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在内心做了什么激烈的斗争后,他才终于微微俯身,粉嫩嫩的嘴唇渐渐贴了过来——
第15章 猩红新娘(15)
余鹤瞬时瞪大眼睛,忙弹出去四五米远。
“你做什么。”他惊恐地望着殷池雪。
殷池雪直起身子,似乎也是有点尴尬:
“我经常看见,情人分别前都会来个分别吻,所以,如果我和你是那种关系的话,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你。”
余鹤只觉得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他摆摆手,故作坦然:
“这个就不用了……我没关系的,你要是真觉得亏待我,每个月给我涨涨工资就……”
“好了,外面冷,你快进去吧。”殷池雪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余鹤瞥了他一眼,心道这人怎么这么小气,谈钱就装傻。
告别了殷池雪,余鹤伸着懒腰往陈家大院里面走。
现在才十一点不到,殷池雪说今天客人多,怕自己累着所以让自己提早回来了。
难得能睡个早觉,真是痛快啊。
余鹤晃晃脖子扭扭腰,捶打着酸痛的肩膀,往自己那间破旧的小屋走去。
“你这死丫头!还敢顶嘴!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一声尖锐的嘶叫突兀地划破了这寂静长夜。
余鹤诧异寻声望去,就见陈老爷大女儿玉蓉的房间还亮着灯,而尖叫声就是从那房间里面传来的。
玉蓉这小婆娘余鹤是早有耳闻的,早些年留过洋,喝了一肚子洋墨水回来,本以为怎么也算是娴静优雅的大家闺秀吧,谁知就像那骂街的泼妇一样,刁蛮又任性,动不动就对家里的下人动粗。
据说在余鹤来之前她还曾经为了惩罚下人让一个小丫鬟脱光了跪在冰天雪地中,那丫鬟第二天就傻了,现在已经接回老家休养了。
但就余鹤来看,这姑娘已经不仅仅是刁蛮任性了,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精神有什么问题。
“小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余鹤本来不想管这等闲事,但当他听到那个苦苦哀求的声音时,一刹那,寒意瞬间袭来。
他猛地抬腿便跑,向着声音的来源地跑去。
果不其然,等到跑到玉蓉房间时,就见那玉蓉正穿着丝绸睡衣,烫着蛋卷头,脸上写满戾气。
而她的面前正跪着一个小丫鬟,瘦削的身子怕的一抖一抖。
那丫鬟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亲爱的小妹妹苏荷。
她的面前摆着几片碎成渣的玻璃球碎片,而苏荷的膝盖处已经渗出丝丝血点。
余鹤忙跑过去一把拉起苏荷,将她紧紧护在怀中,大声对着面前这个女人质问道:
“你有病吧你!大晚上不睡发什么疯!”
“我发疯?”玉蓉瞪着她那一对漂亮的杏眼,声音比余鹤还大。
“你一个下人还敢和我顶嘴!这死丫头摔坏了我从国外带回来的海洋球,还撒谎说不是她做的,我还不能骂她了?!”
余鹤被她这刺耳的尖叫声吵得脑袋嗡嗡响,只觉火气直冲脑门。
他看了眼还在小声啜泣的苏荷,指着她裤子上的血迹:“下人也是人,你凭什么虐待她,你这两年去国外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还轮到你来指责我了!你凭什么骂我!下人!”
话音刚落,余鹤的脸上便重重挨了一巴掌。
“哥,哥,你没事吧。”
余鹤还没说什么,倒是自家妹子看到哥哥被打了一巴掌,忙心疼的上去查看。
余鹤是真的不想和这个泼妇吵,玉梓的房间离这儿不远,余鹤怕吵到玉梓睡觉,即使是遭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能偃旗息鼓。
“不就是一个海洋球,还拿着当个宝贝,明天我拿十个回来打你脸,你给我小心点。”
余鹤压低声音忿忿说道。
玉蓉嘲讽地笑了声:“好啊,那我等你拿十个海洋球打我脸,拿不回来,死的就是你。”
余鹤瞪了他一眼,拉过自家妹子,身体半蹲,道了声:“上来。”
苏荷支棱着被玻璃扎破的双腿,颤巍巍爬上了余鹤的后背。
月光洒下,为这一对可怜的兄妹照亮前方的路。
苏荷紧紧揽着哥哥的脖子,脑袋埋在他颈窝,身子还在抖,眼泪还在无声地流。
“一会儿我去给你找点药涂一涂。”余鹤轻声哄道。
苏荷点点头,小嘴紧抿,柳眉紧蹙,眼泪将余鹤的肩头都沾湿。
“好啦,我妹子最棒了,不哭了,痛痛都飞走了~”
听到这句话,苏荷哭得更凶了,她抽噎到几乎断气,不停重复着:
“我没有摔坏她的东西,我去的时候,就已经碎了。”
“哥哥当然相信你啦,我妹妹最懂事最乖了,怎么会撒谎呢。”
给苏荷上了药,陪着她好不容易把这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哄睡了之后,余鹤才满脸疲惫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本以为今晚可以早睡,但终究还是没能实现。
余鹤觉得自己还没睡几个小时,人形自走闹钟玉梓小少爷又老早过来敲门。
这小子仿佛像被自己洗脑了一样,还真听信了自己的谗言,非要自己陪着他去喂猪以活动筋骨。
看着猪圈里那几头白胖的猪仔,余鹤整个人都萎在了一边。
玉梓正拿着瓢舀着猪食喂给那些可爱的小猪仔,余鹤就在一边尽量憋气不去闻那熏天臭气。
“我刚才就想问了,你的脸怎么,怎么肿了。”
这迟钝的小少爷终于发现了。
“哦没事,磕门框上了。”
余鹤本想说“还不都是拜你那个好姐姐所赐”,但一想在背后嚼女人舌根算什么好汉呢,于是就随便编了个理由。
“那你要小心点,这么大人了还冒冒失失的。”玉梓手里喂着猪,一副小大人的口吻。
“我们给猪仔起名字吧。”玉梓又提议道。
余鹤瞥了眼那几头猪仔,满脸不耐烦地脱口而出:
“Tony,Sandy,Babara,李明。”
“你还会说洋文呢?”玉梓望向余鹤,似是有点不可思议。
“我英语可是过了六级的。”余鹤要是有尾巴都能翘上天。
“虽然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但我觉得,你和我们家其他的下人不太一样。”
余鹤一挑眉:“哪里不一样。”
“我觉得你好像什么都懂一点,而且你总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但是却很有意思的话,就像……就像是和我来自不同的世界。”
“小弟弟,等你以后就明白了,聪明人走到哪里都吃得开,怎么样,要不要拜我做大哥,我可以免费教你几句。”
玉梓嗔视他一眼,骂了句:“想得美。”
陪玉梓喂完猪,又伺候他喝完药,再带他去草地上放放风筝,路过陈玉蓉身边时还要用锐利的目光碾压她一番。
不置可否,陈玉蓉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但也是余鹤最讨厌的女人没有之一。
为了给妹妹鸣不平,也为了狂打陈玉蓉的脸,余鹤当晚见了殷池雪第一句话就是:
“能不能送我两只海洋球。”
殷池雪眉头微皱,不解问道:
“海洋球是什么。”
余鹤大概比划了一下:“圆的,外面是玻璃,里面是水,然后有很多小珍珠小贝壳什么的,按下底座开关还能发光的那种。”
殷池雪想了半天也想象不出余鹤这到底说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没见过么?”余鹤的表情看起来稍微有点失望。
殷池雪摇摇头:“这个确实没见过,但我这里有金球,你可以带两只走。”
余鹤失落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双手托腮开始唉声叹气。
“怎么,很失望么。”殷池雪看他像条霜打了的茄子般,忍不住问道。
“也没有。”
废话!昨晚还信誓旦旦今天一定要拿海洋球打陈玉蓉的脸,结果就连见过最多世面的殷池雪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看来自己注定要成为一介笑柄。
“算了,我先下去了。”余鹤说完,拖着沉重的身子出了门。
殷池雪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不一会儿便喊了小刘进来。
当晚,夜海城所有打手集体出动,几乎把海城翻了个底朝天,只为找寻一种名为“海洋球”的玩意儿。
他们收集了一大推圆形物体回来,挨个拿给殷池雪看。
“不是这个,说是里面有水的。”
“也不是这个,说底座有开关可以亮光的。”
“老板,恕我直言,他该不会是逗您玩呢吧,哪有他说的那种东西啊。”一旁一个打手看不下去了,弱弱说了句。
殷池雪冷静一想,不排除这种可能的存在,他那个人,在第一晚工作的时候不就耍了自己一次么。
殷池雪正考虑着该怎么惩罚这个不安分的小坏蛋时,走廊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茗敏推门而进。
“老板,您赶紧下去看看吧,余先生和客人打起来了!”
第16章 猩红新娘(16)
殷池雪带了一帮打手风风火火下了楼,就见大堂里一片混乱,酒杯瓷盘碎了满地,那些个名媛们不停放声尖叫,水果小吃在空中乱飞。
而在这些人群的最中间,两个男人正抱在一起在地上乱翻乱滚,你一拳我一拳,揍得对方连亲妈都快认不出来。
殷池雪疾步走过去,一把将余鹤从地上拉起来,厉声问道:“做什么。”
而被余鹤揍的那个人,正是大名鼎鼎海城一霸徐司令家的大公子徐汝君。
两个人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眼角多处破皮,血丝渗了一脸。
余鹤往地上吐了口血沫,还不忘死死瞪着徐汝君。
“到底什么情况,当我这武斗馆说打就打?”殷池雪甩开余鹤的手,气性似乎也上来了。
他打谁不好去打这个徐汝君,他老子当年可是有名的军区司令,只带了一支百人编军队便从西部打了过来,现在虽然退下来了,可也是跺跺脚海城就震三震的大人物,就连殷池雪都要让他三分面。
旁边一个服务生忙凑到殷池雪耳边悄声道:
“刚才余先生弹完曲子下来给客人们敬酒,徐家大公子说他是您养的兔儿爷他就已经有点不开心了,但是后来这位徐公子还不死心,又上去调戏他,还说什么国家都快亡了要余先生跟着他一起投靠日本人,保准余先生跟着他吃香喝辣什么的,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
“谁先动的手。”殷池雪冷声问道。
“余先生先骂徐公子是狗汉奸,徐公子哪受过这种气,就拿酒泼了余先生,接着余先生就一拳打过去了。”
殷池雪看了眼余鹤,就见他脸上挂着彩,领带都扯没了,衬衫领子也抓破了,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我知道了,你先过去打扫一下,安抚下其他客人的情绪,这件事我来解决。”
两人被殷池雪带到了办公室,徐公子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喇喇叉着腿,看起来不像军人的儿子,倒更像是地痞流氓。
“二位打也打了,也该解气了,有什么,不如咱们开诚布公地讲,都是出来讨生活的,没必要闹得这么僵。”
殷池雪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根雪茄,将工具一并递给徐汝君。
徐汝君冷笑一声,没有接那雪茄:
“我还就把话撂这儿了,这事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等着我爹来处理吧。”
殷池雪抬眼:“没必要扰了徐司令他老人家的清闲吧。”
“你还好意思提你爹?”余鹤哏着脖子厉声道,“你爹要是知道你想去投靠日本人估计都能气得当场去世。”
“说什么呢你!”徐汝君表情凶狠地拍案而起。
“我说得不对么?我们这儿随便抓一个歌女都比你爱国,你好意思么你,我他妈就看不起你这种人,亏你还是军人的儿子,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我真替你爹因为养了你这么个东西感到悲哀。”
“你!”徐汝君被怼的哑口无言,他抬手怒指余鹤,双眼几乎要蹿火。
“这句话,我姑且表示赞同。”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殷池雪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眼见说不过余鹤,徐汝君马上调转目标,死瞪着殷池雪:
“殷池雪,你有什么脸说我,你当我们不知道你和德国人签割地条约的事?说得好听什么合作,真当我们傻的?我就是说说,你呢,你可是实打实地做了!”
余鹤猛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殷池雪。
殷池雪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徐汝君,不发一言。
“得,本公子今天懒得和你们吵,等明天我爹来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扔下这么一句话,徐汝君抹了把嘴角的血迹便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房间内,只剩下余鹤和殷池雪二人,这里安静到甚至于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余鹤还在看着殷池雪,眼眶微微发红。
倏然间,他拔腿冲上前去,一把揪住殷池雪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拖了出来然后狠狠怼到墙上。
余鹤的双手一直在抖,他紧紧盯着殷池雪,声音发颤:
“那个合约,你真的签了?”
殷池雪看着他,没说话,只是轻笑一声。
余鹤愣了下,接着仿佛失了力一般,双手缓缓垂下。
失望,巨大的失望感来袭,比殷池雪不知道海洋球是什么东西还让人失望,失望一百倍一万倍。
殷池雪看着余鹤头顶那一小点白色的发旋儿,嘴角又往上扬了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