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寒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伸手去拉:“怎么突然这样?”
盛翼就势起来,悄悄地说:“人多口杂,怕败坏了皇上的名声。”
如何收场,就这个失礼,传出去怕是明里暗里都会多出多少唾沫星子。
叶云寒脸先是莫名其妙,然后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回头一瞧,那些人赶紧扭了头,望望天,望望地,就是没人望这边。
盛翼来的时候,就是想着见一见叶云寒,把那点忐忑去了,却没想过会有这么多的人,他看了看叶云寒的脸色,更郁闷了,闷闷地道:“……我现在身份是御医……你忙吧,我走了。”
看着盛翼逃也似的背影,叶云寒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朝李公公看了一眼,李公公赶紧过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公公连忙把平叔今天对盛翼说的话说了,当然,还添枝加叶了一番,这个人,他早就看不顺眼了。
叶云寒听到黑风寨几个字,脸色都黑了,再听到悬棺崖和三分钟的事,脸色反而缓和了起来,但却是分外的严寒:“你去安排一下,让平叔今天就离开这里,送去南疆。”
李公公喜孜孜地回了一句是,屁颠屁颠地去安排了。
下午,盛翼窝在养心殿里没出去,脑子里却像走马灯似的,一会儿,是叶云寒不要他了,把他扫落叶似地扫出去的情形,一会儿是叶云寒娶皇后妃子的情形,一会儿是平叔想办法整死他的情形……
这样一想,他觉得自己是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他猛地跳了起来,忙不迭朝殿门去了,然后,在门口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胸膛。
抬头一看,一张淡漠的脸正冷冷地看着他。
“又想跑。”
盛翼一愣,心道,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应该呀,他没有像往日一样往叶云寒怀里扑,可能是心虚,连着噔噔噔地退了几步,哈哈虚笑了几声,越笑越虚:“没,没,哪有,”突地想到什么:“你怎么总是说我跑,我也不过只跑一回嘛!”
叶云寒上前几步,一把攥住他的手:“你哪一回没跑,药部回来时候,就跑去了宫里,后来又跑去淇水,跑去黑风寨,接着又跑去南疆,在清水镇丢下我,黑夜跑上蛮山,我在蛮族寨子里等了你半夜,你跑去悬棺岭,好不容易把你接回来,你又跟人私奔,你只跑一回!”
原来,那时自己在他眼里就开始跑了么,这么算来,自己的确是跑了蛮多次。
盛翼听到他说出自己这些跑的历史,仿佛在听一件了不得的事似的,顿时惊呆了,半响,又想起另一件事来:“我记得在悬棺岭,迷迷糊糊的时候,你说我们两人成亲的事,什么时候,是我听错了,还是!”
叶云寒瞪了他一眼:“你不记得了,在药部野人岭时,我们掉到山窝里,遇到余印泽的事。”
当时,余印泽求着自己和叶云寒完成他和他老伴儿的心愿,是呀,的的确确是拜了堂的。
盛翼猛地抽回了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叶云寒:“那不是,那不是……难道那会儿你就……”
叶云寒脸色缓和了些,脸上也有了些红润:“成亲之事是随便的么,既然拜了天地,那就是诏告了神明,不就是,不就是夫妻了么。”
盛翼那颗忽忽起起的心突然落了地,挑着眉看着叶云寒,笑道:“呵,原来后来你一直跟着我,是把我当成……当成你夫人了,你早就……。”
叶云寒一把抱住他:“本来就是,我接你回宫都是住的椒房殿,那可是皇后住的。”
皇后,原来如此,盛翼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这个六宫之主,前世看小说时看后宫三千头破血流争斗的位置这么尴尬。
“这个,怎么说,咳咳!”
盛翼小心翼翼地道:“皇后还是,还是算了吧,我又不会生孩子。”
叶云寒身子一震,李公公已把平叔的话一五一十地对他说了,当然包括生孩子,他在盛翼耳边轻轻地说:“从现在开始,我希望我们一时一刻都不要分开,对我来说,这世上什么都没你重要呀。”
话虽轻,听在盛翼耳边却像炸雷似的,炸得他泪花闪烁。
他顿时觉得自己仿佛深宫怨妇,一点子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
叶云寒在自己心里到底算什么呢,为什么不坚定些呢,他不自觉地反手将叶云寒一圈,说了声:“对不起呀!”
对不起没早一点喜欢你,对不起一次次无意识地伤你,对不起到现在还不坚定……
叶云寒皱着眉头,闷声说:“你我二人,何需说这话,若真要说对不起的,又何止你一人,”叶云寒拉着他往榻上坐着,看着他的眼睛,心疼加内疚溢于言表:“平叔让你受委屈了!”
盛翼低下头:“也没有。”
说实在的,新媳妇让婆家人厌弃肯定是有的,但婆家人要命的好像不多,平叔可是两次都想要了自己命的,说不委屈,那肯定是假的。
叶云寒自然知道,手拢过来:“在黑风寨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他,让他离你远一点,没想到他竟然说通了义父义母一同向你发难,我也想处理了他,但是,我是平叔打小看着长大的,那时,义父罚我,一直是他护着,我,我总不能……”
所以,只能对不起我了是吧。
盛翼皱了皱眉头。
“上一回,不是他,你也不会跑,所以这回我禁足了他,没想到又……这回让他回南疆,再也不出现在你眼前了,你,你觉得,可好!”
上次也赶回南疆了,结果呢。
不过,盛翼倒不想在这件事上老纠缠下去,显得自己没有肚量,总不能新媳妇一进门,就把婆家人斩尽杀绝吧。
“你说怎样便怎样吧,反正你媳妇我没了,你自己掂量掂量,”盛翼半真半假地撒着娇。
叶云寒身子明显震一下,把下巴压在盛翼头上,闷闷地说:“放心,他不敢下这死手,上回我当着他的面跳了崖,就是告诉他,没你,我也活不下去,要不然,他这次也不会只言语冲撞你。”
“别说这些晦气话,说说,今天堆了多少雪人了?”
盛翼却没有被带偏,他顿时想起另一件事:“平叔走了,这宫里的事谁管?”
“李公公先看着,你闲着的时候管一管。”
盛翼猛地抬头,差点磕着叶云寒的下巴:“我,我可是御医,管这个,这……”
“你不是御医,你是皇后,”叶云寒皱着眉头:“要不了多久,我会想办法让你名正言顺地登上皇后之位……难道,你不愿意?”
盛翼挠了挠脖子,讪讪笑了几声。
皇后,好怪,男皇后,这下好了,前世灰飞烟灭狗屁不如,这世倒来个青史留名千古流芳了。
“再说,再说罢,我还是先做好御医的工作,话说这几日有人找我看病,我说忙,让等等,明天就去,”看着叶云寒一脸不快,盛翼就逗他:“掌柜的,我可是给你工作的,怎么不提俸禄呢,让我白做工呀。”
叶云寒脸色缓和了些:“不是让你管宫里的事么,”他伸手朝腰间一抻,拿出一串钥匙:“这是前朝皇上的私库,你去看看有什么,想拿就拿,能不能抵俸禄自己看。”
盛翼心里一动,手却是一推:“我不要,我要国库发的,私库的东西我拿着干什么!”
叶云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的不就是你的,相公钱财上交给夫人,不是情理之中么。”
盛翼笑道:“是呀,那你说,我把私库里的东西搬到哪里去,搬到养心殿,椒房殿,搬来搬去还不都是自己的,不麻烦么,国库的就不同了,拿国家放到咱私库里不好么!”
叶云寒终于成功被他带跑到另一个题面上来了,拿手刮了刮他的鼻子:“什么国库私库,这天下不都是咱家的么。”
对呀,忘记了,他是皇上,天子,天下独此一家。
盛翼眼睛瞬间成了两百瓦的灯泡,亮晃晃的,嘴拢了个圆形:“哦,是哦,那还开什么俸禄,得了,明天把宫里的人裁掉一些,这俸禄开得,咱们不得亏死,哎哎哎,那你干吗还分私库国库的呀,对了,皇上,朝廷里大员的俸禄也不要太高了嘛,咱们新朝初立,哪一样不得要银子,能省则省,对了,我爹我姐的俸禄高不高……”
叶云寒看盛翼掰着手指算银子的样子,不由得乐不可支,眼睛都弯了:“怎么,连他们的俸禄你都想扣!”
盛翼:“……哪那能。”
还真是想扣。
掰着手指窝在叶云寒胸口算了一夜,第二日,假装不在意私库的盛翼还是兴冲冲拿了钥匙过去了。
私库就在养心殿后面不远的一丛宫室内,门外站着七八个侍卫,个个精神抖擞,刀枪闪亮,十分精壮。
盛翼此时的心情非常不错,就像一只雄狮巡视自己领地似地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当然,巡视之前李公公是打了招呼的。
宫室当中三间上房,两旁罗列着厢房。
“李公公,我自己去就是了。”
盛翼不顾李公公那幽怨的小眼神,赶紧脚底抹油地滑到上房前。
古语有云:“富不露财”,我自己也只是看看,别人嘛,越少人知道越好。
然后,第一道门打开了,盛翼那原本就大的大眼睛这时瞪得更大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呀,不,是里面的山洞,金晃晃的山洞:金杯,金碗,金灯,金条,金雕像……
哇噻!再来再来,叫一次芝麻开门。
盛翼欢天喜地朝地上的那堆金子上一扑:“哎哟!”触感不是太好,又冷又冻。
“大人,您怎样了?”
李公公的声音好像没有多少关心量,仿佛猎奇感很强。
哼哼,想来看,不可以,这是我的,我的。
盛翼马上回答:“没事,嗓子不太舒服,随便喊喊,别动呀,守着门。”
李公公沮丧地哦了一声。
盛翼接下来的想法就是,搬搬搬,搬走,阿里巴巴不就是这么干的么,这么一想,马上把金碗金杯往怀里塞,塞得像孕妇的时候,突然又拿了出来,还是放这里妥当。
其实,叶云寒可以迟一点交给自己的,这样没有惊喜感呀。
哎!
他猛地又想起一件事,这不是先皇的私库么,那次自己从淇水回来,他说了要赏,居然一个子儿也不给,这么多的金器,随便一件都行,小器,活该他倒台。
哈哈哈,他肯定没想到自己死命守着的东西有一天会落到自己手上吧。
啵了面前的金色雕像一下,又啵了手里的金杯一下,盛翼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他要去开下一扇门了。
芝麻开门。
玉器:云纹雕花,翡翠头冠,白玉椅子……
珠宝:东珠缀子,南珠,红宝石,蓝宝石,金刚石……
奇石:鸟形,人形,兽形……
……
整整一座院子,盛翼看了一天,看了个头昏眼花,连气都不想喘了,而且,这次光看,就治好了他的病,爱财的病,他瞪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对叶云寒说:“钥匙你还是拿过去,这么多东西我也没处用去,拿着心里又发慌,时时刻刻担心丢了。”
叶云寒:“……”
“要不,再添几个侍卫。”
盛翼:“你就不怕他们监守自盗。”
叶云寒有一下没一下地替他揉着背:“要不,让李公公管管,你少操些心也行。”
盛翼一下子就翻过身来,拍了一下叶云寒的手背:“说什么呢,不放心,还是我自己管算了,哎哟,就是个累的命。”
叶云寒眼里的笑意就溢了出来:“你要嫌多,就多赏些给别人便是。”
“不!”
盛翼斩钉截铁,他翻过身去,指着腰:“继续继续,累死了”
盛翼身形很好,腿又细又长,腰肢也很细……。
叶云寒按了两下,把头低了下来,气息拂过肌肤,盛翼把头一缩,说:“痒,”接着就听到叶云寒轻声说:“这么些天了,好了没?”
盛翼一愣,他好像都忘记这事了,但叶云寒的意思他怎么能不明白:“没,没,还有些痛!”
一想到背正对着他,心道,坏了,这个位置正好,忙翻了过来,就看到叶云寒深深地看着他,然后,慢慢近了。
折腾了半响,比上一次倒是强多了,盛翼松了口气,叶云寒似乎也累了,连奏折都没去看了,两人懒洋洋地躺着。
盛翼爬在他臂弯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拉扯着他的头发,说:“你这样,是不是叫爱美人不爱江山。”
叶云寒一只手在他背后捋了捋,另一只手将他那只玩头发的手捏住了:“江山爱不爱不知道,美人是爱的,”叹了一口气:“假使有一天,咱们能够流连山水之间,一间瓦房两个人,三餐饭四季看尽,你说好不好!”
盛翼毫不犹豫地说:“好!”
好像有人也说过这样的话,是谁,懒得去想了,反正到哪里去都一样,只要那个人是叶云寒。
“不过,宫里也挺好的呀!”
叶云寒:“好在哪里?”
盛翼:“好在……你在这里。”
叶云寒停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把他往自己这边紧了紧,在他额上啄了一下,又掖了掖被子,再在上面一拢,拢了个严严实实:“睡吧!”
盛翼感觉抱了个火炉,暗喊了声救命,热死了,又不想扫叶云寒的兴,憋了一会,睡着了。
第二天叶云寒仍是走得早,轻手轻脚的,等盛翼起来,又是日上三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