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哲呆滞半晌,许久才发出声音,有一点点的不确定,“你怎么来了?”
“我来陪你呀!”陈默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本文是轻松可爱的小甜文,不要质疑哦。
第29章
“我来陪你呀!”温暖的声音刮入风中,卷进浪里, 拍在岸上, 似乎撞出无数回响, 最后化成轻羽, 钻进胸膛,撩动即将冷却的心房。
魏哲久久没有回应。他的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冰凉的江风吹得他头发不断飘起, 遮住了可以说话的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终于动了, 却是低下了头,用脚踢开了地上的石子,依旧没有开口。
这样的魏哲是陈默没有见过的。
清冷孤独无助, 与原来装出来的无谓随性完全不一样。
是的, 装出来的。
大多数抑郁症患者在与旁人接触的时候,都会表现得和正常人无异,真正知道他们得病的一般只有他们最亲密的家人与爱人。
陈默不得不承认,他对魏哲而言,确实只是一个外人。抑郁症患者真正的痛苦,他从来就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
情绪低落,兴趣减退,这只是最基本的表现。抓住胸口呼吸不畅, 心慌心闷如压大石,哭泣呼喊不得而治,最后只能疯狂地砸墙恨不得以头撞死, 这些才是抑郁症患者真正的痛苦!
生命黑暗到极致,纵使身边有人在乎你关心你,你也控制不住的悲观绝望。你想要生,但是有一只可怕的手在推你去死。生死挣扎,如同刀枪剑雨下的困兽,最终只能以死解脱……
陈默无法想象魏哲遭受了多久这样的痛苦。
在这个时代,抑郁症并不为大众所知。陈默清楚的记得,就算在另一时空的现世里,也是某个天皇巨星于高楼上纵身一跃之后,世人们才渐渐地对这个病症有所了解。但便就如此,还是有很多人认为这种病是“无病呻吟”,“吃饱了撑的”。
没有人理解魏哲。他的失眠仅是失眠,他的失控就是疯病。他在黑暗里踉跄而行,独自摸索着光明。
许多有人关怀的抑郁症患者尚且支撑不下去,更何况魏哲这样孤独无助的十六岁少年?
陈默的眼睛有些湿润。
他和魏哲站在堤坝上,一边是转身可见的长长斜坡,爬上斜坡,跨过护栏便是可以回家的江滨大道。另一边,则是暗流涌动,浪花奔腾的长长汙江。
江水沉浮,疍民的船房一摇一晃,盏盏灯烛随之摇曳舞动。
不知过了多久,魏哲终于抬起头来,他看着陈默,嘴角弯了起来:“关心我?”
“……”好熟悉的话语。
陈默轻轻地点了点头。
魏哲转身望向汙江,对着他那已经看了很久的风景缄默了片刻,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一手扔了下去。“脑袋被驴踢了,觉得抽烟能让心情好点。”
“……”
陈默和他相距不过半米。夜是黑的,这里无灯照明,唯有天上月华晕开层云,洒落下来。陈默瞧着他的侧颜。他的侧颜轮廓分明,但能看清的也仅此而已。
“谢谢。”魏哲突然说道。
“诶?”
“谢谢你来陪我,”魏哲又把手塞进口袋里,“不过我现在想回家了。”
……
陈默不知道,他今晚拉了魏哲一把。因为母亲讨厌烟味而从不抽烟的魏哲想在最后放纵一回,却没料到,烟才抽完,陈默就来了。
魏哲带着陈默爬上斜坡,走上江滨大道。
已经快十点了,大道上过往的车辆少了许多,放眼过去,车龙消逝,只剩两排明亮的灯柱犹如护卫般站立在路旁。
陈默絮絮叨叨:“魏哲,明天我带你去跑步吧!”
“不去。”
“运动一下心情会好的。”
“我现在心情已经好了。”
“骗人!”
直到最后他回到房间,陈默还站在门口啰嗦着:“魏哲,心情不好可以跟我说,真的,大不了给你打一顿……”
“滚!”魏哲“咔哒”一声关上门。
门关上,魏哲背靠在门板上。
房间里一切如常,所有的东西都在它们原来的位置。窗户大开,窗帘卷动,桌子在左,床在右。
魏哲双手向后朝门板上用力一推,好像有了这股力自己才能动起来。他走到床边,双腿一软,跪了下去。他把额头抵在床垫上,双臂像瘫了一样无力垂下。此刻的他,如何还有方才和陈默一起回来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魏哲抬起手来,向枕头下面摸过去,他的脑袋依旧埋着,闭着双眼。一只手感受着枕头的柔软与冰凉,摸索了半天,总算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一把抓住,将它拿了过来。
魏哲像将死之鱼般无力地翻了个身,他把手上抓到的东西放到眼前。
是个药瓶子,上面写着三个大字“褪黑素”。
魏哲把瓶子转了个圈,盯着上面的字心中默念起来:“抑郁症患者慎服。”
“呵!”他一把将瓶子扔了出去。瓶身“咚”地一下打在对面的书架上,“啪嗒”掉地,滴溜溜地转了好几下,转进了书架下面的空隙里。
“抑郁症……”他低声念道,“我做错了什么会得这种病?”
脑海里,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赫然响起:“抑郁症?!这是什么病?这算是病吗?!我说他就是想太多!他这种喜欢想七想八的性格就是遗传他妈妈!”
魏哲仰着头,靠在床边,一手搭在脸上遮住了眼睛。他是个聪明人,陈默今晚的举动很明显了。“这家伙是知道了吧……”
“呵!”魏哲轻笑。王姨赵叔没文化,只以为他心情压抑脾气暴躁是缘由于父母双亡后的性格大变,比如方才他和陈默回来,王姨虽然担心,但在看到他一身无恙后就松了口气退回房去。却陈默才认识不过一个星期,就心细至此。
只是,再亲近的人时日一久都会被抑郁症患者折磨疯掉。
痛苦难过无措指责,抑郁症患者的亲人爱人多数会变成这样。
至于朋友……
魏哲闭了闭眼睛,不去想方才绝望一刻骤见陈默从黑暗里走出时心里的悸动。
“没了就没了吧!”他如是心道。
夜,很长。
窗外北风骤起,愈刮愈猛。突然的,开始下起了雨。如天气预报所言,冷空气南下,冬天快到了。
魏哲双手抱膝坐在床前,一如既往,他睡不着。便就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
他讽刺地轻笑着,抬起一手抹去眼里淌下的泪。
太痛苦了,胸口宛如压着巨石,心里堵得好像可以感觉到疼痛,他不想哭的,可是忍不住。
好难受!
每一日都想死,却每一日都不想死。是的,他其实想活下去,他不断告诉自己,撑着吧,撑过这一日,明天搞不好就不一样了。但是,却日日一样!
今天被刘易昀刺激了一下,他终于不想再忍了,却被陈默拉了回来。
陈默……
呵!这个活雷锋!
第一次见面就毫不犹豫帮助他的活雷锋!
魏哲深深地呼吸,像是一条离水的鱼,努力地自救。泪水,不停地流,怎么擦不干……
“咚咚咚!”门突然被轻轻敲响。
魏哲一怔,向门的方向看去。
竟是陈默的声音响起:“魏哲?你睡了吗?睡了最好,没睡也没关系,没睡的话请你把眼睛闭上,我在这里陪你,不会有噩梦的。”
魏哲:“……”
他呆愣片刻。“我在这里陪你”??“在这里”??在外面??在门外面???
魏哲一把抓起睡衣的衣角,往脸上用力一抹。妈的活雷锋变成傻子了!变天了懂不,就算没变天深秋的大晚上守在门口也够他受的!
魏哲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前,伸出手去,“哗啦”一声,将门打开。
然后,就见到大厅的灯光之下,陈默裹着一床被子,像条毛毛虫,只留一个脑袋,靠在门上,因他的突然开门,“咚”地一声向后倒去,不偏不离地砸在他的腿上。
“……”
“……”
四目相对。
“傻子!”魏哲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毫不客气地骂道。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抑郁症的感受……呃……真实的
当年看到每日鼓励抑郁症患者活下去,言语乐观的某位吧主自尽的新闻,真是,非常能够理解。得了抑郁症真的想活,真的。
第30章
陈默在倒下来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看着魏哲一张黑脸,他觉得自己应该默默地守在门口不能发声, 但他眨了眨眼睛, 又想到若是默默地守在门口, 魏哲不知道的话, 他守和没守又没有任何区别。
哎,他确实是傻子。竟是想不出该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到魏哲。
魏哲弯下腰。陈默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痕。这一刹那心疼无比。果然如此!却未待他做出什么反应,魏哲就一手抓住包裹他的被子, 将他向后拖去。
“……”陈默像只被裹在菜叶里的毛毛虫, 躺在地上, 沿着地面一点一点地被动地向后而去。
魏哲要干什么?这、这样子蠢毙了好么?
魏哲的力气真是够大的,陈默一米八,一百四十五斤, 魏哲竟然毫不吃力。不消多时, 他就将陈默拖到了床边。然后,他跨步过来,俯下身去,伸出双手将陈默连人带被打横抱起。
“咦咦咦咦?”陈默蜷缩在被子里瞪大了眼睛,他一动都不敢动。
把陈默抱到床铺上方后,魏哲面无表情地双手一松。
只听“嘭”的一声,陈默这只硕大的毛虫宝宝重重地从半空中砸了下来。
“哇哈!”虽然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陈默还是被震得够呛。他一边吃力地想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 一边看向魏哲,可怜兮兮地说道:“大哥……要不要这么凶残啊……”
魏哲没理他,转身走过去关门。
门一关上, 屋里就暗了下来。人的夜视能力在光亮突然消失之后尚不能启动,陈默两眼摸黑。
魏哲却准确走到了床边,伸出双手,将陈默连人带被像滚圆木一样,滚到了床铺里头。
陈默的脸和冰冷的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
魏哲上床,扯过床底自己的被子,“呼啦”一声盖上:“睡觉。”虽然听起来气势汹汹的,但他的声音里有种莫名的愉悦,陈默听出来了,他明白他没有生气。
不由地暗暗松了口气,陈默扭了扭身子,把身体放平,使自己在床上躺好。
魏哲的床是一张两米乘以一米五的床,靠着墙,外头有一个床头柜。柜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摆。魏哲半侧着身子,脸对着那个床头柜。陈默原以为他依旧睁着眼睛夜不能寐,却想不到不过多时,他的呼吸就开始平稳,再等个十来分钟,竟是已经睡熟。
陈默盯着天花板幽幽地吐了口气。现在他已经可以看见屋里的东西了,他偏头朝魏哲瞧去。只见他躺在被子里,弓着身子,背对着他,胸口一起一伏,睡得极其香甜,俨然好久没有如此幸福过了。
是啊,人生能够好吃好睡,便是幸福。
陈默慢慢地把自己从被子里弄出来,翻了个身,也呼呼地睡去。
一夜好梦。
天亮了,窗外灰蒙蒙一片。昨夜大雨,窗户玻璃上全是水痕。西伯利亚冷空气来临,天空中没有了晨起的朝阳,但清脆的鸟鸣声还是啾啾不断,告知新一天已经来临。
全新的一天。
陈默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转动门的把手,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然后,他就看见王姨开门走了进来。
王秀梅右手还抓在门把上,她瞧到陈默躺在自家少爷旁边,在呆滞了片刻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退后一步,出了门去,将门关上。
陈默:???
接着,门又开了。王秀梅又进来了。这一回,她看了看已经醒过来的陈默,又看了看仍在呼呼大睡的自家少爷,终于确定这不是幻觉。她的眼睛瞪大,嘴巴张开,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左手托盘滑落在地,煮好的牛奶和热好的三明治随之摔了下来。
“诶,小心……”陈默急得出声提醒。
当然,太迟了。
只听“哐啷”!“呯”!的两声。
王秀梅脚下霎时一片狼藉。
陈默捂脸。特么他做错了什么,王姨这副“要死了,我家少爷居然跟人睡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分明他跟魏哲一人一床被子,井水不犯河水。
铝制托盘砸在地上,声音颇为响亮。
魏哲揉着眼睛也醒了。
王秀梅渐渐收起了震惊无比的模样,心中顿时是一阵难以抑制的喜悦。“少爷……少爷……你……你昨晚睡得好吗?”她看向魏哲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默觉得他好像看到了泪光。
魏哲搔了搔头,睡眼迷蒙,这次被人吵醒了居然也不会生气,有气无力地道:“还行吧,昨晚醒了两次。”
陈默转头看向魏哲。醒了两次?他居然都不知道。好吧!他自己睡得太死了。睡眠质量好就是这样。对比之下,更同情魏哲了。
王秀梅激动万分,连声说道:“没事,慢慢来。不急!失眠这种事,总会好的!”这说着,就弯下腰去收拾地上的东西。她捡起托盘捡起牛奶杯:“你们先起床,我去拿拖把过来。”
王秀梅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