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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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唐言心为司空。”
“进古柳为右卫将军。”
“进宋无缺为安西将军。”
“贬陆舜为商州刺史……”
“贬金万里为潭州都督……”
朝堂上的官员升贬本该是正常的事,然而今日朝臣们皆神色诡异听着皇帝颁布指令。
那些升官的,都是大皇子的势力。一点小毛病都挑出来,被贬的,是五皇子的势力。
“要变天了……”有人喃喃。
大皇子发现自己的势力变大了,不仅不激动,还有点平静,以及不知所云的茫然。
这……成功来得太快,他有点不大能适应。
最后一次上朝的六皇子撇撇嘴。
好色确实不是太难以补救的弱点,但是好色的人同时对政治不够敏锐,那就完了。
真不知道老大脑子怎么长的,按理来说,生长在皇家,不该那么“单纯”啊。他政事上倒是提出过不少让人眼前一亮的建议,却在政治上,就像几十年没跟人同事过的独行侠一样。
哦,好像自从他被打断腿那次起,就没什么政治嗅觉了。
六皇子悄悄往上一瞟,珠帘之后的皇帝看不清表情,六皇子摸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难道是……不管大皇子做了什么,他都兜着?反正是皇帝,兜得住?
那可容易翻船啊。
下朝后,六皇子正打算去趁早提溜八皇子给十一皇子投诚,被三皇子喊住。
六皇子皱眉,转头时却是一贯地笑脸迎人:“三哥?”
三皇子十分诚恳:“六弟,先别急着走,我们一起去一趟拍卖行吧。”
见六皇子不知所云,三皇子说得更明白一些:“君子守诺,此前我说要送你一位舞姬,不能因为你要退出夺嫡就不送了。只是你想要的那个,近来染病,不好送你,怕过了病气。听闻拍卖行新来了美貌的西域舞姬,蓝眼睛,白皮肤,十分有异域风情,届时我拍下来送给六弟,不必担心,为兄尚有些银钱。”
他们联手过一阵子,三皇子就和跟着六皇子炒股差不多,同样赔了不少钱进姜星秀兄弟口袋里,三皇子如此说,确实是一诺千金,连棺材本都要掏出来了。
路过的大皇子眼睛一亮。
西域舞姬?他后院里美人不少,却仍差了这么一位异域美人呢!
连忙走过去,笑容满面:“两位兄弟,拍卖行那边,真的来了西域舞姬?”
三皇子脸色一变,充满着敌意:“这是我买给老六的!老大你后院里有的是女人,有必要和我争吗?”
大皇子挑眉:“自古美人配英雄,老六这个穷逼,他养得起美人吗?还是说老三你打算帮他养?那到底是他的女人还是你的女人?”
老六很颓丧,听到这话就更颓丧了。他掩面叹气,掩着掩着,突然一愣,抬起头来,摸着自己的脸:“虽然我穷……但是我美啊!”
大皇子:“……???”那我上禀老不死的,给你配个英雄好不好啊?
“哼,那你尽管争,拍卖行都是我的产业,我倒要看看,你们拿什么跟我争?”
大皇子大跨步离开,心里还在谴责拍卖行的管事,真是不知事,有美人居然不先往他这里送过来,搞得他现在还要和别人争。
六皇子过完嘴瘾后,正要拒绝三皇子,三皇子却提前堵住他的话:“我会据钱力争的,身为君子,怎么可以软弱。”
……这就是为什么父皇扶持老大的原因了。
六皇子无奈地跟着三皇子去拍卖行,心里盘算着:养舞姬是不可能养舞姬的,费钱,他养个正妻已经很不容易了。到时候再转手卖出去吧。
等到了拍卖行……
“老五你……”六皇子目瞪口呆望着台上的花魁,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白送老五的花魁,还外带了三千两嫁妆,老五居然转手就卖了?!
空手套白狼?
老五此刻就在包厢里,用着拍卖行免费派来伺候客人的丫鬟,喝着拍卖行免费赠送的茶,吃着拍卖行不要钱的精致点心,听着外面价格飙升。
妾通买卖。何况那还不是妾,只是奴仆,卖身契从青楼转到他手上而已。五皇子并不傻,府里留着别人的细作,谁知道哪天就出事了——何况白养着她,就算她吃的少,也还是真的挺让五皇子心疼。
六皇子按按眉心,喊了一声三皇子:“老三,你也别送我西域舞姬了,帮我将她拍下来吧。”
怎么也是因为帮自己办事才落得这个下场,怪可怜的。
三皇子拍了花魁,那西域舞姬理所当然便落到了大皇子手里。
当晚,他多喝了点酒,醉醺醺地要去睡西域舞姬,然后被美人打了一巴掌。
没等大皇子生气,美人便含泪孤愤地说,自己是官家女,是好人家的女儿,中原人和西域人的混血。家里出事自己才会落到那个下场。她早想自尽,但是听说买她的是能说出“珠泪纷纷湿绮罗,少年公子负恩多”的大皇子,便怀抱着一点希望,前来相见,没想到竟是她空付衷肠了,原来大皇子也是那些会见色起意的寻常人。
大皇子顿生怜惜,指天发誓,不强迫她。之后更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十二分精力都放到她身上。
一段时间后,美人终是有感于大皇子的真心,投入他的怀抱,因为得之不易,一跃成为后院里大皇子最宠爱的女人。
皇帝翻看着这段时间的密报。西域舞姬是他安排的,既然大皇子对女色没有抵抗力,那就不如让自己人去“误”他,免得大皇子玩脱了。
现在看来,舞姬十分成功,哄得大皇子要星星不给月亮。
皇帝不屑地想,这儿子真是半点他的机警通透都没遗传到……不过,密信里那舞姬的言行举止,是不是好像有些熟悉?
“官家~”许贵妃走进来,妖妖娆娆往皇帝大腿上一坐,手指调皮地画着圈圈,似嗔似怨,“您就知道看奏章,江山多娇,奴奴就不娇吗?”
皇帝喉间一干,顿时不记得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了,把密信往那堆奏章里一塞,一把抱住爱妃:“娇娇娇!天下哪还有什么比爱妃更娇的?!”
许贵妃柔柔地望着他,眼里尽是深情,带着点小脾气:“那官家还记得今个是什么日子吗?”
皇帝一怔。
什么日子?
爱妃生辰?
许贵妃:呵,就知道狗男人记不得了。
但她当然记得,任谁练了整整一年“怎么不着痕迹被狗男人踩衣角”,都忘不了。
许贵妃偎在他怀里,单薄的丝绸传递着美人的温香软玉:“今天,是你我的初见啊。”
皇帝顿时心神荡漾。
他和爱妃的初见,可不是选秀时的平平淡淡,而是在京郊外的一处古寺里。那时还是闺中少女的爱妃,被他踩到裙角,意外跌进他怀里,随即,被他无意间冒犯到的爱妃,重重给了他一巴掌。
脸若美人蛇,心是贞洁妇,就是说的爱妃了。
之后,选秀时爱妃看到他,那张小脸白得……真是我见犹怜。
皇帝陷入回味之中。
舞姬?什么舞姬?有他爱妃可怜可爱吗?
他今天就要和爱妃再去古寺重温一下他们的缘分!
第42章 紫薇帝君,在线夺嫡
这次春闱,是姜星秀作为考官。
一个八岁的考官。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考生在青楼里听到这件事时, 卡巴一下, 就硬不起来了。
回去后, 扑倒床上,嚎啕痛哭, 越想越绝望——很难说明绝望到底是因为硬不起来,还是有一个八岁的考官。
或许,两个都有?
其他来参加春闱的考生同样有不少陷入绝望之中, 更有白首老人, 言说乳臭未干的孩童当考官, 是官家拿他们的前途做玩笑,可怜他从总角之时考到花甲之年, 好不容易有一次考上举人, 来参加春闱, 就碰上这种不负责任的事, 让他如何甘心?
当场一头撞在柱子上,没救回来。
更是有许多考生自带干粮, 静坐在考场外, 表示抗议。
哪怕是闹到这个地步, 朝中重臣都见了好几拨, 据说当年的帝师, 已经九十岁的老寿星驻着拐,颤巍巍进皇宫,指着皇帝鼻子痛骂。皇帝好声好气送走老帝师, 转头依旧坚持任命姜星秀当主考官,简直就像是好爸爸纵容儿子胡闹,拿江山开玩笑那样。
十分有昏君的范。
大皇子为此三天三夜没合眼,琢磨着到底是“皇帝其实属意幼子登基所以那么宠”的议论正确,还是“捧杀”正确,哦,还有一种议论是“不需要幼子继承家产,所以多宠一些,对长子的严厉是看重”。
大皇子暗搓搓赞同是最后一种。
他的人在朝堂上搅浑水的时候,同样大肆支持“长子继承家业”论。
轮椅轱辘滚进姜星秀的寝宫中。
男女七岁不同席,八岁的姜星秀早搬出灵阁,分到其他宫殿去住了。
姜星秀正在吃糕点。
坐姿沉稳,仪态端庄,五皇子真是想让外面那些傻子看看,以为八岁的小孩就一定是调皮捣蛋,坐都坐不住,满场子乱跑?还是嗑瓜子,吃酥糖,不干正事?不是他自夸,他这弟弟,尽拿出去,有哪位所谓的青年才俊可堪相比?
五皇子往轮椅背一靠,眉梢眼角挑起嘲讽:“官家他真是……以为谁看不出来他的打算吗?”
姜星秀放下糕点,宫人都被赶出去了,他自己倒了一杯蜜水来漱口。
然后道:“五哥你别气,不就是监考吗?又不是需要我这小胳膊小腿去战场。”
“他敢做那么明显?”五皇子盯着窗外飘进来,飘到他腿上的花瓣,略带烦躁地拂去,“我还以为他至少会等到你进朝堂,做派难看成这样。”
是他失策了,没想到皇帝能这么不要脸,没到年龄也能硬薅进朝堂。这是想要趁早搞废他弟弟!
“他派你去做主考官,你被迫领下皇命,民众却想不到这层,更不会怪他。”
“孩童监考,本就不庄重,届时落第举子,会以此推诿。对名次不满者,会以此推诿。哪怕心满意足者,也难免想想,若不是你这孩童为考官,他们是否会更进一步。你做这考官,说多错多,做多错多。”
五皇子紧闭双目,指节敲着扶手,思索对策。
换了其他成年的皇子,这事是个美差,可以刷考生们的声望,但换成十一皇子,却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事也是事。
“恰恰相反。”男孩儿一手撑着下巴,声音朗朗:“这是我的长处。别人比不来的长处。”
五皇子睁开眼,一时转不过弯来:“长处?怎么会是长处?”
“官家已经很努力不把我当正常小孩看待了,他压根就没考虑过我在考场上会弄出什么响动来得罪考生。他从头到尾思考的是,别人把我当小孩看。”
姜星秀跳下椅子,比了比自己和桌子的个头。
“最妙的是,我现在只比桌子高一尺,勉强能看到考卷,我要是下去巡视,反而会没有威严。”
五皇子赞同地点点头。
毕竟小萝卜头坐主位还好,大家心里只是有个概念,没有更具体的想法。但是主考官走到你旁边,踮着脚看你的试卷,你一偏头就能看到他头上扎的小揪揪,这还有什么威严。
姜星秀:“但是,换个角度讲,其实每次科举的主考官都会被研究出题风格,看题思路,批题爱好。这对于一些没有门路的学子来说,天然就比能搞到这些的学子少上得分的机会。”
科举是很看考官主观的考卷,有的喜欢字体优美,字写得不好,会被减分。有的偏爱诗赋,诗词写得好的,哪怕其他平平,都会比你本该有的分数稍微往上一等。科举说是公平。实则也没那么公平。
“我年龄小,没入朝堂,就代表着没有人知道我的喜好,没有人可以贿赂主考官,没有人知道我的出题习惯。而且还可以考验他们的心性。”
这样考出来的排名,不叫公平,什么叫公平?
姜星秀让自己的下属把这些长处传出去,众考生顿时转忧为喜。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隐隐约约传出这一届是最公平的一届,考得不好的,该怨自己心性不行,怨自己学识不到家,关主考官什么事,难道只有一个考官了?
其他考官早知道十一皇子受到质疑,只是因着上头有令,不好出面解决。幸好十一皇子聪慧,将这场危机化解。
“那我们是不是该去找主考官出卷子了?”有考官问。
满场寂静。
片刻后,有考官质疑:“十一皇子确是聪明伶俐,但是他真的懂怎么出科举试卷吗?”
晓其句意,知其句度,不代表可以出题。过往哪一个考官,不是高于不惑之年的?
又有考官痛心疾首:“官家视科举为儿戏,我是不行的。科举是国之重器,我打算弄好几份卷子,再让十一皇子去选,好给众考生一个交代。如此才是真的忠君爱国,诸君以为?”
“善。”
“大善。”
“然。”
“然也。”
提出来的考官:“那谁去说?”
“你。”
“你。”
“你。”
“你。”
那考官:“……”
这都什么垃圾同僚!
姜星秀坐在五哥的书房里,阅读手里的《论语》,思考要采取哪一段,或者哪一句,度为经义,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