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众人恍然大悟,几个翰林院的大学生一商议,对皇上说道:
“陛下,不如请娘娘再用左手写过,微臣再同那封书信加以比对。”
皇帝深吸一口气,接着摆摆手,意思是就找他们所提议的来办。
刚才那个呈上笔墨纸砚的小太监再次端起了文房四宝,几乎是同刚才一模一样的动作和语气:
“娘娘,请您动笔吧。”
这时候,熹淑妃忽然伏在地上,戚戚喊着:
“皇上,既然都说了笔迹可以模仿,为何一定要一口咬定就是臣妾做的?这宫中会写字的人多得是,想要陷害臣妾的人也不在少数,您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臣妾呢?”
余鹤冷眼看着熹淑妃继续做戏,心道要是你活在二十一世纪,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你在信封上留下的指纹随便拿去一鉴定就真相大白了,根本不用看你在这胡搅蛮缠。
“你不用再狡辩了。”意外的,皇帝的语气异常平静。
好像对熹淑妃已经失望到,都觉得不值得跟她生气了。
“要不是上天不忍德妃和琳昭仪蒙受不白之冤,将那日你妄图偷梁换柱的场景再现,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此话一出,不仅是熹淑妃,就连余鹤都跟着愣了。
什么什么?场景再现?这皇帝说什么呢?大哥,这可是几百年前,怎么可能有这种新世纪的高科技投影仪。
“琳昭仪,当初淑妃对你说过什么,你要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皇帝转向琳昭仪,声音格外温柔。
琳昭仪点点头,看了眼跪在一旁满脸呆滞的熹淑妃。
“公审前一天,淑妃娘娘找到臣妾,说因为臣妾和德妃娘娘同时怀有身孕,宫中便有人在传是臣妾设计陷害小栗子想嫁祸于德妃娘娘,为的就是和同时怀孕的德妃娘娘争宠。”
琳昭仪说话时不卑不亢,铿锵有力。
当初那个胆小又怯懦的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在那处潮湿阴暗的小屋里,经过痛苦与冤屈的洗礼,化茧成蝶,也更为了,自己的儿子,想要努力为他争取最好的生活。
“也怪臣妾爱子心切,也怪臣妾,对皇上不够信任,所以公审那日才在大堂之上说出那番话。”
熹淑妃缓缓直起身子,眼球布满红血色。
“后来臣妾住进锦荣阁,临盆当日,淑妃娘娘找到了臣妾,臣妾当时害怕不敢生,但被她拔了指甲,强按在床上,甚至是踢打臣妾的小腹逼迫臣妾生产。”
虽然回忆起那个恐怖的夜晚琳昭仪还是不免感到难过,难过自己的儿子在未出世前便遭到了这个奸妃的非人虐待,但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现在坚信,虽然迟到的正义那根本已经不算正义,但至少,经过这些事,也让自己成长了,也不完全算是坏事。
“后来她抢走了之前皇上赐予臣妾未出世儿子的玉佩,甚至是,连臣妾的孩子都不放过,还打晕我的侍女小琪。”
琳昭仪说着,攥紧了伤痕累累的手:
“她在临走前还告诉臣妾,不要以为现在得宠就可以高枕无忧,她想要谁死谁就得死,别说臣妾一介小小的昭仪,就连德妃娘娘也不例外。”
“你胡说!”尖锐刺耳的叫声响起,“你诬陷我!我从未说过那种话!”
熹淑妃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琳昭仪怒喝道。
但此时她的手都在随着剧烈发抖。
“我胡说?我诬陷你?”琳昭仪不可思议地嘲笑一声,摇摇头,“你为什么还在这里狡辩。”
“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你这种种恶行了,你却还要狡辩!”
这时候,上座的皇太后忍不住敲了敲手杖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这里是御书房,岂容你们在这里吵吵嚷嚷?”
琳昭仪低下头:“母后教训的是。”
皇太后又看向还伏地恸哭的熹淑妃,语气尽量放轻,问道:“淑妃,方才琳昭仪说的,可是真的?”
熹淑妃还趴在那里小声抽泣着,甚至无暇顾及皇太后的问候。
在别人看来,她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对大家感到失望,甚至连反驳都懒得反驳。
“既然淑妃娘娘哽咽到不能自已,那不如让奴才替娘娘回答吧。”
始终跪在一边沉默着的余鹤终于先淑妃一步开了口。
皇帝一挑眉:“你又知道什么,尽管说出来。”
余鹤点点头,连看都不去看熹淑妃一眼。
“这件事还要从那副给皇上祝寿时的百寿图说起。”
这时候,熹淑妃猛地止住眼泪:“皇上!您怎么能听信一个奴才的谗言!”
“你闭嘴!朕没让你说话!”皇帝一拍龙案,震的桌上的砚台都跟着颤了颤。
这一吼,熹淑妃立马乖乖闭了嘴。
“小栗子,你继续说。”
余鹤点点头:
“当日圣上寿辰,太子与我商议要送什么礼物比较好,当时太子是想以百种不同字体组成一个寿字为圣上祝寿,但那时,恰好房顶有异动,太子殿下唯恐被人偷听了去,便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说着,余鹤看了眼熹淑妃:
“谁知,偏就叫若安皇子听去了,这其中门道,恐怕也不用奴才再加以口舌。”
“但没想到的是,那幅祝寿图偏惹了圣上不开心,于是便有人怀疑是奴才为太子出谋划策,故意从中作梗。”
“皇上,不是的。”熹淑妃哭着摇头。
这件事扯到自己的儿子若安身上,那才真的完了。
余鹤没理会哭哭啼啼的熹淑妃,继续道:
“先前奴才曾经答应过圣上,给奴才一个月时间,便要辅佐太子殿下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男人。”
说着,余鹤冷笑一声:
“恐怕这才真的阻碍了某些人的利益。”
皇帝点点头:“确实,若廷这一个月来进步之快令朕倍感欣慰,甚至是咂舌。”
“所以,顺理成章的,若廷,贵妃娘娘,怀有身孕的德妃娘娘和琳昭仪,这些全部都会成为若安皇子登上太子之位的最大阻碍。”
“不是,皇上!这件事和若安没有一点关系!”熹淑妃急了,跪着爬到皇帝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腿。
皇帝使劲甩开她,冷着张脸,不发一言。
看到熹淑妃这个吃瘪的样子,说实话,余鹤一点都不觉得可怜,只能说她自作孽不可活吧。
“而且,淑妃娘娘,您就说实话吧,受您指示杀害小饺子和锦媛以及两名目击宫女的人,是九王爷的暗卫,出野对吧。”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熹淑妃还打算继续装蒜。
“不用装了,知道我计划的人寥寥无几,且都和自身名誉性命相关,绝对不可能泄露出去,那么思来想去再根据平日的留心观察,就知道,那个内奸就是出野。”
“说这个,有证据么?”
“出野的母亲身患重病,急需银钱续命,其实这件事只要将出野招来问问便真相大白了,迫害嫔妃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出野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会为了他的母亲将您的所作所为一字不落全供出来。”
说着,余鹤冷笑一声:“怎么,要找他过来当面对质么?”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熹淑妃猛地站起身,怒不可遏地指着余鹤。
余鹤觉得她能说出这句话真是笑掉别人大牙。
当年母妃被冤枉打入冷宫,九叔遭弹劾尸首分离,自己被从太子之位拉下来的若廷更他妈想问问: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
“皇上。”余鹤又缓缓开口道。
“您以前嫌弃太子殿下读书射御样样不及若安皇子,嫌他胆识甚至不及一介女流,他的确不聪明,也懦弱,但我陪同太子出宫这半月,忽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皇帝望着他,目光深邃。
“一位真正的明君,是心系百姓,心系国家,而殿下曾经说过,希望以后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吃到桂花莲子羹,再不必受饥饿之苦,百姓想要的,也不是多么会骑马射箭吟诗的君主,他们想要的,就是能时刻将他们放在心上的君主。”
沉默半晌,皇帝轻轻点了下头:
“你说得对,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
“那么我想请问淑妃娘娘,咱们优秀的若安殿下,可曾明白这个道理?”余鹤看向熹淑妃,语气中满是讽刺之意。
“他当然明白。”熹淑妃咬紧牙关。
“你放屁!”余鹤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自古以来君王相争要牵连多少无辜臣子百姓跟着做炮灰,你难道不明白么?你还要让若安去争太子之位,且为了替他扫清障碍,你设计陷害德妃娘娘和琳昭仪,将她们害成这个样子,有你这样恶毒的娘亲,会教出什么好儿子?!”
余鹤说着,毫无规矩地一把揪起熹淑妃的衣领一字一顿地告诉她:
“太子之位?你不配,你儿子同样不配。”
心中一直紧绷的最后一道防线似乎也在这句“你不配”中轻易瓦解,所有的期望,都在瞬间分崩离析了。
熹淑妃失了力般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流下。
“淑妃,这太监之言到底是不是真的,如若有冤情要讲出,母后自会替你讨回公道。”皇太后急了,甚至身子都跟着前倾。
要不是皇帝拦着,她都想下去扶起她这个最疼爱的侄女儿。
熹淑妃趴在地上,哭得身子都跟着颤抖。
“行了,先把她押入刑部大牢,现在去逮捕那个叫出野的暗卫。”
皇帝一摆手,似乎是也不想再听她多余的解释了。
就在这时,全程沉默的德妃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向还跪在地上的熹淑妃。
接着将手中的物什扔在她面前:
“还有这个,当初你送我说是保胎的东西,我还给你,你自己留着用吧。”
霎时间,浓郁的香气布满整个房间。
几个翰林院的学士嗅了嗅这味道,似是无意说道:
“好像是麝香的味道。”
“没错,是麝香。”另一位学士肯定说道。
此话一出,几乎是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麝香的味道会导致子宫兴奋,引起子宫收缩,很容易导致孕妇流产或者小产。
而听德妃这意思,熹淑妃好像在其怀孕期间给德妃送了这个东西。
那岂不是,要谋害龙种?!
熹淑妃慌了,她一个劲儿摇头:“不,不是的,这个真的不是臣妾给的,皇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是了,这麝香的确不是熹淑妃送的,而是余鹤自己从太医那讨来的,他拿给德妃故意教她这么说,只是为了能确保她能坐实这谋害皇室的罪名,这样,可不仅仅是冷宫伺候了。
这种罪,比谋逆还严重。
就像当日熹淑妃在德妃耳边轻声嘲笑一般,德妃也用同样的方式凑到熹淑妃耳边,轻声道:
“当日你陷害我沦落冷宫,现在我奉还给你,咱们扯平了。”
“行了,带下去。”
皇帝一声令下,几名锦衣卫马上从门口跑进来,一人一边拉起熹淑妃。
“皇上!皇上不是的!您听臣妾解释啊!”
熹淑妃叫的特别惨,说句难听的就像杀猪一样,她还在锦衣卫手中剧烈挣扎,一个劲儿向皇帝和皇太后求救。
但很不幸,除了毫无办法的皇太后外根本无人理会她。
“还有五皇子若安,朕决定,削了他的皇子之位,贬为平民送出宫中,永世不得再踏入皇城半步。”
皇上这一次的大义灭亲之举令在场所有人不禁都在心中暗暗叫好。
“皇上英明啊!”余鹤忍不住冲着他伸出大拇指。
“以及朕的两位爱妃,你们受委屈了。”皇帝扶着她们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但是余鹤到现在也没想明白,皇上这怎么说变就变,怎么想通的,还有他说的那个场景再现,到底是什么。
在听到余鹤的询问之后,皇帝马上带着余鹤一等人来到了当初关琳昭仪的锦荣阁。
同上次过来时一样,阴暗潮湿,处处透露着一股生冷。
皇帝指着那面长长的黑墙,道:
“朕就是在这里看到当日熹淑妃是怎样将若昭带出锦荣阁,又是怎样以茗希替换。”
“真是奇了,竟还有这种事。”琳昭仪望着那面墙,不可思议地伸手摸了摸。
“一定是老天爷显灵,看不过去咱们蒙受着不白之冤吧。”德妃笑道。
余鹤望着那面墙,伸手摸了摸,然后叹了口气。
什么老天爷显灵。
这墙的外层涂料是一种以四氧化三铁为主要成分的涂料,也称磁性氧化铁。
而琳昭仪临盆当晚正好碰上雷阵雨,闪电将电能传导下来与墙上的磁性氧化铁构成了一个录像机,在特定的条件下,再有闪电传导下来,便会重新放映曾经的景象。
这种几率非常小,几乎是百年难遇一次。
但偏偏就被琳昭仪碰上了。
余鹤这么一解释,几名翰林院的大学士纷纷拍手称赞,直道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
“熹淑妃以为提早一步探得你的计划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德妃温柔笑着,“不过,还好老天眷顾我们。”
是啊,还好老天眷顾。
想着,余鹤回头看了眼这偌大皇宫。
道路两旁燃起精致的长信宫灯,火光摇曳,那过于温暖的颜色,却还是令人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