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们散去,柴训夺过小四手里的扫帚,就这么提着去了怜春楼。
只可惜荣映早在得知镇上所有读书人都跑去堵在小院门口时,就颇有前瞻性的出门了。
柴训扑了个空,手中的扫帚就遭了秧,生生被折成两段,身首异处了。
荣映并不知道他将要接受怎样的毒打,此时的他正摇着折扇,打算出其不意,吓一吓在树下出神的青年。
崔翘觉得郁闷。
柴训的名声果然传到了崔父崔母的耳中,他们打算借钱,让崔翘拜入柴训门下。
但是钱哪里是好借的。
亲眼看着爹娘吃了几个闭门羹,还要低声下气的求爷爷告奶奶,崔翘劝他们不要借了,说他跟着以前的夫子就可以。
结果被崔父骂了一顿没出息。
正想叹口气,身后的树枝被踩到,发出“咯吱”一声响。
蹑手蹑脚的荣映:“……”
崔翘面无表情:“你来干什么?”
这里是崔家庄,离镇上有一段距离,他不信这人是散步正巧散到这里的。
“好巧啊,散个步都能遇见崔大哥。”荣映一脸的惊喜。
崔翘:“……”
荣映坐在他旁边,见他自顾自低头戳着蚂蚁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把他手里的树枝拽出来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
眼见崔翘眉头紧皱要发火,荣映赶紧说明来意:“崔大哥听说柴夫子的事了吧?”
崔翘不理他。
“柴夫子是我老师。”
崔翘这才抬头看他,眼中有讶异。
片刻后,他了然,眼前这人也是外地来的,听说跟柴夫子到福川镇的时间相差无几。
既然两人有这一层关系,那这人应该也是上京来的。
“你要不要跟着柴夫子读书?”
崔翘摇了摇头。
荣映:“我问得是要不要,不是想不想。”
崔翘一愣,看向荣映时一脸的茫然,似是没听懂他的意思。
视线中,青年四处张望着,神情灵动,像是一只将要偷食的鸟。
他突然靠近,一张俊逸的脸在崔翘眼中放大,崔翘的瞳孔缩了缩,不知所措。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柴夫子不光会教书”,荣映的声音在崔翘的耳边响起,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那只耳朵已经红的要滴血。
“他还是军中的教习,文武双全的那种。”
世人只知柴训才华横溢桃李遍天下,却忘了他年轻时也曾单人独骑闯敌营,于乱军之中取敌首性命。
比起教书育人,他在兵法上的成就更高。
荣映话说的隐晦,对暗号一样。
崔翘却十分诡异的听懂了。
听出荣映话中有深意,他马上要搅成一团浆糊的脑子突然就清醒了。
“你什么意思?”
“你要不要跟着柴夫子读书?”荣映还是这一句话。
但是这次,崔翘没有立即回应。
荣映也不急,静静坐着等他考虑。
片刻后,崔翘看向荣映,垂着眼,有些局促:“你能借我些钱吗?”
作者有话要说: 要过年了,家里忙,所以有些短小~
第17章 恋风尘
荣映回去时,正好对上守株待兔的柴训。
怜春楼里的氛围很怪,原本莺莺燕燕冒着粉红泡泡的热闹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漠、孤城、落日般的苍凉。
楼里的其他人甚至能嗅到风中传来的杀伐气息。
柴训大马金刀的坐在大堂里,姑娘们被他散发出来的杀气吓到,全都缩在二楼不敢下来。
云菀为他续上了茶水,垂首敛眉站在一旁,实际上在暗地里给荣映使眼色。
荣映的一只脚踏进大堂又撤了出来,然后又踏进又出来,如此反反复复。
柴训忍无可忍:“你给我进来!”
荣映立马大踏步走了进去,躬身问好:“老师。”
赶在柴训打人之前,荣映喜气洋洋道:“我给老师找了一个徒弟,你见了肯定喜欢,学生在这里先恭喜老师再次喜得爱徒!”
柴训嘴角直抽:“再一次?”
荣映笑起来:“第一个爱徒是我啊,老师记性真差。”
柴训:“……”
狠狠地用扫帚把抽了某个气死人不偿命的臭小子一顿,听着他装模作样的哀嚎,柴训窝在心头的火总算散了点。
他撒开手,扫帚把落在了扫帚头的旁边,也算是给断首的扫帚的留了个全尸。
“给我解释解释,你这代师收徒是个什么意思。”
荣映哎了一声,凑到柴训身旁,将崔翘的事细细讲给他听。
柴夫子恢复往日的气度,他抿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碰到桌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明天你带他来见我,至于收不收,那得看我心情。”
荣映忙给他扇风:“老师虚怀若谷,不为凡尘俗事所扰,肯定每一天都高高兴兴!”
柴训瞥了他一眼,对于学生的奉承很是受用,他摸了把胡须:“少跟我来这一套。”
第二天,崔翘瞒着崔父崔母来到了镇子上。
荣映正在怜春楼门口等着他,见他来到,便说:“老师住的不远,我带你去见他。”
崔翘点了点头,跟在荣映身后一起去了柴训的小院。
推开门,小四正在喂鸡。
崔翘看着那只分外眼熟的母鸡慢慢悠悠地吃着食,完全不似在崔家时饿死鬼投胎般的狼吞虎咽,不由得看了一眼荣映。
眼中满是无奈。
荣映摊了摊手,一脸的无辜:“老师在怜春楼里见着了,非说这鸡跟他投缘,要自己养着。”
不关他的事。
进了书房,看到坐在上首的柴训,崔翘与荣映对视了一眼,在他的鼓励下,上前一步,拱手道:“晚辈崔慕远,见过柴老。”
柴训上下打量着崔翘,眼前的年轻人相貌堂堂身形挺拔,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风度,虽然衣着寒酸,脸上却不见有丁点扭捏之态,确实龙非池中物。
观察完毕,柴训问道:“你要拜我为师?”
崔翘恭敬道:“晚辈久慕柴老盛名。”
柴训好奇:“你要跟我学什么?”
崔翘默了默,一字一顿道:“兵法和武艺。”
柴训摆了摆手:“武艺就不用想了,虽然你资质很好,但学武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你已经过了打基础的年纪。”
“但是学一点皮毛防身还是可以的。”
像是没有看到崔翘脸上失望的神色,柴训继续问:“听说你不喜欢读书?”
这个听说自然是听荣映说的。
荣映避开了崔翘看过来的目光,他也是没办法,拜师肯定要有诚意,更何况这些情况根本瞒不住。
崔翘正要解释,就听柴训说:“兵书也是书,不喜欢读书活该你一辈子穿麻衣。”
崔翘:“……”
旁边的荣映一拍脑袋:“我就说忘了什么东西,你看我这记性,忘了把前些日子吩咐云菀给崔翘做的衣裳给他了!”
柴训:“……”
臭小子故意拆台是吧?!
看着师徒俩插科打诨,崔翘很少见的笑了起来,嘴角挑起一个明显的弧度,可以看出来是真的很高兴。
他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对着柴训道:“晚辈志不在宦海沉浮,我向往的是金戈铁马,保家卫国。我懂得读书有着诸多好处,但总觉得在此事上不应该太过功利。”
“读书入仕非我所愿,但并非不喜读书。”
柴训闻言点了点头,这样的解释还能说得过去。
“如此,你便留下吧。”
因为柴训还有话要对崔翘说,荣映在书房站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怜春楼里的姑娘们这几日一直在跟着云菀做早课,早睡早起,成果初显。
荣映踏进后院,云菀正手持竹条,监督她们跑步。
“腰挺直,目视前方!”
“手臂摆起来,不要东倒西歪。”
“跟上前面的,不要掉队。”
“……”
遇到不开窍的,云菀就会上手,用竹条帮她们校正动作。
姑娘们苦不堪言,但不得不说好处也是有的,她们比起以前少了几分虚浮之气。
欢场女子出身风尘却又最忌风尘,但在风月之地摸爬滚打多年,迎来送往中很难不变得风尘。
什么弱柳扶风、柔媚入骨……
总结下来就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若有若无的勾引。
但经过云菀几天的训练,这一特质少了许多。
运动使人健康,范围包括生理和心理。
荣映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拍了拍手,示意姑娘们可以停下了。
“老板好!”
姑娘们站定,齐声喊道。
荣映哎了一声,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叠纸,是姑娘们的卖身契。
“我们聊个事啊。”
姑娘们认出荣映手里的东西,一时都有些紧张。
老板不是要把她们转卖他人吧?
荣映吩咐云菀把卖身契在地上一字铺开:“现在呢,有一个选择题需要你们做,那个什么,楼里这几日都没有开门迎客,再加上又让云菀带着你们玩,并非是老板我的恶趣味。”
“相信这几天早睡早起的生活,你们心中已经各有各的感受。”
荣映道:“是否要留下来继续以往日夜颠倒的生活,决定权在你们面前那张纸上,拿着它离开,怜春楼放你们从良。”
姑娘们一时哑然,低头看着地上薄薄的一张纸默默无语。
她们中间的许多人为了它努力了大半辈子,就想着有朝一日能为自己赎身。
院子里静了许久,荣映接着说:“当然,若是选择留下,怜春楼也不会亏待你们。”
对于这几天新老板的所作所为,姑娘们有目共睹,她们相信荣映说得出就做得到。
人各有志,一位姑娘没怎么犹豫,她跪下来给荣映磕了个头,拿起自己的卖身契,带着满脸的泪离开了。
接着又陆陆续续走了两三个,荣映再去看剩下的几人,她们正盯着属于自己的卖身契,一脸的茫然无措。
没有谁愿意在泥水里打滚,但有些人离了泥水潭,就只剩下无垠荒漠。
没有人再去拿卖身契,荣映又等了一会儿,将满腹感慨藏在心中,他收起地上的纸张。
“既然如此,我宣布,怜春楼明日正式开张迎客。”
姑娘们看不到卖身契,情绪竟然莫名的好了起来,其中一个甩着帕子捂嘴咯咯直笑:“老板,你放心吧,姐妹几个一定让你赚的盆满钵满!”
荣映瞥那姑娘一眼,一脸的无奈:“你还是先把花了的妆洗洗吧,明日你若是这副形象出去接客,那我应该很快就能破产了。”
刚刚跑步流了一身汗,姑娘想到了什么,一摸脸,她立刻尖叫一声,往楼上跑去。
“哎呀,妆花了!”
其他人也都发现自己脸上的惨状,于是一窝蜂的喊着上了楼。
云菀捂着耳朵,在一旁翻白眼:“跟她们说了许多次,做早课的时候不要搽粉,一流汗那粉冲的一道一道的,像鬼一样。”
荣映不在意的笑了笑,他“刷”的一声甩开了手中折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云菀闻言一愣,看着荣映离开的背影,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所有人都是这样。
那你呢?
在荣映筹备怜春楼重新开张事宜的同时,柴训与福川镇学子们的三日之约也如期来到。
荣映有事没去现场,还是崔翘来告诉他,柴训当众收了他,除此之外其他一个学生也没有要。
“老师是怎么做到的?他不怕那些读书人骂他因私废公?”
崔翘:“老师出了一道题,但没人能做出来,被老师骂了一顿,他们就自行散了。”
荣映好奇:“那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崔翘摸了摸鼻子,一脸的尴尬:“老师提前把答案告诉我了。”
荣映:“……”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请假两天,除夕和春节不更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哈。
身体健康,万事胜意!
第18章 恋风尘
因为私自代师收徒这件事,荣映被柴训拿捏住了把柄,师徒两人打了会儿太极,最后以荣映承诺以后和崔翘一起上课而告终。
天一亮,荣映就不得不从被窝里爬起来,迷迷糊糊地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就要下楼。
没办法,柴训要求崔翘每天寅时就要起床训练,连荣映这个稍带的都不能幸免。
崔翘在怜春楼外面等荣映,他昨晚一夜没有睡,起的早。
崔家二老在得知儿子是镇上唯一一个顺利拜入柴训门下的人之后,高兴的不得了。
甚至连地里的农活都不让他做了。
想到这一点,崔翘还觉得有点愧疚,他没有跟爹娘说自己在跟柴训学兵法。
崔父甚至提出要卖一斛粮食,给柴训送钱过去,但被崔翘给制止了。
他之前跟荣映借了钱,但是柴训并不收他学费,现在还在他手里压着没动。
见荣映走出怜春楼的大门,崔翘快步迎了上去。
这个时候要是给他一面镜子,那他肯定会震惊于自己脸上出现的欣喜表情。
“你……你这是怎么了?”
崔翘走近,看到荣映整个人呆呆的,问道:“怎么魂不守舍的?”