脸前晃了晃:“你该不会傻了吧?”
玉凉蘅一把抓住他雪白的手腕,皱眉:“你以后不准再提此事。”
这句话,玉凉蘅近乎是咬着牙说出来了,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若是之前,朝黎兴许还吃这一套,但兴许是玉凉蘅这段时间对朝黎太好,朝黎有点恃宠而骄。
“不准提什么事?不准提你是开白花的含羞草这件事吗?”朝黎故作一脸天真道。
虽然不是第一次有人当他面说他原身,但玉凉蘅平生从未在这个话题上如此臊过。
毕竟若是旁人说,他直接就动手揍人了,可眼前这位,是他拿命换来的仙侣,是他的小心肝,虽然这么说很肉麻,但总而言之,就是动不了手,不仅动不了,还得宠着。
“你够了。”玉凉蘅严肃道。
朝黎一脸委屈道:“你凶我。”
纵然一眼便能看出朝黎是装的,但还是轻而易举的拨动了玉凉蘅的心:“为夫没有。”
语气不自觉便软了下来。
朝黎别过脸:“你就是凶我,还不承认。”
“我没有!”玉凉蘅还要辩解,不远处的灯火之下,突然走来一群人。
那些人有的断了条腿,有的断了条胳膊,还有一些,没了眼睛,没了手指。
朝黎瞬间没了跟玉凉蘅开玩笑的心思,塞上酒壶,旋身落到地上。
他刚一落地,那群人便齐齐想他做了一礼。
朝黎问他们是谁,他们都是摇摇头,并未想多说,只道他们此行是为了营救不归城百姓来见暮敖的。
朝黎亲自送他们进了宴厅之后,便被暮敖找借口支开了。
宴厅之内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那些人再从宴厅出来时,一双双浑浊的眼睛仿佛再次点燃了某种信念。
一直到了子时,朝黎才明白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午夜子时,冷月高挂。
结界外,火龙与火雨不断攻击结界,结界内,不归城孤零零坐落在沿着暗河涌来的红潮之中。
红潮外围,数千名幽兵严阵以待。原本在玉坛中的红潮之灵也化出了一道虚幻的人影,静立在红潮之前。
一切安置妥当后,红潮之灵拂手化出了无数朵燃着猩红火焰的小花,弹指一挥,那些小花在隔绝两岸的异变红潮水上缓慢搭起了一座猩红色的花桥。
随着花桥逐渐搭好,桥面燃起的火焰也逐渐开始变得透明纯净,无论是色泽还是质感都跟玉坛中那块透明的红色骷髅一模一样。
在桥体搭好的一刹那,那群突然来宴厅寻找暮敖的人突然化成一道道火红色的光芒,朝黎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便瞬间飞扑到了铺好的花桥之上。
白日那群主动请缨牺牲的人,也随之跟了上去。
他们接触花桥的一瞬间,一道道带着压抑的惨叫直贯九霄。
虽然离的远,但朝黎也能清晰听到皮肉被烧熟的刺啦声,与此同时,一股烧焦的肉味儿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朝黎心蓦地一揪,背过身去,没再去看花桥上的场面。
此刻,这边与对岸,都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满不在乎,大家的脸上都遍布着各式各样的沉重。
两岸相隔百里,一道道耀眼红光撕破黑夜,用一去不回的决绝,为对岸百姓点燃了生机。
就在人的身体即将铺满整座花桥时,对岸那些等待营救的百姓突然全部跪了下来……
一盏茶后,最后一个人一跃化成红光,以燃烧神识为代价,勉强到达了桥对岸,盖住了最后一块裸|露的花桥桥面。
皮肉被桥面炽火烧焦的一刹,一声声嘶力竭的“父亲”自对岸跪倒的百姓中传来,紧接着,一名约莫刚到朝黎腰部的小男童冲了出来,但在接近桥体之前,又被他的母亲给抱了回去。
男童母亲的神情很是冷静,她冲一旁的守卫赔了声不是,便带着小男童回到了他们方才所在的位置。
小男童还要闹,但看见母亲拳心中流出的血,原本嚎啕的大哭变成了无声的抽噎。
他乖乖跪在了母亲身边,脸上的稚嫩仿佛在一瞬间褪的一干二净,他乱七八糟的抹掉脸上的眼泪,从怀里掏出那条父亲当年成亲时,送母亲的发带,帮母亲包扎起了被生生攥破的掌心。
花桥桥面刚一铺好,这边的守卫幽兵便立刻按照暮敖的指示下令:“妇孺先行撤离!快!”
一声令下,跪地的众人纷纷起身,虽然皆是一脸沉重,但还是按照命令快速有序穿过了花桥。
每一步,足下都是一个人的身体,他们兴许在奄奄一息,兴许已经断气,这一条百里长桥,每个人都走的异常艰难,因为走着走着会发现,脚下那张被火烧的快要辨不清的面孔正属于某个自己熟悉的人。
第88章 晋江原创【三更】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整座不归城的百姓终于撤离完毕,而同时,那些用身体铺桥面之人也尽皆化为了一缕缕血气,被花桥吸收。
下一刻,花桥便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消散,最后化作一股灵力,汇入了盛装透明骷髅的玉坛之中。
须臾之后,骷髅中生长出的小红花瞬间长大了一倍,朝黎愕然看着玉凉蘅:“他这是已经把方才那些人的灵力吸收了?”
玉凉蘅冷冷嗯了声:“这些灵力,足够他来日逆转红潮之力了。”
朝黎不解:“为何要等来日?”
玉凉蘅一脸不屑道:“因为他现在打不过水云霁,可不就是要等来日。”
红潮之灵之所以厉害,根本原因是其体内的红潮之力,但若是单纯论起武力,他怕不是连暮星沉都打不过。
不归城百姓完全撤离之后,暮敖便让人将其先行安置,随之,便赶往了上空结界被破掉的地方。
朝黎和玉凉蘅并未随行,因为荒骨岭那边传信,说红潮再度异变,且所有火龙仿佛受到了什么号令,全数聚集到了荒骨岭周围的结界上空,开始有目标的攻击。
朝黎跟玉凉蘅到场时,荒骨岭结界已经被打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火龙抖动龙翼的空当,无数火球暴雨一般从天而降,所有守卫紧急撤退。
可尚未撤退完毕,红潮水突然逆行而上,瞬间冲至结界顶部,并赶在玉凉蘅修复结界之前,倾泻而入,一些撤离较慢的幽兵直接被淹没在了红潮之中。
如注的红潮迅速腐蚀结界,玉凉蘅修复不及,结界瞬间崩碎,红潮侵袭之势更为凶猛。
这还不是最差的情况,最差的是,有一些难缠的东西跟着红潮涌进来了。
“什么东西抓住我的脚了!”一名幽兵突然道。
朝黎循声看去,只见一具惨白的骨架抓住了幽兵的脚踝。
朝黎不作犹豫,瞬间抽刀斩断了骨架的手:“快走!”
“玉凉蘅,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朝黎刚砍完这具,便见蔓延而来的红潮水中又爬出了几具。
玉凉蘅挡在他面前,横剑一挥,将那几具新出现的骷髅架给打成了粉碎:“应该是先前□□控殉命红潮的人。”
朝黎:“不是说只要活人进入红潮,就会尸骨无存吗,骨架怎么会如此完整?”
而且看见这副景象,不免让朝黎联想起了当初在半月湾的雪牢前,那些被完整抽去骨架的守卫。
“不知,但这东西很麻烦。”玉凉蘅护着朝黎快速离开了荒骨岭一带,并在红潮水尚未到达之处再次设下了结界。
回去之后,他们将此事告诉了暮敖。暮敖说,他在别处也碰见了这种东西,且只有上品兵器可以对其造成伤害,寻常武器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暮星沉比划道:“那东西一旦侵入幽界,后果不堪设想。”
玉凉蘅冷漠道:“此事谁都知道,但问题是,怎么阻止他们进入幽界。”
因为火龙和红潮的不断攻击,整个幽界的结界已经千疮百孔,玉凉蘅根本顾不过来:“我前段时间便说过,这么大的结界纵然是我,也不能撑太久,若是再不想到解决方法,我就准备收拾东西,带着朝黎去逃命了。”
朝黎正在喝茶,闻言一口喷了出来。
暮敖一脸震惊的看着玉凉蘅,他实在不敢相信,“逃命”这两个字会从当年初出茅庐,便敢在六界横着走的玉凉蘅嘴里说出来。
“谁要跟你逃命?”朝黎愕然看着他。
玉凉蘅面无表情道:“你啊。”
朝黎有点牙疼:“先前说我胡闹,现在你怎么比我还胡闹?”
他就不信玉凉蘅不知道,若是不及时杀了水云霁,六界便不会有一方净土,还逃跑,跑哪去?
玉凉蘅傲然道:“这是逃跑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
朝黎:“……”
他真不知道玉凉蘅这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暮敖咳嗽一声,将话题拉回了正轨:“其实并非我不想尽快解决红潮之事,但纵观整个六界,也只有玉公子能抵御红潮,其他人若是跟红潮对上,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玉凉蘅闻言,颇感无聊道:“这个问题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朝黎:“可这是事实啊。”
玉凉蘅看了朝黎一眼,烦躁道:“我累了,我要去休息。”
说完,便转身走了。
他走后,朝黎冲暮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他就这样,其实他心里还是挺在乎我幽界安慰的,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阿黎如此护他,我这个做兄长的都有些嫉妒了。”暮敖调笑完,肃然道,“你放心,他什么品性我清楚,不会误会他的。”
“那就好。”朝黎叮嘱道,“兄长累了一天,先休息吧,明日指不定还会更累。”
暮敖颔首送走了朝黎。
朝黎追上玉凉蘅时,玉凉蘅的脸色还十分的差劲:“怎么了?谁又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