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曲游春闪闪躲躲消失的背影,盛翼就说了一句:“叶云寒,你不是不让我查,我偏要查,哼!”
曲游春不明白盛翼为什么要说帮忙两个字,却不知道盛翼正和叶云寒置着气。
叶云寒晚上又来了,亦是一箱笼的饭菜,这回盛翼饿得不行,不敢说不吃了,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大碗饭,吃得叶云寒瞠目结舌,连话都忘了说。
一晚上过去,曲游春居然没回来,盛翼这时才知道后悔了,一时之气,让两个这么不靠谱的人去干那么危险的事,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叶云寒说的话很正确。
就在他提心吊胆地又过了一天,到第三天晚上后半夜的时候,后窗户又传来耗子声。
盛翼一个骨碌翻了起来,他本来就没睡着,打开窗户,这一回,两只耗子出现在窗子外面,还是十袋长老级别的。
盛翼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你们是人是鬼,活着的是不?”
廖花洲把额头碎发一捋,翻了个娇羞的白眼:“死样,巴不得我们死呀!”一跃,就到了室内。
曲游春也跟着翻过来,头朝下,倒栽葱。
廖花洲这回不扭捏了,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压着嗓子朝盛翼吼了一声:“帮把手呀,他受伤了。”
盛翼这才发现,曲游春身上除了脏乱差之外,还有一道道的血痕。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才回?他是怎么受伤的……”
廖花洲:“……到底回答哪一个,先帮他清理伤口。”
盛翼忙去脱曲游春的衣服,曲游春赶紧两手抱胸,满面通红地朝廖花洲瞄了瞄。
盛翼:“……”
他松了口气,还懂得害羞,可以,死不了。
“也没多严重,他们就是朝我背上抽了几筷子……嘶,哎呀,慢点,别太用力,”曲游春趴在床上。
盛翼把他背上的衣服剥开一看,果真,雪白的背上几道红得发紫的鞭印,打得皮肉翻开,血糊满了衣服,连外面都浸透了。
廖花洲就着盛翼替曲游春清理伤口的同时,把这三天的行程交待了一下。
他,曲游春,还有那日陪盛翼的两个侍卫都去了,晚间那个老头带他们出了城,找到卖粮食的地方。
曲游春就感叹了一下:“那个老头不是人,山中老妖入凡尘,咱们一去就被人包围了,说咱们穿着打扮,既不是彭城本地人,也不像商者,倒像是官府里的探子,我们没办法,只好突围,结果……”他看了曲游春一下。
他看一眼,曲游春就哆嗦一下,一连哆嗦了几下,盛翼也就明白了。
“我们找了他几天,找到的时候就这样了,”廖花洲掏心掏肺地一掏,掏出三个漆黑皮子的本子,朝盛翼面前一甩:“喏,这就是本城三大家的账本,我也看不懂,为了找这位曲大人,我们翻遍三大家,顺的。”
盛翼懵了一下,就这么容易,这么简单粗暴,一点离奇曲折都没有。
他拍了咬牙坚持的曲大人:“舍不着曲大人套不着狼呀,你的功劳大大的有。”
曲游春吸了口凉气,转眼就吐出一口热气:“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呵呵,还是廖,廖姑娘厉害。”
廖花洲忍无可忍:“廖公子,你再叫一个姑娘试试。”
盛翼把账本一翻,第一本,《陈氏往来账》:一月初一,负羲行商送鱼田米六百斤,欠银百八十两,一月十三,南郡……盛翼把头一抬:“这个负羲是个什么地方?”
廖花洲瞪着他:“不会吧,盛兄,这都没听说过,太孤陋寡闻了吧!”
盛翼:“说人话!”
廖花洲:“北有负羲,南有落月,中有郁离,西有明洲,东有海楼,负羲在郁离北方以北,现任五国盟主,冕池称霸四十多年了,想起来没。”
盛翼想了想,好像有那么模模糊糊的印象,廖花洲又不通人事地伸过头:“你真不知道!”
盛翼:“滚!”再翻了翻,翻到最后,发现有几笔模模糊糊的记账,然后划掉了,盛翼看那字迹有点不对劲,仔细辨认一下,递给廖花洲:“看看这几个字是不是黑风寨?”
廖花洲上下左右地瞧了瞧,点点头。
盛翼一激灵,就逐个往前看,竟然看到好几个黑风寨,他又把另两个本子翻了翻,除了黑风寨,竟然还有别的,他捂了捂额头,把本子一合,说:“不用看了,交给……”
应该给叶云寒吧,可是,他会怎么样,千防万防,不准自己插手,结果连账本都弄过来了,他肯定会生气吧。
想起他生气,盛翼一瞬间就怂了,他看了看那几个账本,感觉突然变成了烫手的山芋,盛翼绝对不敢把这想法说出来,面前这两个人冒了这么大的险,而自己,纯粹是为了出气,他们要知道,不把自己拍进地里都对不住人。
“我这三天还打探了一个消息,”廖花洲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沉重。
盛翼一愣。
“所有人都知道黑风寨主死在牢里,黑风寨一干人关的关,逃的逃,但是他们说,其中有个人,原本是逃出来的,却不知为何跑到县衙门口去击鼓鸣冤,结果又被抓起来了。”
盛翼:“你觉得他是?”
廖花洲少见的严肃:“除了六郎,你觉得别人还会这么傻么。”
他不是傻,他是对某个人一往情深。
盛翼突地有了计较,他把本子朝廖花洲身上一放:“去斗金县牢里看看,若是六郎,就把他救出来,送到朝华告皇状,把这本子给他。”
廖花洲哆嗦一下。
盛翼:“叫你去就去,若是县衙勾结,他再怎么告也告不出花来,级别越高可能性就越大,咱们就算帮帮他了,反正鸳鸯也不在了,把这些耗子扳倒一个是一个,也算是为民除害。”
廖花洲:“盛兄,你终于有为国为民的心了呀,不容易呀,呜呜呜!”
盛翼:“……”
叶云寒,看是你快还是我快,别这么瞧不起人,哼!
曲游春:“我不同意!”
盛翼还以为他有什么好主意,谁想他看着廖花洲扭捏地说:“太危险。”
廖花洲又哆嗦了一下,对盛翼毅然决然地说:“好,听你的,”一个翻身,人就不见影子了,留下曲游春在床上哎了半天。
第55章 填坑
晚上,叶云寒掐着点让人送饭来了,不过,不是他亲自送的,也不知是事务繁多,还是见盛翼这几日看到他都不冷不热的,以为他还在生气(盛翼主要是担心这两人的安危),反正就一个没露面。
盛翼看着床上狗爬式的曲游春,隔着门缝伸出一只手把箱笼提了进来,严重地松了一口气。
在外面关了三天的曲游春似乎很久没见着如此香的饭菜,不顾背上疼痛,立马窜了起来,三口两口扒完了一碗饭,才吧嗒吧嗒地说:“你完了。”
盛翼白了他一眼:“好好吃。”
曲游春又风卷残云扒了一碗,两颊鼓得像仓鼠似的:“这叫爱的囚笼,你跑不掉了。”
盛翼啪嗒一声,筷子掉地上去了。
曲游春两条眉头高低荡漾了一下,贱兮兮地凑过来:“关着你,又对你好,然后,呵呵,你懂的,这是恋爱中的高级秘辛,哥我曾经用过的!”
啪地一声,曲游春一声惨叫:“干什么打头,男人头女人腰,都不能碰的好不好,好歹讲讲规则。”
“花洲,”盛翼朝窗外喊了声。
曲游春立马从黄鼠狼变优雅的猫,伸长脖子:“哪里哪里!”
盛翼脑子里又浮现那张虽然淡漠的脸,奇怪,怎么讨厌他都讨厌不起来,而且,想起来还有些温暖,是了,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冷漠,不像,无情,也不像,但要说好吧,总是差那么一点儿。
曲游春倒是不含糊,四个菜一个汤连带饭吃了个精光,以至于盛翼送箱笼出去的时候,侍卫轻轻一掂,眼珠子都直了,然后直线似地一步三回头走出院子。
盛翼有些心塞,自己的形象呀。
看着曲游春还想赖在这里不走,盛翼想起叶云寒,立马又怂了:“去去去,又不是没地方,回你房子。”
曲游春长长地叹了口一波三折的气:“盛兄哦,你这一辈子就是这命了。”
盛翼:“什么?”
曲游春:“要么被四殿下关进宫里,要么被叶公子关进闺房,哎!我说你惹的都是些什么烂桃花,得得得,回去怡红楼请客,把牡丹芍药玫瑰姐都请出来合计合计,给你出个主意。”
盛翼:“要不要带上廖姑娘。”
廖姑娘三字一出,曲游春如遭雷劈,垂头丧气地走了。
廖花洲曲游春他们去了这三天,盛翼也担心了三天,如今回来了,他也就放心了,往床上一躺,不一会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不知过了多久,突地一些嘈杂的声音响了起来,盛翼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在朝华,嘟囔了两句:“娘,是哪个丫头打架了,叫红杏姐去拉拉呗。”“飞星,你声音怎么越来越难听了……”
然后,他又睡了。
这一觉睡得香,到了太阳照屁股的时候,他一个翻身,鲤鱼打挺般起来了,脑子里乱嘈嘈的,好像吵闹声还在耳边响起,他甩了甩头,蓦地清静了。
一盆水端了进来,盛翼把脸一抹,看着水面那眉目分明的美男子想:难道是离朝华太久了,想家了!
“公子,”站在一旁的侍卫似乎有些迟疑:“叶大人吩咐了,说现在外面不安全,您,最好不要出去。”
纵观了几次,侍卫几乎认为叶大人这句话在面前这位纨绔面前纯属放屁。
“不安全!”水珠挂在盛翼的眉峰上,就好像一颗露珠落在一朵盛开的花朵上。
这朵花一脸的惊诧:“什么事?”
“有一小撮灾民昨夜冲击衙门,叶大人派人将他们拿下来,正在劝说,外面大部分的灾民虽然没跟着起哄,但谁知道呢,叶大人让小的务必看住……转告公子,千万别出去。”
劝说,叶云寒那言简意赅的性子,一张冰冰冷冷的脸,不开口还罢了,一开口人家不暴动也暴动了。
侍卫很明白盛翼的担心:“是县官大人在劝,叶大人镇场。”
镇场,他还真有这功能。
盛翼正想问是不是因为灾粮的事,但看那侍卫一脸的稚气,就忍住了,他知道个屁,还是等等叶云寒吧,反正他中午要过来吃饭的。
侍卫把水端出房门,就凝固了。
“公,公子……”
盛翼顺着颤颤抖抖的颤声走过来:“怎么,见着鬼了,”然后,他也凝固了。
只见院子中间,一排站着三个鬼。
一色的红衣绿裙,一色的发髻珠钗,一色的两坨腮红。
“你才是鬼呢!”一模一样的三个人中间走出来一个,朝侍卫呸了一声,笑眯眯地看着盛翼:“伦家是娇滴滴的大姑娘家好不好!”
盛翼硬是就着这个娇滴滴三个字把身上的鸡皮疙瘩捋完了。
“哈哈,三位大小姐今天是被什么风吹到这儿来了。”
天,这吨位,什么风也吹不动呀。
旁边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地滑出了院子,声音远远地传来:“那个,属下倒水去了。”
三位大小姐一致望着阶下的水沟。
盛翼又哈哈了两声:“去护城河了,为保卫彭城做点贡献。”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骂那侍卫不厚道。
那日的算计和今日的突然来访,对盛翼来说,效果是一样,都达到了惊悚级别,他连坐呀茶呀的客套都忘记了,整个身心都升级到了一级备战状态——背靠院门,随时准备逃。
“嗨哟,”三位小姐中的一个,不知是哪位绢子一甩,差点甩到盛翼的眼珠子上,盛翼一晃,那声音就道:“爹爹今天忙,我们就出来走走,谁想这么巧就遇上公子了。”
接着另两位嚎丧似地应合:“缘份啦!”
恐怖片开场了。
盛翼僵直成了一根人棍:“是是是,缘份得好巧!”
一位冲他张开了血盆大嘴:“别这样嘛,放轻松,又不会吃了你。”
盛翼差点要崩溃:“姐,有话好说,有事快说,我,我还得去治病呢……”说着就朝院门外溜了一步。
他快那几位小姐也快,真是灵活的胖子,瞬间位移之后,已把院门结结实实堵死,连风都窜不出去。
完了完了,今日就要失身于人了。
三位大小姐一人一捋袖子,上前围住他。
盛翼大叫:“别动手……”
这时,院门口恰好进来几个人,当头一位正好目睹了这一幕,脸上瞬间冰霜满布,压着嗓子一喝:“这是在做什么?”
他不是向着面前动手动脚的三位千金大小姐,而是身旁那个溜圆的县官大人。
县官大人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黑:“大壮,虎妞,铁哥,怎么这么没礼貌。”
这名字听得众人虎躯一震。
三位千金大小姐一回头,朝着县官大人奔了过去,引起一阵地震:“爹不是说这院里住着贵客嘛,我们就过来看看,谁想是熟人,想打个招呼就走的,谁知道他竟要到外面去,不是外面乱得很嘛,女儿们只好动手了。”
“什么!”就是打个招呼这么简单吗,盛翼心里的小剧场瞬间咔嚓地崩了,昏头昏脑地一抬头,正碰上叶云寒那复杂的眼神,愣住了。
侍卫在叶云寒身后伸出头,朝他得瑟地挤了挤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